一
婴素嗓子完全碎掉的时候一群无名野鸟正把树摇动得嘈杂放肆。
她坐在镜子对面,脸色惨淡如同月白。袖子上拂了灰,妆容也残损不已。也许是深秋了吧。她胡乱的想着,既未起身整装也看不出情绪,只把衣角捏紧了又松开。戏班子已经是不可能在呆下去了。不必再说宫装,青衣如今也再穿不上。再施粉黛无疑更加深心中疮痍。那自己的后半身又将被送往何处去?婴素想不出来,只觉得一切已没有可盼可望,任凭以后怎样发展,何处安身,自己都不愿在管,不愿在想,似乎再无关系。
快到黄昏的时候姨妈来了。一进屋子她就察觉了不同以往的萧索。且不说整个房间里从床沿到地板都蒙了一层灰,婴素本人也连一点装束也无。姨妈过来握她的手,心内一惊,宛如握住一块冷冬寒冰。
“婴素,”姨妈试探般地开口了,“晚饭吃过了吗?”
“并没有。”婴素漫不经心地答到,“兴许胃口不好,也兴许是惯了戏班子里的饮食。总归是不想沾染。”
“这可怎么行…”姨妈眼里起了波澜,欲说什么又止住了。歇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对婴素说:“如今你胃口差倒也是有原因可循的,不过大可不必为了这场风波而怨这自己。以后你也可以过平常姑娘的生活,嫁一个男人,生几个大胖小子,享几年清福。我当姑娘时也是你这般模样,失去了所爱之物而一蹶不振。后来随父母安排,胡乱嫁了人,本是秉着一番赌气态度,没想到活到如今,倒也清闲欢喜。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姨妈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婴素的肩膀。
婴素没有多言。那模样倒不知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姨妈身子又挨得更近一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打小你父母就离世,托付于我,我也没什么本事,只得把你安顿在你姑父的戏班子里。也幸好你天资聪慧,肯下苦功,才没有太难过。可惜现在你嗓子已没法再唱,我亦不知如何对待才算对你好。要从这小镇走出去闯荡也未尝不可,只是在教育方面和别的姑娘比自然有很大缺失。这也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正值妙龄,赋闲在家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嫁个好人家得以安顿。”
姨妈观察着婴素脸上的表情,想猜出她心中怎样想。奈何从始至终她看到的都是一张无知无望的脸。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婴素,你意下如何?”
“好。怎样都好。”婴素依然是那副无知无望的表情,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言罢,她又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了一遍,“姨妈你说好。那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