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卫宫切嗣犹豫片刻，决绝地转身大踏步离开。
“先生，你不能这样。”
身后的男人敏捷地走，不，更确切的来说是飘到切嗣面前。
“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男人一脸郑重其事。
“但你不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抱歉我有急事，请你让一让。”
切嗣伸出手想推开面前的人，手却透过对方半透明的身体。他不悦地啧了一声。虽说对方是鬼魂，但要穿过一个可以看到的人形还是需要一定勇气。切嗣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先生，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男人高大的身体很快挡在眼前，声音自上响起。
切嗣努力忽视这个令人不悦的声音，他快步穿梭在人群中，试图趁机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缠上来的鬼魂。
“先生请等等。”
“先生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先生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生病了么？生病就不要走得这么急。”
“先生——”
“是的！是又怎么样难道因为我第一个看到你就要对你负责？！！”
脱离人群后，切嗣走到角落里对着其他人看不到的生物大吼道。
“先生，大吼对嗓子不好。”
“滚你的！现在，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切嗣想要抡起手中的购物袋把面前一脸正直的男人拍扁，可惜无能为力。
“先生，你不能这样。”
“你是被坏人强【哔】的少女么？！”
“不，我觉得更确切的形容是刚睁眼的小鹿。”
切嗣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他不知道该吐槽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更适合用公牛来形容，还是要计较对方完全把第一个看到他的自己当成了父亲。（切嗣绝对不会说第一反应是母亲的，绝对！）
切嗣努力抑制住破口大骂的想法，因为他大概已经明白，语言攻击对于面前的男人毫无效果，但是物理攻击也不可能，他能做到的只有彻底无视这个高他一头多的结实的鬼魂。
卫宫切嗣可以看到常人所无法看到的生命。第一次发现这个能力是在九岁。
当他领着好朋友夏莉去见父亲时，卫宫矩贤露出为难的表情。是的，在他的眼中是儿子卫宫切嗣一脸兴奋地对着空气有说有笑。
从那天起，切嗣明白了，自己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陪他度过短暂童年的独角兽、花仙子都在他进入女性的闺房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人形的朋友也变得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却足以提醒他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
后来卫宫切嗣渐渐习惯了无视那些试图和他沟通、向他哭诉的鬼魂。
除了两个发色银白的女性，她们都拥有精致的面容，小巧的身材。
拥有一头长及腰臀的女性叫**丽斯菲尔，她在切嗣收养车祸遗孤之前曾陪同他度过一段很长的日子。
切嗣以为他会和这位美丽的精灵生活一辈子，即使无法相拥也没有关系，至少在看不到月光的夜晚不会一个人。
而爱丽斯菲尔在一个满天星光的夜晚，透明的手轻轻附在切嗣的手上，她温柔地笑道：“要幸福哟，切嗣。”
然后切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仪的女性慢慢融化在月光中。
第二个女性则长着卷曲的短发，一只眼睛被白色的眼罩遮住。
她站在切嗣的庭院中，远远地注视了他很久，最后终于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切嗣看见女子的嘴开合着，轻柔的声音散在温暖的春风中。她好像说了一声谢谢，来不及确认，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卫宫切嗣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如此清晰地看到鬼魂了，直到被某个不知名的男性纠缠不清。
2.
“先生，我觉得咱们之间有些误会。”
“不，完全没有！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尽快离开我家。不请自来的厚脸皮先生。”


切嗣将购物袋重重摔在桌子上，在听到玻璃破碎声音后，脸色更加难看。
“先生，醋洒了。”坐在对面的男性自以为好心地提醒道。
“闭嘴你个跟踪狂。”恶狠狠地睨了一眼，切嗣转身走到厨房取出抹布，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
“先生，我觉得跟踪狂这个词有点过分。我有好好打过招呼才进来的。鞋也摆得很正。”
然后湿漉漉的抹布飞了过来，男人无辜地眨着眼，看着它透过身体直扑墙上，拖出长长一段棕色的痕迹。
“我没有让你进来！”看到狼藉的墙壁，切嗣彻底恼怒了，“我没有这么好的耐心陪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可是先生，外面起风了。”
“你又不会被风吹跑！！……算了，如果你想呆在这里，请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出现在我视线触及的范围之内。”
“这有点强人所难，既然命运驱使咱们相见，为什么不好好相处呢，先生？”
仿佛能听到关节嘎嘎作响，切嗣一格一格弯下腰，再慢慢直起身，拿着抹布走回厨房。
半晌后听到水流的冲击声，然后呲啦——
好像抹布被撕烂了呢。客厅里的男性勾起嘴角，愉快地想到。
下午的时光过得无比艰难。
切嗣努力忍受着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的违和感，三个小时后两个人面对面正座。
“这位，神父先生？”终于静下心认真打量过对方的衣着后，切嗣说，“我想人做事都应该有个理由的，请问你为什么要，呃，如此关注我？”
“因为命运，先生。”
***的命运！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先生。”
那为什么你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愉快？！明明没有高光啊！！
“……好吧，也许你是刚刚死去，记忆还有些混乱。”切嗣编织着也许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这样你可以接受我的存在，那就是如此，先生。”
男人倒是干脆地接受了这种说法。
他坐姿笔直，午后的阳光透过他的身体。如果闭上嘴，倒还真有神父的感觉，张开嘴就像推销员一样惹人讨厌。
切嗣暗自腹诽。
“希望咱们的生活可以愉快。”
“请不要用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表达方式。”
笑了吧笑了吧，绝对笑了！
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啊啊，好想给他一枪！
“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去接士郎回家。”
站起身，连褶皱的衣着都没有整理，切嗣快步走出家门。
“不对，这可是我家啊，为什么我要被烦走。”
一路上，切嗣不断自我检讨，从言谈到衣着，从里到外认真剖析，最后得出了一个确凿的结论——错的不是我，错的是那个混蛋跟踪狂。
回到家后，意外的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切嗣满意地摸了摸士郎的头，惹得小男孩嚷嚷着“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啦”。
等士郎入睡后，切嗣这才洗漱熄灯。回到自己的卧房，将沉重的身体扔到软绵绵的被子上，切嗣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惹上这么一个大包袱啊。
“卫宫。”
身体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切嗣差点叫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男人无辜地摸了摸鼻头，“令郎的作业本上写着的，卫宫士郎。”
“谁让你接近士郎了！”
“没关系，士郎看不到我。”
“不是这个问题！”
宠爱儿子到溺爱程度的卫宫切嗣怎么可能允许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接近士郎？！不，是男鬼，连人都不是就更别提了。
“名字。”
“啊？”
“你的名字，总是称呼你先生很不方便。啊，我的名字是——”


“不需要！我既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也对你是什么人毫不感兴趣，让你停留在这里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不管男人是什么反应，切嗣直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背过身。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让步了，绝对！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
“卫宫切嗣！”
从被子里鼓起的部分传出一声愤怒的叫喊，由于隔着厚厚的被子，切嗣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打赌输掉的孩子在撒娇。
男人就像断电的收音机，突然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被子里的切嗣蜷了蜷身子，继续白天的自我检讨。
不知过了多久，切嗣警惕地将头从被子里露出来。
然后男人像是算计好了时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慢慢靠近浑身紧绷的切嗣，在对方以为要被吻上的时候错开唇。
“晚安，切嗣。”
明明没有呼吸，却好像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萦绕耳畔。
身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随你便了。”
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切嗣在男人的注视下渐渐进入梦乡。
3.
切嗣猛地睁开眼。
翻个身，他揉了揉太阳穴。
“盯着别人睡觉很不礼貌，麻婆。”
对方没有回答，切嗣分明还能感觉到那意义不明的露骨视线死死地黏在自己身上。
顺便提一句，为什么要称呼这位神父先生为麻婆呢？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在切嗣第八次想要尝试做一顿与父亲这个身份相称的料理时，神父先生幽幽开口：“切嗣，你不懂料理的真谛。”
“哦。”
“你这样只会让士郎担心你的日常生活。”
“哦。”
“可怜的士郎，愿主保佑。”
“……”切嗣被烦得放下菜谱，“那你觉得做什么才好呢？”反正也没期待能得到一个像样的回答。
“麻婆豆腐。”
神父一脸严肃，切嗣第一次能从对方死水一样的眼睛里读出愉悦之外的感情，那毫无疑问，是热情。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即使面对的是演技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帝的神父先生。
“麻婆……豆腐？”
不知为什么，从恶质神父的嘴里听到这个答案比想象中更容易接受。
“麻婆豆腐，世间料理的精髓。”
“哈……我觉得，这么刺激的食物对小孩子的成长发育不好……”
还有心灵。
切嗣默默补了一句。
万一吃了这种刺激的食物之后，天使一样的小士郎的性格变成神父这副德行怎么办？！
对麻婆豆腐的抗拒心越来越强，索性把最讨厌的神父称为麻婆好了，反正对方是一副你不主动问我名字我绝对不回答的样子。
“卫宫切嗣。”
“嗯？”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第一次从神父嘴里听到自己的全名，切嗣慢慢的清醒起来。
“你有过爱人的感觉么？”
“噗。”切嗣忍不住笑出声，坐起身后，衣着整齐的神父正坐在不远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无表情。
“怎么突然想起这么，少女的问题了？”
“你爱过别人么？”
不知什么时候，神父已经走到身前。切嗣翻过身，声音还残存着睡意，“爱过吧。”
坐起身，整理起凌乱的睡衣，月光落进屋，神父看到切嗣身上大片的伤疤。
“我九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的正体叫做鬼魂。后来我家不知为什么起了大火，她在火势最大的时候引我逃了出来，我的父亲在那场大火中死去了，她也不知所终。”切嗣懒洋洋地讲述着，“后来我在孤儿院认识了一个有点男人婆的女人，她将我领养走，教我防身之术。没过几年她死在异国，等她死了很久我才直到她原来是个雇佣兵。再后来我爱上一个很美丽的鬼魂，可惜她最后也离我而去。”
神父安静地倾听着，他试图扒开男人冷静的表面，窥视那蜷缩在心灵最深处的、独自忍受爱人离去的、比谁都向往和平又比谁都冷酷无情的灵魂。
然而他再一次大失所望。
那个名为卫宫切嗣的男人无论何时都完美地包裹住内心，任谁也无法撼动眼底的坚持。
“所以如果你是为了寻找爱人，或者是为了搞清楚什么是爱情的话，我劝你赶紧就地成佛或者是滚回地狱。”切嗣再次打了个哈欠，抹净眼角的泪水，“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先睡了，晚安。”
“切嗣。”
“嗯？”
“没什么，只想这么叫你的名字罢了。”
“你很烦啊……”
没过多久切嗣再次沉入梦乡。
“即使是现在你也在拒绝我么？”
“卫宫切嗣。”
男人蜷缩在被子里，表情平和安详。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曾经也结过婚，婚姻对象是个很讨厌的女人。她固执的认为我是爱她的，这样自以为是真是让人苦恼啊。”
“为什么会讨厌她呢？明明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符号，只有她是个立体的‘人’。”
“可惜她死得早，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称为‘人’的生物存在，这么早就离开了真可惜。”
“这算爱么？”
“应该不算吧，到现在为止我只是可惜没有亲手杀死她罢了。对于我的父亲也是如此，如果对那个女人的感情算**情的话，我父亲算是什么？”
“难得我跟你聊天，切嗣你真无情啊。”
“我说，既然那么不在乎怎么还会哭呢？”
神父看着切嗣眼角的眼泪折射出冰冷的光，莫名觉得十分刺眼。
“果然爱情这种感情太难理解了啊。”
“晚安，切嗣。”


4.
开始还是掰着手指过日子，现在切嗣已经懒得计算这个该死的幽灵来了多久了。
“老爹的气色好多了呢，”士郎将盛满米饭的饭碗放到切嗣面前说道，“上个月脸色惨白得让人以为得了什么重病呢，老爹终于也会照顾自己了啊。”
“哈哈，士郎不要小瞧爸爸哟。”
“才不是，普通人会因为常常做噩梦就变得这么瘦弱吗？说到底还是老爹太不会照顾自己，前几天我遇到老爹公司的佐藤阿姨了，她可什么都告诉我了哟，老爹你啊，不要因为讨厌麻烦就天天吃那些垃圾食品好吗？看来以后也要准备好老爹的便当了！”
一拍桌子，士郎气势逼人地做下决定。
“麻、麻烦士郎了。”心虚的低下头，紧接着耳畔传来一个不属于人世的声音。
“将来会是个好妻子呢，小士郎。”
切嗣表情一僵。
“老爹，怎么了？”
“没什么，士郎做的饭太可口了，啊哈哈。”
“的确比你做出来的那种地狱料理强百倍，毫无可比性啊。”
“嗯……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出来哟，老爹的体质一直很差，敢硬抗着绝对不饶！”
“好的好的，士郎大人。”
“你看看，这么贤惠的孩子可不好找。”
切嗣扒进嘴里一大口饭，堵住溢到嗓子眼的谩骂。对面的小士郎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好好聊一聊，可恶的麻婆豆腐先生。”
“亲爱的切嗣，你终于决定直视我的感情了吗？”
“嗯？”
看着茫然踏入陷阱的切嗣，神父愉快地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我想追求你啊，切嗣。”
“…………？”
“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再次和你相见啊，切嗣。”
“……你脑子没事儿吧？”
这个奇怪的发展是怎么回事？
卫宫切嗣活了三十二年，第一次被一个雄性生物告白，更要命的是，还是个鬼魂。
“请不要拒绝我的感情。”
神父腰板挺得笔直，切嗣平视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胸前的十字架上。
没有胸、纯爷们儿、背德神父、嘴炮帝。
切嗣一秒钟便反应过来。
“去你的，我是男人！”
“这点我早就看光了。”
“等等你在哪儿看的？”
“秘密。”
“秘密你个头啊！”
冷静，要冷静卫宫切嗣。
对手只是一个无法长久留在现世的鬼魂而已，类似……类似一头快要老死的公牛，你要跟一个畜生较真么？
对，把他的话当做放屁就好。
看着切嗣一脸戒备的纠结的表情，神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端正表情，切嗣做出最后的挣扎，“也许我和你追求的、男士相貌比较相似，可惜我的印象里并没有和神父有过什么交往。”
“不，就算你化作灰我也能认出你，我亲爱的卫宫切嗣。”
为什么这么胡搅蛮缠啊！都说了不认识你了呢！！
“先生，如果你再这样胡说八道的话，我就要将你请出家门了，希望明天我可以不再听到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晚安。”
“可是我很愉快啊。”
神父目送男人跺着脚走回寝室的背影，手指玩弄着胸前金色的十字架，翻过来，背面是血液凝固的黑红色。
“快想起来吧，切嗣。时间可是不多了。”神父歪了歪头，“啊，这个世界的卫宫切嗣只是个傻爸爸啊，呀呀，真是麻烦了。想不起来的话，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对了，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卫宫切嗣已经死透了啊。”
然后是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5.
“话说，切嗣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这样懒懒散散地赖在家里真的没问题吗？这样可会给士郎带来不好的影响，万一长大也像你一样宅在家里，你可没处哭诉。”


切嗣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专心致志地翻看日历。
神父探过身，“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呢。”
“嗯。”
“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开心。”
“是你自己脑补过头了。”
切嗣将日历挂回原处，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神父，“我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只不过请了长假而已，不要把所有人都想成和你一样，化作鬼魂还要赖在别人家。”
“这么说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脸色白得吓人，现在看样子好多了。”
那是被你吓的，不，被你气的。
“对了，士郎曾经说过，切嗣你睡眠质量很差？”
切嗣转身，将电视音量调大。
“这点我可没看出来，切嗣每天晚上睡得像死猪一样，还习惯将被子卷成卷抱在怀里。”
再调大。
“睡衣也不系好，醒来后经常会滑到肩膀以下。”
调到最大。
“你是在勾引人吗？”
“去死吧性骚扰狂！”
今天的卫宫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晚饭过后，卫宫父子坐在被炉里商讨今年的圣诞节要怎样度过。
“老爹的身体还没恢复完全，聚会就pass掉好了，今年的圣诞节就咱们两人过好不好？”
“好的，三人过节也不错。”
切嗣被炉下的手攥成拳。
谁说算上你了？！
“然后圣诞树买个小的就可以了，太大了没有地方放，晚餐呢……”
神父撑着脸，那边的父子已经完全进入备战状态，正聊得不亦乐乎。
被晾在一边的感觉很不愉快。
于是神父立刻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嗯，吃晚饭呢……嗯？老爹？”
“士郎，帮爸爸倒杯水吧。”
“可是老爹你的水还一口没动呢。”士郎不解道。
“这水太凉了，帮爸爸斟一杯温水好吗？”切嗣硬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双手合十对士郎说。
“哦……那稍等一下。”士郎一边回头看身体僵直的切嗣，一边走进厨房。
“***把那双脏手从我身上挪开！不对！胳膊也挪开！！脸离我远点儿！！！”
切嗣压低嗓音怒道。
“别在意，我没有真正碰到你。”
“那也不行！”
“谁叫切嗣把我晾在一旁的。”
神父顶着一张木头脸，用那一成不变的平淡的声音说。
“你是小孩子吗？！”
“我是刚出生的小鹿。”
一阵恶寒窜遍全身。
“再让我听到这么恶心的比喻就给我滚出去！”
“切嗣真是的，每次都这么说，可从来没这么做过，这就是所谓的傲娇么？”
“那是因为轰不走你啊！你简直就是一只巨型苍蝇！！还有傲娇是什么？算了我不问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最后圣诞节商谈会也被生硬地叫停。
神父表示十分满意。
6.
切嗣以为这样吵闹的日子会持续到很久。每天起床看到神父如同雕塑一样坐在身边，白天会因为各种小事和他大吵一架，睡前会被贴在耳边道晚安，然后一夜安眠。
在神父出现之前没晚都会打扰睡眠的梦境也戛然而止，偶尔想起来，还会好奇那个如同长篇故事的梦境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卫宫切嗣甚至产生了一种一家三口的错觉。
对，错觉。
圣诞节前夜，士郎还在礼物兴致冲冲地进行节日的准备，并毫不留情地以“老爹只会帮倒忙”这种极其伤人的理由将切嗣请到一旁。
“唉，我可是爸爸啊。”切嗣悲伤地坐在屋檐下的走廊，灌一口啤酒。
“除了年龄，我觉得士郎更适合做一家之主。”神父总结道。


可恶，完全无法回驳啊！
切嗣将怒气发泄到手中的啤酒上，一口气喝干。
“给我讲个故事吧，切嗣。”
“我觉得和一个幽灵生活在一起就是一个最讽刺的故事。”
倚在墙上，切嗣有一搭无一搭地接过话题。
总觉得好累，每天都要全力以赴地和一个幽灵斗嘴，想想真是幼稚得可以。
“我可是给切嗣讲过我的故事，切嗣也应该回礼吧。”
“抱歉，那时我睡着了，凌晨起来听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讲故事可不是我的爱好。”打了个哈欠，调整一下姿势，切嗣蜷起身，微微眯上眼。
“你伤我心了。”
“你伤我神了，这样就扯平了。”
“好吧，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抱歉我现在很困。”
神父清了清嗓，悠悠开口。
“我曾经很在意一个男人，他很强，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我以为只要了解了他就能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惜我错了。”
完全忽视听众的意愿，神父自顾自地说着。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到最后葬送了自己的理想，义无反顾。”
“也许他只是想挽救一个错误，不是所有理想都值得付出一切。”意识越来越沉，神父的话仿佛来自无底的深渊。
“那是一种背叛，对自己、对一切牺牲在他手下的人，还有对我。”
“他亲手制造出一个巨大的悲剧，而那个男人却一脸被背叛的样子，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他收养了那场悲剧中的一个孤儿，在剩余不多的日子里，和那个孤儿一起生活直到死亡。就像天底下所有父母一样，安详去世。”
“凭什么他还能这么自在地活下去？这不公平。”
“所以我向造物主请求，请求以最初的姿态，再一次和他相遇，我想对他说……”
“……又睡着了，你可真是，一次一次伤透我的心啊，卫宫切嗣。”
“算了，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神父俯下身，用那渐渐消失的嘴唇贴在男人的耳边。
“这么说来他的名字他的相貌还真的和你很像，他叫——言峰切嗣。”
“那么晚安，还有，永别。”
7.
然后呢？
然后卫宫切嗣终于知道了那场梦境的终点。
男人怀抱着对全世界的歉意，默默地离开人世间。
“老爹，老爹快起床啦！”
朝阳刺入眼中，切嗣条件反射避开阳光。
“嗯……唔？士郎？”
“说好今天要早起逛街的，老爹又睡懒觉！”士郎嘟嘴，拉着切嗣的手臂摇晃着。
“真是的，昨天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雪，老爹居然在走廊里睡着了！害得我好不容易才将老爹拖到客厅里，地铺还要在客厅打好。下次别再这么做了，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啊哈哈，又麻烦士郎了呢。”切嗣揉了揉士郎的头发，抬眼看到院子里，雪地上，一位有着卷曲银发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那里。
“士郎先去餐桌等一下爸爸，爸爸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那，快点啊。”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女子开口，声音和想象中一样，雪似的冰冷，“绮礼有劳您了，那么，祝您圣诞快乐。”
“绮礼……？等一下！”
女子的身影如同初次见面一样，融化在阳光中。
“绮礼，是谁？”
这么说来，那个烦人透顶的幽灵不在了呢。
如同遥远记忆中的独角兽、花仙子，又像深深刻在心底的父亲、挚友、恩师、爱人，转瞬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哦，对了，他应该是明了了，卫宫切嗣并不是他所追寻的那个男人，然后就默默退出了卫宫切嗣的生活。
对了，昨晚那个男人貌似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是什么呢？
好像是一个可悲的男人的一生。
——我说，既然那么不在乎怎么还会哭呢？
“绮礼……绮礼……言峰……绮礼。”
卫宫切嗣跪在洁白的雪地上，捂住脸，终于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