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后桌
折原临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把目光从窗外那只蜷着发呆的黑猫身上移开。暗红色的眼睛弯出一道笑弧,在前桌的平和岛静雄的身后用油性马克笔写了张牙舞爪的几个大字。
我 是 跳 蚤 ☆
——对没错这就是后来跟了折原临也快要十年的外号。
某种意义上的,自讨苦吃。
2.
走廊拐角
「哟小静,躲在走廊拐角处抽烟被我发现了喔☆不怕我告发你吗~」
金发的少年掐灭烟头,伸手把笑得花一样的折原扯到自己的影子里,看他的睫毛刷下一层细细的阴影。眯起眼睛,压低了嗓子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怎·样·呢·跳·蚤·哟!!」
「那就,亲我一下吧。」折原临也笑得无比纯良。
然后成功地看到平和岛静雄眼里一闪而过的犹疑。
还有(被故意)忽略了的难以言喻的温情。
3.
夏与蝉与风铃
折原临也一辈子都不会承认的事情是。
他终其一生都留着那只画着一只拙劣的蝉的浅葱色风铃。
平和岛静雄一辈子都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是。
他在浪费了一整个水蓝色一样干净的夏天花了就为了画一只愚蠢的知了。
4.
虹
虹色蝶。
很久以后已经不再把头发染得金黄的平和岛静雄问他的妻子,真的有吗。
真的有这种蝴蝶吗。
5.
车站月台
「小静你果然是单细胞呀哈哈哈,月台明明有挡雨棚你还撑个雨伞难道是要阻止你的傻气外露吗☆」
「……」
「啊咧咧居然没有操起站牌砸我吗?这个意思难道是你快变成人类了吗加油啊小静!变成人类的话我说不定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喜欢上你哦☆」
尾音散开在灰蒙蒙的雨水里,表层的戏谑和嘲讽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那么留下了什么。
不是的。
而是因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的表情了。
我就可以不用承认自己正在因为你这只混蛋跳蚤的离开而感到难过了。
想知道吗。
留下的是绵长无声的不舍。
6.
雨中的紫阳花
「啧,谁居然拿着紫阳花来扫墓啊?」看门的老者顶着毛毛雨打扫墓园的时候看到一束浅紫色的花孤零零地放在角落里。
四月初还渗着寒意的雨把花瓣打了一地。
啊说这么说来,好像这个墓从来都没有人来看望呢,怎么今天突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浅笑着的清秀的男孩子,漂亮的暗红色眼睛罩在雨中。
还这么年轻啊。
「小静你知道吗,紫阳花其实不能算是花喔。」
「……你在说什么啊跳蚤?」
「我说,紫阳花几乎全是无性花啦!啧,你生物到底在学什么啊八嘎西子酱!」
「那就麻烦你不要一直在我背上用小刀写字还让我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所谓的“花瓣”,其实只是单纯的萼片而已哦。」
「……」
「不会有结果的。」
「……」
「哪怕开得再灿烂,到最后也什么都不会剩下喔。」
什么结果都不会有的喔☆
记忆里有个黑色短发的孩子这么说着,语气跳跃得像窗外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四月初的雨水。
7.
图书馆窗边书架后
终于走了啊。
折原临也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那个从上午十点开始一直隐在书架后不动的身影。影子从西北指向正北再逐渐拉长拖向东北,现在终于消失了。
不知道是哪个无脑的单细胞这么站了一天,图书馆明明那么多空位都不知道坐着,简直比小静那个草履虫还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放下手里的书揉揉眼睛。
再度抬头的时候看到平和岛静雄逆着光站在窗前,平时总在眉间郁结着的不快融化在了暖红色的夕阳里。
他晃了晃手里的柠檬汁,嘴角甚至带着笑,用谁都不曾预料到的语气温柔地说。
「要喝吗?」
8.
素描簿
啊早就说过了平和岛静雄不会画画。
你说什么?
啊那个啊,早就忘了怎么画的了。
……曾经练了一整本素描簿却依然差强人意的蝉的样子,早就忘了。
9.
碎花窗帘
「静雄君,你觉得这个窗帘好看吗?」
平和岛静雄瞥了一眼那块米白底粉色小碎花少女气息洋溢的窗帘,看着妻子满是期待的眼神,无奈地点了点头。
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当年教室里被和风吹得飘起来的深蓝色的窗帘和在窗帘带出的浅色阴影下无视老师堂而皇之睡着觉的那个孩子白皙瘦削的侧脸。
清晰得就像是昨天。
10.
虫鸣
你听到过最盛大的声音是什么。
是海浪还是爆竹。
那你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吗。
夏日祭穿着浴衣却因为木屐磨破了脚所以不得不坐在山坡的草地上,正当你看着花火一朵一朵绽放的时候,右手突然传来灼人的温暖,手心有着不厚不薄的茧,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小心而不容置疑地包藏在手掌里。你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张别扭的、还紧紧皱着眉头的、假装一心一意看着天空中绚烂花火的侧脸。
就在这个时候,草丛中忽然响起的哗然的虫鸣。
这样的声音,你听到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