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叫吴邪,今年二十二,在一家肉类加工厂当冷库管理工。
确切地来说,是实习工,今天刚刚通过应聘。我从办公楼出来,一路上在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回家要怎么开PARTY庆祝待业小青年生涯的结束,直到来到厂子大门口。
红白条的栅栏横在门前,得用通行卡启动。我一个实习工哪有什么通行卡?来的时候是跟着厂里的朋友,这出去得找保安。
我素来最怕这些麻烦事,尤其讨厌保安大爷们那张人人欠他八百吊似的臭脸和被烟熏得干黄的大板牙。但愿这个保安不要太抠门,别坏了小爷的好心情。
保安室就在栅栏旁边,里面只有一个保安,正猫在阴凉地里看报纸。我敲了敲窗,问:“先生,开一下大门好吗?”
谁料那保安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冷冰冰地掷过来一个字:“卡。”这字把我的兴头生生砸掉了一半,头顶上一直肆虐的似火骄阳也仿佛被砸老实了不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破厂子的破保安服务态度也太成问题了,好歹多给我几个字吧?我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又向他解释自己是个实习工,请他通融一下。他一直低着头看报纸,等我说完后才伸出他金贵的手指来把登记册一推,顺带着扔出来一枝破圆珠笔。
好家伙,这下连一个字都没了,全靠我自己悟。我心头顿时火起。罢了,不和老头子一般见识。我抓起圆珠笔胡乱一填就向门口的公交车站赶去。
但一出保安室我就后悔了。在大太阳底下等车简直是要人命,偏偏这狗龘日的的车站又没个阴凉地,我站了没几分钟后背就湿透了。没办法,还得回保安室蹭阴凉,即使我再不愿愿意面对保安大爷那张棺材板脸。
那保安已经不在看报纸了,而是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发呆。我这才发现,他其实很年轻,比我大不了多少,长得眉清目秀的,身材瘦削,宽大的保安服袖子里露出的两条胳膊白净纤细。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空洞。
这年头连保安都这么帅酷又有型,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屌死活了啊!在心中发泄完各种羡慕嫉妒恨之后,我又不免庆幸这保安是个年轻人,要是碰上了个老头儿,恐怕连搭话都费劲。
我向他说明了来意,他点了下头示意我进来,但是眼睛仍然盯着天花板。保安室里相当整洁,靠窗放着张课桌,桌角上几本杂志摞得整整齐齐,几张马扎叠着靠在墙上,墙角有个煤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拣了张马扎坐下,挑着话头想缓解下气氛。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之前白庆幸了。这家伙活脱一个闷油瓶!跟他寒暄他都跟没听见似的,光是眼珠都不转的死盯着天花板,只有问他问题时才张张嘴,用的还是最简洁的回答。我觉得自己跟个在自言自语的白痴似的,便放弃了搭话,低下头开始专心的抠手指玩。
就在我成功地抠完了左手指甲里的积灰时,一叠报纸被送到我面前。是闷油瓶。他正望着我,眼神不那么空洞了,但还是没什么神采。我有点受宠若惊,接过报纸后期期艾艾地道了好几声谢。他见我接了,就又把目光转回了天花板。
他这是看出我闲得蛋疼,所以送我份报纸解解闷?想不到这瓶子还挺有人情味的嘛,刚才以为他摆架子装逼,现在看也没那么夸张,性格使然罢了。这样想着,闷油瓶那张木呆呆的棺材板脸好像也柔和了起来。
车一会儿就来了,我起身向闷油瓶道谢,思忖了一下又加了句明天见。闷油瓶愣了一下,有些木然地转过头来。我以为他没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他竟然微笑着点了下头。
这闷油瓶子真是个怪人。他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为了句“明天见”乐成这样的人。我在心里感叹着,向车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