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顿失良机(上)
湘红坐在墙角,一手支颐,呆呆发愣,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不禁笑出声来,起身溜进广和楼后院旁的巷子里。
巷子很偏僻,零零落落的堆着些杂物,湘红翻出几个破木箱,靠墙摞起,然后爬在箱顶上,一手扒住院墙,探头望进去。果然是广和楼的后院,几个戏子正斜倚在石凳上,懒洋洋的晒太阳。“吱呀”一声,靠里一间厢房的木门开了,汪大全噔噔噔几步走出来,白妞跟在他身后,小心的说道:“阿爹 你还没给钱我买菜呢.。”
“昨天吃剩的番薯呢?”汪大全脚步不停,仍向前走。
“怎么够饱呢。”白妞忍不住小声抗议。
“就知道吃,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汪大全猛地站住,回头瞪了女儿一眼。
“班主啊,你又寻花问柳呀!”院中一个戏子嘻嘻笑道。
“是呀,要召妓嘛,用不着这么文绉绉的!”王大全打个哈哈。
“阿爹,要不要等你回来。”白妞跟上来。
“要不要等?叫你看门口干什么?”王大全反问了一句,又骂道:“笨丫头,小心我扭掉你的耳朵!”吓得白妞忙捂着耳朵,后退几步。汪大全打开院们,絮絮叨叨的大步走了。
湘红仍悄悄的趴在墙头,想等待机会翻进院里,就在这时,腿上传来异样的感觉,湘红低头一看,不禁吓的魂飞魄散:一只毛茸茸的黑手正抚摸着他的小腿,顺着黑手向后望去,一个形容猥琐,满脸癞疤的叫花子眼露淫光,呵呵冷笑着。湘红骇的惊叫一声,跌跌撞撞的爬下箱子,狂奔出巷。她惶然四顾,看到巷口转弯出有个白色的方形木桶,来不及多想,揭开箱盖,藏了进去。
那花子不紧不慢的跟上来,突然听见有人走近。来人的脚步很轻,却铿锵有力。叫花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闪身躲进巷子。
随着脚步声,曹云出现在巷口,掀起一块雨布,露出原先藏好的白色洋车。她发动了车子,缓缓滑出巷口,却完全没发现巷子中阴暗的角落里,一双恶毒的眼睛,正幽幽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湘红藏在木桶里,心里怦怦乱跳,隐隐听到脚步声渐近,吓得紧闭双眼。过了一会儿,木桶轻轻一震,似乎缓缓的挪动了起来,她好奇的睁开眼睛,轻轻顶起头上的盖子,看到街道上的行人、景物不断向后移动,那个可恶的叫花子并没有跟来,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过了一会儿,觉得一阵倦意袭来,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天色黑了,曹云开车回到督军府,把车子停在车房,心事重重的走到院中,迎风而立。她抬头仰望夜空,寒星点点,一阵寒风,扬起她纯黑的披风化为潇洒逸放的波浪。
曹云在寒风中站了片刻,深深的吸了口气,走近大厅,管家迎上来躬身行礼。
“督军呢?”曹云解下披风,搭在手臂上,登上二楼的台阶。
“他在书房跟外国人开会。”管家回答。
曹云心中一凛,顿住脚步,右手扶着楼梯扶手,微微敛眉,心想:“难道是为了秘密借款的事?这么快!”
“小姐,”管家轻轻叫了一声,打开曹云的房间,“您早点休息吧。”
曹云忙抽回思路,走近房间,把披风抛在沙发上,脱掉外套,吩咐管家:“行了,你出去吧。”
“是”管家应声退出,合上房门。
她迅速锁好房门,解开领结,快步走到阳台,侧头右望去,隔壁就是书房,半掩着窗帘。明亮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泼洒在书房的阳台上。
曹云轻轻一跃,跨过栏杆,无声无息的落在书房的阳台上,额前几缕俐落帅气的短发随她的动作跳跃了几下,又服贴回原位。她矮下身子,从窗帘的缝隙中望进去,看见父亲背对着窗户在宽背的靠椅中,左手轻轻拍打着书桌的桌面,发出砰砰的轻响。几个外国人坐在对面,恣意的抽着雪茄,神情倨傲。一个翻译模样的人,手中握着协议,正在朗读。
曹云忙贴着窗棂,凝神听去。
“双方是要保证履行合约的……如果我国有违返合约的条款,五间外国银行有权没收所有的抵押品……”
“行了”,曹振勋忽然大手一挥,打断翻译的话,“你再说一遍,大总统可以拿到多少钱。”
“借款是二千五百万镑,而大总统实收是这笔钱的三份之一,而四十七年之后,我国还款是六千七百五十万镑,相等于借款的三倍。”翻译说。
“嗯,四十七年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有谁会知道!”,曹振勋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一拍桌子,站起身说道:“拿笔来,让我签名。”
翻译忙递过钢笔。唰唰几下轻响,曹振勋已经在合约上签了字,又把合约放入信封,用红蜡封口,戳了自己的章子,满意的说道:“过两天就把文件交给大总统过目,应该不会有问题。”
几个外国人纷纷站起来,举杯致意。
“他们干什么?”曹振勋看到外国人的举动疑惑的问。
“他们举杯向督军致敬呀!”翻译回答。
“好,做得好!”曹振勋也举起酒杯,豪气顿生,大声说道:“告诉他们,我今天请大家吃晚饭,请大家到大厅等我!”
“是”,翻译逐句翻译了,几个外国人都微笑点头,随着翻译走出书房。
翻译和外国人走后,曹振勋拿起文件,走到一幅油画下面,他轻轻掀起油画,露出嵌在墙中的保险柜。
曹云在窗外看到,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书房还有个这么隐秘的地方,如果自己此刻没有趴在这里,恐怕很难找到这份文件了。想到这儿,她又仔细看过去,父亲已经把文件放了进去,锁好保险柜,拿着柜子的钥匙走进书房的小套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书,把钥匙塞进书里,重放回书架上。
曹云耐心的待了一会儿,见父亲出去招待外国人,才闪身翻进书房。
她担心开灯会引起怀疑,只找了个烛台,点燃蜡烛,迅速那拿出那本书,抽出钥匙。
昏黄的烛光下,曹云望着手中的钥匙,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轻笑,笑意中存着不容错辨的坚决。她把书仍按原样放好,眼角无意间一瞥,目光立刻凝固住了。
书柜的一角,一个方形的形框中嵌着张微微发黄的照片。相片中,一位年轻的少妇,娴雅的笑着,美丽的笑容透着卓然贵气。
曹云双眼凝视着照片,缓缓伸出左手,手指将要触到相片时,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眶倏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