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尘世佛心】〈胭缘叹〉泪眼问佛，如何笑渡 (重新整理）

　　“难得见到个活人，跟他好好玩玩。”
　　“好啊好啊！”
　　本来异常静谥的四周突然一阵沸腾，耳边满满充斥着那些魔物的叫嚣和尖笑——
　　“胭脂，你躲开。”道济低声交待，凝神留意着四周，暗暗防备。
　　“小心点。”知道自己的存在会妨碍到他，胭脂依言退到一旁。
　　相较于那边一触即发的战况，赵斌和白雪这边却显得平静得多，一簇燃起的火堆前两人并肩而坐，赵斌有一下没一下的往火堆中添着干枯的树枝，而白雪则静坐一旁，凝视着眼前越烧越旺的火焰，出奇的安静，火光映着她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山洞之外那天边的云霞，美丽却飘忽，捉摸不定——
　　“赵斌。”
　　“嗯？”他添柴的动作顿了下，微讶地应声：要知道，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只除了偶尔气结之时，才会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
　　“你会离开我吗？”
　　手中的枯枝“啪”的折断，他愣了愣，将它丢进火堆，“什么傻问题？”
　　才丢进火中的树枝，被轻易点燃，越烧越旺，白雪仿佛没有听到般，凝视着那不安窜动的火苗，又径自问道，“会不会为我留下来？如果我求你留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无缘无故的我干嘛要走，再说了，我可不相信自己能甩得掉你，走到哪不都被你跟着。”赵斌佯装无奈的说道，嘴角扬着笑意。
　　“只怕不是每个地方我都能到得了……”白雪说到这移开视线，抬头望着上方，喃喃，“真得到不了吧。”
　　“喂！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冻傻了？还是……生病了？”赵斌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还未触及，便被她拉住，“我没事啦！走吧，突然想到师姐可能会在哪了，我们去找她。”
　　白雪说罢便拽着赵斌踏出山洞，天幕渐暗，如赵斌所说，风雪真的停止了，皑皑白雪在残阳的映照下，泛着橘色的光，美丽却飘忽——
　　两人并肩越行越远，笑声依旧。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两排一大一小的脚印，长长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尽头，就像是他们一起相携走过的印迹。
　　只是，当下一场风雪来临的时候，它又会被轻易的掩埋，不复存在——
　　草木丛生，飞鸟短咻。
　　陈亮不知怎么已来到了一处偏远的深林之中，天色也越来越暗，明明从未走过的路，他却只觉异常熟悉，像是走过了无数次。
　　就这样，他凭着感觉一直向前走着，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只知道四周变得寂静了，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黑夜中不断响起。
　　……
　　月，已在中天。
　　陈亮面露急色，再一次拨开身前高高的杂草，一座孤坟赫然映入眼底——

　　５、
　　‘噌！’白光一晃。
　　一只手蓦然从地底钻出，道济立刻旋身飞起一脚，‘噌’‘噌’忽然，一只又一只手咻得窜出，道济沉眼一一闪过，将它们踢飞在地，胭脂看着那一只只还沾着血肉的白骨枯手，胃中一阵翻搅，只见黑气一起，它们全部消失不见。
　　“呵－呵—”低而尖的笑声从地底传来，越来越近，让人不寒而粟，道济轻一跺脚，“出来！”
　　话音才落，数十道白光‘唰’得从地底窜出，一具具白森森还沾着血肉的骨架赫然出现，将道济围在中间，它们的手臂全都空空如也，显然是刚才被踢断，“回――”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胭脂只觉白光晃过，定晴一看，那些手竟又重新长回到它们身上。
　　“骷髅怪呀。”道济看着这一幕，若无其事的笑着。
　　“怎么，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正对道济而立的一只骷髅怪讥诮开口，森森白骨闪着幽绿的光。
　　“就凭你们？难了。”道济依然笑着，侧身一闪，迅速闪过飞扑而来的白骨骷髅。
　　“找死！”显然是被眼前之人的态度所激怒，骷髅怪本就可怖的脸上更加狰狞，群起而上。
　　“是吗？”道济翻身，一脚踢中一只骷髅怪的头颅，只听‘咔嚓’一声，顿时四分五裂。
　　不消片刻，地上满是断肢残骸，胭脂看着这副场景，更觉胃中一阵翻搅。
　　“锵！”忽然，有什么滚落在她脚边，她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一颗骷髅头，她吓得正想踢开它，却听到讥笑声传来，“呵呵！看起来不错了，好久都没尝过鲜血的味道了。”
　　胭脂吓得直往后退，那颗骷髅头竟跟着她的脚步移动，然后，陡然从地上窜起，直扑她的脖颈，“修缘！”
　　金光掠来，伴着一声凄厉的哀鸣，骷髅头瞬间化为一缕黑烟消散。
　　这时，深洞之中传来剧烈的声响，同一时间，整片整片的黑影从洞中飞出，道济抬眼望着那些飞扑而来的鸟灵，直叹气，“还真是麻烦，有完没完？这样走一波来一波，三天三夜也打不完，得想个法才行。”
　　完全不在意那些鸟灵的靠近，道济琢磨着，抬头望着上方，有了！
　　金光一晃，左手之中多出两粒金珠，道济执扇急画，反手一挥，“这儿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才落，便拉着胭脂跑开，把一堆麻烦全丢在身后。
　　“奇怪，谁把我弄到下面来了？”
　　“咦，胖仙童也在呀——”
　　“噗拉噗拉！”黑影已掠至二人头顶。
　　“谁这么可恶！竟把烂摊子丢给我们？”
　　……


　　６、
　　‘呼呼’的风声掠过耳际，胭脂望着那张熟悉的轮廓，还有那脸上飞扬的笑意，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仿佛他又是从前的“李修缘”了，他牵着她奔跑在林间，无忧无虑。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么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的牵手“走”下去——
　　“看，到了！”道济松开手，笑指着前方。
　　“是吗。”失了他手心的温度，让她顿觉一空，抬眼望向他手指的位置。
　　这里跟他们刚才所走过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依然是一片虚无，苍茫如海，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块一人多高的黑石，像是屹立在苍海之中的孤岛，毅然守候着什么？
　　“白灵的魂魄就在这了。”
　　“你说这儿？”胭脂四下张望着，半信半疑。
　　“没错，这里面。”道济手指黑石，淡笑开口，胭脂更添疑虑，举步上前打量着，“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再看看。”
　　胭脂依言仔细的瞅了瞅，只差没掰出一条缝来瞧瞧，“哪有？不就是一块寻常的石头吗？”
　　道济执扇笑而不语，胭脂瞧着他那神秘兮兮的模样，不以为然的在心里嘀咕着：哪有什么特别的，难道白灵还真在里面不成？想毕，正要移开视线，却发现一个模糊的身影窜入眼底，胭脂心惊：难道真在？
　　“看到了吗？”
　　“嗯，还真有人了。”胭脂仔细的往里瞅着，只见一个一身红裙的女子静立在那，一对如月的眼眸同样的望着她，胭脂咋舌，“镜子？”
　　“这可不是普通的镜子，这是阴阳石镜，能知前世三生。”
　　“阴阳石镜？”胭脂喃喃重复，竟莫名觉得熟悉，仿佛在很久之前听过这个名字。
　　“它呢本是天界的一块灵石，职责便是守护天池，只是因为触犯天条，被贬下界，最后沦落至此。”
　　“那它究竟犯了什么事？”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打开石镜，救白灵出来。”道济似乎不愿多讲，胭脂听罢退向一旁。
　　“你干嘛？”道济扬眉。
　　“给你腾地儿呀，我现在又没法力，帮不了你。”
　　道济明了她的意思，干笑，“那不是破坏公物吗？这事我可不能干。”
　　胭脂睇了他一眼，“少来。”
　　“呵，就是想破坏也不成，”道济话音一转，认真说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定律，想要打开这石镜可不是单凭法力就可以的。”
　　“那要怎样？”胭脂询问。
　　“一个字——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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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山——
　　“阿嚏！”
　　赵斌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抱着胳膊直打哆嗦，“什么鬼地方，这么冷！”
　　“这里是寒冰岩，是雪山寒气最重的地方，以前听师姐提起过。”白雪也冻得直打冷战，“我想师姐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了。”
　　“是吗？”赵斌抬眼四下瞅了瞅，“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可能等一下就会出现了吧。”白雪也不是很肯定的说道，忽然瞥到一处光亮，“帅斌你看，来了来了！”白雪兴奋的伸手指着上方。
　　“真得吗？哪？”赵斌立刻来了精神，寻着白雪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两道白光在闪烁。
　　“师姐，是你吗？”白雪仰着头小心地问着。
　　白光似乎有所感应，有节奏的闪了两下，“真得是耶！帅斌快！”白雪兴奋地催促着，赵斌立马取出道济先前所给的佛珠，扬起手，对着半空之上的虚影笑道，“进来吧！”
　　佛珠散发出金色的光茫，照着那两道白色的魂灵，从半空中慢慢飘落，最后落入佛珠之中。
　　“任务完成！”赵斌手握佛珠，神采奕奕，“也不知道师傅和陈亮那边怎么样了？”
　　“肯定没问题的。”白雪笃定直点头，忽然一抹紫色晃过眼角，“我怎么好像看到绿姬了。”
　　“她来干什么？”赵斌一脸谦恶。
　　“不知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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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８、
灵隐寺——
　　三颗佛珠排成一个圆状，悬在半空，佛光倾落，数十道白光如轻雾飘浮而下，落向地面，渐渐凝聚成狐的形状，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静静的等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等到的却始终只是一道虚影，白狐怎么也无法凝成实体。
　　“师父，白灵她是怎么了？”陈亮终于忍不住焦急的问道，其他人也是一脸担忧不解的看着道济，只见他支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才说，“依和尚我看，定是当初乾坤出手太重，再加上魂灵游散的太久，导致精气不足才会这样。”
　　“那怎么办？”
　　“无碍，帮她一把就好了。”道济说到这偏头看了胭脂一眼，胭脂了然，取出舍利。
　　道济执扇拂过她手中的舍利，轻念，“唵嘛呢叭咪哄——”扬扇间，一道佛光挥出，尽落向白狐——
　　有了外界力量的帮助，白狐很快的凝聚成实体，不再只是一道透明的虚像，不一会，只见它轻轻地睁开眼，细长微翘的眉眼瞅着众人，最后落在陈亮身上，“白灵，我终于等到你了——”
　　蓝光一晃，裙裾飞旋，在月光下画出一道美丽的弧度，“陈亮。”
　　“白灵！”
　　道济摇扇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笑语，“大功告成。”
　　苦等了三年，陈亮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白灵重获新生，等到二人重逢，大家都为他们暗暗高兴，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悄悄退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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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竟然这么晚了，”胭脂突然一声低呼，这才留意到已是深夜，“不行，我要走了，指不定爹娘又急成啥样了？”说音才落地，便急冲冲地跑开，“我送你。”
　　高大的梧桐树从院墙的那头伸展出来，一束金光落在其下，“修缘我走了！”胭脂匆匆打过招呼就向前奔去，急冲冲地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院墙的拐角，“胭脂——”
　　话一出口，道济便后悔了，而胭脂已经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怎么了？”
　　他怔了怔，“哦，没什么……早点休息。”
　　“嗯，你也快点回去吧。”胭脂说罢急转过头，消失在院墙的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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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这丫头，又不知跑哪去了，整天都不着家，这样下去可不行。”
　　胭脂大老远的就听到她爹的大嗓门，“等她回来我一定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从明天开始再不能让她这样胡闹了，就算要出去也得有人跟着，否则，以后都别想出门。”
　　“老爷，你这说得什么话，胭脂都那么大个人了，你就由她去吧，别跟着瞎操心。”陈夫人在旁为胭脂抱不平，出言劝着。
　　“由她去？那怎么行！这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全由着她指不定整出啥事？”
　　“你——”陈夫人才要反驳，却被呼声打断——
　　“爹、娘，我回来了！”胭脂笑着跑上前，陈夫人一见她出现，立刻脸上一喜，温柔的笑着，“胭脂回来啦！”
　　“嗯。”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陈立鼎故意沉下脸，质问着。
　　“也没去哪，就……”胭脂本想打个马虎眼，唬弄过去，但是一想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她爹以后还真得会派人跟着她，说不定被禁足都有可能。
　　想到这，胭脂立刻改了口，“我跟子敬出去了。”
　　“哦，原来是跟子敬呀，”陈立鼎一听胭脂这么说，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笑着问这问那，“怎么样？都去哪儿了，玩得开心吗？”
　　“呃，还可以……”胭脂含含糊糊的回答。
　　“是吗？”陈夫人却在旁皱着眉，似乎不大相信，“怎么去那么晚？”
　　“因为……去了挺多地方，所以就耽搁了。”胭脂胡乱瞎掰着，言辞闪烁。
　　“两个人出去玩可以，但是也该看看时辰，哪能深夜才归——”陈夫人才开口说教，却被陈立鼎出声打断，“你看看你，刚刚还说女儿都这么大了，叫我不要操心这个不要操心那个，你自己怎么反倒瞎操心起来了？”
　　“怎么是我瞎操心了，刚才又是谁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传出去不是给人笑话吗？”
　　“我们家闹得笑话还少吗？再说了，这年轻人聊得来，误了时辰有什么打紧的，”陈立鼎继续补充，“子敬的人品我信得过，胭脂跟他在一起，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看着她爹的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还知道帮她说起话来，胭脂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忧，沉默地看着他们一去一来。
　　“是吗？真有你说得那么好怎么也不见他送胭脂回来，反倒让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回了？”
　　“这不是——”陈立鼎刚想反驳，却发现他夫人说得也在理，便扭头问道，“是啊胭脂，怎么没瞧见子敬呢？”
　　“呃那个……”话题又转移到她身上，胭脂想了想才说，“其实他是说要把我送到家门口的，只是我看天也这么晚了，他住的地方又远，所以到了前面路口就让他先回去了，子敬他本来不同意，但是最后还是抝不过我，所以只好应了，爹娘你们也别怪他。”胭脂的谎话越说越顺，连气都不喘一下，陈立鼎听她如此说，更是喜上眉梢，“听听，这两人多好，都会为对方着想了。”
　　陈夫人看他一脸得意的样，沉默着没有搭话，似乎不以为然，而陈立鼎又转头笑看着胭脂继续说，“爹怎么会怪他呢？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一心惦念着过去而排斥他，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这样挺好，难得你看得开，知道‘怜取眼前人’，我跟你娘也就放心了，总算了了一桩心事。”陈立鼎说到最后轻吐出一口气，似乎真得安下心了。
　　“呵，让爹娘操心了，”胭脂不自在的笑着，“那个不早了，我先回房了。”说罢逃也似的跑掉。
　　“去吧去吧，早些歇着——”陈立鼎才开口，却发现胭脂已经跑远，笑道，“这丫头跑了一天也确是累了。”
　　陈夫人依然沉默着，看着胭脂匆匆忙忙的背影，思索着什么。
　　

９、
　　一想起则才的情景以及胭脂所说的话，陈立鼎心里别提多高兴，乐呵得怎么也睡不着觉，“夫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中意子敬吗？”
　　 他仰躺在床塌上，问着一侧的人，而陈夫人却只是随意的应了声，不知是因为犯困还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其实我就看中了他一点，夫人知道是哪一点吗？”陈立鼎又开口问道，而陈夫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着了般，“看得出他对咱女儿是真的好呀，不冲别的，就冲这一点，我就可以放心的将胭脂交给他，”陈立鼎依然自顾自的说着，“我相信，他一定能好好的待她、照顾好她……我们的年纪都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这样两眼一闭撒手而去，徒留下胭脂一个人多孤单呀，也没个依靠……现在好了，有子敬在她身边照顾她、陪着她，我也就放心了——”
　　“那胭脂呢？”
　　一直不吭声的陈夫人忽然开口问道，陈立鼎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满是不解，“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感情是双方面的，只有一方付出永远不够，这样的两个人根本无法走到最后。”陈夫人轻叹了口气，坐起身又说，“子敬对胭脂很好，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但是胭脂呢？她对他又是什么样的态度，老爷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了，我老早就特意问过了，她说对子敬的感觉挺好，”陈立鼎也坐起身，笑呵呵的继续说，“这不，这两人不是还开开心心出去玩了两天吗？看着挺情投意合的。”
　　“真是这样吗？”陈夫人不以为然，“在我看来，胭脂对子敬只是朋友而已，没有其他。”
　　“怎么会呢？夫人你又不是没瞧见胭脂刚才的态度——”陈立鼎压根就不信，而陈夫人却十分笃定的说，“母女连心，我不会看错的。”
　　“好吧，就算胭脂对他还没有别的意思，但只要她不排斥，这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老爷，你的女儿你还不清楚吗？她一心认定的事，从来都不会改变，既然她早已认定了修缘，那么这一生都不会变。”
　　“别再跟我提那个人。”陈立鼎忽然脸色一变，“一提他我心里就堵得慌。”
　　“你不要对修缘有成见，有些事不能全怪他，这都是命。”陈夫人在旁为‘李修缘’抱不平，“他弃胭脂而去，是错，但是他入佛门，渡世人出苦海，是为善。苦一人，造万民福祉，我们又怎能说他有错？”
　　世事，孰对孰错？如何分清？
　　陈立鼎深深叹了口气，才说，“夫人你说得这些我都懂，其实我也不是对他有成见，而是他跟胭脂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再一直纠缠，再说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了……”陈立鼎说到这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夫人你还不知道吧，李修缘他连休书都写了，我怕胭脂看不开所以一直没敢跟她说，没想到现在她自己想通了，愿意试着接受子敬，所以我打算过些时日等他们的感情稳定了些就告诉她——”
　　“什么！休书！”陈夫人根本没有听到陈立鼎后面的话，完全被那两个字惊呆了，“你说修缘他写了休书？我不信！他不会这么做的，他——”
　　“什么信不信，你以为我信口开河吗？早在李修缘第一次来我们府上时就已经写了，现在就在书房里好好收着，要不要我拿给你好好瞧一瞧——”陈立鼎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得一再拔高，以致于没有留意到门外急促跑开的脚步声。
　　“我还是不信，一定有原因的，”陈夫人不停地摇头，然后猛得抬眼直视着陈立鼎，“是你逼得对不对？一定是你逼他他才会那样做，否则——”
　　“是又怎样？难道我这么做有错吗？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结局可言，为什么还要强行被一个‘名分’捆在一起，弄到最后受伤害的只会是胭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而不管。”
“老爷，你不懂，你真得不懂……”
　　不远处的书房，烛火悄然点亮，不安的跳跃着，照着那白纸之上的文字，字字清晰：
　　“吾本佛门中人，本应四大皆空，奈何身陷红尘之中，错矣！
　　然新婚之夜，幡得悔悟，虽心怀众生，却独负一人，叹，两难也。
　　昨日种种皆如浮萍，随水流转空去；今日我欲亲书一封，了却这尘世诸多纠葛。
　　指天为证，此书为凭。
　　现与陈胭脂缘断情绝，自此两不相侵！
　　　　　　　　　　　　　　　　　　　　　　　　　　　　——李修缘”
　　……
夜，如此静谥，时间，悄然流逝。
　　清泪尽落，本来清晰的字迹不知何时已被渲染的几近模糊、不清；残烛明灭，映着胭脂毫无血色的脸颊，如同她指间的薄纸一般——冰冷、苍白！
　　‘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连休书都写了……现在就在书房里好好收着……早在李修缘第一次来我们府上时就已经写了……’
　　胭脂紧咬的嘴唇溢出殷红的血渍，点点滴滴坠在那薄纸之上，赫然醒目——
　　李修缘！
　　“啪！”道济手中的茶杯忽然跌落，碎成一地，他微愣地俯视着满地的碎片，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和慌乱，正欲掐指算来，却又泄气得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也算不到。”道济无奈的叹着气，重新躺回床榻上，“到底是什么事呢？闹得和尚我整晚心神不宁，大半夜了还睡不着，连想喝口水还喝不到……” 

十五章、休书
　　这一刻，道济有种想撕碎它的冲动，只是，他却不能。
　　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冰冷苍白的休书之上，那抹血染的殷红越加刺目，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１、
　　天微亮，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才把寺门打开，便瞧见一名红衣女子拾阶急步而上，火红的裙角随着她的脚步不停晃动，像是一团怒怒燃烧的火焰，“女施主好！”
　　他忙笑着施礼，来人却眼也未抬，沉着脸直接踏门而入，“诶，等等！”以为是急着前来上香的香客，小沙弥忙伸手挡住对方，“女施主请留步，现在上香的时辰还未到，请晚些时候再——”
　　“让开！”
　　……
光线从窗外射入禅房，照着床榻上的人，道济不安地动了动眼皮，随手拉过扇子盖在脸上，“女施主，寺庙乃清静之地，你不能这样乱闯，女施主……”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呯！”的一声剧响，禅房的门像是被谁一脚踢开，道济惊坐起身，脸上的扇子应声落地，“谁啊？一大清早扰人清梦，不知道和尚我昨夜很晚才睡吗？”道济打着哈欠，懒懒下地弯腰拾起地上的扇子，一抬头便见——
　　“胭脂？”
　　“道济师叔，对不起，这位女施主非要硬闯，怎么拦也拦不住，师叔你看这——”慢了一步的小沙弥紧随而至，怕道济责怪，忙在一旁开口解释。
　　而胭脂只是沉默的立在门边直视着道济，额前的发丝沾满了晨间的露气，道济微讶不解，这段时日她上灵隐寺虽然频繁，可是还从未这么早过，“哦，没事，必新你先出去吧。”他隐隐觉察到什么，扬手示意。
　　“是。”小沙弥来回瞅了瞅二人，才依言退下，离开时很好心的替他们带上了门。
　　禅房内回归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最后还是道济受不了如此气氛，首先笑着打破僵局，“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对于他的询问，胭脂依然一言不发的立在门前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伤心过度，再加上受了晨间的寒气，脸色越发的苍白如纸，身形一晃几乎站不住脚。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道济急步上前一把扶住她，拉过她的手腕才要号脉，却被她狠狠甩开，“不要碰我！”
　　“胭脂你——”忽然被拒之于千里之外，道济呆愣着一时手足无措，好一会才重新找回声音，“别误会，我只是想帮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最近湿气很重，我怕你受了寒……”
　　“不需要！”胭脂沉声打断，冷眼看着他讥笑开口，“小女子福薄命微，受不起‘圣僧’厚待。”
　　听着她明显的冷嘲热讽，道济眉宇一紧，直视着她满是嘲弄的眼，“胭脂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非要这么说话吗？”
　　“怎么？我有说错吗？”胭脂讥笑反问，“‘圣僧’心怀众生，还顾得上我区区一人吗？”
　　“你——”听着她一口一个‘圣僧’， 道济只觉心中更加的烦乱不安，从昨夜就一直搅得他心神不宁的感觉愈加强烈，如今看来，这个谜底就要揭开，道济揉了揉眉心，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呵，直说是吧？那你告诉我——这算什么！”胭脂忽然厉声开口，一把将手中的东西甩向他，白色的纸张从道济眼前瞬间飘落，熟悉的字迹让他的瞳孔不由地放大—— 

　　“子敬曾问过我，是不是还是放不下你？我说，‘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不知道下辈子可不可以？’明明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我却依然不愿放手，因为，你便是我的所有，是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碎了，全碎了，就连最后一丝的牵系也不复存在，我问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对你痴缠不放？”
　　胭脂的双手在颤抖，眼中的泪越积越多，只是她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平淡如水的声调，听不出一丝的波动，没有愤恨、没有嘲弄，有得只是如死湖般的静谥，而就是那轻浅平淡的一字一句，却如陨石一样，砸在道济的心口，痛到无法呼吸。
　　那一纸薄书更像是一把从中斩落的利剑，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牵系，斩断了她的誓言——我生是李修缘的人，死也是李修缘的鬼！
　　这一刻，道济有种想撕碎它的冲动，只是，他却不能，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冰冷苍白的休书之上，那抹血染的殷红越加刺目，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胭脂深吸了口气，认真的将那纸休书折好放进袖口，“如你所愿，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侵、各不相干!”“恭喜你！你自由了！”胭脂眼也未抬的丢出这句话，便毅然转身拉开身后的门，一直强忍的泪终于落下，“胭脂！”道济急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哎哟！”同一时间，几声痛呼忽然响起，广亮、必清和必新三人一起摔入房内，没料到门外会有人，胭脂吓了一跳，就连道济也惊了下，下意识地松开手，错愕：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他们。
　　“呵呵！抱歉抱歉。”地上跌成一团的人均仰着脸，尴尬的瞅着胭脂和道济赔笑，广亮更是第一时间强调，“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对对，你们，你们继续。”必清和必新忙在一旁笑着附和，胭脂已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直接无视他们，背手抹过脸上的泪痕踏门而出，道济凝视着胭脂纤弱倔强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师弟，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吵架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广亮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凑到道济跟前问东问西，必清和必新也一起凑上前叨唠个没完，道济没有搭理，只是静看着胭脂消失的方向。红裙猎猎，像是一株怒放的蔓珠沙华，决然——
　　这一次，他真得伤了她，伤得彻底！
　　他想留下她，只是却找不到让她留下的理由——
　　因为，他不是她的归宿，既然给不了，为什么还不愿放手，放她离开。


３、
　　陈府——
　　陈立鼎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一脸焦急忧心如焚，坐在一旁的陈夫人见他如此，终于忍不住开口，“老爷，你别再这样一直走来走去，晃得我头都晕了。”
　　“夫人，我这也是着急呀，你没瞧见丫头一回来就把自己闷在房里不吃不喝，谁叫都不理，再这样下去怎么行，你看这都两天了，她怎么受得了？”陈立鼎不停搓着手，更加焦虑的来回踱步，坐立不安，而陈夫人倒显得镇定些，“放心吧，她是心里不好受，让她静一静，想开了就没事了。”
　　“想想想，这要想到什么时候？”陈立鼎更加焦急，衣袖一甩，“不行！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来人！”
　　“在！”一家丁应道。
　　“走！给我去把门撞开。”陈立鼎才开口吩咐，却被陈夫人出声阻止，“这怎么能行，老爷你就安静的坐会，别老想着去打扰她，她会想通的。”
　　“这叫我怎么坐得住？”陈立鼎虽然口上这么说，却还是依言坐了下来，挥挥手示意刚才的家丁退下。
　　“坐不住也得坐，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谁让你自作主张？”陈夫人斜睇了他一眼，继续开始数落，“你又不是不知道，胭脂她把同修缘的情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他们之间要做个了断，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我说你在中间瞎掺和什么？更加的是竟然还瞒着她……这修缘也是，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越长大越跟着犯糊涂呢，由着你瞎闹，也不先问问胭脂的意思。”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是瞎闹呢？”陈立鼎听她这么说，不爱听了，忙为自己辩解，“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她好，不想她一直被过去的事牵绊着……还有，我倒想说说你，怎么总是站在李修缘一边？”
　　“我乐意！才不像你一样迂腐不化，尽做些不对别人心的事。”
　　“我哪里不对心呢？”
　　“哪里都不对。”
　　“我说你——”
　　这两人又要开始争论不休，被才进门的阿福打断，“老爷，徐公子来了。”
　　“是子敬来了吗？”陈立鼎一听到阿福的话，忙站起身张望着，同一时间，徐子敬已经走了进来，来不及细打招呼便忧心问道，“陈老爷、陈夫人，胭脂她怎么了？”
　　“你呀，别总老爷夫人的叫，见外了，”陈立鼎笑着纠正，转口又说，“这丫头就为了一封休书的事耿耿于怀，这不，自个闷在房里两天了，直到现在还不肯出来，你来得正巧，去劝劝她。”
　　“什么休书？”徐子敬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纳闷不解，陈立鼎便开口解释道，“就是当初李修缘亲笔写给胭脂的一封休书，我本来想过些日子再告诉她，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被这丫头自己翻出来了。”
　　“什么！修缘竟然写了休书！”同陈夫人当初的反应一样，徐子敬同样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怎么会这样呢？”
　　“还不都是某些人整出来的。”陈夫人在一旁插话，陈立鼎忙打起哈哈，“行了，先不管这些，子敬啊，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劝劝胭脂。”
　　“这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徐子敬不大自信的直叹气，陈夫人也在旁摇了摇头，“难。”
　　……
　　果不其然，任徐子敬如何在门外劝道开解，连口都快说干了，房里却依然听不到任何动静，如果不是透过窗子的小孔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里面的人，他真得会以为她发生了意外。
　　“这丫头，怎么这么任性？”陈立鼎见连徐子敬也拿胭脂没办法，火气也跟着上来了，“真是不像话，来人！撞开！”
　　“陈老爷，使不得，既然胭脂她不想理我们就不要逼她了，让她自已好好静一静。”徐子敬忙开口劝道，陈夫人也在旁帮腔，“是啊，老爷你就别折腾了，消停消停。”
　　“不行！”这一次，陈立鼎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了，指着一旁的两个家丁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是！”两个家丁忙抱拳应声，正欲撞门，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里开启——


５、
　　“来，胭脂，这是你最爱喝的薏仁百合粥，你空腹太久，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喝点清粥垫垫胃。”
　　“谢谢娘。”胭脂淡笑着接过陈夫人手中的粥，“女儿不孝，又让爹娘操心了。”
　　“傻丫头，只要你没事就好。”陈夫人温柔的笑着。
　　“就是就是，这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爹知道刚开始你是很难接受，但是慢慢地就好了，”陈立鼎在一旁语重心长的开导，还有意的向徐子敬的位置看了一眼，“丫头呀，人这一生太短，不能总执着于过去的人和事，太累，得学会珍惜把握眼前的东西。”
　　在座的人全都明白他此番话的含意，徐子敬略显尴尬地低下头，呷了口茶，陈夫人则温柔的对胭脂说道，“世事顺其自然就好，别太勉强。”
　　“陈夫人说得极是！”徐子敬忙放下茶杯，在旁附和着陈夫人的话，陈立鼎一听差点没气得倒地：这小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爹说的是，我已经想明白了，常言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胭脂淡淡的开口，陈夫人和徐子敬被她这番话弄得一愣一愣，惊讶地望着她。
　　“不错！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陈立鼎高兴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爹就盼着这一天，既然你们心意相投，不如加紧把这事定下来，你和子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老爷，你非要在这个节骨眼说这些吗？”陈夫人不高兴的瞪了陈立鼎一眼，“胭脂的心情还没有平复，这些事情何必操之过急，过段时间再说也不迟——”
　　“我没有意见，”胭脂舀着碗里的粥，轻吹着气，依然淡淡的说道，“只要子敬不嫌弃就好。”
　　“咳——”本来又开始埋头喝茶的徐子敬生生被呛了个正着，忙抬眼望向她，想从她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个究竟，陈立鼎则喜出望外，乐呵地问着他，“子敬，你的意思呢？”
　　“啊？这个这个——”
　　“瞧你吞吞吐吐的，难道你真嫌弃胭脂不成？”陈立鼎皱着眉沉声问道，徐子敬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
　　“那就行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啊，日子我老早就看好了，下个月初七是个黄道吉日，子敬，你爹娘已经不在了，就全由我来作主，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
　　“啊，这个——”徐子敬完全没有搞清状况，呆傻的望着胭脂，“那个，我，我随胭脂的意思。”
　　陈立鼎一听他这话立马眉开眼笑，“胭脂你看子敬多体贴，你怎么看？”
　　“不行！这也太赶了，现在已经是月尾了，好多事都还没准备，这怎么来得及。”不等胭脂回答，陈夫人就先一步开口反驳，直瞪着陈立鼎：这老家伙，想干什么？没发现女儿今天反常的厉害吗？
　　“爹拿主意就好。”胭脂眼也未抬的说道，陈夫人一听立马颦眉看向她，“胭脂你要想清楚，不要义气用事——”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陈立鼎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完全喜出望外，“胭脂你放心，爹一定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我不喜欢太张扬，一切从简就好。”
　　“对对，一切从简，千万别张扬。”徐子敬赶紧在旁附和着胭脂的话，因为他还不知道胭脂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是像她之前所提的那样，一切只是弄虚作假，那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俩孩子，你们都放心吧，爹自有分寸，行了！我得忙去了，否则都来不及了。”陈立鼎说罢便乐呵乐呵地跑开，只是才跑开没几步又立马掉转头，“夫人，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啊！这女儿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看是你着急的过了！”陈夫人扭头睇了他一眼，又转回头拉过胭脂的手，温柔却语带深意的说道，“胭脂啊，娘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你可以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女儿明白的，娘不用担心。”
　　“嗯，既然如此，那娘走了。”陈夫人轻拍了拍她的手，便在陈立鼎的催促声中起身离开，留下胭脂和徐子敬二人。


　　７、
　　是夜，残月孤悬，昏暗空荡的街角，秋风卷着枯叶三三两两的飘落，道济孤身一人游荡其中、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间他已晃过了两条长街。
　　朱漆大门，石狮巍立。
　　道济蓦然止步，怔怔地望着那赫然醒目的“陈府”二字。
　　竟然还是来到了这里！为什么就是放不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他才算是真正体会到这种感觉，那样漫长难熬。
　　她，还好吗？
　　道济一瞬不瞬的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好一会，黯然垂目，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一声“吱呀”的轻响，他抬起眼，只见那扇朱漆大门正缓缓开启，一抹熟悉的身影生生窜入眼底，道济的心不由一震，“胭脂——”才两日不见，她却消瘦了，深秋凉夜，披着单衣的她更显得单薄纤弱，惹人怜惜。
　　忽然听到那声轻唤，胭脂开门的手蓦然一顿，是幻听吗？她疑心地抬起头便瞧见不远处的那抹暗影，面容虽模糊，那袭破衣寒衲却清晰可辨，真得是他！胭脂错愕反应不及：本是深夜无眠，便想四下走走，没想到才开门却碰到了他。
　　只是，碰到又如何？一切都不一样了。
　　胭脂沉眼，直接关门，“等等胭脂！”道济想也没想的抬手急呼出声，话才出口，那扇门却已瞬间合上，轻易——
　　道济怅怅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心仿佛跌进谷底，黯然的垂下手：就连一眼也不想见了吗？
　　“吱呀！”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刚才的呼声，紧闭的门又重新打开，道济心喜才要开口，却被胭脂先一步打断，“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胭脂的话让道济如梦方惊，在心中暗自苦笑：是啊，还能说什么？不是早就决定放开她，为什么还要打扰她？
　　“还有，下次见面的时候，只怕要改口叫我‘徐夫人’了。”
　　未等道济反应，门又重重地合上，本不大的声响，却在静谥地午夜格外的刺耳，久久回响——
　　徐夫人？
需要多少的酒才能压住心中的苦，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适应那三个字——徐夫人！
　　他已记不清是如何离开的，只知道当那三个平平无奇的字眼，毫无预召响在耳边的时候，心狠狠的抽悸着：原来有一天，他必须得这样唤她。
　　呵！是吗？道济哑然失笑，仰起头又猛灌了口酒。
　　残月昏黯、寒星寂廖，悄然俯视着静寂的灵隐寺，俯视着屋顶上方的那抹暗影，无声地叹息。
　　漫漫红尘路，心为谁苦，情又何渡？
　　无奈。


　　８、
　　不知不觉又是三两日时光匆匆而过，眼看日子一天天逼近，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忙碌，胭脂却温温淡淡一脸平静，总是安静的呆在府中，一个人倚着长亭凭栏，闲看落花流水，让人瞧不出多欢喜，也瞧不出不欢喜。
　　陈夫人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尽得摇头轻叹，而陈立鼎却没有那么细的心思，本就一心想搓和他俩，现在终于能够如愿以偿，自然是最开心欢喜的，这不，一大早就歹着胭脂说这说那。
　　“丫头啊，爹跟你们挑了处宅子，你跟子敬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一起去看看，瞧瞧满不满意？这下人我也让你娘给安排好了，到时你再在府中挑两个熟悉中意的丫鬟带过去，那边新来的毕竟手生怕还摸不清你的喜好，赐候不好你——”
　　陈立鼎兴奋地说个不停，胭脂终于开口打断，“爹，这些事您就不用费心了，我们不需要。”
　　“不行！虽然子敬人是不错，但是毕竟没什么家底，你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爹不放心，一定得跟你安排妥当才行。”
　　“可是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再说这十多年来我也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胭脂自嘲：她都一个人在无心洞呆了十年，还有哪儿是她呆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爹就是不放心，也不忍心——”陈立鼎说到这竟哽咽了，偷偷抹了抹眼角，“十三年了，爹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到底遭了什么罪、吃了什么苦，但是如今，你既然已经重新回到了爹的身边，那么，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听他如此说，胭脂也不由地红了眼：这十余年的时间里，她一心只想着她自己，想着她的仇和恨，根本没有回头去想想他的爹娘，任他们为她伤透了心，哭干了泪，更害得她娘苦受病痛折磨，终日受罪。
　　想到这些，胭脂悔恨不已，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她身形一低，一把跪在陈立鼎面前，“是女儿不孝，让爹娘受累了！”
　　“傻丫头，快起来！这地上多凉。”陈立鼎立马拉起她，语重心长地笑道，“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想了，关键是现在和将来，你也不需要拒绝爹的好意，让我为你做点事，爹心里高兴、舒坦！”
　　知道再拒绝下去，只会伤了他老人家的心，胭脂也不再多说什么，“那爹娘就看着办吧！我没什么意见，你们觉得没问题就行。”
　　“哈哈，这就对嘛！”陈立鼎一听，立马开心的哈哈大笑，“丫头啊，不同你讲了，爹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了，我走了啊！”
　　话音才落地，人就已匆匆走开，越行越远，不一会便消失在长亭的尽头，秋风掠过，胭脂微垂下眼：爹！女儿再也不会任性了。 

　　９、
　　通过此事，胭脂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不再像之前一样不冷不热，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而另一边，徐子敬对于这桩亲事，却越来越矛盾，眼看着大婚之日越来越近，他更加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经过了一番斟酌思量，他终于还是来到了灵隐寺——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的心结还是得由他来解。
　　“什么？你师父不在？”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又碰不到道济的人，只是见到了正在一起练功的赵斌、陈亮、白雪和白灵四人，“怎么每次一有事找他就总见不到人呢？难道是天意如此？注定他们就此缘尽情断。”
　　“我说你嘀嘀咕咕些什么？又找我师父什么事？”赵斌在一旁不耐地问道，许是上次见他同胭脂走得太近，所以对他没什么好感，态度也不是很友善，而徐子敬却不甚在意，“是这样的，我和胭脂就要成亲了，我想找修缘来，希望可以劝劝她。”
　　“什么！成亲？”四人同时惊呼，根本没有留意到徐子敬后面的话。
　　“难怪圣僧这两天越来越反常，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们竟然真得要成亲了！”白雪很是惊讶的瞅着徐子敬：上次就隐约听他们在讨论‘终身大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是，圣僧要怎么办？
　　“这怎么可以！太过分了！绝对不行！”赵斌更是大声直言，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话会不会太过了，明眼人知道他是在为他家师父抱不平，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自己有什么心思了。
“啊？什么过分？”徐子敬咂舌：他跟胭脂成亲，碍着他什么事了？
　　“赵斌！说什么了！”陈亮忙拉住他，虽然他们也是跟他同样的想法，但是也不能如此公然反对呀，“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他太激动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陈亮忙对徐子敬赔笑。
　　“哦，没事没事，我不会介意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陈亮干笑了两声，然后凑到赵斌耳边小声说着他，“你怎么就这么冲动呢？没见到他还在吗？有什么不满也得放在心里。”
　　“这不是一激动就忘了吗？”赵斌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着，“可怜的师父，本还想着帮他老人家出谋划策的，没想到已经让人给捷足先登了。”
　　“没关系，事在人为，这不是还没结吗？后面加把劲还是可以扳回一城的。”
　　“没错没错……”
　　虽然二人特意放低了声音，但是在场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白雪和白灵面面相觑，徐子敬则一脸尴尬，总算明白他们是在为道济做打算：还真是称职的好徒弟，只是，非得当着他的面讨论吗？也不怕把人给活活气死。

　　听他如此说，道济终于抬眼看向他：世事多变化，以前对他说过的话，如今他又原原本本的还给了他，真是礼尚往来。
　　“我没忘，只是有些事，不是你所想得那么简单。”
　　“那是有多复杂呢？”徐子敬脱口反问，“我只知道不管我怎样待她，她有得只是感动，不会是心动，就像她永远只会对我说‘谢谢’一样……即使如此，我也可以相信有一天，她会回应我的感情？会快乐吗？”徐子敬说到最后，自嘲地笑了笑：其实答案再明白不过，或许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但是有些东西，却永远都不会变，就像她说的——今生是为他而生。
　　这些，他当知道吧，只是——
　　“世事无绝对，只怕有心人。”道济垂眼低低地说道，神色复杂。
　　“是吗？”徐子敬听罢摇头一记轻笑，似乎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说句心里话，你真得认为我们会幸福吗？”他看着他认真地问着，明明简单的问题，却又让人不好回答，道济微睑着眼，半晌才道，“你是她最好的归宿。”
　　听到这句话，徐子敬微愣了愣，然后好笑的直摇头，“你们真得很像，连所说的话都差不多。”就像在她眼中，他是她最合适的人选，没有喜欢与否，只是合适而已，想想还真让人觉得悲哀。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胭脂忽然做这样的决定，无非是因为你的那封休书否定了她，否定了你们之间的事，只要你一句话，我相信她定会回心转意，这也是我今天专程来找你的目的，只是没想到，你却要把她往外推。”徐子敬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道济的反应，只见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别处，着实让人瞧不出他的想法。
　　“我和她，是不可能的。”道济清楚地开口，表明立场。
　　其实刚才徐子敬的一番话确是带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但是却没能左右他的想法，反而让他更加认定：这个一心为她设想的人，便是她此生的依靠，而他又怎么可以一直耽误她。
　　“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勉强你了…….告辞。”徐子敬最后看了他一下，轻叹了口气便举步离开：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清心坡上，又重剩下道济一人。
　　“师父!”“师父!”


１１、
想不到徐子敬前脚刚走，赵斌一行四人后脚就到了，“师父，他跟你说什么呢？”赵斌刚好看到徐子敬离开的背影，便着急地问着，陈亮、白雪和白灵也同样看到了，全都一脸担忧地看着道济。
　　“没什么啊。”道济无心搭理他们，径自向前走去。
　　“师父，我跟你讲，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赵斌赶紧追上，陈亮也不落其后，“是啊师父，他跟你说什么你都别搭理他。”二人一左一右把道济夹在中间，白雪和白灵则落后他们半步。
　　“我本来就没搭理。”道济随口丢出一句话，脚步自然加快，明显地想甩开他们，那两人却黏的死紧，“没搭理就好，师父你做得太对了！”赵斌边说边竖起大拇指，陈亮也在旁直点头，可道济连看都懒得看，“哦。”
　　“师父，瞧你，别泄气嘛！”赵斌以为道济在为胭脂的事烦心，便开解道，“放心吧！有我们了。”
　　“没错！”陈亮也在旁附和，“我们会替你想办法的，师父您老人家就别犯愁了。”
　　“还有我们！”白雪和白灵也追了上来，各自挨着赵斌和陈亮，“是啊，和尚，你看我们这么多人都会帮你的。”白灵比划着这一大帮子人，对道济说着，其余人一致点头，“嗯。”
　　“帮我？”道济扬眉，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帮我什么？”
　　“师父，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赵斌率先笑着说道，边说还边搭上道济的肩，“如果您老不方便出面的话，没关系，交代一下，我们这些做徒弟的，自然会替您办得妥妥当当的。”赵斌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贼，道济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拿扇拨开他的手，“怎么听你这话就这么别扭呢？交代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偷啊抢啊，威逼恐吓啊，还有什么什么……”赵斌抓了抓头，半天也想不出来下面的话，陈亮见状忙在一旁替他说，“总之就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都交给我们来做就是了。”
　　“没错！就是这样。”
　　这两人？什么馊主意？
　　白雪和白灵被他们俩整得彻底无语，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与二人拉开距离，“师姐，我家帅斌我可以理解，他平常就是那样，怎么你家陈亮也变得不正常了？”
　　还偷啊抢啊？威逼恐吓？敢情是想打家劫舍，还是想杀人犯火？
　　“我哪知道。”白雪无奈。
“臭小子，说什么了！”道济拿扇挨个狠敲了他们一记，“走出去别说是我徒弟，有够丢人的。”
　　“开个玩笑嘛。”赵斌和陈亮委屈地揉着头，“其实说真的师父，我们也是想——”
　　赵斌才开口便被道济沉声打断，“什么都不许想。”就他们那点心思他岂会不知，“这件事谁都不许插手！”


　　“我们也是想——”赵斌和陈亮一脸委屈的揉着头，才开口便被道济沉声打断，“什么都不许想。”就他们那点心思道济岂会不知，“这件事谁都不许插手！”道济语气自然加重，带着明显的警告。
　　“可是师父——”赵斌粗心大意却没能听出，才开口便被陈亮拉住，“我们就听师父的吧。”陈亮一边说一边向他摇头示意，赵斌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的事，旁人如何插得了手。
　　一行人回到灵隐寺，道济只说犯困便径自回了禅房，留下一干人等你看我我看你，无奈。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在意和反常，只是他却什么也不说，任由事情发展。
　　“师父也真是，明明在意却还这样不管不问，难道真想看着她嫁给别人吗？”赵斌最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是，真不明白你师父在想些什么？”白雪把弄着手指，同样不解，陈亮和白灵则互看了一眼，各自叹了叹气，“我想师父是有太多的顾忌，怕误了她。”
　　单那一身僧衣，那一个“佛”字就让他不可跨越，不敢轻言了吧。
　　“嗯，许是想给不了，倒不如放手。”白灵轻点头附和着陈亮的话，二人毕竟心细些，对于道济的想溘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点，“算了，这些事还得看他自己，我们就别管了，尊重他的决定吧。”白灵又叹了口气，才说完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奇怪，这是怎么了？竟会频频如此？
　　“怎么了，白灵？”陈亮发现她的不对劲，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师姐你不舒服吗？”白雪也留意到了，凑上前担忧的问着。
　　“我也不知道，”白灵扶着额角，缓了缓才说，“最近总是会头晕，但是过一下又没事了。”正如她所言，这种感觉来也快去也快，这不，一眨眼功夫又明显的好转，白灵重新站直身子，笑道，“不用担心我，看，已经没事了。”
　　“怎么会这样？要不去给师父瞧瞧？”
　　“对啊！赵斌你不说我倒忘了，白灵，走，我陪你去。”赵斌的一句话提醒了陈亮，未等白灵反应，便要拉着她去找道济。
　　“不用麻烦了，你师父这几天已经够烦的了，再说，我已经没事了。”
虽然白灵一直强调没事，陈亮却依然不放心，“怎么会没事呢？你看你，总是无缘无故头晕，不行，去给师父看看，他一定知道是什么原因。”
　　“是啊师姐，你就去给圣僧瞧瞧嘛，看是不是身体还没有复原？”连白雪也在一旁劝道，大家都在为她担心，白灵自己却反倒不甚在意，“真的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肯定是之前伤了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等我回趟雪山静心修养，调息一下就好了。”白灵笑着说道，一脸轻松，陈亮却还是不放心，“这样可以吗？”
　　“嗯，没问题的。”
　　“那行，我们这就去雪山，也不知道要去几天，我去收拾一下。”陈亮急急忙忙才要回房，却被白灵拉住，“陈亮，你就别去了，雪山那天寒地冻的，你们都适应不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这个我深有体会，”赵斌一想到当时在雪山的情景，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还真得让人受不了。”
　　“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陈亮看着白灵，语带担忧：三年了，好不容易见到她，到现在都感觉是在做梦一样，总是害怕什么时候突然梦醒，她又会忽然消失不见，所以他只想时时刻刻陪着她。
　　“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白灵自是明了他的心意，笑着补充，“也不是去很久，说不定过几天就可以回来了。”
　　“可是——”
　　“行了，别可是了，陈亮，你就听我师姐的吧，上次我跟帅斌就呆了几个时辰，就已经受不了了，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去多久呢？”
　　“就是就是，别反倒冻出病了，还得白灵替你担心。”
　　白雪和赵斌都在旁帮腔，陈亮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好吧……白灵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嗯，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