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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痕飞刀混合同人/欢卓】常青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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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12-09-14 21:03回复

    常青镇,离昔日的红花集五里。这里,长安与洛阳的中央,本就应该有个镇子。以前是红花集,现在是常青镇。年已经过了,但依然很冷。小高仍旧穿着一件粗布短衫,叼着一根干草,提着他的剑,在这样一个爽朗的早晨,进了常青镇。镇子并不大,但是小高实在惊诧于眼前这连成一片的青楼和酒肆。自红花集没落只有一年时间,这里实在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这么副样子的。可是小镇子还是小镇子,不会像大城市那样,市坊分明、晨钟暮鼓。在转了几个弯之后,小高来到一个小小的院子前。这个院子,是最普通的院子,简简单单的用篱笆围着,几间灰色砖房安静的伫立着,屋上的瓦楞中还有昨夜结下的霜。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院子里,一个粗壮的汉子正蹲在最显眼的位置上认真地浇灌着一盆花苗。 “就算你浇再多的水,这花也不会在正月开的。”一看见汉子的背影,小高就爽朗的笑起来。汉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威武的面孔,那张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那张脸让人一看就会觉得这个人一定拥有一段辉煌的过去。 “小高!”那汉子立刻面露喜色,说话的声音就像白日里打了一个响雷,“正月确实不会开花,可是我却不能不浇水。” “因为不浇水会死?”小高抱着双臂,悠闲的踱到汉子跟前。 “因为不浇水我就看不到夏天的开花。” “所以只要不死就能开花?” 汉子点了一下头,一双似怒似威的虎眼笑望着眼前的高渐飞,“对,只要不死就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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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想不到,雄狮朱猛,昔日威震江湖的雄狮堂堂主朱猛,此刻正带着自己一岁大的儿子坐在常青镇一个最不起眼的酒肆里,和一个没有人记得他是谁的少年剑客一起喝着全国最好的酒。 “好酒!”小高用袖口抹了一下嘴角,将第三只空碗撂在桌上。 “小高兄弟,这一年,你在山上过得可好?”虎目含笑,朱猛又给他们俩各自满上了三大碗。 “我好得很,”小高伸出胳膊,拍拍他的肩膀,“朱猛兄弟,你看起来也不错啊。” 朱猛同样伸出手拍了拍小高的肩,大笑道,“一年不见,小高兄弟倒是更敢摸我这老虎的屁股了啊。” “在这世界上除了你朱猛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管自己的肩膀叫屁股了吧。”小高阳光明媚的笑着,这是他最常见的表情,见了这种笑,没有人的心情不会好。 “记得去年,我曾祝你身子康健、长命富贵,”小高端起酒碗,“今年我再祝你长命富贵、身子康健!” “好!”朱猛哈哈大笑,也一口气喝空了自己的三只碗。眼前的朱猛与一年前闯长安、杀杨坚、斩孙通的朱猛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豪情万丈、豪气干云。只是小高发现朱猛每干完几碗酒,总会照顾一下身旁的儿子。朱平,蝶舞给朱猛留下的儿子,已经能零星的说一些话了,比如叫“爹”,他也能够走路了。朱猛对他视若掌上明珠却从不娇惯,比如说现在,朱猛就让他像一个男子汉一样的坐在旁边而不是被人抱在怀里。 “平儿很壮实啊,”小高新奇的注视着朱平头上戴的虎头帽说,“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以后会成为像你一样的大英雄。” “我朱老三的儿子,一定比一般人强,而且要强得多!”朱猛眼里绽放着自豪,但是紧跟着又叹了气,“不过我倒希望他的一生可以平静一些。” “可是他是你朱猛的儿子,就注定不会平静。” “为什么?”朱猛饶有兴致的看着小高。 “我下山来常青镇的路上不小心听到了一些风声,你雄狮朱猛恐怕又要不得安宁了。” “怎么?” 小高挑起眼睛看看朱猛,戏谑的说道:“这常青镇人来人往,是江湖过客必经之地,我就不信我高渐飞知道的消息,你就未曾听说?” 朱猛的脸色有些沉下来了,他确实听说了,而且听说了很多。自从一年前大镖局倒了,原来合并的三十九路乌合之众立刻各自聚集党羽,互相斗来斗去、吞来吞去,谁都妄图一统江湖,却谁都没那个本事。 “本以为大镖局倒了是一件好事,”朱猛喝掉碗里的酒,悻悻的晃晃头,“没想到……哼,江湖上恐怕又将是一番血雨腥风了。” “是啊,你我虽已退出江湖,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尤其是你,我听说很多镖局都想争取你,或者是要杀你,”小高倒是满口的轻松,“不过谁能料想得到,你竟然就在这常青镇上呢?” 嗤笑一声,朱猛低低的说,“毕竟在这江湖上,像卓东来那般的人物太少了。就凭现在那几个酒囊饭袋,老子还真不放在眼里。” “对了,”朱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去过红花集了吗?” “去过了。”小高点头。 “他们还好吗?” “他们很好,小镰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整个红花集就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理由不好呢?” “红花集……”朱猛端着酒,眼前又浮现出当日被围之时,自己一睁开眼就面对着一场场的杀戮和内讧,而面对着那些死在眼前的人,自己只能一个一个的亲手埋葬了他们。 “你又想起钉鞋兄弟了?”小高问。 “当日红花集死伤无数,听说大镖局光清理尸体就清理了整整三天三夜,街道如同用血泼过一般,”朱猛沉浸在回忆中,“就是那样的景象太惨了,后来往来过客才不愿再经过那里,才在五里之外兴起了这常青镇。” “这镇子不错,”小高晃动着一双亮亮的眼睛说,“来往之人虽然龙蛇混杂,但是却不像红花集那般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IP属地:上海2楼2012-09-14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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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前提是朱猛手里也有一把剑。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小高和朱猛的肩膀之间穿了过去。他驼色的斗篷擦过小高和朱猛的衣服,就那么轻轻的穿了过去。等他已经过去了,小高和朱猛才发现这个人。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就这么发生了。小高和朱猛惊诧的注视着这个新的陌生人走向“卓东来”,右手被一坛酒坠在身侧,显得那么无力。就是这样一只软弱无力的手,放下酒,抬起来,在朱平肥嘟嘟的小脸上轻轻的拍了拍,然后就把他从“卓东来”的怀里抱了出来。 “萧兄弟,”那个人说,声音和他的手一样无力,“孩子还是还给人家吧,难道说非要滴血认亲不成?” “萧兄弟”的脸上没有一丝难色,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于是那个人转过身来,抱着朱平走到朱猛面前。直到现在,朱猛才看清他的脸。这是一张成熟男人的脸,很耐看。他苍白的嘴角上挂着笑,好像连这笑都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可以累得他弯下腰来,坐在凳子上整整休息一个时辰。 “这位兄台,”那人把朱平还给朱猛,供了拱手,“在下李三,刚才我这位兄弟多有得罪,还请勿见怪……” “怪”字还没有说完,就掏出手帕咳嗽起来。朱猛见这人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又谦和有礼,赶忙点头还礼,“哪里哪里,我一向是个粗人,也请兄弟不要见怪。” 没有过多的客套,男人之间本就没有必要客套,初见面又未曾想过要与其深交的男人之间就更加不必客套。所以在将孩子还给朱猛后,李三就带着他的“萧兄弟”和酒离开了这家简陋的酒肆。 “你说他是谁呢?”抱着冲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咿呀乱语的朱平,朱猛问小高。 “你指的是‘李三’还是‘萧兄弟’?”小高反问。 “两个都指。”朱猛默默的说。
      


      IP属地:上海4楼2012-09-14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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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猛和小高是李寻欢第一次遇见的会管卓东来叫卓东来的人。 “他姓萧,叫东来,紫气东来的东来,你也可以给他改个名字,但是如果你碰见叫他‘卓东来’的人最好带着他离他们远一点。” 如果李寻欢没有记错的话,去年那个提着一口旧箱子的人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为什么要离他们远一点?”那日,自己如是问。 “因为知道他叫卓东来的人,都希望他死。” “那么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一起照顾他呢?” “因为我也知道他是卓东来。” 说完这一句,李寻欢本以为这个人会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但是在他转出门角的时候,又突然回过头来补充道:“不要带他去长安,洛阳也不行。还有,无论你给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但最好不要给他穿紫色。” 有的时候,比如说就像现在这样,当李寻欢沉默的跟在卓东来后面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卓东来穿起紫色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李前辈在想些什么呢?”本来正牵着马一丝不苟的走着的卓东来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李寻欢。
        李寻欢一惊,随即对着他婉笑如阳春,“东来,我每次想事情的时候你都能发觉吗?” “人的心最好只用来做一件事情,”卓东来回答,“走路就是走路,思考就是思考,如果一颗心用来做了两件事情,那么脸上就会明明白白的写出来,”停下来,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李寻欢,“尤其是李前辈。” “那么东来不妨再猜猜我刚才想的是什么如何?”李寻欢笑道。 “李前辈在想酒肆里的那两个人。” “只说对一部分。” “还有……”卓东来垂目。 “什么?” “没什么。”卓东来摆摆手。 “东来啊,”小李探花脸上立刻挂上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我的心思你百猜百中,你的心思我可是猜不着啊。” 看着这样的脸,听着这样的声音,卓东来总是会怀疑眼前这个人和江湖上盛传的那位玉面探花郎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东来,”李寻欢问,“你可见过那两个人?” “自是没见过,”卓东来回答,“即使见过也不知道见过了,对于这一点,我想李前辈应该很清楚。” 李寻欢当然很清楚,因为一年前,当卓东来出现在梅二先生的医馆时自己就在旁边,那个时候的卓东来已经算是个死人了。若不是那个提着箱子的人也提着一坛千年酿,恐怕他的命就真没有了。所以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命未必有一坛酒重要。李寻欢苦笑,这江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个样子的。 “李前辈又在想什么?”卓东来沉稳的声音再次击中李寻欢走神的思想。 “我……”又是一阵咳嗽,李探花赶忙抽出手帕捂住嘴。 “李前辈,假借咳嗽来蒙混过去这一招你已经用过太多次了。”卓东来看看身旁这个似乎真的虚弱到极致的假病夫,目中掠过一丝狡黠。 “呃……”小李探花尴尬的收起手帕,“东来,你不要每次都揭穿我嘛……” “你在朱三面前装虚弱的时候我可是没有揭穿你啊,”卓东来眼里的笑意终于弥漫了上来,“李前辈真是好演技。” 无可奈何的摆摆手,李寻欢抬起头问道,“你对朱三和那个年轻人印象如何?” “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卓东来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说,“但是他们恐怕已经退隐江湖了。” “哦?这又何以见得呢?” “在那个青年身上有一股山泉的味道,”卓东来不急不徐的解释,说话的节奏和步子的节奏很是协调,“这味道不是从他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身上。能在身上留下这种味道,并不是一时半日就可以的,他至少有半年以上都呆在同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是我们从未去过的。至于朱三,”卓东来停了停,“他的身上有两种衣料,一种新,一种旧,新的是他的长衫,旧的是他的斗篷。他的长衫是用那种街边几十文钱一丈的粗布缝成的,而他的斗篷却是价值不菲的锦碧毛。” “这么看他们确实都过了一段沉寂的日子。”李寻欢颔首。 “据我所知锦碧毛,盛行于洛阳一带,也只有那里的师傅才能将这种料子拼接得天衣无缝。”卓东来叹了一口气,“但是朱三的斗篷短了一截,被截去的那一截现在正穿在他儿子的身上,而这里的师傅却粗笨得很,好好的一块料子,被缝得凹凹凸凸,真是可惜了。” “所以,你看,并不用滴血认亲,你也可以知道那个孩子就是朱三的。”李寻欢摇头,他这一辈子从不轻易佩服任何人,但是卓东来绝对是个例外。 “朱三……”卓东来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恐怕这个名字也是和你的‘李三’一样,都是用来搪塞世人耳目的。” “江湖是非甚多,能全身而退也是一件大幸之事,”李寻欢叹道,“希望他们可以在这里平静地度过一生。” “怎么?”卓东来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望着李寻欢,“李前辈喜欢他们?” “相逢自当相惜怜,只缘同是漂泊人,”李寻欢笑笑,继而问,“东来,你呢,喜欢他们吗?” “江湖上只有两种人,”换了一副专注的神态,卓东来说,“这两种人不是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 “那是什么呢?” “江湖上,根据人、事、物的不同,对你来说只会有两种人存在,那就是可以合作的人和不可以合作的人。” 从李寻欢的角度看过去,现在的卓东来微侧着身子,每走一步路,靴子就会从白裘下面露出来。他的步点优雅,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甚至比一般人走路都好看。就是这样的步点,优雅中透着一份威严,仿佛与生俱来。有的时候,李寻欢真的很想问问卓东来,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只可惜他不能问,即使问了也没人可以回答他,连卓东来本人都不能回答他。


        IP属地:上海5楼2012-09-14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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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那样的卓东来,李寻欢忍不住满眼含笑,“东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按照现在的人、事、物,对我们来说,朱三和他的朋友是可以合作的人,还是不可以合作的人?” 卓东来沉思了半晌转向李寻欢,点了下头,说:“是可以合作的人。” 此刻,卓东来的话让李寻欢有些诧异,但仅仅是差异而已。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几个时辰之后,这句话竟然就如同预言般的应验了。
          三常青镇,不是个大镇子,所以围困起来也很容易。在这个镇子的出口处,此刻正有一队人马守在那里,每个人的衣服上都绣着一只狼头。为首的那个人叫做张蚕,是苍狼镖局的镖师,他看上去并不威猛,只是一双细眼永远闪烁着蛇一样的光芒。张蚕守在这里,为的是不让一个人离开常青镇,连一只飞虫也不行,因为他们要将一拨人堵死在这镇子里。这拨人正是那三十九路人马中的一路,叫做飞云堂。飞云堂只剩下十几个人,如果他们败了,江湖上的三十九路人马就会变成三十八路,而且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减少。李寻欢和卓东来走到镇口的时候正看见张蚕手下的镖师们用长矛驱赶着试图出镇的人们。见了此情此景,李寻欢皱了眉,卓东来则干脆转回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如果在一年前,就凭李寻欢和卓东来的本领,两个人若是想出去的话就一定可以出去。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卓东来知道,一年前那差点要了他命的一剑已经使他身上的功力大打折扣,现在要是强行冲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况且他也不能让李寻欢因为顾及他而冒险。反正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做,反正也不着急回李园,反正有好酒的地方李寻欢是不介意多住些时日的,而只要李寻欢不介意,卓东来就不会介意。但是,问题总是一个接一个,就像淌不干的河水。就在李寻欢和卓东来打消了出镇的念头,开始寻找客栈的时候,他们却接连两次都被挡在了客栈的外面。看着街上苍狼镖局的镖师带着人马跑过,李寻欢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连客栈都不让人住呢,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卓东来没有说话,他已经感到了劳累,虽说伤是在一年前留下的,但是身体好起来也就是最近两三个月的事情。和李寻欢一起出远门这是第一次,难道还是有些勉强了吗?卓东来正往前走着,却忽然发现旁边的李寻欢停下了脚步。当他转过头去用目光询问的时候,正看见李探花从怀中掏出手帕。李寻欢总喜欢带着两块手帕,一块是给自己咳嗽用的,另一块则是为卓东来准备的。当他掏出这块手帕的时候,往往就会将它轻轻地贴在卓东来的额头上,为他拭去细汗。现在,李寻欢就正在这样做。 “东来,累了吧。”小李探花的眼睛专注的凝望着卓东来,小心的沾去那些汗珠,动作轻柔得就像初为人母的妇人小心的擦去婴儿嘴角的奶渍。卓东来垂下眼,神情也冷下来。这不是李寻欢第一次为他拭汗,但是当他每次这样做的时候卓东来都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悲伤。在这世界上,卓东来不明白的事情很少,但是这种悲伤是他一直都解释不清的。 “东来,”李寻欢收起手帕,把他拉到街边的一间茶棚下,“你累了,就先在这里歇一会,我去找找别的客栈。” 卓东来点了下头。看着他乖乖的坐了下来,李寻欢笑了笑,转身走开。可是就在他迈出步子的时候,卓东来捉住了他的袖口。李寻欢回头,看见卓东来正望着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黑瞳深不见底。 “小心。”他说。 “嗯。”李寻欢颔首,再一次转身离去。直到那个驼色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卓东来才收起目光。又有骑着马的镖师从眼角掠过,马蹄溅起一根枯草落在他的手边,卓东来转头看向那些飞扬跋扈的镖师,忽而弯唇一笑,自语道:“李寻欢,我想我应该做过比他们霸道一千倍,残忍一千倍的事情。”
          


          IP属地:上海6楼2012-09-14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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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猛和小高从酒肆里出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封镇的事情。 “又是封镇,难道这些开镖局的就没有什么新鲜法子了吗?”小高边走边摆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朱猛托了托正睡在他肩头的朱平,冷哼了一声说:“有种的就叫他们像一年前大镖局围困红花集那样再来一次,老子照样可以活着出去。” “他们不可能像那样再来一次。”小高说。 “为什么?” “因为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卓东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小高竟然觉得有些酸楚。自己确实恨过那个人,但是当那个人真的消失了的时候,又不免觉得可惜,也许这就是所谓枭雄吧。 “第二个卓东来……”朱猛默默地念叨着,不禁又想起那个白衣的“卓东来”。 “小高,”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卓东来并没有死。” “我想过啊,”小高爽朗的回答,“刚才在酒肆里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虽然那个和卓东来长得很像的人看起来并不认识我们,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就是卓东来。” “为什么?” “因为他姓萧,”小高思忖道,“而且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连说话的声音、动作乃至神态都一模一样。” 朱猛点了点头,“当年萧泪血带他走的时候,咱们都认为他死定了,就都没有再去检查一下。” 一年前,红花集一役,不可谓不惨。那一天,每个人的心里面都装了一个“死”字。想起当时的情景,朱猛和小高都不禁沉重了下来,脚步也随着沉重了下来。只有趴在朱猛肩头的朱平仍旧睡得忘我。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即使他们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他们。就像现在的朱猛和小高,即使他们只是说着话在街上走,也会有一大帮胸口绣着狼头的人突然冲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朱猛和小高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整个事情发生的太过莫名其妙。 “朱三兄弟,你说这些人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高饶有兴致地说。 “人?我怎么没看见呢,”朱猛蔑视的扫了一眼围上来的人,冷哼一声,“我只看见一群见人就咬的疯狗。” 这时候,一个人脑门上有一道疤的人从那群人里走了出来,径直来到高渐飞的面前,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说道,“苍狼镖局,王伏虎。奉我们总镖头命盘查所有带剑之人。” 他的声音很奇怪,和他的身材很不协调,如果可以把他比作一头野猪,那么他的声音就像是从野猪的喉咙里游出的一条竹叶青。 “王伏虎?”小高惊讶地说,“真是可惜了这个名字,你的声音听起来可比你这个名字应该有的声音细多了。” “小子,你要是不想被盘查也可以,”他伸手一指,本来就细的声音里像是潜伏进了一匹狼,“但是奉总镖头命,你要把剑留下。” 小高撇了撇嘴,将他那把用粗布包裹着的剑抱在胸前,“他是你的总镖头,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这么说,你是不肯把剑留下了?”王伏虎的胡子动了动,眉头明显的压了下来,眼睛里蹿过一道阴鹜的光。 “不是不肯,我这是为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 “是啊,因为想要我剑的人都死了,所以,”小高顿了一下,“你真的想要吗?” “你!”王伏虎被气得胡子直抖,眼里的狼开始蠢蠢欲动,“小子,要么留人,要么留剑,留人留剑,你可要想好了。” “你这是威胁我了?”小高满不在乎的抬头说道,“只可惜我两样都不想留。” 他这话一出口,没有等到王伏虎向两侧挥手,周围那二十几个人就饿狼似的向他们扑了过来。 “朱三兄弟,看来非教训教训他们不可了。”小高无奈的笑笑。 “就是再多上一倍,咱们兄弟也照样教训!”朱猛的虎目已经瞪起来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雄狮般的霸气。与高手过招,往往就是这样,如果自己武功不敌,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叫上十个人一齐上,即使所有人的功力加在一起也未必可以敌的过,但是毕竟有二十几个拳头,而对方连脚都算上只有四个。一眨眼的工夫,朱猛和小高身边各自已经围了十多个人,这些人的武功都不是很差,而且都还带了刀。霎时,只见刀光不见人影,而朱猛和小高就在这刀光中穿梭来回。小高依旧没有拔出他的剑,就用这个粗布包袱,他已击飞了三把刀,击倒了四个人。但是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这边的人他倒是可以应付,但是朱猛那边就不是很乐观了。虽然雄狮威武,但是在那只雄狮的肩膀上毕竟还趴着一只小雄狮。朱猛手里有的不是刀,而是朱平,所以在他单手不能应付的时候就只能再次使出了那招,救蝶舞时用过的那招。只见朱猛熊臂一挥,朱平就被高高地抛向空中,而趁着他将落未落之时,朱猛展开铁拳,眨眼就放到了三四个人。这一切都被站在圈外的王伏虎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喜欢小高,也不喜欢朱猛,所以他在朱猛第二次抛起朱平的时候抬起了右手。很久没有舒活筋骨了,现在的朱猛并不觉得辛苦,而是觉得打得还不够过瘾。看见想伤害自己的人倒在自己脚下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再加上对他们的蔑视,所以朱猛的嘴角上已然挂上了不屑的笑。可是就在他第二次伸手去接儿子的时候,当他的指尖几乎已经触摸到了儿子的衣料的时候,从苍狼镖局镖师晃动的胳膊与胳膊间,从那些莲花般闪耀的刀刃间,突然蹿过来一只袖箭。这支袖箭擦过朱平的衣摆直直插向朱猛的胸口,朱猛心下一惊,身子向后一仰,堪堪躲开那一箭。可是就在他后仰的一瞬,三把刀已经将他逼退了数步。而在朱平的身子下面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夯土路。一岁大一点的孩子,即使是英雄之后,也不能保证当他用后脑勺落地之后会不会还留得命在。所以朱猛急了,狂吼一声,冲开两把刀,但是依旧有两把刀档在他的眼前,所以对他来说,要想接住朱平,已经迟了。小高也急了,但是即使他长了翅膀,也飞不过来。所以对于他来说,也迟了。


            IP属地:上海7楼2012-09-14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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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仲”与王伏虎说话的口气是高渐飞再熟悉不过的,一年前的卓东来就是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的,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口气的话,那就是“虚假”,行尸走肉般的“虚假”。而现在,或者说从始至终,萧仲与他们说话的口气——虽然未必客气——却都是有血有肉的。 没有道别,不需要道别。卓东来离开小高和朱猛之后,径直向街角走去,没有理会依然留在茶棚外的马和行李。街角的小巷并不远,会轻功的人只要脚尖一点地就可以腾到巷子口。可是卓东来却没有走得很快,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因为药在他口里化得很慢。在这个时候,巷子里应该是没有什么人的。拐进小巷又走了两步,卓东来停了下来。轻轻的倚在斑驳的墙上,他感到自己那只残疾的左脚似乎是踩在一团云彩上,那么虚无,那么空。就在他的右脚也和他的左脚一样踩上一大团云彩的时候,他感到在自己的耳后轻轻的掠起了一阵风。
              卓东来转了头。李寻欢就站在那里,看见了他肩上的伤,皱了眉。温文了脸上的表情,卓东来瞥了瞥自己的肩膀,舒眉一笑,说:“我已经服了雪山玉蟾丸。” 小李探花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卓东来的身子就向前跌去。李寻欢一纵便飞身到了他的面前,让他落进了自己的怀里。虽然明知道他会晕倒,可是在接住那身子的一瞬,李寻欢还是仓惶的呼了一声:“东来……” 就在这一刻,李探花的瞳孔倏的收紧,因为他发现从巷**进来的阳光,被两个飞过来的人影挡住了,而且他们完全有可能听见了刚才的那一声“东来”。这两个人影,一个是小高,一个是朱猛。 ----------------------------------------------------------------------------------------
              面对市井,像李寻欢这样的人也有难以达成的事,就比如说常青镇的客栈。在离开卓东来后,李寻欢找了三家客栈,可是没有一家客栈的门口是没有苍狼镖局的镖师的。所以现在的李寻欢,带着昏迷的卓东来住进了朱猛的家里。只因为卓东来曾经说过,朱猛和小高是可以合作的人。有雪山玉蟾丸,卓东来体内的毒已经没有了,他肩上的伤口李寻欢也小心的处理过了,只是还仍旧没有醒来。李寻欢坐在床边,望着卓东来的脸,颦了眉。这样安静的躺着的他,又使李寻欢想起了他们的初见,那个时候,卓东来也是这样安静的躺着,因为梅二先生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之后,一坛酒,一条命。可是再往后的两个月,卓东来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于是梅二先生又说:“我只能管他活,却不能管他醒,他活不活是我的事,但是他醒不醒就是他的事了。” “东来,那个时候我对你一无所知,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死。”李探花喃喃自语,将几根干燥的、结了薄茧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卓东来的手上。在那些如现在一般等着他醒来的日子里,李寻欢喜欢吹笛子——坐在窗边的小凳上背对着卓东来吹笛子。所以当卓东来醒来时,李寻欢依旧在吹笛子。那天,一曲结束,李寻欢听见一阵轻微的悉索声,回过头,就看见卓东来半张着眼望着他。后来,提着箱子的人来了,梅二先生也来了,他们发现卓东来已经想不起从前了。当时,借着那秉烛光,李寻欢看着卓东来低垂的眼睫,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确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梅二先生说,他能醒来,是因为他放下了过去。否则呢?李寻欢想,但是又没敢往下想。卓东来的伤很难好,因为伤得太深。他时常睡得很熟,而且一睡就是整整六个时辰,甚至更多。他也很少说话,李寻欢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宁静的人,好像他并不介意自己或是这个世间要变成什么样子。于是李寻欢又去找了梅二先生。这一次,梅二先生摇了摇头说:“他还阳本就不易,又觉得自己与这世间无甚关系,所以现下一睡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他的意愿了。” 言外之意,他若不愿醒来,便可以不再醒来了。李寻欢皱眉,虽然自己酒毒已深,但是正因为在这世上还有酒,所以他才没有死。可是卓东来呢?这世间可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留住?此后,按照铁传甲说的,李寻欢在卓东来的床边变成了一只絮叨的老母鸡。他不停地和他说话,从天南讲到地北,虽然有时候咳嗽得很厉害,每多说一句话在别人听来都成了一种受罪,但是李寻欢以他坚韧不拔的性格坚持了下来,直到卓东来挑着眼睛看着他,说:“李前辈,您可真是会折磨人。” 在卓东来能下地之后,李寻欢就带着他在李园里来来回回的走,后来又带他出去逛街、看表演。但是李寻欢尴尬的发现,仅仅是走过一遍的街道,卓东来就比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的他还熟悉了。
              简简单单的生活,简简单单的持续着。第一次看见卓东来笑,是在石榴花开的时节。那天,两个人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坐在石榴树下喝茶,然后李寻欢说:“东来,再过几天就有西瓜吃了。” 到现在为止,李寻欢都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只是那天,卓东来真的笑了,就像是一滴水,简简单单的一滴水——从心头消融的冰水。 “东来,你不应该硬挺的,”李寻欢轻叹了一声,“也许我不应该带你去信阳,下次,咱们还是选择在李园的梅树下喝茶吧。” 这些回忆,李寻欢不是经常想起,但是他一旦想起了就不喜欢被别人打断。可是这一次,他被别人打断了。打断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小高。小高推开门,歪进半个身子,用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笑望着李寻欢说:“李大哥,我们能和您聊聊吗?” 点点头,告诉他自己一会就去,继而又叹了气。李寻欢看着小高消失在那扇门扉后面,转过脸,对床上的卓东来说:“东来,他们一定想知道你的事情。”


              IP属地:上海9楼2012-09-14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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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张桌子,一秉烛光,一坛酒。桌子旁坐着三个人,烛光在他们的脸上摇曳,他们的手边都有一碗酒。这是常青镇最好的酒,晌午时与卓东来一起喝过的酒,李寻欢在坐在那条吱呀乱响的板凳之前就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李寻欢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空碗里的酒,说:“好酒。” 酒不喝就冷了,所以喝酒也要及时。他眼前的碗没有再被注满,因为朱猛一只手握在酒坛子上,两只眼睛却在发愣,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就像一个泥塑的人。李寻欢知道朱猛正看着他,所以他等在那里,不开口。小高也没有动,只是看看朱猛又看看李寻欢。就在李寻欢觉得他们会这么枯坐一整夜的时候,朱猛为他满了一碗酒。 “李兄弟可曾看见我种在院子里的花?” “见到了,”李寻欢淡淡的答,“那是些很好的花。” “是很好,”朱猛灌下一口酒,转向窗口,目光遥远,“这些花在夏天的时候很香,可以招来很多蝴蝶。” “哦?朱兄好雅兴。” “在我见过的蝴蝶里,有一种蝴蝶,非常的特别。” “有什么特别?” “这是一种不祥的蝴蝶,阴森、冷酷而残忍,它背上黑色的花纹闪着紫红色的光,让人看了就不舒服。只要有它的地方就有死亡,它就像是一个诅咒,任何它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都会遭到厄运。” 李寻欢笑了笑,“任何地方,任何人?朱兄弟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嘛。” “那是因为我朱老三的命硬,硬到,我想把这颗脑袋送人都没人要,”朱猛没有叹气,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在叹息一般,“我本以为自己也会死在它的翅膀下,就像我的女人和兄弟一样……” “可是你没有。” “我没有。” 朱猛一只手端着碗沉默了下来,烛光在他脸上勾勒出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虽然他的眼睛隐在阴影里,但是李寻欢依旧可以发现那双眼里的迷茫、混乱和挣扎。 “朱兄弟。”李寻欢举起酒碗,伸过去碰了一下朱猛手里那只悬空的酒碗。粗瓷碗相碰也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它听起来虽然不像细瓷那样清脆,但是却显得浑厚而有深度,就像两个老剑客久别重逢的笑。朱猛回过神来,笑了笑,一口喝净碗里的酒,接着说。 “就因为我没有死,才在一天晚上突然又发现了另外一种蝴蝶,这种蝴蝶很讨人喜欢,他在夜空里闪着淡光,那么优雅,那么舒服,他甚至还救过平儿的命。但是……”朱猛停下来,虎目中充了血似的红了起来,“但后来我居然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我发现白天那魔鬼般的蝴蝶和完上那优雅的蝴蝶他娘的居然是一种蝴蝶!” 一声脆响,捏在朱猛指间的碗碎成了七块。李寻欢看了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问,“那么朱兄弟想怎么样呢?” “我可以捏死他,”朱猛阴郁的说,又叹了口气,“但是我突然又发现我不能这么做。” “哦?”李探花很感兴趣地微扬起头,“因为他救了平儿?” “还因为在他身上,我已经看不到原来的他了。” “他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可是我又不能确定。” “确定什么?” “死了的那个他是不是还会再活过来。” 李寻欢一笑,“朱兄弟,你说的那种蝴蝶,李某也曾耳闻过。它不仅阴狠毒辣、不择手段,而且被他落过的花基本上就只能枯萎凋谢。” 说着,李寻欢又捡起一只粗瓷碗,满上,放在朱猛面前。 “但是天长日久,李某发现,满园败花,却仍有一花迎风而立,其香十里可闻,引得天下人争相膜拜。” “哦,那是什么花?” “那只是一只普通的牡丹” “牡丹?牡丹还不如兰花香,怎么会十里可闻?” “是啊,我也很奇怪,于是走过去瞧个仔细。才发现原来香的不是花,而是花冠下藏着的蝴蝶。” “蝴蝶?” “对,就是这种蝴蝶,”李寻欢颔首,“这种看人人死、落花花败的蝴蝶,它藏在那朵花的阴影下,让世人都以为是这朵花在散发奇香。” “一朵牡丹虽是百花之首,却也只是一朵牡丹而已。”朱猛的语气沉寂下来。 “是的,牡丹不过是牡丹,”李寻欢喝下一口酒,眼波中反射出来的烛光熠熠生辉,“最后李某终于明白了,一只蝴蝶一朵花,这蝴蝶是吸收了其它花的芬芳、美丽和妖艳,用他们的群芳换取了这牡丹的孤芳。” “我确实得承认,它虽是其他花的梦魇,但却是这朵花的福祉。”朱猛若有所思。李寻欢垂下眼,叹了气,睫毛的阴影罩了眸中的光辉,“世人皆道牡丹俏,却怨紫蝶祸心昭。冷眉谪指孤心傲,为他噬尽天下香。” “好,好一个‘为他噬尽天下香’。”朱猛向李寻欢举起酒碗,敬了敬。李寻欢轻笑,也举了碗,喝净了酒。 “唉,”瓷碗落下,他却叹息道,“只可惜无论那朵花最初是如何所想,最终这一切都变成了蝴蝶的一厢情愿。” “所以呢?” “所以最后那朵花还是死了,孤独死了。”李探花微侧了头,让朱猛更加看清了他肃穆的神情。 “可是蝴蝶却没有死。”朱猛说。 “不,”李寻欢摇头,目光凝聚在朱猛的眼上,“他的花死了,他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所以他也死了。” “但是它又活了。” “可它的花没有活。” 紧绷的嘴角动了动,朱猛却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那个会为一花而噬尽天下群芳的他也就没有活。” “他可以找别的花。” “只可惜对这只蝴蝶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朵花。” 目光灼灼,李寻欢从未感到过自己的口气居然这么肯定,肯定到他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但是马上他就释然了。 “你知道蝴蝶和花的故事?”一直作壁上观的小高突然插话近来。李寻欢侧脸,看了看这位在烛光下依旧满面明媚的少侠,笑了,掐在粗瓷碗边的手指也跟着松弛了下来。


                IP属地:上海10楼2012-09-1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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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说。 “他呢,他知道吗?” “我想他也知道,”李寻欢点头,“我很难想象一个在半年之内就可以摸清方方面面的事情,甚至哪个地方产什么衣料,哪里的师傅精通什么手艺之类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的人会不知道蝴蝶和花的故事。” “这么说,他和你一样,是通过江湖传闻才知道的?” “是的。” “你敢肯定?” “我敢肯定。”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那只本来已经死了的蝴蝶现在正落在你的肩头上呢?” “看到了。”颔首。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可以成为他的花?” “李某说过,对他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朵花。” “这么说你不可能成为他的花了?” “李某从没想过。” “如果你做了他的花,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啊,”小高撅了撅嘴,“所以这中间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我想我们两个都有问题。” “你不觉得这很麻烦吗?” “我一向不喜欢麻烦,但是这个麻烦并不只是麻烦那么简单。” “很好?” “很好。” 小高露齿一笑,李寻欢似乎觉得他就像是嫩藤上刚刚结出的脆瓜一样,头顶上的黄花还没有谢去,新鲜、生动而伶俐。所以他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三人本就都是海量,碰在一起确是不易。本来在那些酒入肠前,这三人的嘴还会互相说一些话,可是到了后来就只剩下了各自浇愁。所以李寻欢回到卓东来的床边时已是四更时分。 “东来,我很想醉。” 在床边坐下,小李探花靠在床柱上,微闭了目。 “冷眉谪指孤心傲,为他噬尽天下香。” 又想起自己顺口吟来的诗,小李探花嗤笑一声。东来,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我想知道的并不是那些江湖琐事——用一张纸、几百个字就能说完的江湖琐事,而是,”李寻欢张开眼,侧头看着卓东来昏睡的脸,眉尖爬过一缕哀伤,“而是在这些琐事背后,你——纯纯粹粹的卓东来、本来的卓东来——那些不能为别人所道的,藏在你心底深处的,甚至是连你自己也想不清楚的事情。就像是……” 李寻欢的视线不由自主的下移,眼光却在打到卓东来那条深藏在棉被、裤子、假肢中的左腿时骤然闪开。就好像这条腿,不仅是卓东来的心结,也是李寻欢心上的一道疤。当这条腿第一次出现在李寻欢的眼前时,他就觉得在这个人的身上一定有一个被他自己埋起来的自己。只是,沙土恐怕已太深。东来,除了你自己,还有谁埋了你? “司马超群?” 听见自己带着嘲讽的语气信口而出的名字,李寻欢无奈的摇头。 “东来,我与司马超群素未谋面,但是我却不喜欢他,虽然对一个人来说这样很不公平,但是谁又能完全公平的去看待另一个人呢?就像你,我也不能公平地看待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是一只落在了我肩头上的受了伤的蝴蝶。” 伏下身,李探花用他那只结满了薄茧的手轻轻的捋了捋卓东来散开的卷发。 “司马超群,”探花郎喃喃道,“他不再是你的蝴蝶,却为何……我总能觉察到那混杂在他灵魂深处的你的影子?” 是的,在那里永远有一个司马超群…… 目光又在卓东来的脸上逡巡而过,他睡得很安稳,没有一丝慌乱,如果现在想要了他的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不过那又是天下最难的事情,因为在他的身边的那个人叫李寻欢。小李探花挪了挪身子,躺了下来,面对着卓东来。月亮正好躲进了云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到自己的卷发叠在了他的发上。用手指轻轻的去碰他的唇髭,笑了。东来啊东来,年纪轻轻,你怎么就偏偏爱留这小胡子呢?而且每次打理起来比女孩子家梳妆打扮还要细致三分。一瞬,手僵住,无力地落下来,心上一阵钝痛。唉,东来,如此心细如尘的你却为何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司马超群是谁’,也没有问过一句‘我是谁’…… 难道你的花死了,你就真的也死了吗?那一日,传甲粗心,一页薄纸,被你瞧个真切,满目的谍攻雄狮堂、血洗红花集、司马超群亡……紫气东来,东来紫气,你知道那是你,心中滋味又是如何?东来,为了一朵花,你已经伤过、哭过、死过…… 够了吗?东来…… 小李探花长叹一口气。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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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那一剑所赐,卓东来再不需要那种神秘的药丸。并不一定非得受伤、中毒,他也可以像这样沉沉的睡去。当他睡去的时候,就会进入一种不可思议的梦境。在那里,他会穿过一段漆黑的走廊,来到一个地方。而在那个地方,有一个人。这一次也不例外。梦的深处,卓东来正迈着幽雅步子,去见他。那个人就在那个地方等着他,坐在一张塌上。这是一张很舒服的塌,铺着白色的狐毛,连最挑剔的人都能在上面舒服得忘乎所以。那个人会靠在塌的一边,将另一边留给白衣的卓东来。他有的时候会喝酒,用的是一种极精致的银质酒杯,动作优雅、傲慢而美妙。但是今天他没有喝酒。卓东来只看见了他的紫衣,以及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是满意的,或者说正中下怀的,就好像天下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坐着,带着这样的表情,然后平稳的、骄傲的开口。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本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机缘巧合让我们得以相见。” 卓东来并没有惊讶,因为他明白,如果说自己是卓东来的话,那么对方也是卓东来,不同的是,自己穿的是白衣,而对方穿的是紫衣。或许从这个意义上讲,对方才更应该称得上是紫气东来——卓东来。 “你可以叫我‘弟弟’,”紫衣的他微微晃了下脑袋,“实际上,你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 “而实际上,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卓东来冷眼打量了一下‘弟弟’,虽然这只是一个称呼——用来区分他们的称呼,但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关系。 “无论你怎么想,”紫衣的他站起来,踱过桌东来的身侧,背对着他,“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就会是什么样子。我有百样心肠、百般脾气。我曾讥笑、讽刺、斥责甚至鞭策于你;也曾替你哭泣,替你软弱;而现在,” 紫衣的卓东来慢慢的转过身来,元宝领子上的那张脸一度一度的分明起来,他微微一笑,“而现在,我替你记着过去。”


                  IP属地:上海11楼2012-09-1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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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有兄弟,有的人没有。卓东来有兄弟,是他自己,不是司马超群。尽管天下人也包括卓东来自己都相信他和司马超群是兄弟,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司马超群不配做卓东来的兄弟,但他配做朱猛的。或许,不是一类的人就不应该纠缠在一起。但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纯洁的事呢?天底下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同道的人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酒,称兄道弟。这本就是天下最平常的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不齿的。 卓东来的兄弟一向是他需要的。 ‘他’或者说‘他们’会根据卓东来的需要出现不同的性格,有的时候天真的像个孩子,有的时候则狠毒的像个恶魔。但是无论‘弟弟’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卓东来统统不记得了,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一个——骄傲、沉稳、睿智,而且还拥有他的过去。或许这个‘弟弟’本来就是过去的他。 “你在想什么?”当坐上那半张空塌的时候,卓东来眯了眼,打量了一下‘弟弟’看上去很平静的侧脸。 “如果你也记得过去,那么此刻你看上去一定也是在沉思。”弟弟平静的回答,就好像他真的很平静。轻笑了一声,卓东来淡淡地说:“碰见老对手确实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怎么,我还没有告诉你,你就想起他们了?”弟弟并没有很惊讶,只是微微晃了晃头。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态度就显得轻慢至极。 “你确实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可以猜。” “身形、口音、言谈、举止,有很多东西是一个人在一年的时间里很难改掉的,更何况是一些不想改变这些的人,”弟弟的唇角上掠过一丝微笑,“那你不妨再猜猜咱们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朱猛的家里。”卓东来不紧不慢的回答,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谁也没有看谁。 “李寻欢,知道吗?”弟弟突然问道。 “我想他也能猜到,”卓东来点头,“初见朱猛时,他叫了我‘萧兄弟’。虽然他当时未必能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朱猛,但是从朱猛见到我的反应,李寻欢也明白这个人和我的过去必然有联系,寻着这个方向找过去自然很容易发现答案。” “真是难为小李探花了。”弟弟叹了一口气,似调侃,又似真的叹气。 “李寻欢问我喜不喜欢他们。”卓东来说,垂着目,目深沉。弟弟的瞳孔猛然收缩成一点,他傲慢的侧过脸来,声音和表情都是极认真的。 “你认为他是在替你担心吗?” 卓东来没有说话,沉静地坐着,一身白衣看起来就像是披了一身月光,落了一身雪。而他的心思却像是沉进了一泓深潭,浮不出,捞不起。见他不说话,弟弟的一双眼睛在他的脸上一瞟而过,淡淡的问:“那么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我说,”卓东来依旧垂着目,“世界上没有‘喜欢’和‘不喜欢’。” 这一次,轮到弟弟沉默。紫衣华美,却如影。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弟弟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晰,“就如同……没有永远的朋友。” 卓东来没有点头,只是接着说下去,“这一分钟的敌人在某些条件之下也可能会和你并肩作战。” “所以没有所谓敌人和朋友,我们只能在条件、环境、机缘之下选择合作与不合作。” 弟弟说完这句话,卓东来望了他一眼。他的唇有些白,目光看进黑暗里,没有地方可落。在刚才的对话里,他们两个都没有提到一件事,卓东来明白,弟弟也明白,那就是——这一分钟的朋友可能会在下一分钟就用刀锋指着你,对你说杀人要及时。一道剑光,一个人影。卓东来合起眼,再次想起了那种感觉。剑,冰凉的剑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上,冰凉的剑背贴着自己的心,心若颤动一下便会触碰到那坚硬的冷。这冷,那么真实,那么冷。冻得人心痛、心麻、心凉,所以便再不能心动,只能心死。那一刻,那把剑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却不是白日里见过的高渐飞。卓东来看不清那握着剑柄的人,却知道这柄剑正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递过去的,如果那个人愿意,只要轻轻一动,他就可以让自己的心滴出赤色的泪,碎到底,不复全。所以他递出的并不仅仅是一柄剑,还有自己的生死。 尘尘人世,碌碌往生。
                    


                    IP属地:上海12楼2012-09-14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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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君一剑,任由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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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五更天明,现在居然已是巳时一刻。卓东来还没有醒。昨夜,喝了太多的酒,李寻欢的头似乎还有些疼。在他坐起来的时候,脸上又泛起了那种病态的嫣红。李寻欢想咳嗽,很想。但是他忍住了。起身下床,走了三步,才在桌前俯下身来,用手帕捂住嘴,轻轻的咳了咳。咳嗽这种东西和喝酒一样,总要尽情才舒服些,所以轻咳,仍是有些不过瘾的。小李探花用手帕试了试嘴角,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卓东来,见他仍是睡得安稳,便松了眉,坐在了桌前的圆凳上。桌上有壶,壶中有水,不是茶,更不是酒。隔夜的茶不能喝,酒也最好不要在早上喝,所以壶中只能是水。李寻欢掀了个杯子,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后就一直端详着那个杯子,弯唇一笑。 “水啊水,我李寻欢从什么时候起,竟和你这般要好起来了?我每天喝得最多的,不是酒,不是茶,不是药,却是你。” 放下杯子,李寻欢又看了一眼卓东来。卓东来的手正藏在被子里,被角掖得很好,一点也没有露出来。曾经有一日,这只手捏着一块方巾,递到躬身咳嗽的李寻欢眼前。李寻欢接过来,抬目时,那只手已经背到了他主人的身后。 “你在干什么?”那日,卓东来问,表情很淡。 “我在咳嗽。” “你为什么咳嗽。” “因为我在和你说话。” “你为什么要说话。” “因为我不想你死。” 卓东来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没有太冷,也没有太暖,“你认为一个自己找死的人,有权利来要求别人吗?” 自那一日后,李寻欢便极少在卓东来面前喝酒,就连咳嗽也尽量忍住。自那一日后,小李探花时常觉得很亏,因为他发现自己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卓东来的眼前晃来晃去。所以,虽然可以悄悄地喝上一口半口,李探花可以喝到的酒还是比以前减了四成。事实上卓东来从来没有劝过他戒酒,连一句“少喝点”都没有说过。以至于梅二先生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酒中成仙固然妙,却不敌白水一杯醒眼醉啊。”李寻欢摇摇头,起身走向屋角的柜子。这是一个破旧的柜子,很难想象一年前的雄狮朱猛会容忍这样一个柜子摆在自己的家里,也很难想象小李探花会从这样一个柜子里抽出了自己的紫玉笛。笛子是很好的笛子,声音也很好,至少和它看上去的一样好。李寻欢轻轻地握着它,睫毛被窗**进来的光晕上了一层芒,似乎是清晨尚未来得及滴落的露水。当他转过身走回圆椅的时候,眼波就流向了卓东来。他依旧睡得很熟、很沉,丝毫没有醒来的预兆。李寻欢叹了一口气,颦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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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东来侧着身,斜倚在榻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就像是等着雪花落在身上。弟弟也是那样,安静的坐着,垂着眼。两个人,一桩心思,却是各自愁。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笛声从远处的黑暗中飘了进来。那声音飘飘渺渺,仿佛少女晾起的罗纱在风中浮浮轻抖。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先说话的是弟弟。卓东来点点头,依然倚在踏上,没有动。 “我不问的事情,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对吧。”他说。 “对,”弟弟说,“我只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闻言,卓东来笑了笑,站起了身。他还没有迈出步,又听见弟弟说:“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正有一把剑?” “什么剑。” “一柄利剑,可以格杀你于刹那之间的利剑,”弟弟顿了一下,“你曾把它送给了别人,现在却用命把它换了回来。” “你是在提醒我?”卓东来说。 “我是在提醒你,”弟弟看着卓东来,似乎在叹息,又似乎没有,“因为越是关乎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东西,就越容易丢在别人那里。” 卓东来沉默了几秒,微微测了脸说,“我会小心。” 说完,他就迈出步子,沿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在他身后,弟弟微微晃了晃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把吸进去的气全部嗟叹了出来。


                      IP属地:上海13楼2012-09-14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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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抢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2-09-14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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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一路笛声,一路脚印。卓东来沿着来时的游廊走了回来。前面,微亮。卓东来就驻足在了这“微亮”的边缘。垂着眼睫,安静得如同一片晨曦中飘落的雪花。他在听,听笛声,也听那笛声中的故事。正因为笛声中有了不同的故事,所以也可以轻易分辨得出吹奏的人。在过去的一年里,卓东来常常就这么站着,分辨着那微亮彼端的吹笛人。这很容易,因为只有两个人。两种笛声,两段故事。第一个人,第一种笛声,讲述了一个寂寞的故事。寂寞得如同一张苍白的脸,虽然美女簇拥、富可敌国,却只能在一个皇宫般的山洞中孤绝如岩巅青松。第二个人,第二种笛声则讲述了一个想念的故事。同样是寂寞,却在寂寞的珠帘后隐约可见一个紫衣女子低眉轻颦。淡淡的紫,如同她淡淡的哀愁。
                          想念与哀愁只有一道珠帘相隔。那珠帘微晃,让帘子两侧的人都影影绰绰,互相瞧不真切,只能一边想念一边哀愁着,遥望着对方的影子,却小心的,不敢越过那颗颗相连的、如同用眼泪穿成的珠瀑。卓东来一直静静地听,没有往前再走一步。这个想念的故事,他听了很久,久到可以嗅出阵阵冷香。一日复一日,他记得,当自己第五十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便终于忍不住好奇于那个吹笛子的人了。人的情到底有多少?可以如他这般挥霍…… 枉费的情……还要再继续枉费吗…… 若是此情已枯又当如何…… 一阵胸闷,仿佛心口上插入的剑尚未拔去,浸了血,生了锈,锈迹斑斑,血迹也斑斑…… 他突然很想见见这第二个吹笛子的人,也想见见他那静坐于珠帘之后的“想念”。所以,在又一次走到这“微亮”的边缘之后,卓东来宁谧的伫立着,就像是伫立在簌簌的天地间,望着天际线上那一抹逐渐转淡的紫色朝云。那朝云逐渐变为橘色,又跃为耀眼的白。豁然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执拗的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于是有些自嘲的垂目。当卓东来终于迈开步子的时候,是他终于决定了去见那个人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了弟弟的时候。那一刻,弟弟披着深沉的紫,站在他的身后。而他自己就好象刚刚从弟弟的身体中走了出来。然后,他走进了那片“微亮”,浑身浴雪的白。此刻犹如那刻,吹笛子的人依旧,笛声中淡紫色的影子依旧,宁谧伫立的人也依旧。卓东来轻轻的笑了笑,竟然像弟弟一样微微的晃了一下头,然后他披着浴雪的白,向着那“微亮”走了进去。
                          卓东来醒来的时候,李寻欢正坐在离床边三步远的圆凳上吹着笛子。一年前的他也是这样坐着,吹着笛子,背对着醒来的卓东来。逆光,卷发披在他的肩上,跳动的指间露出一截紫玉。卓东来半张着眼,看着那人的背影。虽然翠玉笛换成了紫玉笛,但是那个背影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从一年前直到现在。 “翠云峻萃,如君双肩,飞瀑虹绯,如君墨发……” 卓东来突然就想起了这首诗。这首诗写在一个用越州缭绫潢表的本子里,这个本子就放在冷香小筑的书案上。李寻欢有的时候会坐在书案前,开着这个本子,看着那些诗,喝酒。卓东来对别人的生活并不好奇,即使住在一起也是一样。若不是那些诗的字迹看起来是那么的清秀、灵透——如同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美——他是绝对不会看上第二眼的。那一眼,刚巧就看到了这首诗。 “翠云峻萃,如君双肩,飞瀑虹绯,如君墨发。愿倚君肩,闻君发香,犹效眼前,水偎青山。” 后四句诗在心中升起来的时候,卓东来不知怎么的,就像是突然踩空了一样的感觉。不是难过,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期望。但是那感觉也绝不是好过,因为此刻他已微微的感到了胸闷,就好像在大雨之前。从始至终,卓东来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荷尖上的蜻蜓也不会惊起,但是李寻欢却似乎比蜻蜓还容易受惊。他放下了笛子,转过头来,眼中就有了笑。 “东来,醒了。”他说。脸嫣红,嘴唇却像是剥了壳的菱角。那张脸,卓东来一直看着,没有垂下眼睫。李探花摸了摸脸,“怎么,觉得我好看了吗?” “我只是在估计。”卓东来说,慢慢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一些初醒的沙哑。 “估计什么?” “估计你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
                          


                          IP属地:上海15楼2012-09-14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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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高记得卓东来的衣服上是绣着一把刀的,但是现在却不是。现在,在原来刀子的位置上,是一朵云。小高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卓东来。现在,卓东来正坐在一把椅子上一下一下的为一只药锅扇着扇子。他扇扇子的节奏很稳,和他的步子一样稳。炉子上的火很旺,跳动的节奏也很稳,每跳一下卓东来的脸就亮一下。小高就一直这样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这样的卓东来已经看了将近一个时辰。 “你是在为李三兄弟煎药,还是在为你自己煎药?”虽然有足够的耐性,但是在有问题的时候,小高还是会问的。 “他。”卓东来简单的回答,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觉得你很适合煎药,”小高突然笑了,“或者说也许这天底下所有的事你都做得来。” 这个时候,卓东来才抬起头来,看看他,却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因为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像你一样,即使是煎药都像是坐在虎皮长塌上傲慢的扇风,”小高笑涔涔的走到卓东来旁边的竹椅上坐下,“我想,任何事都不可能让你改变吧。” “那要看你指的‘任何事’是什么事,”卓东来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扇子依然没有停下,“没有人会一直不改变,因为世界上有足够多的事情可以改变一个人。而有些时候,这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事情实在微不足道的让人可笑。” “比如说?” “比如说一壶水、一支曲、一首诗。” “还有一个人?”小高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愉悦了,因为他似乎又看见一只美丽的蝴蝶又从心尖上掠了过去,似乎又想起让他看见这只蝴蝶又让她在一瞬间消失掉的人正是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有理会小高的情绪,卓东来继续稳稳地说:“人们改变起来往往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 “就连你也一样?” “就连我也一样。” “看来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小高突然笑起来,就像是那只蝴蝶又飞远了,远得看不见了,“或许你萧仲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运上自己一成的功力来为一个男人的药炉子扇风。” 一个男人的药炉子……李寻欢…… 卓东来侧开目,因为他实在是不得不又想起了李寻欢。像李寻欢那样的人一向都是难以估计的,无论是他的武功还是他的酒量。尤其是他的酒量,卓东来发现他的酒量似乎永远都在自己的估计之上。那么他的人呢?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突然变得不如我所想…… 卓东来忽然觉得心口一窒,那握着剑的人影又在眼前飘飘荡荡,而那人手里的剑正插在自己的胸口。 “你在想什么?”小高突然问道。 “没什么”,卓东来眨了眨眼,在他眨完最后一下的时候,声音就变得更加的冷静,“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鸡毛蒜皮的小事?”小高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凑过脸来,“刚才如果我出手,能不能杀了你?” 这显然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很值得为了这个问题而把脸凑得那么近,所以卓东来居然停下了手里的扇子,思考了一下。最后,他点点头,认真地说:“能。但是你现在不会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难道你认为是因为昨天你出手救了平儿?”小高开心的笑道,“要知道,或许我和朱三兄弟有几百个理由可以杀你,又或许,杀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卓东来淡淡的看了看小高,淡淡的说,“因为我知道,所以我就知道。” 当卓东来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转过脸去向着炉子吹了一口气,手上的扇子也动了起来,那蓝色渐灭的火苗立刻又旺了起来。小高完全没想到卓东来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态度。于是他看着卓东来的侧脸,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你猜对了,我的确不想杀你。但是,”小高停下,犹豫的嚅嗫了一下嘴唇,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真是很不明白,有的时候你似乎很了解我,了解得可怕。” 卓东来没有再看他,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很轻,轻得就像是叶梢上蒸发的露珠。
                            泪痕已逝 紫气已散
                            刃犹在胸 何须再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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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饭的时候,朱猛不在,他上街去了,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和卓东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今天街上的人不多,消息却不少,至少可以让朱猛在半个时辰之内听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被围在镇子里的另一路人马,昨天晚上并没有乖乖的躲起来。他们居然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挨家挨户的吓唬了好几户人家,才在一个瘸子的家里过了夜。到了今天早上居然又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比如,知道了这些的苍狼镖局并没有去搜那个瘸子家,而是照常在街上盘查路人。至于那些谁家的小子被打掉了一颗牙,谁家的姑娘差点被调戏了之类的事情就没必要再知道了。朱猛拎着一包花肥回来的时候阳光正好,房子虽然看起来旧了一些但是旧得很舒服。远处的李寻欢正靠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披着从干枯的藤条间漏下来的阳光,削一个木头小人。木头人刚刚才被削出一个瘦瘦轮廓,看不出性别。这些,朱猛并没有留意,只是多看了一眼李寻欢手里的小刀。李寻欢也并没有留意朱猛,只是在朱猛放下花肥,开始猫着腰在院子里剪花枝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卓东来端着药碗送去给李寻欢的时候,朱猛就那样猫着腰在院子里剪花枝。虎背猿臂,比铜钱还粗的手指间竟拈着纤细的花枝。路过朱猛的身后,卓东来的脚步没有慢半分,却忍不住有些想笑,因为他觉得即使他以前见过朱猛也绝没有见过这样的朱猛。卓东来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发现,在他从朱猛的身后经过之后,昔日的雄狮堂堂主直起身来,望着他的背影,饶有兴致的撇着嘴角。朱猛的确见过很多种卓东来,但是他也的确从来没有见过踩着一地阳光,去给另外一个人送药的卓东来,所以朱猛竟然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IP属地:上海16楼2012-09-14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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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肯定是我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2-09-14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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