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人静时分了，眼前泪珠还在不停的晃，依旧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吧……

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的恍惚间已经说完，却丝毫减损不了怅惘……
是该怪罪谁么，我从来没有，此刻固然心如死水，也没有一刻想过要怨恨她，她首先，应该是个母亲……34岁，先兆性流产，对她，多不公平……
是我不明白，自己从未放弃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又被抛弃了一般，这么多年来，仅此一次，就被我碰见了，是我的错吗，我曾经，也不是这样……
茜说，她听从前的学姐说，齐老师真的是这样说：如果这个班真的带不下去，我就怀孕……相信这不是真的，因为她还在教语文，每天斜靠在椅子上，那种艰难的表情一见就让人心酸，知道最早的班主任也是这样走了，留下重重的内幕和疑团，知者即使与我相厚也三缄其口，尽管向以善心度人，我又怎能不明白……
我知道那天我真的疯了，早晨在路上看见雨中的双闪灯，内心就不住的压抑，张爱娜的宣布头一次这样没底气，我突然明白什么叫惊讶，那种不由自主的迸发，即使在新班主任——我很喜欢的数学老师——进行就职演讲的时候，也难以控制，是本能吧，她一出门，我就不顾一切地跑出去，路好长啊，走廊的一边倒另一边，到处是花伞，艳的刺眼，是我真的不理智么，我曾经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那才刚刚开始……

数学老师的丈夫是分校校区的学年组长，老母多病，孩子刚刚在上幼儿园，是我们有多自私，让她报家，去没日没夜的陪我们……在茜扶我回去的路上，我已然不辨东西，正是她发现了我，我知道她的话，是安慰也好，是鼓励也罢，都与我无益，我却不知，简单的叙述，竟让她也难以支撑，从前，我一直认为她是个既坚强的女子。

第二节课，茜陪着我在自习室休息，真没想到我抽风这么厉害，本来被劝得破涕为笑的她又一次泪流满面，说什么她明白，说什么她也如此，我无力应她，眼前是真是幻，模模糊糊，又是满地的花伞……

第三节课，茜去找英语老师，赶上她来上课，于是恍惚间我跟着又回到了班门口，我是太激动了，浑身麻木，那种幻灭感是从未有过的，若只是此一件事，我本可以平静下去，可是，这有多突然，让我刚修好了的蓝图骤然破碎，何苦与我开这种玩笑，那点人情浅淡本已让我绝了许多念头，何况自己的命运自己都无法把握……
历史老师和地理老师从文综组飞奔而出，见到我突然大发雷霆，历史老师数落我们两个，为何一节课没有人影，四处找寻不见，她在讲台上早已忧心忡忡……还会有人记得我么，那一句句数落，分明是安慰，我终于哭得昏过去，依旧是恍惚间，到了满是花伞的自习室，抬头时，猛见她们，皆是满脸泪痕，历史老师把茜说回去了，其实还只有她更了解一个疯子的感受，我能看出，她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疯疯癫癫。
一切都说了，一段段往事，这真的谁也不能怪罪。离开的数学老师，37岁，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由于连续七年在高三任教，那孩子不到七天便夭折，这已经是多少年了，她终于又有了孩子，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离开。英语老师，孩子不到一岁大 ，丈夫是空军，家中一切事物由她一人打理。刚怀孕的老师，听说一直在外面补课，资助两个读博士的妹妹。新上任的老师，产假的第三天就生下了孩子，之前一直带三个班……
人力资源紧张的省重点，我能想象，校长有多无奈，如果不是让数学老师接替班主任，也许，情况会更糟……


也许是让我平静了吧，可是内心的压抑越发重了，没有一个人有错误，又为何苦苦折磨每一个在这里挣扎的无辜的人，说教师这个职业如何伟大，那些辛酸又有谁知……

一杯热水，几包纸巾……
这一上午，早已在崩溃边缘的我终于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倚在文综组的躺椅上，流泪就成了无法控制的动作，历史老师笑着说，发钱了，你要吃什么不？我看见她身后的书架上，一张全家照，可爱的小儿子笑得那么开心，我一直喜欢那孩子，几次见过，活泼聪颖，单纯可爱，此刻，越是温暖，便越是辛酸，她看见我的苦笑，又哭了……
一直坚持不要让母亲知道，这许多年来，我过于任性，中午她来送饭，我甚至是跑着跳着去接的，一离开那视线，我依旧是恍惚了一上午的我，晚上回去的时候，我仍是只字未提自己发生了什么，然而我倒是越来越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

今天数学课，班主任带来了一本书，数学组另一位老师送给我的，扉页里夹着一张明信片，蔚蓝的大海，汹涌的波涛，让我突然想起了《老人与海》，那是我初中的时候读的，最后看着一堆鱼骨傻傻地哭了，这一次呢，一个陌生人的关心，其实我又流了许多眼泪……
再试试看吗？也许可以，即便最后只剩下那摊鱼骨，我还有回忆，也未曾后悔，歇一歇，两天之后，一场考试，功名与浅斟低唱，谁也换不了谁。是一番风雨过后，这个秋天，凄凉，悲壮——何草不黄，何人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