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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以前看的一部短篇小说,现在依然让人感动,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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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之途》 文/夏树小唯
主角:李歌棉 素亮


1楼2012-10-16 13:02回复
    苏亮


    2楼2012-10-16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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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苏亮是一路上打着哈欠跟在比赛认识的兄弟身后的。作为新鲜出炉的三易电视台十强之一,所以才“幸运”地参与了这个电视台千辛万苦发掘出来的慈善活动。内容是要到医院探望一个生病的病人。至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公司一直都没说。
      苏亮昏昏沉沉地跟着众人走进宽敞的电梯,上升带来的气压感让耳朵像被一瞬间灌了水一样的不舒服,医院负责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长线拉出好远,能真正传达到大脑的,只有一点点的碎片。
      “你们等下要去探望的,是个十八岁的女生……也不用担心说错什么话,因为她已经昏睡了将近一年了,没有任何原因的,也查不出是什么病。不过那个女生在昏睡之前是小有名气的写手呐,还曾经出过文集吧……”电梯的到达猛然切断了他的话,十强选手从里面鱼贯而出。清晨的医院多少显得冷清,况且这一层的神经科,更像是在喧闹里被涂白了的一片,柔和的光线从窗口里投落下来,绵延了一小段走廊。医院负责人走在他们前面,为他们拉开病房的门。
      太早了点,病人的家属好像还没有到。苏亮一眼瞥见在雪白的被子里伸出来的毛茸茸的脑袋,已经是很长的刘海散乱地被撂在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初露的晨光此刻好像卷成柔顺的布,包裹在女生的脸上。苏亮想起之前自己迷迷糊糊听到的那句话——“她已经昏睡了将近一年了,没有任何原因的,也查不出是什么病。”
      不是病态的昏迷,而是遥遥无期的沉睡。在这个纯洁漂亮如马蹄兰的年纪,一头扎进黑暗的洞穴里。
      究竟是,为什么。
      医院的负责人看了他们一眼:“之前也曾经有过颇多的有心人来这里看她,几乎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握过她的手以示鼓励,你们也试一试。”
      十个人排成队一一走向床边。虽说参加了选秀之后几乎人人都觉得自己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也知道这些类似的慈善活动其实也只是为了博取大众好感而已,但终究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每个人在握住女生的手的那一刻,都露出了最真诚而神圣的表情。
      轮到了苏亮,女生纤长的手就亘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手背上还插着滴管,药水融入到血管里使手让人觉得冰凉。苏亮吸了口气,慢慢把手覆上去,指尖与指尖之间,微妙地传递着热度。
      下一秒,那只冰凉的手,此刻却温暖无比地回握过来。
      


      3楼2012-10-16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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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直到公司的林姐赶到的时候,苏亮都沉浸在无尽的震惊当中。林姐脸上也挂着看不出到底是喜悦还是无奈的表情:“我也没想到是这样……就好像是奇迹一样。当然啦,你也可以把它当作是个不错的机会……”看见苏亮不快地皱了皱眉,林姐立马换了副轻松的表情:“总之,你先陪在这里好了,等公司再做决定。”
        奇迹。惊喜。
        苏亮觉得自己是惊吓更多一点。男生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拉开了门。
        女生正坐在床上接受简单的检查,但明显已经是生龙活虎的样子,看到站在门旁边的苏亮,从医生的身后探出头来:“你走错门了?”
        旁边的护士小姐看到苏亮脸上有点挂不住,笑笑说:“不是啦,他是叫醒你的那个人。”
        “喔。”女生了然地点点头,把头缩了回去。尔后突然又伸出来:“你就是那个什么什么选秀的?”
        苏亮被吓了一跳:“……三易电视台的。”
        “那个……我以前只看过女生版的选秀啊。现在居然有男生版的了……”女生露出“世事果真是沧桑的”的表情。苏亮有点失笑地走到她对面的空床坐了下来,眼角扫过女生的床尾。
        正规的病号登记牌,上面清楚地写着,李歌棉。
        自认为在病房里实在闲过头的苏亮自告奋勇地帮李歌棉买陈村粉,提着饭盒拉开门一头冲了进来,苏亮差点撞上门边站着的人。染着深棕色头发的中年妇人,正拿着热水瓶诧异地看着他。求救似的看了李歌棉一眼,对方才迟钝地介绍着:“啊那个是我妈。”手指的方向一偏指向男生:“这位是……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亮的脑门上立马拉下三根黑线:“苏亮。”
        “嗯,对,苏亮。”
        既然是女生的母亲,年龄自然不小,但标准的瓜子脸和完全没发福的身形怎么看也应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些。沾染了岁月却仍然精巧的五官,结合起来似乎总也拼不出愉快或是温和的表情。对方局促地朝自己笑笑,拉开门出去装水。
        苏亮总错觉母亲出去的时候李歌棉似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尔后又愉快地对上自己的脸:“这么快回来了?”
        苏亮“嗯”了一声在桌子上放下饭盒,拉了张椅子,在李歌棉的床旁边坐了下来。女生的手有点发颤地握过筷子,手肘紧贴着桌面使力,但撩拨了盒子里的粉几下后,手指一下脱力还是让筷子乒乒乓乓地掉下来。李歌棉有点尴尬地抬头笑笑:“呃……太久不用了不习惯。”
        苏亮心里叹了口气,捡起掉在桌上的筷子,抓过李歌棉的手,稳稳当当地把它塞在女生的手心里,末了,圈起手掌温柔地按紧了些。
        好像就是这样把她叫醒的,用自己的手去握她的手。
        李歌棉诧异地看着苏亮攥着自己的手发愣:“干嘛?”
        “没什么。……我说,你为什么,会睡着?”
        “唉?”
        “我说的是,你睡了一年的事,为什么,你知道么?”
        李歌棉顿了顿,夹在空中的陈村粉又掉了回去,转而笑起来:“……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4楼2012-10-16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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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因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地睡了将近一年,李歌棉四肢活动起来并不灵敏,医院安排了每天的康复治疗,苏亮也蒙混着跟在一边充当陪练。
          像现在这样看着女生用两只手架在两根杆子上,小腿打着颤地慢慢向前走,苏亮也莫名地产生想要帮她一把的想法。
          希望自己是那两条杆子。
          什么跟什么呀。男生暗笑自己三声。
          令男生在意的,还有昨天下午的一件事。昨天下午苏亮刚从楼下食堂打了饭要送到病房里去,在门口听到李歌棉好像在跟母亲说话,想着不好打扰,准备转身就走的。
          结果忽然“砰”的一声,好像是铁制的热水瓶掉在地上,大量热水顺着房门的缝隙往外溢。苏亮一惊一乍地就要冲进去,突然听到在门的另一边,李歌棉一句淡淡的“没事。”
          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悔当时没冲进去。苏亮觉得心里哪个地方哪个地方被鱼刺梗了似的不舒服,正在发愣的时候,李歌棉扬起手招呼他过去。
          “怎么了?”苏亮递过一瓶水,即便是在空调房,还是可以看见李歌棉发际的汗水。
          “没事,我看你坐在那挺闷的,让你活动活动。”
          “真够堂皇冠冕。” 苏亮哧了一声。
          “真的嘛,我也很闷啊。” 李歌棉忽然来了兴致:“我们来玩'乌龟乌龟跳’怎么样?我和我爸以前经常玩的。”
          “'乌龟乌龟跳’?” 苏亮认真的回想了下,没听过。
          “就是我们四肢都按在地面,背朝上的趴着。比如说轮到我喊'乌龟乌龟跳’,我在喊的同时抬起的是左手左脚,如果你抬起的手脚跟我的一样,那么你就输了。知道么?”
          “嗯……”苏亮脑子一团糨糊地应了声。
          “那么开始……乌龟乌龟——跳!”
          “哇!……我输了么?”
          “啧你好差劲!头低下!”
          苏亮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李歌棉却依旧趾高气扬地说:“就你这点水平还怎么当选秀明星……多弄几个'勇往直前’啊什么的不得搞死你啊?!”
          “……我看参加了探望你这个慈善活动就够搞死我的。”
          “你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苏亮接到李歌棉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蒙着被子睡大觉。听见对方说“因为突然有事,能不能过来帮我一趟”,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把扯过扔在床尾的衣服就往上套,一边迷迷糊糊地朝电话里应着:“很快来了。”
          什么时候对她的事,变得像水塘里的大朵金鱼,被人一碰便要惊蛰。那样敏感。
          苏亮九伏的天还套着巨大的鸭舌帽,眼睛上架着明星墨镜还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要去哪里?”
          李歌棉朝他旁边扶着墙壁走过去,等到声音飘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长廊的另一头:“呐……去看点东西。”
          复健有很大的帮助,不再需要用到轮椅和拐杖,但李歌棉走路还是不稳,跌跌撞撞地老往四边倒,苏亮用两只手臂架住她的手肘,步伐尽量放小地迁就她。眼看几辆公交车就这么白白地从自己眼前驶过,自己赶不得也追不得。咬咬牙放了手,在女生面前蹲下来:“呐,我背你。”
          李歌棉显然被他吓了一大跳,顿了一会才说:“你也太抬举我了……”
          “我还不是为了赶车。” 苏亮把手背在后面:“快上来。”
          手垂在他的胸前,气息的吐露不知道会不会弄得他很氧,李歌棉在后面多心地想着。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分辨到男生耳朵以下沾着细密汗水的一小片轮廓,耳廓因为热气炽烤而发红。墨色的发丝朝两边的天空延伸着无边的绿意。那是行人道上低矮的梧桐树,宽大的叶子轻悠悠地亘在视线之内。
          “你还真不重。” 苏亮突然说。
          “我一年没吃东西了嘛!”女生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委屈。
          苏亮转而笑道:“好吃的东西不会不等你的。”随即忽然地转过头来,视线上方的绿色阴影轻轻覆在男生温和的眉眼上:“下次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5楼2012-10-16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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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在城里兜兜转转,最后在停在北湖公园。这个时候不算早也不算晚,来晨练的老人已经散了,正午要命的阳光还躲在云后。李歌棉望着偌大的空湖,银镜碎成片一样地散射着磷光,远处的水枞连起隐约浮起的山峦,既含混,又遥远。
            “很久没来了。”女生兀自说。
            “你说公园?我也是。”
            “不是。”李歌棉摇摇头,手指指向坡路尽头的一幢红砖建筑:“我说的是高尔夫会所。”
            一百块钱三桶球,苏亮在心里咋舌,实在是让普通人受不了的高消费。 “我爸以前曾经是这里的会员,但是两三年前就没再续费了。” 李歌棉从球会里借了支轻便推杆,苏亮帮忙拿在手里。
            绕过练习场旁边的小道,赫然出现一片开阔的小山坡。在坡顶连绵着一排高大的松树,风飒飒吹过的时候依然丝毫不见动。坡底列着一排稀稀拉拉三两不成队的蒲桃树,浅黄色的刺花像海胆一样骄傲地挺着,李歌棉从左边开始默默数到第六棵,朝树底下慢慢走过去。
            苏亮以为她是要打球的,谁知女生蹲下身去,接过苏亮手里的推杆开始刨开树底下的土,青绿的草根和褐色的土末飞溅起来。李歌棉一边挖一边说:“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苏亮没头没脑地答一句:“高尔夫球场啊。”
            “谁不知道。”李歌棉伸手拍了他一下:“旁边是练习场,这里是专门给初学者练习推杆的果岭。我爸一开始打得很烂,根本下不了场,所以经常来这个地方练。”
            李歌棉放下了推杆,从重见天日的小坑里拉了一个大胶袋出来,苏亮凑上去看:“什么呀?”
            “是球。”女生拍干净白色塑料袋外边沾的泥土,解开口子,白色或黄色的高尔夫球像是被困了一天幼儿园的小毛孩骨碌碌地滚出来:“我还曾经捡过橙色的,不过因为觉得太稀奇所以放在家里。”
            “捡?”
            “嗯你知道吧?这里的球租也要一百块,买不用说就更贵了。练习场果岭有很多从那边正式场地打过来的球。像沙丘啊,树底下啊,就很多。所以每次我爸在打的时候我就拼命地找,那个时候我才八、九岁大罢,满山跑也不累似的。” 李歌棉抱着腿坐在树底,随手拿起一个球在手里转:“后来我爸就笑我,他说你捡那么多我一辈子也用不完呐,所以我们就商量好了埋在这棵蒲桃树下面,用的时候就挖出来……”
            “像幼儿园小朋友似的。”苏亮笑一句。
            李歌棉把球往上一抛,白色骨瓷般的光泽流转在阳光里:“……我爸有时候也确实很像小朋友的。你觉得很无意义的事他也能够记很久,像藏球这件事吧,前年生日还在不停地跟我说。”
            “我还没有看见过你爸啊。” 苏亮想象着李歌棉父亲温和的眉眼,兴许是还带点天真的老好人。
            “你看不到了。”抛起的球像自己的内心一样被重重摔在手里:“我也是那天听我妈说的,他因为生病去世了……在我昏睡的时候。”
            气流从山坡顶的松枝空隙里径直穿过,带着凉气的风穿透自己汗湿的薄棉衫。什么冰凉的东西密密地打在自己脸上,苏亮抬头去看,轰然而下的水像倾倒的水盆,他想去拉女生,却已经来不及,人造降雨机按照既定的程序履行它的职责。
            苏亮去喊她,去拉她,李歌棉都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人造雨像刷子一样把女生的脸越刷越苍白,被打湿的额发乱糟糟地贴在一块。
            苏亮想到那一天哐当掉在地上的热水瓶,还有从房间门缝里蔓延出来的热水。
            碎在背景里的女生的话语被苏亮一点一点地拼成一句——“世界上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女儿了吧,在父亲去世的时候,还能够安心地睡大头觉……”
            苏亮的手指抚上李歌棉的脸,在冰凉的雨水之中,一条带着热度的痕迹蜿蜒在脸上。苏亮觉得自己安慰不了,想要说的安慰的话,早已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住在手里,只能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过来,抱在怀里。
            穿过松枝的自由风,天上大顶的太阳,林中迁徙的飞鸟,从芳香泥土里拔节而出的长草,地下皇宫里的蚯蚓,倾泻而下的雨水,以及,你,跟我。都在见证着——
            我很想念你。
            


            6楼2012-10-16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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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
              李歌棉觉得还是有很多话不能在电话里讲。
              比如说“我一直没有去上学”,比如说“在漫展上好想哭着把你留下来”,比如说“妈妈在五月份已经去世了”,又比如“我觉得自己快要再次睡着了”。
              如果说,苏亮并没有签经纪公司,没有去北京,事情能改变多少。即便母亲依然生病,但自己不会就这么快再次睡着吧。
              但不能这样假设。
              对于丢过来救自己的救生圈,却这样无情地推开,甚至连“救命”也不愿意喊,能怪得了谁。
              很久之前的事,远在自己还没出生之前,就已经是出发了的火车,在撤走空间里所有力的情况下,仍然毫无偏差地奔向既定的终点。
              醒过来好像变得很费力。
              李歌棉睁不开眼睛,听到梨春在床边走动的声响,模模糊糊地叫了句:“……小春。”
              “嗯?”
              “帮我去打个电话好不好……”
              “给谁?上次那个?”
              “嗯。”
              “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先打了吧。”
              想听声音。他的。
              梨春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拨了电话,对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域。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一下子被抽了所有的空气,紧得很,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房间里乱哄哄地堆满医生和护士,从一重重的白大褂里,李歌棉睡着的脸安静地露出来。
              啪一声地掉了攥在手里的电话。
              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落下来。
              


              11楼2012-10-16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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