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他的刀如天涯般辽阔寂寞，如明月般皎洁忧郁……”
古龙如是说。
于是傅红雪从此注定了孤独而沧桑，一人一刀在江湖游荡，就算胜利也没有笑容。

“……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古龙又说。
于是李寻欢开始了他风尘仆仆的生涯，摇晃的马车和温热的酒，却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快乐。

总是浪子。
古龙笔下没有英雄，即使他也曾试图为这些人物涂上英雄的色彩，冠上大侠的名号，却终究无法成功。
因为寂寞。
是谁说“时间之外，寂寞如海”？古龙笔下的人，放荡的，轻狂的，孤傲的，沧桑的，玩世不恭的，冷漠肃静的，无一而类，却似乎都很善于在肮脏的小巷食铺里坐听胡琴咿呀，善于在山顶的青石上仰望流星掠过，落下冰冷的泪，善于背着兵器在荒原上行走仿佛一匹离群的狼，善于在喧嚣的人群中啜着苦苦的笑，眼神清亮，也不知是反射了夕阳的余辉还是有了淡淡的水光……
不像金庸，大侠一生多姿多彩，跌宕起伏有笑有泪，像一幅斑斓的画，山河美人尽在其中。古龙的江湖犹如一把剑，沉默着，沉默着，在欢乐之外，在高歌之外，隐在黑暗里咀嚼孤独，只有当饮血泣露的一刻，才散发出光耀长天的灿烂。
因为金庸求的是“侠之大者”，而古龙只是一个相信却做不到“无欲则刚，无虑则强”的浪子罢了。
是浪子，就解不开悲和愁，就永远没有安家扎根的时候；是浪子，就注定要风刀霜剑漂泊一生，就决定了要摈弃俗世所有的尘埃也要背负起红尘所有的牵绊。浪子生涯总是空。是，浪子一生，没有什么是固定的，没有什么能够倚靠，可他们留下的有是什么呢？是世世代代的人们都不能忘记的光与亮，是千千万万的苍生所仰望所企慕的形象。就仿佛沈浪明亮的眼，仿佛叶开温和的笑，仿佛小鱼儿洒脱的身形，仿佛陆小凤不拘的灵魂……
他们无一不是浪子。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狂歌痛饮，了无牵挂。
而古龙呢，这个武侠小说界的奇才，好似剑走偏锋，别具一格。自创一种爽快地叫人有如顺流行舟的文体，却偏偏每张每页都波澜起伏，每时每刻都隐藏着机伏，诱得人心深入其中，恨不能生死与共。
所以古龙一代鬼才，何尝不是浪子一人！曾经不如意，曾经潦倒不堪，靠写小说勉强糊口却最终换得红极一时。这样的结果是古龙预料到的吗？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吗？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即使在最红最负盛名的时候，也常有忧愁萦绕眉间，即使最困苦最落魄的时候，却也没有忘了和朋友们对酒当歌。小鱼儿楚留香，陆小凤李寻欢，又何尝没有带着他自己的影子！
斯人如此，斯人如此！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只笔，这样的一个个传奇，在我们的世界如流星划过，亦真亦幻，似梦似岚，快得来不及仔细欣赏，刻下的，却是刀一般的痛剑一般的伤。于是禁锢着的灵魂们透过割开的缝隙看到了外面——夜幕已垂，繁星漫天。

银月圣洁，仿佛仍可听到那已逝去的英魂在天上云间长声一笑。

“温一壶月光下酒，慢慢融化你的寂寞和我的哀愁。当俗世的语言已无法再伤害到你，还有我天长地久的留恋在此切切守侯。书中自有英雄泪，书中自有爱别离……翠袖拂卷，青梅佐酒。归去也，浪子生涯都成了往事虚话，我又怎能忘却那笔底波澜一笑泯恩仇？”
                                                  ——奠古龙（借自《今古传奇》）

 
   
   
  作者： 剑风楼兰     2004-6-28 00:31 　 回复此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