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情丝
见明女帝的遗诏中指名薛长恭领政,直到新帝年满十六岁。
此时是昭元九年,距湄英的十六岁芳辰还有不足一年。
今日早朝,朝堂上发生了一场不小的争执,起因是户部的两位官员递上了内容截然相反的折子——关于运河地区漕运课税,一个说要加重,一个则说减轻。
湄英看了看玉阶下那两个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打起来的官员,不耐烦地撇过头,招来一旁的内侍总管轻声询问:“送药去右相府的人可回来了?”
今日早上,薛长恭称病未上朝。
总管叫小黄门奉上一个盘子,自己恭恭敬敬地答话:“回来了,右相大人说陛下圣恩铭感五内,还说五月是恶月,送个小玩意儿让陛下带着避避蛇虫百脚。”
盘子里,是一个绛色的荷包。
“听府里的人说,这是大人上个月去江南特地带回来的……”总管在宫中当差多年,很清楚挑什么话说能让主子高兴。
湄英将荷包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只见一面绣着帆船红日,一面则绣成鱼鳞状,她看着新奇,脸上眉开眼笑。
忽然觉得四下里安静得过分,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户部的那两位似乎已争论完了,百官正屏息等她做决断。
她看了看手中的荷包,想了片刻,以眼色示意一旁负责拟旨的中书舍人:“传旨……”
她当殿下达政令,自今年往后三年中,运河漕运课税维持现状。
散朝之后百官议论纷纷,焦点都在她收到的那个荷包上,荷包的来历容易知晓,只要问问办事的小黄门就知道是从右相府拿来的东西。
于是众人猜测称病的右相是将什么意见放在了荷包里呈上,才使得她做出这样形同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
这也是百官心照不宣的事了——多年以来,湄英是这般的仰赖薛长恭,诸事皆决于他。
可说是,言无不听听无不从。
政令的消息传得很快,半个时辰后身在右相府的薛长恭得知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待听到湄英得到荷包后的反应,他沉吟片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叫人为他更衣,他要入宫面圣。
“这小玩意儿,陛下可喜欢?”御书房内,薛长恭见湄英拿着那个荷包,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于是决定以此为话题开端 。
湄英点了点头,绽开笑容:“薛卿送的东西,朕都喜欢。”
“陛下觉得那上面的花样好看吗?”
她又翻看了一下:“绣得精巧,花样倒不出奇……只是怎么这一面绣的鱼鳞纹?倒是从未见过。”
薛长恭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的双手笼在袖中,微微垂首,保持着这样恭敬的站姿向湄英解释:“这是运河人家的一种风俗,运河上讨生活的百姓靠水吃饭,所以信奉龙王。这荷包背面的是龙鳞而非鱼鳞……每当漕运不顺的年景,运河人家的女儿便做这样的荷包供奉在龙王庙。”
典故娓娓道来,很明显,他话中有话。
湄英还带些稚气的脸上蒙了一层阴影:“薛卿的意思朕明白了,今年运河年景不佳,所以朕应该减免赋税才是良策,是吗?”
薛长恭没有出声。
“真可惜,朕没有及时领会薛卿的意思,”湄英略略提高了声音,“朕让薛卿失望了吗?”
她有些刻意的声音传出了御书房,低头候立的内侍们虽然仅能听清只言片语,却能从口吻和语气里捕捉到一个讯息——
女帝已对右相薛长恭有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