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吾身而视天下,则天下为重;以吾亲而视天下,则天下为轻。故君子之取天下,当大变之来、遇父母之难,又岂可不权其轻重而为之进退哉?方天下乱离,生民涂炭,以吾身犯锋镝之险,蹈不测之渊,为天下拯焚救溺者,天下重于吾身也。及亲陷贼庭,危在顷刻,则舍天下以全吾亲者,亲重于天下矣。昔者汉楚之争,会于广武,项羽置太公于俎上,告高祖而杀之。高祖于此所宜卑辞请降,迎归其父。然后以项羽既弑其君,又欲杀人之父以挟其子,兴师问罪,与之决胜负于一战,定成败于万全,未晚也。岂可大言无当,索父之羹,以吾亲之重,为天下之一掷哉!向非项羽有妇人之仁,高祖有项伯之援,则太公烹于俎上矣。项羽既杀太公,分羹高祖,然后布告天下,谓高祖不顾其父,挟人杀之而食其羹,兴师问罪,则高祖负杀父之名,此身且将无所容于天地之间,又安能与之争天下哉!项羽既不知出此,反惑于为天下者不顾其家之言,使太公幸而获免,高祖因之成事,天下遂以高祖为得计,索羹为名言。紊纲常之义,失轻重之权矣。使後世臣子,怀必胜之心,忘君亲之难者,未必不自此言发之也。桃应问:“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叟杀人,舜如之何?”孟子曰:“舜视弃天下犹起弊屣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高祖当以为法。(《师山先生遗文》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