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
“啪!”重重的耳光打在玄霄的脸上,沉重的力道让他别过脸去,再转回来时脸上可见清晰的五个指痕,一线鲜血沿着唇角缓缓流下。
玄霄漠然地看着扬手打他的青年男子,更加柔软了语气好言相劝:“这顿做得不好,你将就着吃些,待晚上再做些你爱吃的。”
青年相貌和他有些相似,只是比他年轻得多,比他俊朗得多,和年轻时的他有几分重叠。
“啪!”另一边脸又挨了一耳光,青年冷着脸掀桌摔门而去。
玄霄擦了擦嘴角的血,弯腰扶起桌子,走到门边,从门后拿出扫帚和簸箕,缓缓扫起了一地的饭菜和破碎的杯盘碗盏。
饭菜洒在地上,还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是他亲手做的,可是青年对此不屑一顾,只感觉到厌恶和恶心,不仅自己不肯吃,还不让他吃,摔在地上是比较好的情况,不好的时候,将带着热汤的菜直接扣在他脸上,也没什么稀奇。
在满地狼藉中发现了一只幸免的盘子,便弯腰拾起,放在桌子上,然后继续扫净了地上的垃圾,这些他辛苦做的饭菜,现在都变成了垃圾。
就和他自己一样,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青年总是嫌恶地问他:“你为什么还不死?”
他用青年当年迷恋过的微笑反问:“是啊,为什么还不死呢?”可是他再无法把那个微笑做成当年的样子。
玄霄用拖把将地上的饭菜残汁清理得很干净,然后拾起桌上的盘子,放在水池里很认真地洗刷,一下一下,一遍一遍,直到用光了一桶水。
已是老而无用,若是再变得肮脏邋遢,青年恐会发更大的脾气。
将室内收拾得一尘不染,玄霄推开了门。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他依旧年轻,依旧漂亮,依旧是当年让青年一眼就为之心折的容貌。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啊!”青年眼中无限惊喜。
而如今,青年只会嫌弃地对他冷冷道:“老东西,你为什么还不死?”
是的,他老了。
他的脸蛋依然年轻,没有一丝皱纹,可是他的眼睛已经老了,浅灰色的眼睛是世间最清澈的颜色,如今却成了混沌的死灰,再不见当年睥睨六界的神采和桀骜,再不会一侧目众生膜拜,一笑间朗月当空。
他依旧漂亮,只是眉宇间英气流逝,犀利的棱角被温吞腐蚀成了圆润,昔年凄艳灵动的朱砂如今也只是苍白的面墙上一抹带着腥气的蚊子血。
他还是当年的容貌,只是没了当年的气度和锋锐。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才是他现在的生活方式。他要下地劳作了。
他锄草,耕地,砍柴……过着平凡庄稼汉的日子。只是他不用锄头,不用犁钩,不用柴刀,他只被允许用一样工具来干活,那是一柄火红的剑,曾经伴着他走过大风大浪,笑看云卷云舒,他意气风发时,剑也眉开眼笑,他遇挫失意时,剑与他不离不弃,那是他曾经最珍惜的东西,如今却和他一样,英雄迟暮,只能用来进行最卑微的劳作。
当剑在长久的摧折中被磨出第一个缺口时,玄霄的心微微一疼,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心可疼。
“这样会坏掉,还是……不用了吧。”他颇为难地征求青年的意见。
青年冷笑一声,夺过他手中的剑,用力穿过他的肩膀,将他钉在墙上,冷冷吩咐:“就这样,日落之前不准下来。”
玄霄在利刃穿体时闷哼一声,不再讲话,看了看天空,闭上了眼睛。太阳刚刚升起,离日落还有一整天。
玄霄的额头渗出一滴汗珠,被正午炽烈的太阳灼烤着,仿佛听到水落在火炉上“刺啦刺啦”的声音,有种被晒熟的错觉。他一边割草一边漠然地想:又一个缺口,剑尖是不是有点磨圆了?
已经不会再心疼了,只是一把剑而已,何必呢,为它受那般苦楚。心可如止水,身体的疼痛却无可避免。
他忘了曾和这把剑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忘了曾经这把剑追随左右誓死不离,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