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融朗的童年,要从十几年前开始。他生在普通人家,从小没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却也没吃过什么苦。他出生的时候,才是烨国真真正正的盛世。先王们数十年的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终于在这一年,使得国家的荣华全面地绽放开来,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剪断这种荣华,也没有什么可以使这荣华中断。
新王登基,龙袍在汉白玉台阶上逶迤而过,烨城的落花杨柳那一年似乎特别烂漫。
越融朗并不生在烨城,也不知道那一天的盛况到底是怎样。
他生活的地方,是个普遍得不能再普遍的小村庄,在欢声笑语脂粉香的城镇间摇摇欲坠,飘着温暖的稻香。
越融朗生性好静,但似乎,也并没有安静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只是显得与周围的孩子们相比成熟了一点。孩子终归是孩子,无数个晴朗的天气里他也是约了邻里的孩子们,到山上河里去撒野玩耍的。或者,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窝在房间里,读怎么也读不厌的话本。
话本里的故事是读不够的。那里面总有许多的英雄,谈笑风云的将军、快意恩仇的侠客、还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者。这些话本里的英雄们,是越融朗童年梦想的主要来源。他甚至像模像样地思考过,自己是应该立志做一个诗人,还是个行军打仗的将军。无论如何,沉浸在这样的梦想里时,他觉得很幸福。
生活是从九岁那年的秋日开始改变的,这改变来源于一个传言——庆阳王凌砚屯兵二十五万,意图谋反。
九岁的越融朗,当然不知道天子脚下的烨城如今是什么模样。他看不到烨城那些四处找着门路搬往穷乡僻壤的富商,不知道凌砚不好好当他的王爷谋反干什么,当然也不知道盛世的辉煌终于带来了君主的昏庸,大烨的灿烂正一点点在君主手中腐烂。
他依然时不时地找邻里的孩子们玩耍,依然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读话本,只是生活里多了父母脸上的愁云。他记忆中,父母很少露出这样愁苦的不快的神色,这神色就像是一块厚重的乌云,一遮,就遮住了越融朗大半个生活。
寂静的夜晚,他开始躺在床上有意无意地听父母们的谈话。谈话声透过门缝,风一样吹进了孩子的耳朵里。
他听到父母说,烨王身边那太监欢喜,真不是个东西。
他听到父母说,平静的生活,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他听到父母说,凌砚这次是动真格了。
他听到父母说,君主昏庸至此,烨国的灾难,是真的降临了。
他听到父母说,如果一个朝代到了逼人造反的地步,那么她的盛世,是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这些话多多少少给年少的越融朗带来了一点影响,他有时也会好奇,如果那个凌砚真的谋反了,打起来了,会怎样。他甚至想,若真到了乱世,自己是不是也会像那些话本里的人一样,成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