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竖筷子
如果是夜晚，小孩子不能走在田间
如果遇到烧纸钱，应该避开墙根
如果碰巧发烧感冒，三大姑八大姨就会在头顶画一个圈
并在盛有水的搪瓷碗里竖筷子。人们常说
小孩的眼睛是世上最干净的
于是我常常会在梦中，在一条熟悉的暮色小巷里
被步步逼近的恐惧追赶。
在针尖上，不能移动双脚的狂奔
“爬山虎没有脚，却和时光一样长的很快
隔壁姓某某的小妹妹，常常兜着枇杷树上掉下来的果子
一路小跑。”
(你当然不必知道，这是我梦里常见的事)
老人说，发烧之后就要在肚子上刮痧。刮走一些不干净的事物
通常来讲，竖筷子是他们更愿意做的
如果筷子直立不倒，就是逝去的某位亲人来看你了
这时，你需要洒一把米。然后把自己和过往
都打扫地干干净净
◎ 一个拖板车的人
一个拖板车的人，需要确认自己
头颅低于地上的投影。需要行走在
一天的早出晚归之中。
需要把落日披在肩上
一个拖板车的人，需要抛弃思想。需要
变成一头转磨的驴。而生活是
不会停止抽打的皮鞭
一个拖板车的人，需要在这里
构成一幅画面：
他把身子躬成数字“7” ，在满载的货物前面
卑微至一个能够移动的小圆点。在生活的上坡段
用黝黑而强壮的臂膀，缩紧
自己的全部力量
◎ 我从未如此轻易地就让夜色盈满内心
　　用凌晨十二点的眼睛去找星星。今晚的夜
　　有些薄薄的红色透明。我猜想很多梦。都已经浮起来
　　遮住了还未清澈的眼睛。收音机里响起了齐秦的《大约在冬季》。
　　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被身披夜色回家的人
　　逐一省略。你忽然看到的车窗上。映出
　　一个陌生人的脸。就这样
　　仿佛，过了很多年。
　　而那个故事里的小娘子，就快要撩起她的马车帘子了。从西城门里
　　到东城门外
　　身穿花衣，盘花扣。发髻乌黑。两颊绯红
　　还未长大。
◎去山里过一个春天
我生长的地方，扎根于平原的子宫。没有高山和峡谷
就像人生没有起起落落，我的二十三年
拥有的故事也不算多
小年最近和我说：
“去山里吧，过一个春天”
这件事我老早就想过。老树，小路，野果，紫丁香，绿蘑菇。还有
草丛深处的蓝色眼睛。山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早上。如果四周笼罩着一层薄雾。远处有布谷鸟的叫声
雨水似落未落
我们就在那里。提前过一个春天吧
假如到了夜里，就把自己带刺的羽毛
收敛起来。倒挂在树梢
扮一次孤魂野鬼。跟在砍樵人的身后
模仿回声，学他唱：
“嘿，什么水面打跟斗啰，嘿了了啰
什么水面起高楼啰，嘿了了啰……”
鬼魂的声音，的确能够飞很远。天快亮时，我看到
一些的余音正飘落在，群山
和群山之间
注释：布谷鸟即杜鹃。常在春天，快要下雨的时候叫。
◎红酒瓶
每个晚上它都会哭泣。不管是风先来
还是阳光先来。哪怕是在橘红的，透明的
夜里。它真的，都没有停止过
它会就近去采银杏树落下的叶子。当做头发。都掉了
一大把一大把。伤心的绿
可是，薇
你永远不懂爱情，除非你能遇见长满树叶的红酒瓶。
春天来的时候，有人已经把它挂在了屋檐下。月光有杏仁的白
。它如一个早就学会沉默的妇人
从体内，生长出一片片孤单的叶子，并在上面
一笔一划地
刻下：
“我也曾经绿过”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手里拎着刚刚买来的早餐
阳光很好
星期天的阳光总是这样好
突然，我是说突然
一辆蓝色的解放汽车背后
传来切割机刺耳的尖叫声
我感到
某个人的头颅
正在以
每秒
十万八千里的速度。从脖子上
向外飞出
◎
我上班的路
总要经过一条喧嚣的菜市场
现磨豆浆，热乎乎的馒头，抱小孩的妇女。青菜萝卜、五花肉
甲鱼和秤
现在我经过它们，出现在视野之内
成为情景剧中的路人甲。这一条路
把生活的平行线
相互交错得形形色色。而我眼中的甲鱼
注定伤悲。
一大清早，满身鲜血。在它的故事里
我亦不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