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回忆是一场暴雨。而我在暴雨中心。
那些在时光里几经坎坷沉沉浮浮的回忆,多年后再回忆起来像是曾目睹过的烟火,夜空是深邃的海,绚烂的旖旎之色绽放后的余烬落入黑色的大海,之后归于沉寂。
那种一瞬间盛放后的荒凉,迅疾而决绝,那般匆忙以至于只来得及留下连绵无望的痛楚,并在之后所有自以为是的岁月里无限滋长,溶在鲜血里,潜在月光里,流动在滴落的眼泪里,年年岁岁岁年年经久不忘,最后终于打败那些转瞬即逝的记忆,盛开成她一个人天荒地老的念想,或者绝望。
就像她所有的值得提起的悲伤都来自于她的年少,她生命里所有仿若本能的多疑自私冷漠孤僻都缘于她孤助无援而颠沛的孩童时期。都源自那个饱尝饥饿且无处安身的小女孩。
那些至死不忘的艰难时光,抹去了她对这个世界全部的信赖与热情,剥夺了她向任何人求助的软弱和退路。她痛她冷她恐惧她绝望,她躲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瑟瑟发抖却一直到最后都没人来带她离开,于是她原本柔软的内心终于屈服,终于如这个世界所愿长出坚锋锐的棱角,那些棱角形成的那么匆忙,以至于在抵御这个世界的伤害时总会把她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耗尽所有的流光韶华,孤身一人终此一生。直到某一天有人真的向她伸出了手,那个人带着温柔的面具优雅的笑容,用恶魔柔软的舌在她耳边低喃救赎的谎言,她从未想象神明,所以她把自己卖给了魔鬼。
即使是要去地狱,可至少途中她能紧握着谁的指尖。
即使之后会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久不衰的绝望和悲哀,可是她依旧舍不得那种触手可及的温度。
她嘴硬她固执她多疑她凉薄,可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寒冷的夜里她是怎样不顾一切的握住斯佩多的指尖感受着他的温度仿佛至死都不会松开。
她生命里的第一份鲜血之外的温暖,来自于和她一样孤身一人的恶魔。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温度。
她沉溺在过往时光的潮水中,苦苦挣扎。
回忆来的汹涌而无道理,像是窗外疯狂的大雨,毫无征兆却来势汹汹,不管你有多强的力量都无法逃脱。
那由于太过绚烂而显得无比遥远的痛楚,遥远得她还不是孤身一人,遥远到她脆弱的生命中还未出现黑手党彩虹诅咒彭格列瓦里安,遥远到有人愿意告诉她换日以东北有暖阳。
如同在水底张望,浅浅的光。
她无声的别开头,透过窗玻璃看到她的Boss在漫天大雨中行走,天很黑雨很大,她并不觉得xanxus会有在雨中漫步的情致,至少没有谁会在一身鲜血的情况下散步。
是被攻击了吧。她指尖轻轻抵住巨大的玻璃,指尖传过来的冷意让她清醒了不少。
杜尔刚死,新Boss来的又太突然,xanxus自己的人不多可他又偏偏架空了不少老干部的权力,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可是瓦里安现在的状况无异于是在对所有的黑手党呐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不攻击我就没机会了哟亲~~
视线里浑身浴血的少年行走在无人的大雨,四周都是铺天盖地的雨水和狂暴的雨声,她坐在窗内隐约看到蜿蜒泅散在他脚下的铁锈色。或许是错觉,可她那一瞬间觉得这个白日里挺拔骄傲不可一世的像个国王的少年,此刻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的……孤独和彷徨。
喂别玩儿了,这种状况闲杂人等靠上去绝对会被凶残的Boss轰成渣啊,谁管他伤口会不会发炎不包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会不会失血过多,这都关她什么事啊。她是幻术师不是医生她是雾守不是保姆她是黑手党不是圣母。
更何况架空瓦里安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本来就是xanxus的错,他理应承担后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天生就该成为王。
她漫无目的的想着,视线聚在黑夜里的某个点上,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xanxus开门回房的声音,他的脚步声比平时混乱很多。
戚,果真如她所想,xanxus根本就没想过找医疗队处理伤口。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黑暗的房间里,她感觉得到这座大宅又一次的沉默,大雨融进无边的黑暗,那些粗暴的声音突如其来的遥远起来。
她再也得不到那个少年的一点消息。
她早就忘记了什么叫慈悲,也不懂得所谓的同情,事实上她一直坚信好心这种东西与其拿来用不如拿去卖钱前提是如果她有。
她只是一瞬间想起那么多年前孤独无依的自己。
她知道,他没有在祈求救赎。而她终究无法也一点都不想成为他灵魂的摆渡。
可是,那么多年前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悲哀从心底一点点蔓延上来,尚不足以将她淹没却让她喉头如鲠呼吸困难。她觉得冷。
呐。
呐,你明白吗,即使苦涩即使绝望即使日日夜夜刀刀溅血,那也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年少。
那是她鲜血淋漓千金不换的年少啊。
一旦忘却,她会永劫不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