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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也罢,写篇散文聊作打发--【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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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兴奋,这儿说的不是隐喻,真的是从蛋里孵出来的鸡。
难得有几天假期,此地细雨不停,出不了门,煮杯咖啡写篇文吧。
应该不会是精致的文笔,就是一些童年拾遗,预计写一些大家较少见过的乡居往事,即想即落笔,也不修饰了,写到雨停就先收手,明后天会再补完,目测应该有万字以上


1楼2012-12-31 16:39回复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鸡】
    这儿又下起雨来了。
    不是大到能听见淅沥沥声音的骤雨,也不是掩上一层薄雾般的微雨,就是让人不确定该不该打伞、能不能取消约会的那种小雨。
    也说不上为什么,每当小雨飘落,我总会想起杭州。
    杭州有太多姿色让人回味,我却唯独记得它的小雨时分,而且还是特写慢镜头,雨水怎么在微翘的飞檐上凝结成珠,翩然跌落,摔碎在矮芭焦叶上,水渍在叶片上团团打转,最后延著叶脉滚入泥地。
    泥地挨著土砖墙角,在那儿,滋长著一丛丛浓绿色的青苔。
    这镜头还是无声的,泥地的另一边是什么?土墙的里头又是什么?都已埋葬在我的记忆之外,就是记得雨,或者说是水滴。
    因为那时我实在太小了。
    视野范围在一米以下,理解能力在10k记忆体以内,待在杭州的那年,我能补捉下的浮光掠影,除了雨以外,就是一个姥姥,一个姓名不详的妹妹。
    还有很多很多的鸡。


    2楼2012-12-31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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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应该是五岁大,因为太过於顽皮好动,被幼儿园打了回票,离上小学还有一整个年头,只好很尴尬地蹲在家里,打发我的过早成型的屌丝人生。
      更尴尬的是家里出现一个难题。
      家父因为作生意的关系,越来越长期滞留在海外,后来可能是人手不够使了,连家母也得常出国帮忙照顾生意。
      家里就剩下读高中的姐姐、读初中的哥哥和我,以及一个保姆,一个司机。
      姐姐正值花季青春,生命里有足够让她伤神的烦恼,对我这个小弟,她完全不感兴趣,我从来没机会真正认识她;哥哥待我挺好,但毕竟年纪差了一截,他自有他的玩伴世界,而且照顾幼童对他来说也显得太吃力了些,所以他乾脆采取无为而治。
      偶尔碰了面,塞包零食给我,搓个头,他转身往自己房里就走。
      哥哥的房门总是紧闭,我常感觉那里头正在滋生些很神秘又很黑暗的东西。
      家父还有一两个特别助理常会来家里看看,我只记得家里保姆和司机都不管钱的,哥和姐须要钱时,得向这些助理开口。
      那一年,家母决定陪著家父常驻海外,这难题就出在我身上了。
      要是将我带出国,唯恐将来学习衔接不上,若将我留在国内,家里没有合适人手管照我,家母又实在放心不下。
      因此爸妈就想起了杭州的姥姥。


      5楼2012-12-31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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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姥姥原本是家里的帮佣,正确的头衔应该叫奶妈吧,听说姐和哥哥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家里人都喊她“黄嫂”,想来她的丈夫姓黄。
        黄嫂当年将哥哥细心照料到了小学,正好她年纪也差不多老了,于是准备告老还乡,就在那时候家母怀上了我,在特别情商之下,黄嫂又在我家多待了两年,帮助家母扶养我,直到我满了周岁以后,她才退休回到杭州。
        这些都是听说来的。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我没办法记得太多幼年往事。
        现在家母为了乏人照料我而烦恼不已,就念起了黄嫂,据说黄嫂在我家帮佣时,非常老实、精细,待小孩也慈爱,家母左思右想,把我放在家里,让我那越来越朝杀马特路线靠拢的哥哥陪伴,还不如远送到杭州去,拜托黄嫂养育来得靠谱。
        就是在这情况下,我被带到了杭州,严格说起来是杭州边缘接近乡下的郊区,一栋独门独院那儿去。
        当家母将我的小手递给那个说大婶老了点,说老太婆又早了些的女人手上时,我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将意味著什么的一瞬,那女人没理会我的手,一把就紧紧搂住了我,嘴里喊著我的小名,我使劲推开这女人,正好见到泪水在她脸上滑落。
        “好人!”我想著“这尼玛一定是个好人!”


        8楼2012-12-31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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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的大脑容量明显高过妹妹几倍,但她完全据有地主队优势,我花了老长的时间,提出巨量问题刺探,才慢慢弄清楚这小宅院里的各种生存之道。
          首先,妹妹还是说不清楚她的身份,也许我的提问也笨拙了些,总之我的理解是,她的爸爸妈妈都是黄嫂生的!
          接著,她的爸爸妈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干活,为了买很多很多的礼物回家过年。
          总算得到结论了,这小院里,此后就是姥姥、我和妹妹相依为命。
          还有很多很多的鸡。


          11楼2012-12-31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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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我的漫游习性在当时就已经成型,除了落居这儿的前几天,听从姥姥严禁我到处乱闯的格言,很快地我就发现没有门禁这回事。
            趁姥姥在厨房里忙时,牵著妹妹到处转悠,我发现这附近全是规模相仿的小院。
            都是以篱芭加上灌木形成的矮篱区隔出院落,每户门前差不多都是一片水泥地面,当作一些杂活作坊用,精采的都在后院,随著各家地势不同,老树古井果园或是甚至池塘,风景各自不同,有的人家甚至还备有牛舍猪圈,但也许是时代不同了,这些颇具古风的农庄配备只成了摆设,没见过什么大型家畜,最兴奋的发现是某户人家养了两头黑羊,绑紧了在草地上,看来野性尽失的模样,家家户户倒是都保留了放养鸡鸭的习惯。
            以下就慢慢回忆我的那些鸡朋友们。
            没待过乡间的孩子,也许不会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对幼童来说,最危险的动物不是狗,而是家禽。
            我以丰富的亲身格斗经验,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一个身高不超过1.2米的幼童,最不该触怒的对象是火鸡,再来是鹅,鸭子也万万惹不起。
            唯一与儿童战斗力相当的就是鸡了,这指的是鸡群里的领头种鸡,所谓鸡首牛后里说的那一只大公鸡,只要对它保持敬而远之,剩下的母鸡小公鸡与小雏,都是极可爱温馨的玩伴。


            14楼2012-12-3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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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刚接了个电话,文发得迟了些,这会儿雨真停了,我得出个门,晚点继续上文


              15楼2012-12-31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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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就光凭著回忆,谈谈印象里最特出的几个鸡朋友,说朋友,真不算是夸张的形容,这些温驯、认命又安份的鸡,在陪玩、打发、探险、追逐各方面都是我的亲切同伴,况且,它们与我之间的沟通表达能力也不差——至少不比那位妹妹差。
                先说说那只哲学家吧。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鸡——哲学家】
                我不知道姥姥养这些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若是光为了捡蛋出售,她该会像某些邻居一样专养母鸡;若是当作肉鸡养,等著肥瞟了送上市场脱手,那么她就会整理个专业点的鸡舍,而不是让群鸡自由在后院果树上栖息。
                她不像邻居那般大量地蓄养,还用上专业饲料,相反地,姥姥将鸡的数目维持在20只以内,随它们在院里到处啄啄小虫草籽,自食其力,只在清晨傍晚各供上一次剩饭拌米糠。
                也许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既然有个院子,就该养些鸡。
                因为鸡群规模不大,我和妹妹有足够的能力为它们每一只取上名字。
                在一般人的眼里,或许它们就是大同小异的鸡,粗分成笋壳花色、白色、黑色,顶多这只的毛色鲜艳点,个子壮实点,那只矮小些而已,但在我和妹妹的眼中,每只鸡都是截然不同的。
                必须回头看,才知道自己曾经具有如此微妙的视力。
                这只鸡的中趾趾甲是白色的,怎么踩泥也踩不黑,那只鸡的双眼皮特别美丽,还老爱眨眼睛,又或者哪只鸡的胫骨上有一小段蛇皮般的花纹,只要细细地看下去,它们全都是独一无二的。


                17楼2012-12-31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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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不同,不代表我们取得出够别致的鸡名字。
                  毕竟才五岁大,我们能赐于这些鸡的,都是些写实、直接、缺乏创造力的称号,简单地说,就是很傻的名字,通常就叫它们小黑、小白、大屁股儿、歪嘴之类不忍卒听的小名,说是开玩笑一般吧,倒也不然,名字既然取了,妹妹和我是完全当真的,天天挨个点名,一只只抱起来——如果它肯给抱的话——喊名喊得老亲腻了。
                  取名这活儿都是由我担当,妹妹只负责赞同与投以崇拜的眼光——她觉得我将每只都实名化得太贴切了。就为了这原因,帮哲学家取名字时,还真是让我费尽了思量。
                  哲学家是一只体型中等偏瘦的公鸡,毛色为笋壳花,因为小鸡时曾被蚊子叮中了翼下,注定发育不太优良,它的胸腹部都偏短,显得一双腿骨稍长,这让它的步姿特别有点优雅的模样,倾向于鹤步,也似乎下足时特别仅慎深思一些。
                  总之它是一只缓缓跺步、慢条斯理、脾气温和的小公鸡。
                  最特别的是它的鸡冠,一般的公鸡顶上,会高高耸立著一片鲜红色肉冠,冠头矗开七到八个锐角,让公鸡看起来更雄壮、更昂扬,而这只哲学家的鸡冠却是软软地歪垂到一边。
                  至少在我眼里,这歪冠垂得很好看,像一绺潇洒的浏海斜覆在额头上,不止给这只鸡添上了点豪放不羁的调调,还让我联想到那部妈妈看上千遍也不厌倦的电影“飘(Gone with the wind)”里的男主角克拉克盖博。


                  19楼2012-12-31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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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鸡还有个特别之处,它对人类世界非常感兴趣。
                    如果仔细观察一只鸡的行为,你会怀疑它们眼中只注意小虫、大米、别的鸡、和人类的脚,这几个元素就足以构成它们的一生剧情了,无须再抬头多看别的风景。
                    但是哲学家不一样,它喜欢盯著人看,沉稳地看,充满研判地看,偏著头看,因此还更垂下它那坍软鸡冠地看。
                    我总觉得此鸡很不一般,得给它取个够格的名字才成。
                    我的原意应该是倾向哲学家这仨字,但在我那五岁的大脑里,徒有概念苦于找不出用词,于是给它命名为歪冠儿,文字上是写形的,形而上还是哲学家的意思,一个哲学家不该老是歪著头思考么。
                    哲学家老是落单。


                    20楼2012-12-31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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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总落单,不跟别的鸡一起扒草逐虫,它在扩大漫步范围,它在远远地谨慎思考。
                      它在旁敲侧击。
                      哲学家的兴趣对象很明显,就是人类,还有人类的房子。
                      一只鸡不该看得见屋内,除非它守在前门或后门,在人们推开纱门的那一瞬,就是它唯一瞧得见屋内情景的机会。
                      我就这样发现了哲学家的梦想,它整天守在门前,貌似漫游,实则它等著人们推开门扇时,匆匆那一瞥,它抓紧机会偏著头,仔细又向而往之地看进去屋内,屋内不管什么事物它都感兴趣。
                      它的梦想就是走进屋内,好好地看上一回吧?
                      哲学家禁不起梦想的诱惑,它活动的范围渐渐缩小到前门的纱门边,高高抬起下巴朝里头张望,也许还掂起了脚尖,嘴里偶尔忍不住“巴咕”一声。
                      那声音,听起来就是“请开门”的意思。
                      某个姥姥睡午觉的下午,我和妹妹在屋里看电视,就听见了门前传来“巴咕”一声。
                      我看见哲学家又挨著纱门,苦苦巴望著探向门内,于是我做了决定,对妹妹说“看著,我带歪冠儿进来玩玩”
                      一只鸡是带不进门的,我的计划是,从后门先走出去绕回前门,偷偷走近哲学家的背后,然后猝不及防地将他一骨脑推进纱门内。


                      21楼2012-12-31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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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得是多大的善意,专程要满足一只鸡的梦想。
                        当时我的看法是,这只哲学家既然天赋异禀,懂得向往比它更深隧奥秘的世界——也就是人类的屋子,那么我就估且帮它一个忙,一屁股将它踢进这崇高的殿堂。
                        我真作了。也把它踢进去了。
                        哲学家跌了一跤,很挣扎地用双足重新站稳,晃了晃它那潇洒不羁的垂冠,偏著头,左右征忡张望了一圈,“巴咕”它说。
                        妹妹因为忍笑涨红了脸,我不让妹妹发出声音,怕吓著了哲学家。
                        哲学家意识到它已经在屋内了,它很谨慎、很优雅地迈开了长腿。
                        之后的灾难就不容易描述了。总之,就是一只极速奔跑鸡在屋内三维式的疯狂乱窜,鸡毛满天飞,家具全遭殃的场面。
                        当姥姥把惊厥得只差没口吐白沫的哲学家拎出门外时,只有老天才知道我有多扼腕。
                        哲学家终於进屋了,这我替它高兴。
                        它其实很高兴,这我也能替它保证。
                        唯一出的问题是,屋内地板为光滑的磨石子地,鸡爪在这种地面上使不了力,因此哲学家一迈步就滑了跤,一滑跤就犯了慌,一犯慌就忘了优雅,失去优雅它才发现梦想成真原来如此令人难受。或者说令鸡难受。
                        姥姥骂了我一顿,严禁我再让鸡走入屋内。
                        我再也没让鸡走入屋内,这不难办到,唯一感伤的是,哲学家再也不朝著屋内张望了。
                        它开始跟著鸡群扒草逐虫了。


                        22楼2012-12-31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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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写到这儿,先说,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
                          晚点再上续文


                          24楼2012-12-31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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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白的雪儿,被倒拎著,老人朝他摩拖车左右打量,跟姥姥再讨了根绳子,把雪儿整只绑在前座油箱上,骑车走了。
                            我很难受,虽然隐约意识到雪儿早晚有天也要祭我们的五脏庙,但看著它就这样被孤伶伶地绑走了,临走前它还是看来那么乖巧淡定,心里就是特别难受。
                            最难受的是,老人缚好雪儿,准备要跨上他那油箱半满的摩拖车那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比生死问题更深沉的什么。


                            30楼2013-01-01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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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这样吧,我的元旦假期快结束了,明天或下次假期时,再更个文吧- -


                              32楼2013-01-01 23:57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