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名字的人
视角1:
在某个普通的国度,某座普通的城市,某个普通的学校,某个普通的班级里,有个普通的学生。
他生来与他人没有有任何不同,不残疾,也无智力障碍。他从未认为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不妥,父母亦如此。他拥有自己平凡的名字,平凡地被双亲爱着,平凡地接受教育,像同龄人一样平凡地就读当地的学校。
他平凡的人生,在进入青春期后,虽然发生了些许改变,但依然平凡。
男孩子陡然膨胀的食欲,让他不再满足于食堂的饭菜,拼命地向嘴里塞零食,才能让他肚子里的鸣虫稍微安静。
他爱上了看网络小说,武侠玄幻中的爱恨情仇如此荡气回肠,让他痴迷不已。他甚至悄悄购置了自己的手机,方便随时潜入网络的世界里,将感官交给电子文字,为别人的故事或热血沸腾或黯然神伤。
他进入了寄宿制的学校。突然摆脱父母唠叨的日子让他乐得清闲,不用天天洗澡,也不必太讲究卫生,男孩子该有的粗枝大叶他全有。即使轻微的汗臭,因为自己没有洁癖,也不会感到特别不适。
于是他发胖了,肚子圆滚滚的,看起来有些滑稽,脸上开始爬满青春痘——说不定元凶还有躁动的荷尔蒙引发的色色的幻想。胖子讨厌运动,他也不例外,他心安理得地任由自己胖了下去。
于是他成绩下滑了。也是,通宵读着小说,上课总是忍不住瞌睡。偶尔清醒一堂课,却也忍不住摸出手机,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是他的皮肤开始变得粗糙黝黑。指甲里总有油腻和污黑,头发看上去也不怎么清爽。他浑身散发着不太讨人喜欢的味道,但是不凑近,也并不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胖子,差生,不爱干净。好像多了一些糟糕的元素,不过他依然是这世界上一抓一大把的样本中的一名。
平凡的,普通的,俗套的他,突然有一天,被选中了。
一开始,只是多了几个开他玩笑的男生,他笑着挥手赶开他们,没当回事。然而,玩笑越传越广,不知不觉中,取笑他变成了全班的乐趣。
给他取了荒谬的外号——尽管和他犯过的事也不能说完全没干系——他平凡的本名逐渐被人遗忘。除了老师上课点名,本名基本不再被人提起。大家总是哄笑着大叫他的绰号,回想他原本的名字时,却常常歪头思考半晌,才一拍大腿,像说笑话似的喊出那个本该普通的名字。
他与令人讨厌的事物画上了等号。两人吵架时,词穷了的一方便能将他使作最锋利的矛。“你和XXX……”变成了极致的侮辱,在一片狂笑声中,观众们或是幸灾乐祸地盯着他的反应,或是亲昵地拍着他的背说“喂,在说你呢。”而承受着话语的人往往恼羞成怒几近抓狂。若是替换了语句中的主角,就会变成正常的陈述句,但是因为有他,似乎就变得格外下贱。
他的缺点被无限放大。当他打瞌睡的时候,全班会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一起好笑地盯着他沉重的头颅像鸡啄米似的摆动,直到老师注意到这闹剧,他才最终得以在几十双写着喜闻乐见的眼睛的注视下走到教室后罚站。当他触碰他人时,他的身体像是剧毒,无论哪个部分,都让人如此厌恶,男生们哗众取宠地尖叫着逃窜,或是夸张地倒在别人怀里,女生们则远远地避开他,一旦他走过就捏住鼻子。调换座位时,被安排坐在他身边的人定会露出死神来了的苦瓜脸,那些不大不小的抱怨声每每刚好能让他听见,“诶~为什么是我~”“嘿嘿,恭喜恭喜。”
因为是他,因为是“XXX”,所以他所遭受的霸凌理所当然。
叮铃铃铃的下课铃让他从荡气回肠的武侠梦里醒来,尿急的他顶着大肚子风风火火地奔向厕所。他快步跨过走廊带起一阵风,靠走廊坐的女生屁股下像有弹簧,一把抓起书包弹向一旁避开他的步伐,甚至不忘捏住鼻子露出恶心的神色,毫不掩饰。
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他捏紧的拳头没有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