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照》
即使是多年以后，当坐在夜晚的草原上，徐志鹏也依旧会想起大三那年夏天初次进入军队的生活。
那时他在度过了三年军校生活之后第一次走进军队，当时他还不知道那部队的番号，只知道是一个团的坦齤克营。
“背挺直，别晃，蹲好了！”头顶上突如其来的一声。蹲在墙边的人一个激灵挺直了后背，叉紧了背在脑后的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他们的教官正沉着脸盯着他。
刚来军队的第二天就被罚蹲，只是因为去训练时没有拿马扎。其实也真不是他忘了带或怎样，而是不想带，那马扎根本用不上。
“就在这儿蹲着，我不叫你起来不能起来。”教官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眼前的影像还停留在这个新兵抬头看自己的那一刹。那目光真是……太清澈了，而且真可称得上是……不卑不亢。
整整一个下午就在楼道里声控灯的忽灭忽亮中度过了。
他身上薄薄的衣服早已不知湿了几次，蹲得也已经麻木了，所以当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其他人训练回来了。
“志鹏。”
“组长。你们回来了？”
“嗯。教官说让你可以起来了。”
徐志鹏的两腿已经麻木了，一下没挣扎起来，他组长一把抄起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徐志鹏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
“等一下。”是教官的声音。徐志鹏回过头去。“你叫什么名字？”
“徐志鹏。”
“徐志鹏。在军队要遵守纪律，服从命令，知道了吗？好了，去吧，准备准备该开饭了。”
“是。”
薄纱般的黑夜笼罩在草原上。徐志鹏坐在篝火堆旁，看了眼身旁的人。
“你那会儿为什么要罚我蹲啊？”
那人笑了笑：“我小时候调皮，经常被罚蹲，一蹲就是半天。所以一想到惩罚，最先想的不是罚跑罚训练，而是罚蹲。”
说完，两人互相看着，笑了起来。“我从那会开始就对你印象深刻了。”
夜晚的军营在浅睡中做着一个模糊的梦。
“志鹏……志鹏……换岗了。”
徐志鹏在惺忪的睡意中坐在了楼道里，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那身影看到他，没迟疑，搬了马扎坐在他旁边。那是他们的教官。
“教官？您怎么来了？”
“醒了，睡不着。”
之后，志鹏没再出声，听着他说你们这三个星期的军训马上就要结束了，听他说他的军训和这几年的军营生活，听他说他小时候的事情，听他说他美丽的家乡内蒙古，听他说如果有机会让他一定去内蒙找他。徐志鹏听得太认真了，认真到他身旁的人不确定他是否听进去了。他看了志鹏一眼，又继续说，下星期有一拨高一的孩子来军训，他们都会去当教官。
“我们也去？”徐志鹏欠了一下靠在墙上的身体。
那教官点点头。
于是，在一个与前几个星期无异的炎炎烈日照耀下，在仿佛更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在一辆辆巴士驶来时――
“教官……”
“还叫我教官哪？你也是教官了。”志鹏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眼里还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羞涩。他笑道，“我叫哈斯朝鲁。叫我哈斯。”
风从草绿得最深的部分吹过，扫出层层如波痕一样的起伏，一直推到两人身边，又越过两人，将波痕推向远方。风扰动了火苗，火舌颤动着舔舐着风的影子。志鹏感觉那风很像那晚在宿舍的楼道里身旁人静静的诉说，空灵地呢喃在耳畔。
一碗奶酒递到面前。
“我酒精过敏，不能喝。”志鹏无奈地看着他略带调笑的神情。
“就一碗，没多少。”
他当然还记得在高一的学生军训的倒数第二天，志鹏只喝了一杯啤酒就变得红润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