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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太糟糕。黄濑发觉自己已经没法忽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他觉得连心跳都紧张起来,还有呼吸,还有四周的空气。
明明还什么话都没开始讲吧,怎么会感觉已经像注定死刑一样了呢。
黄濑看了看青峰大辉,后者显然比他镇定自若的许多。黄濑觉得之前有点高自己的应对能力了,他这么过分的紧张大概是人都能看出来,青峰不着痕迹的握住黄濑微凉的手,这双手一年四季的温度都因为阴性体质而偏低,白皙修长,弹起钢琴来会很漂亮,然而纠结尴尬的时候会扯上衣的下摆——青峰皱了皱眉头,用催促的口吻说:“烦死了,快接。”
横竖都是死,早死早超生。
他按了通话键,在对方说话之前想抢着解释什么却又语结了起来:“妈?那个,我,——”
头皮发麻的组织不出话来,他发觉这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越是猫着藏着的事情都最后纸包不住火了,越是难以对付。然而电话那边显然不正常,良好的听力让黄濑分辨出那极力压抑着的声音。黄濑愣了一下,他心想不至于吧,还没向他本人搞清楚事情就直接哭了?却隐隐预知了什么:“额,妈,我——”
但是这次黄濑的母亲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女人用带着从未有过的痛苦的声音打断了黄濑:“凉太,什么都不要说了,不管怎么样,快点回日本一趟——”
……诶?
伴随他脑袋里面一阵炸开一样的轰轰隆巨响,她继续说:“你外公他,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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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祸不单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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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濑一脸茫然的确认了最近的直飞日本机票时间,14个小时的机程,从欧洲到亚洲,他想着就几个小时前才刚刚从美国飞到巴黎来的青峰,一时间,甜蜜、痛苦,全部一起涌了上来。
并不是山崩地裂、世界末日的绝望,黄濑凉太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天狗咬了一块的月亮,某处开始找不到始末,空落落的难受。
他试着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最终还是放弃了,青峰大辉一直都没有说话,或者说是无话可说。
“小青峰,”黄濑发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说起来这大概是哭之前的征兆,然而他的眼睛却干涩得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几个小时之前我以为今天将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日子之一,几分钟之前,却变成了最糟糕的。”
他闭上眼睛,除了一时没有接受改变之外,可以说是冷静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第一个篮球就是我外公买给我的。父母都觉得我对篮球会像对其他东西一样三分钟热度,觉得社团里既然有就没有买一个的必要,结果那天刚好外公在我家里,他就亲自陪我去挑了。”
“外公一直都不希望我进这个圈子,他总觉的里面太混乱了——其实事实上也是这样。他希望我能安安稳稳,希望能看我成家,早点抱一个胖娃娃。外公他很喜欢小孩,退休之后闲着没事就经常逗公园里的孩子玩。”
黄濑觉得自己脑袋发胀,他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好像只是觉得说出去会好受那么一点点。可是盘旋的记忆一旦脱口而出,他发觉更痛苦了——那种抽丝一样的、一丝一缕的钝痛。
“外公之前身体一直都身体很好,这次突然病倒……医生说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叫我们抓紧。”
“这次回去可能会有点久……等外公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把关于你的事情也一并解释,”黄濑像交代后事一样的对他说,“比赛,要好好打。”
这是让他回美国去好好打球的样子?……别说打球了,青峰大辉觉得他现在能不能安心回美国都是未知数。
“你知道你脸上写着什么,黄濑,”他看着那张不带表情的脸:“上面简直写着‘青峰大辉你去美国打球,我回日本崩溃我的’。两张机票,我陪你一起去日本。”
“你疯了,”黄濑凉太抬头盯着他,语速极快的否决他:“你现在去日本不仅会丢掉那么重要的球赛,还会把已经很麻烦的事情变得更麻烦,你知道现在——”
“我知道,”青峰打断黄濑,顿了一下:“但是,我现在回去也并不能把事情简单化。”
“至少不至于变得更麻烦,”他发觉这么下去会只会让两个人吵起来,缓和了一点口气,眉头却不自觉的皱起来:“而且我又不是只会哭的笨蛋,我没你看想象的那么脆弱。”
“明明有。”
“没有。”
“有。”
“都说了没有!”
“有。”
黄濑终于忍不住拔高声音,从椅子上蹦起来:“有完没完啊,没有就是没有!”可是吼完之后他心里立马就后悔了,他转过头去看向别处,深深吐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又转回来头来,皱着眉头对青峰小声说:“有必要么,两个成年人闹得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似得。”
青峰笑了一下:“说得你没和我吵起来一样。”
青峰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认识黄濑,爱哭,关键时刻却总是坚强的让你无法想象,没事的时候总有一大堆的抱怨,有事的时候却全部憋在心里,越是糟糕越不肯开口。宁愿在电话里和他争吵上一个小时,也绝对不会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好一会没有说话,直到青峰以为这个话题就到这里为止,起身准备离开时,黄濑才淡淡的说:“我本来以为我对生死能再看轻一点的。”
“总有一天会的,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好事情。”
“没有人会因为失去谁就活不下去?”黄濑看向青峰,青峰正看着他,过了许久对方才点点头,发出一个鼻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