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火烈鸟开始迁徙的季节里,决定安葬你。
那也是我遇见你的季节。
我那时处于对等待失去耐心,世界随时轰然崩塌的状态。我站在一条公路上几天几夜,思量着该往哪个方向走,直到遇见了迎面走来的你。
你骄傲的把自己称作流浪吉他手,你不是健谈的人,但我总觉得你和我讲了很多。你说你开始流浪是为了改掉你可怕的洁癖。
可你流浪至此时,我想你还是没有改掉。你总是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阳光晃动时,我误以为是白色,你把袖子挽到臂膀,解开领口以下两个纽扣,印象里,你从未把衣服弄脏过,或者你天天在洗。还记得我们一起坐在路边吃西瓜,你把头用力的向前倾,我笑你像一只大鸟,你咀嚼东西时从不张嘴,所以等你吃完我已经不觉得特别好笑时,你才咧着嘴哈哈笑个不停。
然后你拿出吉他,弹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曲,长长的睫毛上下起伏,像在和着你的节拍,讲着故事,夕阳下,远处的风带来青草的味道。我问你歌曲的名字时,你害羞又一副渴望被认同的样子告诉我,是刚才自己即兴创作的,还没想好名字。
你总是不让我看你的手,你说长在上面的茧真是丑死了。直到有一次我很认真的指着其中一个茧和你说,你看,像不像一朵盛开的葵花。
你和我讲你曾经沿着叶尼赛河向南走,不小心就走到了星空里。你说其实月亮是个面目狰狞的老太婆,脸长的像只钩子,身上都是药水的味道。我笑着附和,那是不是应该再披一件黑色斗篷,就像巫婆一样?你突然停了下来,回忆了好久说,不行,那天天气晴好,没有云,是看得见月光的。后来有一颗星星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月亮说什么都不肯放你走,无奈你只好弹吉他唱歌把他们都哄得入睡,悄悄地溜走了。你一脸坏笑的说,天一亮,就开始下暴雨,整个天空都哭了。
你还讲,有一次,你在热带雨林里偷了些干净的水喝,水的主人是一只奇怪的虫子,知道后怒不可遏,把你咬伤。你当时难受的快死了,还好遇到一个原始部落,可族长舍不得把药给你,你只好拿出吉他唱歌,嗓子却发不出声,你就边弹吉他边吹口哨,族长治好了你的伤,热泪盈眶的说,这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哨子歌。
我说那你也给我吹一个,你爽快的答应,但却只吹了一小段。你抱歉的告诉我,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撅起的嘴好像新鲜的樱桃。
你说你起初还没有这么瘦,有一次迷路在一个森林,就快要出去时,可树林长的太过茂密,你又找不到来时的路,你没办法出去,跑了两天两夜,瘦成这样才穿过森林。
你是向南前行的流浪者,我问能不能和你一起走?你犹豫良久,答应带我走一小段路。我想这样也可以,于是我也成为向南前行的流浪者,可我不会弹吉他。
你告诉我,你家在纳库鲁湖,流浪的起点,亦是终点。
我和你沿着公路走。你给我讲着流浪小常识,你说小心牙齿很尖的动物,不要直视他们的眼睛,这是极其不礼貌的挑衅,但如果他们受伤了一定要帮助他们。我走了太久,很累,就倚在公路边睡着了,醒来时晨光微露,天空泛着鱼肚白,我看到你在为一只受伤的兽包扎伤口,很轻很小心,蓬松的棕色头发遮住了半只眼睛,你认真的样子真是可爱。看到我醒了,你就把它抱在怀里向我走来。
我看到,那只兽,有很尖的牙。
我问你为什么要帮他。你顽皮地把食指比在嘴边,说是不肯告诉我的秘密。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秘密?
知道有一次,我和你在山洞休息,我不小心惹怒了一只蝙蝠,那血红色的眼睛至今让我心惊胆战,它陡然向我疾速飞来,你也吓坏了,对着天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那小兽从草丛里窜出扑向蝙蝠。
我一直哭倒了深夜才和你离开,你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你拿着烧好的鱼肉,还有新鲜的草莓,可我吃完后继续哭。你用纤细的柳枝和山坡上的茶花为我编制了美丽的花环,我带着花环还是哭。最后,你站起来抱着我,胸膛伴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轻轻擦着我的耳朵,衬衫夹杂着洗衣粉与汗水的干净味道,我终于停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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