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黑眼镜的死，解雨臣实际上是在很久以后才渐渐确定了的。就像一只散养的狼狗，你或许知道它在这世上某个地方，远离你而活着。于是并不在意。直到很久以后确信，那个人确乎是没有了存在的缘由。

于是他派人找，掘地三尺地找。手下找不到，当家便亲自去。待找了些许时日还是了无音讯他才发觉，自己早就过了任性的年纪。他不能让手下白白送死，他从小听话的吃过苦。总不能在这时候，破了家规。

他家人不坐多余的事，他总该当他死了。于是他坐在桌边，点了烟，倒了酒。望着它过了一会儿，便回去房间，睡了个昏天黑地。
到了第二日，他还是那个无懈可击、无比风光的解雨臣。

解雨臣有天回北京是夜里，没有通知伙计，打算自己坐地铁回去，黑眼镜却来了。两个人在空旷的机场大厅里，黑眼镜说他过来散步真巧好像也太假，于是他们望了一会儿，黑眼镜就转身带他去停车场。那时候他们还只是朋友，或者多了那么一点点，终归是朋友。

回去的路上，过桥，因为没什么人，车速特别快。解雨臣把窗户打开，噼里啪啦吹进来一阵，碎头发打在脸上拍的生疼。那边的黑眼镜便关了窗户，解雨臣又去开。无言的争吵。黑眼镜却拿出不容置疑的驾驶又关了窗，还啪地一声锁上了。只是给他留了条不大的缝，那么一点点，刚好可惜，让心事溢出来的模样。

一路无言。解雨臣看着窗外的夜色，路灯像沉默的星。没有什么是永远等待着的。北京这么大，这么美。多少人拖家带口北漂而上在这里求生活。他们那么辛苦，却还有人逼着问你幸福吗。
你幸福吗。
那什么是幸福？

车停在楼下的时候解雨臣去抠那个门锁，抠完以后坐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扒开门下了车。黑眼镜没有跟上。他拖着虚浮的步子缓慢挪着。直到黑眼镜叫住他。

解雨臣，他听到他问：你累吗？
你累吗。这么多人问过他那么多问题，婚事，工作，前程，年薪，星座血型爱好。喜欢吃什么喜欢的女孩类型，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你累吗。
累不累又有什么区别，终究还是要在这茫茫人海中，孤身一人呵。
那你呢？他听见自己问，你累吗？
我累。黑眼镜喊，我累，很多时候。但是你对我说累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告诉你。
我没法把你的都抗过来，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只要我看着你，就好。

解雨臣想笑，于是他说大晚上的快别煽情了，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可是黑眼镜却不回答，他说你在逃避，你在逃避什么？
解雨臣说，我不累。我从小就在等一个人出现，我受欺负落委屈，都可以有人说一句：他在。可我等了很多年，都没有等到，直到很多年以前，我就不抱希望了。
那天的风很大，他依稀记得黑眼镜说。啊，让你久等了。

他从来不说对不起，他说让你久等了，他却从来不说对不起。没有谁真正意义上对不起谁，他们短暂相遇，解雨臣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相信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起，后来又分开。而算来算去，被时光湮灭的痕迹春秋埋葬了心情，他终究对不起他的，不过数十年前那一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