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想,他这轻浮的气质,怕是难改了。盯着那张秀气的脸瞧了许久,我把补好的羽织披在他身上:“将就着穿吧。”
那晚秀幸剖腹之时,我用长刀弹飞了他刺向腹部的短刀,以他随从的尸体代替了他,一把火烧掉宅邸,和他隐姓埋名,一路逃亡。
秀幸起初是不肯的,他说:“右之助和伊藤直哉都不会放过我们,这样躲躲藏藏苟且度日,又有什么意思?”
我说:“我了解他们两人的行事风格,信我,必能包你平安。”
我们一路逃亡虽然很艰难狼狈,但一直无事。如今伊藤家虽然势力最大,但西部东部的敌对有蠢蠢欲动,割据之势一直持续,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几足鼎立的平衡,一直不曾打破过。
“小雪……你真是心灵手巧的好妻子……”秀幸披上羽织,如同猫咪一般蹭着我的脸撒娇,恬不知耻地说着世上最假的谎话。
我推开他:“我想吃樱花糕,你去给我买。”秀幸有点委屈地起身:“那家店铺很远,一起去好吗?”
我晃晃手中的衣服和针线:“我还有事。”
看着他消失在街巷的身影,我站起身,手握短刀,对着空落落的巷口说道:“直哉哥哥,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三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小巷走出,为首一人正是伊藤直哉,他挥去了两人走到我身边,微笑道:“自家兄妹说什么交易,太伤感情。”
我抽出短刀,雪亮的刀刃指着自己:“我可以切腹谢罪,但作为条件,请你放秀幸一条生路。”
他想了想,便微笑了:“好啊。他回来之前若你做好了了断,我们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我毫不犹豫地将短刀捅进自己的肚腹,跪在他面前的那刻,我看见直哉脸上轻松的微笑。
正是现在!我鲜血淋漓的手里掷出一根银针,刺穿了直哉的喉咙,钉在他身后的牌匾上,我劈开手中的线,扑哧一声,血肉横飞。
伊藤直哉,就是命我暗杀伊藤次郎的人,父亲死了,他便可以取而代之。他许诺,只要刺杀成功,便予我自由,不必再听命于伊藤。
可那晚,他对我一路追杀,在我肩上留下的伤,本是冲着咽喉而来的,若不是我用烟雾弹迷乱他的视线,早已没有命在了。
直哉怎么会允许知晓弑父阴谋的我存于世上?他自己的父亲都要杀,怎么会放秀幸一条生路?我的武艺比他差太多,那样警惕的人,只有认为我必死的那刻,才会有一瞬间百密一疏的破绽。
直哉的两个随处带着他的尸体离开了,我倒在地上,看着头顶悠然飘落的樱花,感觉越来越冷。
切腹就是如此痛苦的事情,慢慢地被剥夺生命,求生不能,速死不能,我颤抖着,忽然有温暖的手抱住了我,低语道:“小雪,我来做你的介错。”
我笑着点头,咽喉的热血飞溅而出。我看见缤纷血滴的姿态,像满天飞舞的樱花。
樱花恣情舞蹈的瞬间,是绚丽寂灭的终章。这华丽的死亡,和我,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