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学生的交谈促使我探讨耶稣生平研究史的问题。这些大学生正在听施皮塔教授关于耶稣生平的课程，但其中没有关于耶稣生平早期研究的内容。因此我决定，在经霍尔茨曼教授同意后，于1905年夏季学期开设两个课时的耶稣生平研究史的课程。我满腔热情地投入这项工作，相关的资料是如此地吸引着我，以至于在结束这一课程后，我才算真正地投入进去。由于爱德华•罗伊斯和其他斯特拉斯堡神学家的遗著，可以说斯特拉斯堡大学图书馆拥有完整的关于耶稣生平的文献。在这些文献中，还包括几乎所有反对斯特劳斯和雷南的论战性著作。在整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具备这样好的探讨耶稣生平研究史的条件。

当我从事这一研究时，我是托马斯神学院研究所的负责人。我住在充满阳光的托马斯堤岸边的漂亮的所长住房里，领取2000马克的年薪。作为工作室，我还保留了先前的学生宿舍。

耶稣生平研究史于1906年出版。第一版书名为《从赖马鲁斯到弗雷德》。

赫尔曼•萨穆埃尔•赖马鲁斯（1694—1768）是汉堡大学东方语教授，他去世后由莱辛编辑出版的论文《论耶稣及其使徒的目的》，首次从这样一个假设出发解释耶稣的生平：像当时的人们一样，耶稣也具有末世论——弥塞亚期待的思想。布雷斯劳大学的神学教授威廉•弗雷德（1859——1907）的《福音书中的弥塞亚秘密》（1901）则不同，它首次试图充分证明耶稣否认了所有的末世论观念，并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耶稣也不认为自己就是弥塞亚，只是在他死后，通过使徒才被承认是弥塞亚。从而，这两位教授的观点构成了耶稣生平研究在其间摆动的两个中心点。我就是由此出发确定我的书名的。

对耶稣生平作历史的理解……要求，对于耶稣生活在晚期犹太教的末世论——弥赛亚观念世界中的事实，要前后一贯的想象：对于他的决定和行为，不能从通常的心理学，而只能从他的末世论期待的动机出发加以解释。1901的，在《耶稣的受难秘密和弥赛亚秘密》一书中作了初步探讨之后，我的《耶稣生平研究史》详细地论证了对耶稣生平作末世论解释的问题。因为，它能够说明耶稣的思想、言论和行为中许多至今仍然难以理解的东西。

关于人们由于不理解而认为是非历史的许多段落，这一解答也能证明它们是完全真实的。从而，对耶稣生平的末世论解释也就结束了对《马可福音》和《马太福音》可信性的所有怀疑。它表明，这两个福音对耶稣的公开活动和死亡的报道，依据的是真实的、在细节上可靠的传说。如果在这些传说中有点模糊和混乱的话，那么其主要原因在于，使徒本身在许多方面已经不理解耶稣的言论和行为了。

当我的这两部关于耶稣生平的著作逐步产生影响后，人们问道：这个末世论的、生活在期待世界末日和以超自然方式来到天国之中的耶稣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本人也始终在探讨这个问题。我满意的是，这样能够解答一些关于耶稣存在的历史之谜。当然，伴随着满意的也有一种痛苦意识，即这种历史认识将给基督教的虔诚带来不安和困难。

对此，我用使徒保罗的话安慰自己：“我们不违背事实，而只能维护事实。”因为精神的本质是事实，而任何事实最终都意味着胜利。在任何情况下，事实都比非事实宝贵得多。这也必然适用于历史的事实，即使它使虔诚的人感到惊讶，并首先给他们带来了困难，但其最终结果从来不会是伤害，而只会是深化。因此，宗教没有理由回避历史的真实……

从而，我们不再能像耶稣布道所说的那样，期待着天国将以超自然的方式来临。我们认为，天国只能通过耶稣精神的力量，存在于我们的心中和世界之中。惟一的关键在于，我们听从天国的观念，就像耶稣所要求的那样……

一些牧师也证明了我的经验：虽然耶稣生活在与我们不同的思想世界之中，但是从历史出发，我们就容易，而不是难以理解他的布道。这样做的深刻意义在于，在听耶稣的话时，我们必须踏上另一种世界的土壤。在我们肯定世界和生命的世界观里，基督教始终处于被浅薄化的危险之中。耶稣出于世界末日期待而对我们宣告的福音则不同，它把我们从天国热忱的大道引向内在化的小径，督促我们在心中摆脱尘世的束缚，以天国的精神寻求行动的真正力量。基督教的本质是贯穿着否定世界的肯定世界。在否定世界的末世论世界观中，耶稣提出了爱的行动伦理。

对于自由思想的新教来说，证明耶稣学说具有末世论的限制性，首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很久以来，新教总是带着这样的确信研究耶稣的生平：历史认识的所有进步将日益说明耶稣宗教的非教条性质。19世纪末，新教认为它已经一劳永逸地证明，我们的宗教思想能够没有困难地接受在尘世可以建立天国的耶稣宗教。但不久之后，新教就只得承认这仅仅适用于由其不自觉地现代化了的，但并不是在历史上真实的耶稣学说。而使我本人感到难过的是，我必须参与对自由思想的基督教所依据的基督形象的摧毁。不过我同时确信，这么做并不依赖于历史的幻想；相反，它能够依据历史上的耶稣，而且它本身也有这一权利。

尽管自由思想的基督教必须放弃把自己的信仰和耶稣学说等同起来的做法（原先它以为可以这么做），但这并不违背而是符合耶稣精神的。也许耶稣把他的学说置于晚期犹太教——弥赛亚的教义之中，但他并不教条地思想。耶稣没有形成自己的“信仰理论”，他远离以任何教义上的正确性为准来判断信仰。耶稣从未要求过他的听众为了信仰而牺牲他们的思想。事实恰恰相反，耶稣要求他们对宗教进行反思。在登山布道中，耶稣让其听众深思作为宗教本质的伦理，要求他们以作为伦理的人的所作所为来判断其虔诚。

在其听众的弥赛亚希望之中，耶稣点燃了伦理信仰之火。

这样，登山布道是自由思想的基督教的无可辩驳的证书。伦理构成宗教的本质的真理通过耶稣而保障了其权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