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百家讲坛】端朝那些事儿[三十二]
天步艰难
文/青都龙渊大学人族语言文学系教授 翼中天
原载于小幻·青之界
···········第二讲 云落人间[上]················

````大家好！今天我们继续认识端朝年间的羽族。上一讲我们讲过了这段时期内羽族的政权更迭，今天这一讲，我们来讲述羽族最高贵的精灵、最精锐的战士——鹤雪士在端朝的状况。
````鹤雪，这个词在羽族语里面的含义大家很清楚了，是“永恒的云”。为什么羽族的永翔之术被称为“鹤雪术”呢？因为这种奇术的创始人名叫鹤雪翔，而且在鹤雪术发展的早期，凡是修习鹤雪术的人都改姓鹤雪，比如贲朝羽族北渡时著名的“鹤雪十三杰”，没有人知道他们本来的姓氏，只知道他们现身时全部以鹤雪为姓。姓鹤雪的人所创立和传承的奇术，所以叫做“鹤雪之术”。这个称谓流传下来，其后才衍生出了“鹤雪士”“鹤雪团”“鹤雪翎”这些词语。有人问：实际上这个词的羽族发音更接近于“和煦”，为什么音译成人族语要写作“鹤雪”呢？没有特别的理由，这么写好看。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写作“鹤雪”是因为羽族的十大赐姓里就有这两个字。我们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所谓“十大赐姓”，就是指在晁朝初年，晁高祖完成了九州形式上的统一，羽族在名义上臣服于晁朝，于是晁高祖赐了“风羽经天翼，鹤雪纬云汤”这十个字给羽族十个最大城邦的领主，作为他们在人族语言中的姓氏，这就是十大姓，也就是所谓的“上十家”的由来。由此羽族掀起了一场给自家安一个人族姓氏的风潮，上十家以外的城邦贵族纷纷冠上了人族的姓，学习人族语言文字也开始盛行。其实晁高祖对羽族没安什么好心，当时羽族最强盛、最有威望的是雪氏的城邦，晁高祖却故意将宁州大都护的职务封给了风氏，由此引起了羽族的一场内讧，《晁史存疑》中称为“十年风雪”。羽族的实力在这场内乱中被极大削弱，一蹶不振长达数十年。虽然人羽两族从此交恶，但这十个赐姓和那些跟风产生的姓氏还是沿用了下来。可以肯定的是，“鹤雪”作为一个姓氏，跟上十家中的鹤氏、雪氏都没有任何关系，他早在赐姓之前就存在了，只是音译成华族的语言后这么写而已。

````事实上，我们今天熟知的大多数羽族姓氏，如鹤雪、路然、展扬、烟落，都是按照羽族发音音译的，所以双音节姓氏占大多数，个别还有多音节。既然是音译，就说明这些姓氏的人族写法读出来和羽族姓氏发音很近。比如“烟落”，羽族读音是“衍河洛”，中间那个读音很轻，译成人族语言时就取了一个近似音。但是十大赐姓和其后跟风产生的那些，比如宁、月、翦、翱、雷、霄，等等，这些姓氏都是单音节，而且他们的人族和羽族两个姓氏在发音上没有任何近似，比如翼氏的羽族姓是“斯达克”，鹤氏是“默苏特”，汤氏是“德雷莫尔”，宁氏是“乌绍斯”，发音都完全无关，对吧？有些姓在意义上有关联，比如翱氏，他的羽族姓“萨多”，就是指盘旋飞行，和翱的意义是一样的；再比如翚氏，羽族姓是“格雷莫度”，是羽族传说中一种五彩羽毛的神鸟，跟“翚”的意义也很像。使用这些单音节姓氏的，至少在晁朝初年，都是贵族，普通羽民没有权力也没有必要取一个人族的姓。
````我们为什么要特别提到这一点呢？因为对于羽族来说，飞行能力与血统直接相关，贵族血统纯正，所以更容易出现飞行能力强的人。据统计，贲、胤两朝时的鹤雪士多半出自上十家，还有近三成出于其他贵族家庭。为什么说“鹤雪十士九公侯”？因为多数鹤雪出身高门世族，数千年来都是如此。细数我们熟知的鹤雪士，他们的姓氏几乎都是单音节，唯一的例外就是“路然”——路然真、路然辰、路然陌、路然轻，对吧？这是因为路然这个姓氏，根据羽族《别枝考》的记载，是十大姓中鹤姓的旁支。在星流2724年，也就是晁朝中期，从鹤氏中分离出来。路然氏的始祖原名叫鹤征，因为家族内部纠纷离开故里，独自到了当时还是蛮荒之地的宁州蓝湖一带，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路然因”。据《别枝考》解释，这三个字连在一起念，和羽族古语里“遗忘”一词的发音很接近。单独看，“路然”在羽族语中是晴空的意思，所以有一段时间人族一些书里把这个姓氏翻译成“晴”，后来才统一都音译为“路然”。路然氏的郡望在齐格瓦纳，人族翻译作“荣城”，就是路因当年居住的地方，后来发展为宁州东部最大的羽族城市。

````作为鹤雪士的组织，“鹤雪团”最早出现于星流3491年，并在星流3534年正式成为羽皇卫队，从此作为羽族最精锐战斗集团的地位就没有被动摇过。鹤雪团历史上最为强盛的时期，大家看过《羽传说》都知道，是胤朝末年，人数达到近三百人，九州为之风云变色——这不是传说，是史实。但是好景不长，因为“辰月之变”，暗月的力量达到历史最强，感应明月月力凝羽的鹤雪士在这时无法凝出羽翼，所以遭受了各方势力的大屠杀，几乎被灭绝。鹤雪的势力一天之内就从最高峰跌入了最低谷。
````辰月之变后，幸存的鹤雪从些分为了两大支，最通俗的叫法，叫作“风系”和“路然系”。风，就是鹤雪左翼领风凌雪；路然，就是鹤雪右翼领路然真。鹤雪的最高指挥者就是鹤雪首领，然后就是左右翼领。鹤雪首领向异翅以非常唯美的方式死在了长空中，而风凌雪和路然真都幸存了下来，并分别将鹤雪术传承下去，所以后世鹤雪被冠以她们的姓氏。
````这两支有什么不同呢？
````路然系鹤雪，由路然真和其他几位幸存的鹤雪士主持训练，采用的仍然是之前世代相传的鹤雪术，虽然因为明月月力的变化而稍微做了适应性改变，但无论是凝羽方法还是箭法、阵法的训练，基本上还是保持了辰月之变之前的原貌。换句话说，路然系鹤雪，传承的是传统的、经典的、主流的鹤雪术。
````而由风凌雪独自创立的风系鹤雪，使用的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全新的永翔之术。
````我们都知道，传统鹤雪术是感应并借助明月的月力凝羽飞行；而风系的鹤雪术，是感应并借助周天星辰的平衡力来凝羽飞行。也就是说，风系鹤雪术已经突破了羽族对明月的依赖，从层次上来说，是更高级别的鹤雪术，它可以飞得更高、更快，也完全不受双月月相的干扰。可以说，如果风系鹤雪大行其道，九州将是羽族的一统天下。
````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风系鹤雪每代只有一个传人，而且极少露面。因为他们飞得最快，其他人也很难找到或者追踪他们。这使得风系鹤雪显得非常神秘，于是衍生出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说。

````那么，风系鹤雪术是怎么发展出来的？是风凌雪创造出来的吗？
````可以肯定的说：不是。因为创立这样一种突破羽族传统思维和身体本能的飞行术，不但需要非凡的洞察力和创造力，还需要有精深的天文学知识。作为战士，风凌雪天下无双；但作为学者，她显然欠缺太多。
````按照野史记载，风凌雪在辰月之变以前就因为负伤而失去了凝羽的能力，但后来她得到了龙渊阁的秘笈，不但可以再次凝羽飞行，而且飞得更高、更快。这件事《羽传说》里面也有提到，不过把在龙渊阁找到秘笈的人换成了向异翅，秘笈经西门也静转交到风凌雪手中，风凌雪由此重回天空。
````那么野史的记载到底是不是历史的真相呢？所谓的龙渊阁秘笈真的存在吗？
````这个，我们已经无从知道了。在风系传人的著述中，从来没有提到过风系鹤雪术这种特殊技法的由来，我们也不能妄议。但我们从这些著述中可以得知的一点是：风系鹤雪术并不是传统鹤雪术那样是一套完美的技能，它有着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一旦周天星辰的平衡发生些微的变化，比如很小的星辰陨落，风系鹤雪就无法继续保持凝羽飞行的状态。这个缺陷经历千年，仍然没有被有效解决。关于这一点，《羽传说》里也影射到了，对不对？为什么转交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西门也静？因为任何人都会本着雁过拔毛的态度把所谓秘笈看上一遍，但有能力对这样高深的理论作出修正的，在当时只有“逆神者”云纹和“天演者”西门也静，而云纹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个性，根本不会把东西再转给风凌雪。所以《羽传说》采用的是比较主流的一种猜想：风系鹤雪术原本是完备的，但在辗转流传过程中被人为修改过了，目的就是阻止羽族打破六族平衡。至于修改的人，也许是西门，也许是其他人，这一点存疑。

````风系鹤雪既然不喜欢出头露面，鹤雪团就成了清一色的路然系鹤雪。羽族花了近百年时间恢复鹤雪团的元气，因为风凌雪和风系鹤雪始终没有再回到宁州，象征首领权威的鹤雪翎也随着向异翅的死而不知去向——当然我们现在知道是在风凌雪手里——而按照鹤雪千古相传的信条，没有鹤雪翎就不能成为鹤雪首领，所以鹤雪团首领的位置从此永久空缺。鹤雪幸存者中职衔最高的就是右翼领路然真，因此，在辰月之变之后一千多年的时间内，鹤雪团的最高指挥者就是右翼领。羽族以左为尊，于是“鹤雪左翼领”这个职衔也跟着取消了。大家看《海上牧云记》里路然轻被称为“翼领”，这说明他就是鹤雪团的老大。
````在生聚教训的九十多年时间里，路然真亲自主持训练了近百人。在这个时期，几乎所有的鹤雪士都改姓路然。而我们知道，风系的鹤雪也全都姓风。
````鹤雪士改姓师父的姓氏，这是有传统的。我们前面说过，早期鹤雪士都姓鹤雪。事实上他们不可能全都是同族，只是随着师父更改了姓氏。我们知道，鹤雪士的修炼过程非常严酷，小孩从小就封闭训练，入门的功课之一就是摒弃亲情，心无杂念，只服从首领的命令。首领一声令下，亲爹也照杀不误。这是因为，鹤雪士最开始都是作为杀手培养的，杀手有了感情，就不能保证箭无虚发、一击必胜了。既然亲情淡薄，那姓不姓自己家族的姓也无所谓。退役以后他们可以恢复旧姓，但姓氏好恢复，经历和感情想恢复就难了。所以鹤雪士虽然享有无上荣耀，代价也是显而易见。
````失去了首领的鹤雪团变得不再稳定。从辰月之变到端朝初年，近五百年的时间里，鹤雪团几次出现内讧，其中规模较大的就有四次，由此也出现了几个分支，除了少数人保持“路然”的姓氏之外，又分出了月系、云系、翦系、翼系等数个分支。这些分支大多都有自己的绝学，如路然系的九贯落日术，月系的疾飞，翦系的双射。分支之间关系微妙，时常摩擦，在端章帝在位期间，鹤雪团终于分崩离析，只剩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鹤雪士各自为战，继任的右翼领也不再具有号召力。很多有识之士做出过重建鹤雪团的尝试，但都没有成功。

````随着风系鹤雪的出现和鹤雪团的崩裂，鹤雪研究领域出现了“狭义鹤雪”和“广义鹤雪”之争。
````什么是鹤雪？鹤雪的本质特征是什么？是身负包括永翔能力和格斗技术在内的鹤雪之术就可以算作鹤雪士，还是获得了鹤雪徽章的才算是鹤雪士？这就跟天驱之争一样：到底什么是天驱，秉持天驱信仰的任何人都是天驱，还是必须持有天驱指环的才算天驱？如果是最后一个标准，那么鹰旗军中的绝大多数，包括索隐在内就都不是天驱了。
````在风系鹤雪出现之前，这种争论基本不存在。因为绝大多数鹤雪士都是从小在仪风营接受训练，经过艰苦卓绝的修习，完成考验，然后由羽皇授予鹤雪徽章，成为羽皇卫队中的一员。极少数鹤雪，如风凌雪，她没有进过仪风营，所有的技能都是由她师父风铃儿单独传授的，这样的修习过程比在仪风营更艰难许多，但最终她仍然是完成了鹤雪的考验任务，获得了鹤雪徽章。有没有具有鹤雪技能却不拥有鹤雪徽章的人呢？可能有，但羽族可考的历史上没有记载，这说明这种人原本是少之又少的。
````但风系鹤雪出现后，问题来了——风系鹤雪没有回归鹤雪团，也始终游离在羽族王权更迭之外，不承担拱卫羽皇的职能，也不享受鹤雪特权——拥有鹤雪徽章的鹤雪士是有许多特权的，比如在他的家族被灭族时不受到任何牵连，比如退役时获得丰厚的财物，这些风系鹤雪都没有。他们倒是拥有鹤雪徽章，但那是风凌雪传下来的，不是羽皇颁赐的。那么风系鹤雪还算不算是鹤雪士呢？

````这就相当于，前几天给大家讲《嘉定王朝》的青子夜老师，她也是龙大的教授，鲛族语言学专业。你可以称呼她为青老师、青教授，但是不能称呼她为“青博士”，因为她没有读博士，因而也没有相应的学位。有没有学位并不影响青教授的学术成就；但是假如明天我们学校分经济适用房，规定博士可以加10分，那青教授虽然著述等身，也不能享受这一待遇。鹤雪徽章其实就类似学位证书，证明你有鹤雪士的战斗力，并可以因此获得相应的荣誉和特权。但和文凭不等于学术能力一样，鹤雪徽记也不等于鹤雪之术。
````到了端朝，鹤雪团名存实亡以后，越来越多的鹤雪士不再担任羽皇的卫士，羽皇也管不了——因为他也打不过。仪风营虽然还是鹤雪士的主要来源，但也有相当数量的鹤雪士是被单独训练的，比如青教授《嘉定王朝》里讲到的路然陌，他有鹤雪徽章吗？有，但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不是羽皇亲授的。甚至后来羽皇想要颁授一枚徽章给他，路然陌说：“身无挂碍，无族可荣。”我路然陌孑然一身，没有家人可以分享这种荣耀，所有获得鹤雪的特权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拒绝了。再比如端威帝的挚友风翔云，他有鹤雪徽记吗？也有，但那是路然陌传下来的，风翔云是路然陌的再传弟子。风翔云一辈子没有到过宁州，自然也没有可能获得羽皇的封赠。当越来越多我们熟悉的矫健身影没有走过或走完获得鹤雪士身份的流程，分歧就出现了：这些人算不算鹤雪呢？
````学者们争论了许多年，引经据典，互不相让。但最终达成了妥协——被羽皇授予鹤雪徽章、享有鹤雪士尊荣和特权的当然是鹤雪，一般称为“狭义鹤雪”；而那些掌握了鹤雪之术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获得鹤雪徽章的，我们称为“广义鹤雪”。端朝历史上我们熟悉的很多人，比如木节荪一、翦轻寒、慕西昆、霄柔、烟落斯年、路然陌、风翔云、鹤雪鸣，他们都是广义鹤雪。

````以上就是端朝时期鹤雪的基本情况，接下来进入本讲和下一讲的重点：出现在人族王朝——端朝历史上的鹤雪士。

````第一位，路鹰扬。
````路鹰扬是端朝历史上地位最显赫的鹤雪士。端朝开国之后，他在冰镜台被端太祖亲自册封为冠军侯，是第一等开国功臣，九侯之一。从此再也没有异族（人族之外的种族）能够得到这样高的封赏和荣誉。关于他的名字，后世史学家一般都认为他的羽族姓氏大概就是路然，因为羽族没有姓路的。但是在端朝所在文献记载里，他的名字都被写作“路鹰扬”，包括他本人的陈奏署名都是如此。所以他本姓是什么，我们只能说在可靠史料出现之前还无从考证。
````路鹰扬第一次出现在史册中，就是在穆如部“哥舒夜渡”的时候。他带领穆如部治下的凯风营牵制了沧波渡守军的兵力，有力策应了渡海的主力部队，这是路鹰扬和凯风营为端朝的建国建立功勋的开始。在此之前路鹰扬是何种身份、有过何种经历、为何舍羽族而效命人族我们都不得而知，从史料中我们获得的信息只是：穆如部在南下东陆之前就已经筹建了以三名鹤雪士为首领、由羽族中飞行能力较强的至羽和俜羽组成的凯风营，路鹰扬是凯风营第一任督领，或许也是凯风营的筹建者之一。他与穆如天彤的弟弟穆如致远是好友，这可能是他效命于穆如部的直接原因。
````在路鹰扬的有生之年，他始终都是凯风营的掌管者，这也是历史上凯风营战绩最辉煌的时期。在穆如部征战东陆的过程中，凯风营以羽族特别的优势出现在战场上，常常起到影响战局的关键作用。《端史》中说路鹰扬“首功三十余”“尤擅奇谋”，还提到一次诸将争论谁是武艺高强的万人敌，“会太祖过，闻而笑曰：此非路鹰扬之谓耶？”可见路鹰扬英勇善战名重一时，无愧“冠军侯”的称号。尤为难得的是，作为小股特种部队的首长，路鹰扬在历次战斗中都坚持最后一个脱离战斗，掩护其他战友撤离。由于凯风营全部由飞行体质极好的羽人组成，在东陆补给兵员有一定的困难，所以路鹰扬特别注意以巧取胜，以便最大程度保存战斗力。即使如此，凯风营第一次投入战斗时的九十余人，经过五年多逐鹿东陆的苦战后几乎也全部阵亡或者伤残，甚至另两位鹤雪士——翼盟和宁未觉，也一个重伤，一个战死。路鹰扬本人也数次负伤，最重的一次被毒箭射伤了膝盖，但他仍然坚持将奄奄一息的宁未觉带回营地，可惜最终宁未觉还是没能醒来。毒发之后，路鹰扬的右腿差一点就要被锯掉，幸好穆如致远找到了当时的神医师晓舟，那条腿才得以保全。
````端太祖宸极二年，路鹰扬被封为宁阳侯。宁阳是宁州的一个地名，华族古礼中有将人的食邑封在故乡的惯例，所以有些研究者认为，路鹰扬的故里可能在宁阳。有同学问：这食邑也不在端朝的国土范围内啊？是的，那怎么办呢？“遥领”，说穿了就是挂个名，让你可以在老乡面前显摆一下而已。
````宸极六年，路鹰扬被改封为冠军侯，赐第在天启西市附近的余庆坊，和宁康伯翼盟的府邸在同一条街上，所以那条街端朝时被称为永翔街，现在叫民主西路。冠军侯府在路鹰扬去世后被赐给了太祖的第七子牧云直作为王府，也就是后来的端桓祖。桓祖继位以后，蛮族皇帝不大讲究自己的“潜邸”，又把这座宅院赐给了阜张侯澹台长缨。到端章帝时，这里又住进了一个名人，就是大家在《一萼红》里看到过的汴懋侯远清扬。但那时候房价地价都已经的开国时不能相比了，先前的冠军侯府已被一分为二，远清扬府邸的规模只有路鹰扬的一半。现在原址已经完全看不出侯府原貌了，参考端朝初期的天启详图，大到致位置就是现在的中州银行总部大厦那一带。
````宸极七年，路鹰扬突然病逝，终年三十九岁。对于他的死因，不同的资料上存有不同的说法。《端史》的说法很简单，就是说路鹰扬“病痢”，腹泻不止，太祖派了几位最好的御医也没能治好他，短短数日这颗异族将星便陨落了。而《九侯志》的记载就有针对性得多了，说路鹰扬是到襄国公叶默在渊府上饮宴，回来后腹泻不止。《国初名将录》更进一步，直接说，叶默在渊当时正谋划进军宁州，怕路鹰扬反对，甚至反戈——宁州毕竟是羽族的领地，所以才故意在宴席的饮食上动了手脚，让路鹰扬吃下了羽族不能食用的东西，所以路鹰扬才突然身亡。《国初名将录》成书为于永靖十年前后，距路鹰扬去世只有二十多年，许多路鹰扬生前的战友和至交，如穆如致远、翼盟都还在世，故此可以推断，至少在当时，这种说法就已经广为流传。但因为没有证据，叶默在渊没有受到审查，并在四个月后出兵宁州。还有一种说法见于《异域功名录》，说路鹰扬是因为知道了端军讨伐宁州的计划，他既不愿意看到同族遭到屠戮，又不愿背叛信任他的人族皇帝，所以偶有小病便拒绝医治，终于一病而亡。这种说法不符合路鹰扬险中求胜的个性，故而也很少被人接受。
````《国初名将录》的注解里还有这么一段记载：路鹰扬临终与穆如致远诀别，长叹：“万里江山，九天风月，不复见之矣！”重复数声而殁。穆如致远以为他是因为病体虚弱，不能在飞翔中死亡而遗憾。后来穆如桑若出使青都，才发现“万里江山，九天风月”这几个字就写在蓁林宫的一座配殿里。由此后人又敷衍出许多爱情故事。有没有爱情故事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路鹰扬一定在蓁林宫宿卫过。可惜，他在宁州的经历，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了。

````第二位，翼盟。
````翼盟也是哥舒夜渡时率领凯风营抢夺沧波渡口的三位鹤雪士之一，和路鹰扬一样为穆如部屡立战功。在攻打宛州时，他受到了白衣流秘术师的伏击，从此无法再感应明月之力，这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永翔的能力。这对他的精神刺激很大，直到永靖十九年他去世，后半生一直郁郁寡欢。路鹰扬去世后，太祖曾希望翼盟接管凯风营，因为他是端朝治下仅存的鹤雪士，但翼盟没有同意。于是凯风营被交给了统领纬方，也就是路鹰扬的副手。不久后凯风营改称飞羽卫，驻地在天启荒城西北角，云熙门和岁正门之间。
````太祖宸极六年，翼盟被封为宁康伯，是冰镜台封爵的三十位伯爵之一，爵位可以世袭三代。也是在这一年，三十一岁的翼盟与羽族富商宁氏之女完婚，后生下二子一女。
````翼盟的大儿子名叫翼归鸿，袭封一等世袭大将军。没有什么突出的事迹，我们就还说了。
````女儿翼香鹇，永靖七年以穆如扬义女的身份封为郡主，下嫁羽族名将木荪一。她的后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凌林木”。凌林是地名，宁州和澜州还连在一起的时候，这块地方属于羽族的凌氏，所以叫凌林。后来沧海桑田，羽族北撤离开了澜州，但澜州很多地名仍然保持着羽族的特色，凌林就是其中之一。木荪一镇守霍北多年，致仕以后定居在离霍北不足百里的凌林，后来木氏成了凌林数一数二的望族，世代簪缨不绝。
````翼盟的小儿子名叫翼闲鸥。听到这个名字很多人心里都会一动：哎，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但是在哪听过又想不起来了，对吧？这很正常，因为翼闲鸥的名字出现在《端史》里就一次，而且是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传记里，这个人就是他的夫人——太傅鹤雪澈。
````鹤雪澈，羽族，她姓鹤雪，但不是鹤雪士，而且几乎没有人看到过她飞行。《雪娘案》里面写的那些关于她查案时飞行的故事，那全都是附会。
````鹤雪澈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父亲是宁宛两州之间以贩货为业的行商。她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据《端史》记载，她九岁就在船上破获过窃案。十六岁，她开始在端朝设立在淮安的市舶司担任司直，处理与商事有关的争端。后来由于处断公正、思维敏捷，她被郡守举荐为双渎郡推官，连破疑案，名声大噪。永靖十五年，由孝恭皇后做媒，二十三岁的鹤雪澈与宁康伯次子翼闲鸥完婚，翼闲鸥二十二岁。
````兴阜元年，鹤雪澈任大理寺少卿，兴阜六年升任寺卿，直到隆治三十八年致仕，始终执掌全国刑狱，留下了“断狱如神”“无一讹错”的佳话。她在六十岁被封为太傅，这是文官中品级最高的官职。她死后被赐予了侯爵之位，谥“清忠”，并奉旨安葬在章帝和两位皇后合葬的徵陵中，这对于一位异族官员而言是至高的荣耀。鹤雪澈的学生都是有名的能吏，她的孙子翼天行在景新、同庆年间执掌大理寺，公正严明，官誉颇佳。
````由于路鹰扬未娶，翼盟一家便成为国初地位最高的羽族世家，只有稍后崛起的凌林木氏可以与之伯仲。

```第三位，木荪一。
````木荪一是翼盟的女婿。前面我们说了，他还是一位鹤雪士。
````木荪一成为鹤雪的经过也很与众不同，他生于擎梁半岛——我们知道，澜州的擎梁羝至今仍是东陆最大的羽族聚居区。所以木荪一虽然是羽族，但他是端朝子民，从未到过海峡对岸的宁州。他的师父名叫月锡侯，属于鹤雪分裂后的月系。他看中了木荪一的资质，主动传授他鹤雪术，但没有要求他改姓月。
````木荪一虽然身负永翔之术，但他真正突出的才能在于战役指挥。桓祖永靖五年，三十一岁的木荪一率澜州守军击退羽族的进攻，并挥师入海，将残敌一举赶回宁州。因为这场战役布置得当，以少胜多，木荪一一战成名。两年后十九岁的翼香鹇奉旨下嫁，她不是木荪一的元配夫人，之前的那位夫人是去世了还是发生了其他情况，史书上没有写，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朝廷的最高统治者希望通过这次联姻，达到与手握重兵的将领增强彼此信任的目的。
````木荪一在澜州军队中的威望很高，但他明白自己不是皇帝的嫡系，所以他从五十岁开始上书要求致仕，到五十八岁时，辅政的大将军穆如昭明才同意他解除兵权。在端朝作用过的鹤雪士中，木荪一是唯一一个不因他的鹤雪士的身份而出名的。我们提到他，首先想到的只会是一个英毅沉稳、爱穿白衣、跟士兵们玩樗蒲还要耍赖的羽族将军。
````我们提到木荪一的时候还一定要说到一件事，那就是风系鹤雪在端朝历史上的初次现身。
````永靖十年，宁州羽皇派出四名鹤雪士刺杀木荪一。按照《澜宁异史·霍北侯木荪一》中的记载，当时木荪一正在府中和几个朋友喝酒，突然其中一个名叫风晔的客人推案而起，抄起墙上挂的弓矢连发三箭，竟令四名鹤雪杀手一死一伤。因为木荪一自己也是鹤雪士，他起居之处固定位置都放着弓箭，于是他和风晔联手，与窗外的杀手对射，并且告诉另外两位宾客坐在原地不要动，因为鹤雪执行刺杀任务时除非遇到攻击，否则决不杀伤目标以外的人。这应该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战斗，自从胤末南北鹤雪合并以来，这种鹤雪对鹤雪的决战已经非常少见了。但三个杀手终于逼近房门，风晔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件光华灿灿的物事在三个杀手面前一晃，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三人明明占据优势，却立即停止了进攻，匆匆退走。
````《澜宁异史》并没有指出风晔是风系鹤雪，为什么我们这样推断呢？因为第一，风晔姓风——风翔云也姓风，但他是如假包换的路然系；所以姓风的不一定就是风系鹤雪，但风系鹤雪肯定都姓风。第二，以风晔的身手看，他一定是鹤雪士，否则在这场战斗中他不可能有那么强的战斗力；第三，什么东西能够让三名鹤雪放着刺杀的任务不去执行，二话不说就退走呢？学者们认为，《澜宁异史》中所说的那个光华灿灿的物事，其实就是鹤雪翎。只有代表鹤雪首领的鹤雪翎，才能让只服从首领之命的鹤雪士无条件退走。而我们知道，鹤雪翎确实在风系传人手里。有人说鹤雪翎虽然微微发亮，但也不至于光华灿灿啊。是，这里可能有一些文学夸张。《澜宁异史》中说，讲述这件事的人就是座中木荪一两位朋友之一，可以说全部过程是他亲眼目睹。他大约不能理解能让鹤雪士立刻收兵的东西是什么，所以他的想像中，那大概是一件神奇的法宝。木荪一这两位朋友也很有意思，当时箭落如雨，他们两个竟然真的能在厅中端坐不动，也实在是胆气非凡。

````鹤雪团的到来让雷宽军心动摇。打一帮没成年的还死伤了三千多人，现在要对付这么一帮红了眼的，那得死多少啊？而且羽族天生对鹤雪团就有心理恐惧，于是在鹤雪团飞临的当夜，雷宽军队的左翼就发生了哗变。刚坐上羽皇位子的鹤凌风也急了，紧急召见自己的亲信汤有容，说你看这怎么办？雷宽是打着我的旗号去的，我说我不知道也没人信哪。这鹤雪团前脚杀了他，后脚还不就得来杀我啊？汤有容说，您给我一道旨意，我代表您去调停。我跟雷宽有点交情，我跟雷宽有点交情，他见到我一定会放松警惕，我一刀把他给杀了，再把他手下人杀几个，脑袋送给鹤雪团就完事儿。我再代表您给仪风营死难者举办一个庄严的国葬，宁歆月那人平时咋呼一下还行，其实素无远虑，主不了大事，我表演一番他就松劲了。您别看现在鹤雪团气势汹汹好像多戮力同心，一旦共同的敌人没人了，用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掐起来了，宁歆月根本就拢不住。汤有容这话是一点没说错，两年之后，鹤雪团就再次因为内讧而摇摇欲坠了。
````那么雷宽等人一心要杀的翱宇、翱宁和翦轻寒到底哪去了呢？他们一行三人越过勾弋山脉，逃到了瀚州。为什么没有回青都？困为他们分析了一下，认为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雷宽死了，汤有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是好人，能出这么大事死这么多人吗？现在掌权的已经是鹤凌风一系，雷宽死了，却仍然有人在追杀他们。分当然要报，但现在他们实力不够。于是他们一路躲避着追杀，最后在瀚州遇到小密王牧云骋的时候，他们一共剩下了十个人。其中年纪最大的是翦轻寒，十四岁，慕西昆十三岁，最小的一个只有九岁，是谁啊？翱宁。
````翱宁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据他自己说，是全凭他哥哥翱宇的拼死保护。这应该是真的，因为翱宇当时十四岁，属于马上进入实战演练阶段的修习者，在仪风营中属于战斗力比较强的；而翱宁这个年纪，刚刚能熟练掌握感应月力和目力精准这一类基础练习，正要进入格斗类训练，在这场围剿中他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的。所以他能脱险，应该是靠着其他人的保护。虽然摒弃感情是鹤雪士的入门功课，但在关键时刻，血缘显然还是起到了压倒一切的作用。````翱宁在哥哥的保护下逃出生天，但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从此再也不能凝翼，甚至一点起飞的欲望都不再有。我们知道，即使是飞行能力最差的岁羽，甚至相当一部分人羽混血的无翼民，到每年七夕都克制不住那种对飞翔的渴望，有些人甚至因为既不能凝出羽翼又无法纾解这种冲动而自残。但翱宁身为一个受过数年鹤雪训练的至羽，即使在七夕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令翦轻寒和慕西昆非常着急，延请了许多医生都没能看好，最后翱宁也放弃了恢复的希望，离开飞羽卫，在鸿胪寺中做了一个负责人羽邦交的小官。

````翦轻寒这一行人，在牧云聘和穆如棣华的关照下，被补充进了飞羽卫。这一下飞羽卫实力大增——一下子补充了九名见习鹤雪。飞羽卫的资料保存下来的的不特别全，从目前可以查出的资料看，在端一代三百多年中，前后至少有过八十三位鹤雪战士加入过飞羽卫，其中四十一位曾担任飞羽卫或者它的前身凯风营的督领。以鹤雪的稀有程度来看，这个数字是相当可观的。而这八十三人中，翦轻寒这一行就占了九人。隆治三十六年，十九岁的翦轻寒成为飞羽卫督领，这是正三品的武官。慕西昆成为卫统领，同三品。
````隆治三十九年秋，澜州守将毛仲造反，占据霍北。霍北城高难攻，翦轻寒率飞羽卫参加了这场战斗。《水晶帘》里讲到的慕西昆重伤，就是在这次战斗中。隆治四十八年八月，密王牧云聘发动叛乱。就在这场叛乱里，翦轻寒试图救走牧云聘的儿子牧云辞，未果后伏剑自刎。因为翦轻寒容貌很美，又有鹤雪士这种传奇的身份，所以很多人乐于将翦轻寒执意营救牧云辞的行为归于一场生死绝恋。实际上这一年翦轻寒已经三十一岁，牧云辞二十六岁，虽然羽族寿命比人族长，衰老也慢，但到这个年纪还为情痴狂，的确不如她要以性命回报牧云聘当年的再生之恩那样可信。
````因为翦轻寒这种“附逆”的行为，朝廷没有赐谥。但是据传，徵陵附葬的那个没有题写墓主姓名的坟墓里，埋葬的就是翦轻寒。大家到徵陵可以看到，天女墓道右侧第三个，在沈织烟和言紫选的墓之间。````翦轻寒去世后，慕西昆接任飞羽卫督领，隆治四十八年战死在澜州。和翦轻寒一样，慕西昆也没有成亲，没有留下后代。但当年一同逃出仪风营的另外七位鹤雪士在中州各自娶嫁，落地生根，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终身没能再回到宁州，完成他们的复兴大业。但有一个人回去了，他就是一行人年纪最小的翱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