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满透露顾清明和湘湘暗通款曲,胡十希望重新燃起,已经等不及要把喜事办了,而且完全把他当成自家人,听说胡大爹要让两人去乡下办酒,这就成了她最大的心事,家里那么多人,她只把小顾和他们的亲事挂在嘴边,成天神神叨叨念,别人不说,她宠惯了的薛君山倒是第一个有意见,经常顶她两句。
真是丢脸!见胡十又摆出那急不可待的样子,拉住顾清明就笑成了喇叭花,而小满趁机献媚,张口就来,报菜名比背书还溜,薛君山满肚子酸水,从鼻孔里嗤笑一声,引着方先觉进客厅歇息,方先觉一点面子也不给,站在梧桐树下看那扎堆的三人,颔首微笑。
薛君山岂是能怄气的,扯开嗓子大喊:“,肉丸子!”
“少不了你的,叫什么叫!”胡十好久没试过这种被人簇拥的滋味,眼睛都笑没了,没好气地打发他。听到方先觉的笑声,薛君山倒还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撇开脸看光秃秃的梧桐树。
顾清明争宠成功,送走胡十才慢腾腾踱过来,笑得无比灿烂,薛君山看着碍眼,在大腿处摸了摸,装作一瘸一拐走进客厅,不过进去了立刻不瘸了,快步走到沙发坐下,支使那个地位最低的家伙出出气。
“小满,泡茶来!”
听到喊声,小满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推拒,乖乖泡好茶端来。结果胡十还嫌他不会做事,颠颠地追过来骂人:“那是贵客,泡点芝麻豆子茶出来噻!”
方先觉眉头一挑。立刻来了兴致,顾清明敲敲脑袋。笑眯眯探出头来:“,湘湘写信回来了,说参加了战地救护队。”他顿了顿,收敛笑容,轻声道:“。她可能近期会回来。”
“谁回来?”胡长宁今天也是满脸喜色,一进门就笑道:“是我满女婿回来啦,正好大女婿也在,陪我喝几杯啊!”
胡十再也笑不出来,扶着墙慢慢往后院挪,湘君正在洗菜,随口道:“,是不是君山又气您老人家,等下我去骂人!”
胡十再也挪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竹靠背椅上,喃喃道:“又要打仗了,细妹子也要上战场!”
湘君手一颤。洗好的菜掉在地上,连忙捡起来重新洗。许久才憋出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是能吃亏的人。湘水是因为她才撞上鬼子的,你让她做点事,她心里会好受些。”
胡十苦笑着摇头,扶着椅子靠背起身,颤巍巍挪进厨房。
客厅里,憋闷多日的胡长宁像刚从牢房里放出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从***一直说道前次地长沙会战,开始方先觉只觉有趣,加上他是顾清明长辈,不好得罪,一直默然不语,后来看顾清明和薛君山同他争论不休,也知晓这是个明事理之人,也加入他们的讨论,只有小满插不上话,又舍不得走,沦落为小厮,端茶递水,眼巴巴地从这个脸上看到那个脸上。
说到最后,胡长宁终于揭晓他如此兴奋的缘由,蒋委员长召开中央常委特别会议,作出中国对日本和德意宣战地决议,并且签署了宣战令,连同英、美、苏一同对日宣战。
其实,这等同于一个病弱的汉子,挨了几年几十年打之后,打人者之间起了内讧,而且打得最重地那家伙又惹到别人,这汉子突然有了力气,跳出来大叫一声:“我要打你!”
汉子一直在默默抵抗,孤独而悲怆,打不过,就一退再退,伤重了,就以鲜血和泪水来冲洗,只有不低头不放弃,就会等到反击的一天。
“我要打你!”
三个军人齐齐凝视着胡长宁眉飞色舞的神色,满面哀恸,小满突然懂得,在挨打求生存的漫长岁月,中国人的心连在一起,是相通地。
谁想做东亚病夫,谁生来就是挨打的命!小满攥紧了拳头,只觉脉管的血一点点热起来,渐渐沸腾汹涌。
这些事情顾清明如何不知,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作为综观全局的人,他的想法要悲观得多,抗战到了今日,还是只有一个字“拖”,拖到国际形势彻底转变,拖到日军补给不足,逼得日本人投降,真正要靠中国军队,这场仗的胜利可谓遥遥无期。
然而,好不容易有了胜利的曙光,这些话如何能在此时提出,方先觉似乎清楚他的为难之处,端起香喷喷的芝麻豆子茶来堵嘴,顾清明苦笑一声,摇头叹道:“爸爸,不要对他们抱太大希望,以前我们挨打,他们说过一句公道话吗,他们抢香港澳门抢租界地时候,公理正义又在哪里!”
第一次喊爸爸,并没有顾清明想象中那么难,第一次听他叫爸爸,胡长宁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撼,只是嘴巴张了张,声音被淹没在隔壁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
小满飞一般冲出去,又兴冲冲跑回来,呵呵直笑道:“大家都在庆祝,说这回真正有希望打赢了!”
一点渺茫的希望,都能引起如此大地反响,不得不说,大家的心意果真相通,顾清明犹如掉入刀山火海,浑身火辣辣地疼,一直疼到心里,声音由于太过压抑而微微颤抖:“不管怎样,抗战还是要靠中国军队,真正能洗掉中国屈辱地,还是中国人自己地鲜血!”
方先觉深深看了顾清明一眼,轻声道:“东条英机上台,少壮派军人得势,以后还有不少硬仗要打!”
薛君山一拳砸在桌上,冷笑道:“怕什么,打呗!”
提到这个,胡长宁喜色顿失,就连平时吊儿郎当的小满也知道,少壮派军人是最激进地些混球,野心勃勃,无比狂妄,而且手段残忍,杀人如麻,何止是有硬仗要打,今后的中国,定然又是处处血雨腥风。
“拼了!拼了!”无数个声音在喉咙里涌动,小满却只能发出这两个字,顾清明默默看着他骨节发白的手,浑身的疼痛渐渐消失,嘴角悄然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