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们再看看学者们。他们也许考证过历史,也曾纵观了世界历史发展的全部过 程,因此他们意识到生命是一个整体,所以也就能够观察事物而不受其生存时代和个人 利益的局限。
最后我们还要看看诗人或哲学家们。他们这些人具有高度的思维能力,但不愿潜心 去考证任何特殊的生存现象,只在生存本身面前感叹、诧异、并把这深奥的谜当作自己 研究的课题,然而他们所具有的意识倒也足够让他们去认识全部世界究竟有多深奥,因 为他们的才智全部摒弃了作为意志的仆役的作用,而是把世界整个展现到自己的眼前。 这个世界要求诗人或哲学家们去检验、思考,却又不让他们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如 果说意识的程度就是现实的程度的话,那这种人的存在就可以说已经是登峰造极了,随 之对他们的描述就非同一般,而很具意义了。
一般说来,人类高于其他动物,他们接受训练的能力要比其他动物强,伊斯兰教徒 们要受训,以每日5次面朝圣地麦加膜拜褥告,而且从不间断;基督教徒们所受的训练就 是,凡事都要手划十字,默然垂首等等。宗教确实可以说成是训练艺术的杰作,这是因 为宗教训练人们的思维方式,而且像众所周知的他们是从小就抓这种训练。如果人们从 5岁起就开始受到宗教教义的灌输并在肃穆的气氛中接受谆谆教诲,那么,不管这种宗教 存有多么大的谬谈或别的什么,它也会深深地植根于人们的头脑之中。所以,不管是动 物还是人类,要想获得训练的成功,就得从早抓起才行。
贵族和绅士被训练为珍惜名誉并以此为大,——为了名誉,他们可以热情地、毫不 动摇地坚信荒谬可笑的骑士制度中的法规,他们也可以为了信仰而不惜捐躯,还可以为 此向国王表示尽忠心。
再有,我们对于贵妇人所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交口称赞,并对此抱着极其崇敬的心 态,对于龙子凤雏,对于达官贵人和地位显赫的爵爷们的敬仰等等,都是属于训练之行。 同样,我们对自己所蒙受的辱骂所表现出来的嫉恶如仇亦如此,而且辱骂的性质决定了 嫉恶的程度。例如,你要是说一个英国人不是绅士,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言语;要是说 他满口谎言,他更不能忍受;你要是把法国人称为懦夫,把德国人贬为愚昧,他们都会 暴跳如雷。
有很多人,在一个具体问题上表现出训练有素,是个正人君子样,可是在其他一些 事情上却又大吹大擂毫无羞耻感。比如说,他可以不抢不偷你的财物,可是,一旦他发 现你有某个东西是他十分喜爱的,他就会直接向你索取而不付分文;再如商人,他往往 可以没有顾忌地欺诈你,却矢口否认自己的盗贼行为。
专管思考、观察的大脑机要,不必要有感官的刺激便积极活动,这个时候的人的想 象力就特别丰富。所以我们发现,只有在感官不受外界的刺激时,想象力才是积极的。 囚牢或病房里那种长期寂寞、沉静、昏暗的状态——这些都提高了想象力的积极性,在 它们的影响下,想象力也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另一方面,当我们的观察力对着无数现 实材料时,比如在旅途上,或是在喧闹的世界上,或是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这时的想 象力就像没有一样了,即使说会引起某种想像,但这种想象力是不积极的,好像它也知 道此时的时机不佳。但当想象力产生了某种实在的结果时,它也一定会从外部世界获得不计其数的材料, 只有到这种地步,想像的宝库才能丰富起来。滋补幻想就像滋补身体一样,在吃饭消化 的那一刹间,是根本不能工作的。但到后来适宜时刻中能发生作用的能力,还要归功于 这种“滋补”。
意见像摆钟一样恪守同样的规律:它越过重心到达一端,同样在另一端也摆动相同 的距离,由此可见,只有在某段时间之后,才能真正找到停止点。
根据矛盾的过程,空间距离使得事物变得渺小了,也就见不到其不足了,这也就是 呈现在照相机缩小镜片上的景色要比实际上的景色美丽的原因。时间距离也会产生同样 的结果。当年的地点和事件,当年的伙伴都给记忆表面涂上了一层诱人的色彩。记忆只 能看到往事的一个轮廓,根本不可能去注意那些令人不快的细节。而我们目前的乐趣就 绝没有这种美妙之处,所以总好像不是完美无缺的。
再有,就空间而言,离我们近的物体看上去就大,可是贴近眼睛时,我们就看不见 别的物体了,当我们离开一段距离时,这种物体又变得渺小却又不可辨认了。同样道理, 时间亦然。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常叫我们激动、焦虑、烦恼、热情,就是因为它在我 们的眼前,让我们看着它觉得是多么的硕大,又是多么的重要而严峻。可是,一旦它们 全部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时,就失去了自身的任何价值,只要我们不再想它,它就在我 们的记忆中逐步消失。它们之所以如此硕大,就是因为离我们很近的缘故。
欢乐与痛苦,并不是头脑的观念,而是意志的作用,所以它不属于记忆的范畴。我 们不可能回忆欢乐与痛苦,请注意,我指的不是重新去体验。我们所能回忆的只是伴随 着欢乐与痛苦的观念,尤其是那些我们想说的东西,这些是构成当时我们感受的标准。 因此,我们对欢乐和痛苦的回忆总是不完整的,一旦欢乐和痛苦过去了,我们也就对此 淡漠了。由此可以看到,我们想重新体验欢乐与痛苦的一切企图都是徒劳无益的。从本 质上讲,欢乐和痛苦是意志的作用,意志本身并无记忆,记忆属于智力的一种机能,记 忆所能得到的和所失去的只有思想和观念,我们这里并不想讨论它。
在窘迫困难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对自己曾经经历的美好时光记忆犹新,但是在美好 的日子里,我们对曾经有过的窘迫困难却只存有支离破碎、隐隐约约的记忆,这就是事 实,是令人疑惑不解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