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似已灰之木
窗外的雨势渐缓,空气中的湿气犹存,多日来的雨水滋润,却没能滋润人心。
墨家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悲伤中,没人能走出来,苦等半年,却是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十三年前如此,而今,重蹈覆辙,再度上演这场血淋淋的悲剧。或许是嬴政命不该绝,但两条性命,却不可追逝。荆轲、高渐离,接下来还会是谁?还能是谁?
房中,雪女撑开疲累的双眼,虚弱地看著雨打蕉叶,滴水沿著边缘垂下,落到地面,然后消失殆尽。她的眼泪沿著脸庞垂下,落到枕边,一样的消失殆尽。
“渐离,你真的走了吗?真的丢下我和孩子去了吗?说过的终不离兮,还有退隐江湖的日子,怎麼……”
端木蓉恰巧走进来,听见她的一番话,也是一阵落寞。端著汤药,扶起雪女,一口一口的餵她喝下。眼泪混杂著药味儿,只是说不出的苦,如黄莲。
“无论它再怎麼苦,你还是得喝下去。”
雪女摇摇头,她指著自己的心口,“是这里苦!蓉姊姊,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这种苦,最苦。十二年前,渐离让我我重新感到温暖,我知道,世上还是有一个人真心爱著我,可是如今,他却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十二个年头,现在,又是何人能帮我缝合伤口?”
“...你别这样,小高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幸福,小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打落汤碗,雪女瞪著端木蓉,“你是蓉姊姊吗?天涯何处无芳草?幸福?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幸福了。我雪女,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心,它已经烧成灰烬,不可能复燃。渐离永远的离开,我的心也被带走了,跟著他一起,烟消云散。”
表情木然,冷若冰霜,这张绝世容颜,再无往昔漾人微笑。看去,如雪般寒的瞳眼深处,蕴藏著悲伤凄凉,那股痛,被冰冷的外表埋没。强装出来的漠然,其实不堪一击的脆弱,像琉璃,一敲即碎。而那悲伤,犹如千年冰封的积雪,永难消融。
已经是白茫茫的冬,雪零落,独梅艳。白雪红梅相映衬,雪地里的一点生机,点缀著了无生气的大地。可再怎麼娇红,仍敌不过漫天白雪的寒,於是,梅败了,雪的寒,渗透进心里。
雪女挺著大肚子,即将临盆的她,带著玉萧,站在雪中吹奏。白雪乐曲,这一次的雪花更多,分不清究竟是天上的雪,还是心里的雪。一派清冷,自高渐离离开后,她不再穿那件紫杉、不再戴上头顶银饰,只是一身素白轻纱,头发挽成髻,插上一根玉簪,再无其他。人如其名,雪女,只是太冷。
远处一朵红梅向她而来,看清那人,赤练。停下嘴中萧,握紧了白绸,连绸带都换成白色,从头到脚,无一不白。
“哟,这不是雪女妹妹吗?怎麼,这身打扮,姊姊差点认不出来。哎呀~还身怀六甲哪!真是可怜,孤儿寡母,也不知日后……”一语未毕,白绸已经朝她舞了过去,即使换成了白色,却与昔日那抹篮紫色身姿一样,倾城。
“这麼白啊,啧啧啧...是在祭奠谁呢?让姊姊猜猜,是不是,一个棕褐色头发,一样喜欢穿白袍,很会弹琴的英俊剑客?可惜啊!他已经死了,水寒,也跟著他陪葬了。”
这句话痛击雪女心里,招式一松,已落下风。赤练嘴角一勾,软鞭毫不留情地向她腹部击去,雪女一惊,忙用玉萧隔开,白衫却被划破,鲜血染红素白,晕成一朵,红梅。
“对不起啊!姊姊忘了,妹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胎儿呢!”嘲讽的笑,手中却不停止,软鞭一招招袭去,虽不是招招致命,却也凌厉。
雪女负伤累累,可腹中孩儿撑著她继续下去,这是他的血脉,必须留下。白绸被绞断数截,就要遭其毒手,一片白羽横发,击偏了软鞭。一个身影从空中降下,挡在两人中间。
“白凤,你干甚麼?”赤练大怒,眼看雪女就要命丧黄泉,竟被搅局。
“现在不需要杀她。”
“这是卫庄大人的命令。”
“卫庄,又是卫庄,你心里除了卫庄,还有谁?我舍命救你,难道比不上一个神出鬼没、从不理你的卫庄?”他在心中呐喊著,可面不改色,一如往常的倨傲和轻蔑。“是吗?非从不可?”
赤练看著白凤,意味深长,“你,对她动心了?可惜人家心中只有高渐离,白凤啊白凤,想不到你,竟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这样,值得吗?”
“那你对卫庄,难道很值得?”他听赤练这麼说,更是酸涩不敢言。自己怎麼会对雪女动心?因为这是卫庄的命令,才不让你杀她,如果是你自己想杀,我又怎会阻拦?…你可知道,一直在我心里的那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