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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微凉》全文,慢慢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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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夏
.阮夕照


1楼2013-05-04 17:12回复
    上篇

    明天早上的火车吗?
    嗯。
    我……去送你吧。
    不用。
    那我走了。
    嗯。
    再见。我轻声说。随即转身向楼下走去。
    夕照。念夏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什么事?
    这个……给你。念夏走下来,塞给我一个小盒子。
    烟灰色的锦缎。简单的立方体。
    握在手中,轻得好像没有任何重量。
    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巧的戒指。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仅是细而干净的银质圆环。
    是我最喜欢的样式。
    沉吟片刻,还是开口。
    你……不帮我戴上吗?
    没有回应。
    抬头才发现,自己的眼前只剩下阴冷灰暗的楼道。念夏已经不知何时回到楼上去了。
    也罢。我拿出戒指,慢慢套在右手的无名指上。
    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矫情得恶心。
    对于念夏,这就已经是极致了吧。
    阴冷潮湿的空间中,我的左手扣住右手,微微地笑。


    2楼2013-05-04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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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8点10分。念夏的火车发车的时间。
      盛夏的早晨,空气干燥而温暖。
      我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中国古代史》,盯着“长乐未央”瓦当的图片。
      夕照。夕照。
      湛如推着我小声地叫着。
      啊?
      回答问题,老陈叫你呢。
      我猛地站起来。桌子上堆得满满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教室里的同学纷纷向我和湛如坐着的最后一排看过来。
      陈老师瞪了我一眼。说出汉乐府的代表诗歌。
      《上邪》《白头吟》。我脱口而出。
      说课本上的。
      《孔雀东南飞》。湛如小声提示着。
      我正要开口,却被陈老师严厉的声音打断。坐下。不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干什么。
      我在同学们小声的议论中坐下来。
      夕照,你怎么了?湛如凑过来,好看的大眼睛盯着我手上的戒指。咦,这是什么?
      我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
      还有300多天就高考了,有些同学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
      陈老师愤怒地用教案敲着讲桌。
      下课铃声恰好响起。标榜自己从不拖堂的陈老师很快从前门走了出去,高跟鞋在走廊敲出清脆的响声。
      谁送的?湛如笑眯眯地抓住我的手。
      我不做声。
      那就算了,不过你别以为可以瞒得过姐姐我。你这小丫头在想人呢吧?你看你上课的时候说了什么?嗯?《上邪》?《白头吟》?这么快就想到天长地久了啊?
      我的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天长地久……我没有想过。这样俗气而温情的字眼,却带着这样真实的幸福感。
      我想要留住的,也许只是几个,或者仅仅一个夏天的回忆。


      3楼2013-05-04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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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里的黑板上,湛如用标准的仿宋体按照陈老师的要求写着,距离高考还有302天。
        开过了高三的誓师大会。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我眯着眼睛站在讲台上,微微有些眩晕。灰尘在阳光下飞舞。空气中没有一丝凉意。我感觉到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滑过锁骨,微微有些痒。南京的夏天,应该更热吧。
        我想去南京大学,我说。
        而在我之前的每一个人,都毫无例外地说出去北京的志愿。
        为什么?一个女生的声音从教室后面传过来。
        我很想说,因为我要去那里找一个人。
        他是我爱的人。
        但我终究不会把这句话在所有人面前说出口。无法轻言爱的年纪,我们只能淡淡地说喜欢。
        有些话,说出一次,就要耗尽一生的勇气。
        我说,我喜欢南京。
        六朝古都,暮霭苍茫。
        我的生活愈见平静。
        每天早上在闹钟尖利的叫声中起床。到晋江中学对面的KFC买一份已经吃腻的早餐。在KFC的门口买一份《晨报》。提着KFC醒目的袋子绕过值周老师出没的地带。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边喝着味道奇怪的花式粥边看着湛如更改黑板上的倒计时。然后和湛如一起翻看报纸,研究该死的时事政治。两堂连排的数学课与语文课。以10张为单位不断下发的史地政卷子。自习课整理数学的错题、语文英语卷子与史地政的专题总结。一本本整齐地摞在标着15号的柜子里的笔记。窗外不见凋零的绿树白花。
        是谁说过我要去南京,请你一定要在那里等我。
        每天晚上,按时给父母打一个电话。有时接得通,有时接不通。父母从不多问我的状况。一直以来我都是他们引以为骄傲的独立坚强的女儿。他们对我也是百分之百的放心。
        如果他们看到这个呢。我注视着手上泛着黯淡光泽的银戒指。
        爸爸妈妈,很对不起,有些事情,我终究无法控制。
        睡觉之前,像完成一项仪式一样,发一条短信给念夏。
        晚安,念夏。
        晚安,夕照。
        手机的送件箱与收件箱里,全都是这样的字眼。
        很想和他多说些什么。想问问他从前的那些记忆是否挥之不去。有几次编辑好了短信,又一个字一个字删去。不敢去触痛他的回忆。担心哪一天,他又会像那时一样,沉沦在汹涌而来的黑暗记忆中,无法自拔。
        我想他终究会慢慢忘记折磨他许多年的那一切。
        怎样的往事,怎样的聚散别离。
        他等待的也许不是某个人,而只是时间。
        等时间,让自己改变。


        7楼2013-05-04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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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27日,湛如的生日。
          早上拎着早餐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她桌子上一大束玫瑰。不禁莞尔。
          湛如紧跟着进来,不由一愣。
          湛如姐,祝你生日快乐。我笑嘻嘻地挡在湛如面前拿起附送的卡片,一字一句地念着。景初?
          我茫然地看向湛如。与念夏同在南京大学的景初,莫非是特地打了长途电话为湛如订了这一束花?
          碰巧重名了。高一的小孩子。也是学生会的。
          湛如把玫瑰放到我们中间用来装书的箱子里空出的地方。
          这样的名字也可以重啊?我笑,把报纸盖在那一束极其显眼的玫瑰上。
          湛如照例更改着黑板上的倒计时。
          湛如?
          有事吗?
          也叫景初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个子很高,很瘦,喜欢穿深蓝的上衣,不怎么穿高一的校服?
          湛如的背影微微一震。你怎么知道?
          有几次自习课,看见过他。站在后门向我们这边看。你学得太专注,所以没叫你。
          是吗?
          他对你,是不是……
          别瞎猜,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
          我想起那个表情淡定的男孩子站在后门外面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8楼2013-05-04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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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照例和湛如去图书馆的自习室上自习。
            自习室在图书馆的五楼。爬上去是一件很累的事。然而我和湛如还是坚持了下来。
            宽敞的自习室。有着极好的采光。非常明亮。自习室中午的时候通常很安静,气氛很好,只是有时略带压抑。大多数中午放弃午休去上自习的都是高三的学生。偶尔也可以看见高一高二的学生。有时我和湛如去得晚了,会找不到位置坐。这种时候我们通常把东西放在窗台上,站着看书。看得累了便向外面望望。我和湛如并肩站着,凝视着外面的景色,想着各自的心事。
            向外看去可以看到车流量极大的一座立交桥。各式各样的车子往来不绝。另一面是晋江中学的操场。有高一高二的男孩子在那里踢足球。不同的队服。在场上跳跃奔跑的样子。可以不时听到高一高二的女孩子们声嘶力竭的加油声。喊过一个又一个中午。真切又遥远。
            本以为我们这一届有几个班级在对于队服的选择上已是剑走偏锋了,没想到现在的高一还有的班级买了喀麦隆和秘鲁的队服。
            那一天我写完两张地理卷子,向操场上一看,发现高一穿着喀麦隆队服和秘鲁队服的两个班在下面踢足球,碰碰湛如一起向下面看。对于足球极其狂热的湛如当即目瞪口呆。我们两个人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来。
            湛如在草纸上写,我真是忍了,他们连秘鲁的队服也买得到?把纸推倒我面前。
            你可以把它当成河床队的队服来看,我在下面接着写。
            河床队的忠实拥趸江湛如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估计心中的气愤和我发现每一届都有若干班级买了皇马队服时不相上下。
            午休的时间即将结束。和湛如捧着书本向距离图书馆很远的高三楼走去。穿过操场的时候,高一的球赛还没有结束。
            湛如,听说这一次的比赛是高一和高二的联赛,要打上两个月呢。
            嗯。看着他们踢球,感觉真好。湛如看向场内。只是场上踢球的人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了。
            我忽然想起已经毕业的校队队长景初。不知道他在这块场地上踢球的时候,湛如是不是像现在这些高一的孩子一样,在风中大声地喊着加油。
            夕照小心!湛如突然说。众人的惊呼声中,足球向着我和湛如飞过来。湛如挡在我面前,用一个很帅气的排球击球的姿势将球打回场内。
            好痛啊。湛如揉着手向我做出一副苦脸。
            未等我做出反应,有人已抢先一步。穿着秘鲁队服的景初紧张地跑过来。对不起湛如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喂。湛如向他笑。队长同学,你该回去比赛了。
            走在回高三楼的路上。
            湛如,这两个景初好像啊。给他们编一下号吧。景初NO.1和景初NO.2怎么样?
            阮夕照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我心里想着刚才那球就是砸到我,我也绝对死不了。江湛如你不知道我被什么东西砸过。但是刚才的确是感动。湛如挡在我面前的样子,英勇得像个骑士。这样的女孩子,有谁会舍得与她分开。除了当年的景初。
            但是,他们两个真的有点像呢……湛如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也这样想啊,哪里哪里?
            名字。湛如气呼呼地说。
            我窃笑。两个拥有同样名字的男孩子。同样带着队长的袖标在足球场上奔跑。同样会在湛如生日时送来俗艳但是明快的红玫瑰。同样会用略带不知所措的神情面对湛如。
            湛如,遇见他们,是不是你早已注定的行程?
            从那天之后,中午再去图书馆,我和湛如总会有座位。高一中午放学比较早,那个叫景初的孩子总是先到,占好两个座位,见我们来了,说一声我要先回教室了,就低头匆匆离去。我乐得跟湛如沾光,常逗她,说她找了个贤内助,每回都被湛如用凌厉的眼光干掉。


            9楼2013-05-04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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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18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雪。
              生日那天上午和湛如在晋江对面的KFC。
              夕照,你是不是一直有心事?快要吃完的时候,湛如忽然换了话题,这样问我。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呢?
              总觉得你在很多时候,比如说现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心思不在这里,好像在想着很远的地方,在想着某个人。
              也许吧。
              夕照,我想听你的故事,你和送给你戒指的这个人的故事。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很想听。
              湛如,我会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你的。高考之后,好吗?
              傍晚5点。天色阴暗。
              干冷的风掠过我白色的围巾。脸颊感到干涩的疼痛。
              我即将见到念夏了,半年来的第一次。我的右手插在羊绒大衣的口袋里,微微发抖。越来越冷的空气里,右手的无名指在隐隐作痛。我努力将手指攥向手心。越握越紧的时候,手指被戒指压得微微的痛。用的力气过大,手背上的伤口开始张裂。我紧紧咬住了嘴唇。
              从来没有买过护手霜和润唇膏。不是自虐,只是希望有一天有一个人可以发现我手上和嘴唇上的冻伤,发现我未曾启齿的期待。
              这样的心思,多少有些矫情吧。恋爱中女子的心思,是不是大抵如此?
              念夏的火车晚点。
              我没有回到车站的大厅里,还是站在站台上,莫明其妙地觉得有些难过。
              说到底,我依然不清楚,这一切,是不是都只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坚持?
              火车凄厉的笛声穿越这座寒冷的北方城市的夜色。
              13车厢。我拖着僵硬的双腿走过去。只一眼,就从汹涌的人流中看见了念夏。
              和往年冬天一样,黑色的立领呢子大衣。颀长单薄的身材。不是很大的一只行李箱。
              我在想,我的出现对于念夏来讲,算不算是一种惊喜?
              念夏走上站台,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夕照?你等了多久了?
              没多长时间。
              ……谢谢。
              我坐在出租车上,想着念夏刚刚那句谢谢。认识这么久,他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谢。
              然而看到他左手上和我一样的银戒指,我还是忍不住开心。
              从什么时候起,心高气傲的阮夕照,变成了这样容易满足的人?
              也许就从那一年的盛夏开始。
              电梯在15楼停下。
              再见,念夏。
              等等,夕照,你到我家里来吧。
              念夏的左手撑在电梯的门上。
              你妈妈今天也回来了吧?她正等着你回去呢。我向念夏笑笑。
              我知道。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你记得?我心中隐隐有些欣喜。
              嗯。
              夏阿姨微笑着打开门。
              暖意扑面而来,眼镜上瞬间模糊一片。雾气消散后,看到宽敞的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大蛋糕。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17岁那一年的盛夏,相似的情景也出现过。只是当时,开门的夏阿姨脸色惨白,眼睛红肿,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我身边的念夏浑身被雨水打得透湿,被我搀扶着,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还好,这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现在我们拥有的,是这样简单的温暖。冬亦如夏。
              19根细长的蜡烛,被夏阿姨细心地插成了“19”形状。点过所有的蜡烛,念夏起身关掉客厅里的灯。
              房间一瞬间暗下来,只有细细长长的火苗在空气中微微地颤抖。
              许愿吧,夕照。念夏低声说。
              一瞬间隔着火苗,我隐约看见夏阿姨的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的想法,我大抵可以猜到。换作是以前,念夏这样的举动是不可想象的。那个时候的他,怎么可能会在夜里关掉房间的灯?那个对于黑暗有着病态恐惧的念夏。
              我对着蜡烛,在心中默念着,考到南京,和念夏在一起。
              和念夏在一起。
              吹灭蜡烛打开灯。夏阿姨将蛋糕切成几块,递给我和念夏。
              我不吃,你们吃吧。念夏忽然说。
              我端着纸盘的手在空中停下,转身去看念夏。
              他静静地端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嘴角抿成倔强的弧度。
              你……身体不舒服了吗?
              犹豫了一下,话还是说出口。知道夏阿姨就在身边,这话本是轮不到我开口。然而终究是不由自主。


              11楼2013-05-04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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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念夏难得地微笑了一下。
                我也微笑。感觉到夏阿姨注视的目光。
                低下头去吃那块蛋糕。甜得发腻的奶油,微微有些干了。细细地咀嚼着。口感并不好。但是我依然想要让这一刻尽可能地变长。
                吃完了刚要说话,发现坐在对面的夏阿姨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
                转过头去看,念夏竟然倚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这么短短几分钟,他竟然睡得很沉。刘海儿垂下来,盖住眼睛。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照在念夏疲惫苍白的脸上。我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
                我跟着夏阿姨蹑手蹑脚地走进另一个房间,看着夏阿姨把门关上。
                夕照,你过来。
                我不知所措地走到她面前。
                把手伸出来,右手。
                我……阿姨,您别误会。
                夕照,抬头看着阿姨。
                我抬起头注视着夏阿姨。她依然是美丽的女子,而且与一年前相比,眼睛中又多了几分生气。果然是曾经让沈行舟爱极又恨极的女子,现在看着她也可以想见当年的绝代风华。
                夕照,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念夏从前的状态……你……已经改变了念夏很多。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念夏自己在晚上把灯关上。这一次,是因为你。我在想,是不是这么多年,念夏终于遇见了一个他想要去保护的人?以前的那些事情,好像都过去了。
                阿姨,念夏最想要保护的人,不就是您吗?
                我脱口而出。
                但是他可能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做到。夏景兰看向窗外,眼神黯淡。夕照,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万一……那念夏他……
                我打了一个冷战。不会有那种万一的,夏阿姨,沈叔叔他……不会再回来了。
                是啊。他不会再回来了。夏景兰的声音里丝毫没有我想象的淡淡喜悦。
                我忽然想,对于沈行舟的离开,她的心中是否会有疼痛,还是早已经麻木?这么多年的爱恨纠结,深入骨髓的伤害后,仿佛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阿姨有很多话,早就想对你说。但是我这半年也没有在这边住。再说你高三了,我不想打扰你。
                我点头。阿姨,我明白。
                空气中又开始弥漫着沉默。
                阿姨,念夏也会画画是吗?
                多少会一点吧,他小时候我教过他。
                油画吗?
                不是,一般他画水彩和水粉。他……不喜欢油画。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我想起念夏腿上的伤痕,指尖霎时凉了下来。
                可以……送我几幅他的画吗?
                好啊,你自己过挑。夏阿姨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一叠画稿。
                我翻了一遍,抽出了其中的一幅。我可以要这个吗?夏阿姨轻轻点了点头。
                一幅水彩画。漂亮的秋景。堆积的黄叶。高大粗糙的树干。深灰色的天空。浓密的暗色云朵。白色的长椅。没有人走过的弯曲小路。
                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家中。
                我的18岁,就这样结束了。


                12楼2013-05-04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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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假期,我一直在与导数纠缠不清。放假的第三天,在做过了3本练习册依然没有头绪之后,终于还是发短信给念夏。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他高三的数学笔记。
                  送给你。
                  我拿过厚厚一摞笔记。看到上面写着“晋江中学高三七班7号沈念夏”。7号。我心中盘算着开学后不妨和用7号柜子的人交换一下,一阵窃喜。
                  念夏留下来解决我乱七八糟的数学问题。
                  依然是左手拿笔,依然是简洁的算式。像极了两年前他讲物理的样子。
                  忽然注意到他粗重的呼吸。不由得又怀疑起哮喘病是否又在折磨他。
                  你有没有在听?念夏看着我心不在焉的样子,表情极其无奈。
                  我一惊。收回心思仔细听。
                  细听之下,思路竟然渐渐清晰起来。尽管我间歇性提出的稀奇古怪的问题偶尔让念夏张口结舌,但依然可以看见他脸上淡淡的笑意。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念夏干脆漂亮地解决掉我全部的有关导数的几十道问题。把他送到门口,迟疑之下,还是说出口。
                  很难受吗?
                  说过方觉问题没头没尾。
                  念夏眼神一变,转身注视我。
                  我知道他定然理解成了另一个问题,赶忙解释。
                  我……不是说心里,我是说……我觉得,你的哮喘病是不是又……
                  冬天,总归会是有一点,不过已经轻多了。他淡淡地说。夕照,中午……我请你去吃饭吧,我妈妈今天去逛街,中午不回来。
                  我本来很想大笑着说,好几年了,我们终于有一点像谈恋爱的样子了。想到念夏会被我的狂喜吓到,又咽了回去。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寒冷的北方城市,天空依然阴霾。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下来。不知为何我会想到高三楼外的耀眼的白色花朵。
                  一阵寒风吹过,念夏开始咳嗽。我刚要解下自己的围巾,却被念夏的手有力地按住。
                  我就这么没用?冬天的时候还要女生把围巾给我吗?他的眼中微微带上怒意。
                  还不是因为你的哮喘病……我一时气结,停下来瞪着他。
                  念夏的眼神柔和下来。
                  对不起,我刚才……
                  不用说对不起。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转身跑进旁边的商店,旋即又跑了出来。
                  念夏盯着我手中多出的围巾,不由愣住。
                  不要那种表情嘛,好像我刚刚去抢了商店一样。我笑。你没见过买东西效率特别高的人吗?这样可以了吧?我不是白白让你请我吃饭的。
                  把烟灰色的围巾递到念夏手里。
                  念夏握着围巾,一时没有做声。
                  你在不戴上,我就白买了。我提醒。
                  夕照。
                  怎么了?
                  我……很高兴能遇见你。念夏忽然说。
                  我也是一样。我仰起头。一瞬间,喧嚣的街道安静下来。世界上只剩下雪落的声音。
                  走进Pizza Hut,我一眼便看到湛如的背影。直顺的长发,酒红色的羊绒衫。她对面的,似乎是我们口中的小孩子景初。
                  我拉着念夏坐到一个湛如转过身也不会看见的位置,长出了一口气。念夏坚持我来点餐,于是不客气地点了价格约等于他这学期奖学金一半的食物,然后偷笑。
                  你看见谁了?
                  你原来的同学,我现在的同桌江湛如。
                  江湛如?念夏眉毛一挑。景初有时还会说起她。
                  景初是什么专业的?我问。
                  自动化。我们的寝室是楼上楼下,还经常能见面。
                  江湛如现在对面坐的人,也叫景初。高一的小孩子,对她很好。我低头去喝刚端上来的咖啡,忘了加奶精和糖,苦得一皱眉。
                  一刻钟后,比萨被端上来。念夏并没有动刀叉。
                  我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怎么了?
                  沈念夏欲言又止。
                  我也放下刀叉,静静地看着他。
                  夕照,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念夏艰难地说。昨天……我又去了一次医院……医生说,那些药我可以不用再吃了……所以,我已经不是……
                  我轻轻掩住他的嘴。我知道他即将要说出的字眼对于他来讲曾经意味着怎样的绝望。
                  我从来不曾在意过,我轻声说。
                  可是我在意。夕照,你喜欢的人,已经不是一个……
                  我眼前顿时模糊,微微仰起头,忍住泪水。原来他一直都很在意,原来他迟迟不肯释怀。我的右手慢慢伸过去,握住念夏的左手,他冰冷的左手。
                  眼泪,终究又一次流下来。
                  前年的夏天,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变过。不管你是怎样的人,不管你是不是……也爱你。
                  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我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那几句话的唐突。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念夏低下头,撕开一盒奶精,帮我倒进咖啡里。


                  13楼2013-05-04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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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短暂的假期很快过去。
                    早上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进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里一个穿着红棉袄啃着糖葫芦的小孩子仰起头,对牵着她的手的母亲说,妈妈,那个大姐姐怎么现在还上学啊?她为什么不放假呢?
                    眉目清秀的少妇俯下身来。那个姐姐是在上高三。
                    高三怎么就不放假了呢?
                    因为高三的学生今年夏天就要考大学。
                    考大学怎么就不放假了呢?
                    那是一辈子的事,可能会决定她的一生呢。
                    孩子困惑地看着妈妈,似乎并没有理解她的话。
                    我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慢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身后有稚嫩的童音飘过来。高三的哥哥姐姐真可怜……
                    隐约可以听见她母亲略带恼怒的声音。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
                    我忽然很想回头对那个孩子说,高三,其实一点都不可怜。
                    一个人的一生里,能倾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的机会又有几次?走到今天,所有的高三学生都早已不能后悔更不能回头。既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不会有怨言。
                    湛如曾经主持高三的开学典礼,在典礼即将结束时说,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一个盛夏之后,无憾地面对曲终人散,落幕离场,属于自己的暮霭星光。
                    台下的高三学生,便都微微有些动容。
                    照例是波澜不惊的一天。老师们并没有像其他的假期一样要同学上交假期作业。但是依然有很多人抱着作业去求教。
                    课间曾极度喧嚣的教室,也静了许多。文科班的学生少,教室的后面有很大的空间。偶尔有几个人在那里踢毽子,也是安静的,可以听见金属与鞋子撞击发出的声音。晋江本是有严格的校规,在教室里不得进行体育运动,但高三早已成了特例。
                    课间时我和湛如互相提问着历史年代。问得多了,偶尔会有恍惚感。从云南元谋人到北约轰炸南联盟,170多万年的历史就这样自嘴边滑过,宛如云烟。
                    依然有晚课。之后的自习,留下来的人也前所未有的多。
                    夕照,还是走这么早吗?湛如整理着当天发下来的厚厚卷子问我。
                    嗯。我拎起书包,一个人走出教室。
                    我是高三七班极少的几个不在学校上自习的学生之一。因为念夏曾经对我说过,他上大学之后,没有人晚上和我一起回家了,我不能回家太晚。
                    一个人走出校门。远远地看到地下通道的入口,熟悉的身影。黑色的大衣,烟灰色的围巾。一瞬间时光倒转,一年前的夏天,是谁和我并肩走过空旷的通道?
                    念夏也看到我。微微一笑,伸出手示意我把书包给他。我摇头。书包里装了太多东西,念夏一只左手拎起来定然吃力。念夏的手却并未收回。我犹豫着,终于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同样冰冷的两只手,是谁给了谁足够的温度?
                    就这样牵着手走进地下通道。念夏苍白的脸上掠过淡淡的红晕。
                    我于是微笑。忽然并不贴切地想到《诗经》中湛如最喜欢的句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此天长地久的幸福,我从来不曾企望过。我只是希望这条通道可以一直延伸下去,我和念夏,就想湛如曾经为高桥留美子的《人鱼之森》写过的动漫评论力说的那样,两个永远不会老去的人一直牵着手,看遍春花秋月,荣枯起落,走到世界的尽头。
                    我记得那篇文章的结尾,湛如这样写:
                    这世上最好的爱情,其实只是我们并肩而立,看看这个落寞的人间。


                    14楼2013-05-04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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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每天晚上,念夏都出现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如同一种仪式。一直持续到他开学。
                      念夏开学的时候,我正赶上高三的一模。
                      神经已经被历练到麻木。发下卷子,考场里连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同样的程式。翻看卷子是否有漏印,写名字,答题,涂卡。
                      庆幸自己学了文,不必在进考场的时候脑中分析着门的受力,答题的时候将手摆成匪夷所思的角度演示左右手定则。
                      像湛如说过的,答自己喜欢的科目,其实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所以除了考数学的时候,我和湛如一般都很快乐。
                      初春,一场少见的大雨。铺天盖地。我的右手又开始疼痛。好像已经成了必然,每到阴雨或者寒冷的天气,右手的无名指就会疼痛。因为曾经受过伤。但是并不后悔,这也是与我所爱的人相关的印记。
                      湛如,今天的雨真大。
                      湛如停下手中的政治练习,也向窗外看了看。是啊,好像是这几年记忆里最大的一场雨了。
                      湛如,你说比这再大的雨,我出去站一会儿会生病吗?
                      生病?比这再大就不是生病的问题了,姐姐我就得扛你回去了。阮夕照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发什么神经。
                      嗯。我不会的。
                      比今天更大的雨。那是在我高一结束那一年的夏天。如果那一天我一直在书桌旁看书,如果我不曾向楼下张望。
                      那么可能我和念夏的交集便不会再扩大。
                      可能在我眼中,他依然是那个声音清澈,步履从容的学长,会演奏小提琴,会画画,有着漂亮的成绩,想起来会令人脸上微微发热。
                      仅此而已。
                      但是偏偏那一天,我向楼下看了一眼。从此之后,我的生活便轻轻转了一个弯,再也转不回当初的起点。
                      像流水一样滑过指尖的是谁的年华?高三楼外的绿树白花再次耀眼起来。
                      某个初夏的午后,北方城市干燥炎热的空气似乎蒸发了空气中所有的水分。
                      我在临窗的位置上整理着这一周的几十张地理卷子,忽然不可抑制地想起念夏,发疯一样地想见到任何一样与他有关的东西。
                      所有与地理有关的东西,都被放在了书桌内的左侧。我掏出叠得很整齐的地图,慢慢展平,用红色的水笔在地图上勾画出一条直线。从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到南京,地图上的距离是7.9厘米,实际的距离是1192.9千米。
                      湛如凑过来,用莫明其妙的表情看着我计算这个距离。
                      暖意渐渐蔓延过冰冷的指尖。不需要多久,我就可以看见你了,念夏。
                      你答应过我,会在南京等我。


                      15楼2013-05-04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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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篇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就被湛如拖去吃饭。
                        我到得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整理短信。
                        短信箱里除了塞得满满的“晚安”,便是高考之前的那天念夏发来的“祝你考试成功”。记得当时我不依不饶地追了一条短信过去,“你会在南京等我吗?”然后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等到一阵振动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短信。只有一个字,“会”。当下便是傻笑良久。
                        小丫头,你干什么呢?湛如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
                        坐定了,点过餐,湛如开口便问。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什么?
                        别装傻了,就是你和送你戒指的人啊。
                        啊……这个啊,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个故事很长啊,你先讲你的。
                        我的?我有什么好讲的?
                        两个景初啊。
                        出乎我意料的,湛如没有推脱。你想听什么?
                        你当年和景初……嗯,我是说南大的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会分手吗?湛如抬起头,眼神明亮。我如果告诉你没有原因,你会信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其实……当真还喜欢过他。他也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但是我们……太像了。夕照你知道吗,太像的两个人,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我们是好朋友,我是和他下棋侃球打电脑游戏的哥们儿,这样最好。没有那么多争吵,反倒轻松。
                        那……高一的景初呢,你……喜欢他吗?
                        湛如摇摇头。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夕照,他比我小3岁呢。那次新年联欢,你记得吗,散了之后,团委的老师把演员留下来合影。然后我看着已经空了的会场,心里多少觉得有点不好受,就开始发神经。你知道,咱们学文的就这点儿毛病,总有一堆感慨。我就又把大提琴拿出来,跑到台上去拉琴。开始那些演员还都在听,不久就都走了。你知道我联欢之前那次考试考得最砸,当时心情也不好,我以为没有人,就索性拉了好几首曲子,可能得有一个小时吧,然后我停下来要收琴,忽然听见有人鼓掌,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看,发现那孩子还站在那儿呢。我当时……
                        感动了?
                        是啊。后来他过生日,请我出去吃饭。我也去了。然后……就跟写小说似的……
                        碰见南大的景初?
                        没在吃饭那儿碰见,出来之后碰见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湛如喝了一口红茶。我和景初,还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哪个景初?
                        两个。好了,不说我了,也没什么可说的,说说你的吧。
                        你当真要听?
                        废话,我都等了半年了。
                        那好吧。


                        16楼2013-05-04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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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如先沉不住气。是晋江的学生啊?你保密工作做得还真好。名字呢?他叫什么?
                          他……是沈念夏。
                          沈念夏?湛如一声惊呼,引得餐厅中众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你冷静点儿嘛。我哭笑不得。
                          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和他同学两年多,都没怎么说过话,我还以为他对女生有恐惧症呢。还有你,阮夕照,你这小丫头敢骗我,高三天天缠着我讲沈念夏,装得跟不认识他似的,挺有一套,啊?
                          痛啊,这里是餐厅,你不要掐我的脸嘛。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接着讲吧,我不打断你了,好像是个很好的故事呢,我将来把它写成小说。
                          好啊,把稿费分给我一半。我向她笑。
                          几个月之后我正式成为晋江中学的学生,一年后我开始了解念夏的经历。
                          我才渐渐发现那一天,我给念夏添了不小的麻烦。
                          在那个时候,晋江中学并没有放暑假,那里的学生还需要在下午两点开始上课。念夏那天在1点50分的时候急匆匆地回家,最大的可能是他要赶快取下午要用的东西。而被我拦住帮我把东西送到15楼之后,已经将近两点,他再回去必定是迟到了。而据湛如的描述,她那时的班主任魏老师的一大嗜好便是抓迟到的学生。所以可以想见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只是念夏后来不曾提及。
                          后来在夏景兰的叙述中,我知道念夏的右臂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是不能随意弯曲的。
                          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住在我的楼上。尽管是楼上楼下,但那之后一直到开学也没见过。
                          后来便是开学。
                          开学之后不久,大概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吧,我在放学的时候突然胃痉挛,疼得天昏地暗。咬着牙走到楼门口,混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却已经失去了开锁的力气。额头抵在冰凉的铁门上急促地喘息。却听到身后一个清澈的声音。你不要紧吧?
                          慢慢转过身,见到那天帮我拿西瓜的男孩子。他俯下身来,声音清澈。没事……只是胃疼。我家里有药。我挤出一个笑容,估计比哭还难看。
                          他迅速打开门。回身想扶我,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
                          你是15楼的吧?原来他还记得那一日的西瓜事件。
                          我点头。
                          晋江的学生?
                          继续点头。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
                          按住胃部与他一同走进电梯。他却只按下15。见我看他,解释说,把你送上去。
                          阴冷的15楼。他问清钥匙,帮我打开门。
                          屋里一片黑暗死寂。他一愣。一个人住?
                          嗯。我把父母的“不能告诉别人你一个人住”的话抛在脑后。或者说,当时我已经没有判别的力气。又或者说,对于念夏,我从未有过戒心。
                          他不知何时抽出一支笔,又从书包里的什么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匆匆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疼得受不了,给我打电话。我也是晋江的,我叫沈念夏。
                          我把纸捏在手里,表示明白。
                          关上门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找出药吃下,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疼痛渐渐减轻,不知何时竟然睡着。醒来的时候胃已经不痛了。看看表,指针指向凌晨3点。想起作业还没有写,叹口气爬起来找书包。
                          和书包扔在一起的还有写着念夏电话的纸。拿起来看才发现是语文书的一页。看来他昨日也是慌了手脚,
                          没有仔细看就撕了一页。
                          果然,是个很好的人啊。只是为什么不留家里的电话给我,而一定要留手机呢?
                          我把他的号码存进自己的手机。收拾过东西开始写作业。一切都完成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彼时晋江中学对面的 KFC尚未开张,早饭是我最头痛的问题。拉开冰箱找出牛奶面包,用微波炉加热,算是一顿早餐。
                          早早下楼,等在电梯外面。
                          将近七点的时候,沈念夏从电梯中走出。看见我不由得一愣。
                          这个还给你,这是语文书上的,你还有用吧。
                          他接过,放回书包里。
                          两个人一起向地下通道走去。
                          沈念夏,我叫阮夕照,是高一三班的。
                          他点点头。
                          那一天的晚上走向地下通道的时候,看见念夏站在入口,手插在口袋里,似乎在等着谁。出乎我意料的是,向他打过招呼,他竟然转身与我一起向通道里走去。空旷的地下通道,惨白的灯光,暗黄色的地砖。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响着。心中困惑良久,终于还是开口。
                          你……是在等我吗?
                          他不做声,权当做是默认。
                          为什么?
                          这个地下通道走的人少,以前有晋江的学生在这里被抢过钱。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自己走不安全。反正我也要回家,都是顺路。
                          那谢谢你送我啦。我笑。心中暗想不知他能坚持几天。
                          那时没想到,除了几次不得已的间断之外,这一送,就是两年。
                          跨越了两个盛夏。
                          夜夜夜夜,两个人并肩走过寂静的通道。


                          18楼2013-05-04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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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停止自己的讲述。
                            怎么不讲了?湛如奇怪地看着我。
                            接下来的事情……我本来是不应该讲出来的。我端起自己那杯红茶,慢慢喝了一口。但是都留在心里,也是很难受……湛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所以会把接下来的事情讲完。但是……请你一定要保密。不要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好吗?
                            湛如看着我,严肃地点了点头。
                            高一结束的暑假。
                            盛夏,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的下午。
                            外面雨声渐大。我本是极喜欢雨天,因着那一份让人心静的情绪。只是那一天,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天色越来越暗。抬头看去,天空中层叠掩映,竟是泥土般的昏黄。雨点剧烈地撞击着玻璃,窗框在狂风的冲击下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已经两个多小时,雨还是没有任何见小的迹象。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呢。
                            我扔下手中的笔,走到窗前向外看。
                            目之所及已经见不到往常的雨天那样的、清晰的雨线在风中滑下的景致。雨水几乎是没有缝隙地倾泻而下。这样的天气,若是到外面,怕是连呼吸也会困难吧。
                            我很快嘲笑起自己想法的荒唐。
                            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到外面去呢?
                            准备回去写作业。就在我即将转身的一刹那,忽然觉得在很远的地方似乎站着一个人。
                            看错了吧。这种天气,这样的雨。除非是不要命了。
                            我叹了口气,又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有一个人站在雨里。黑色的上衣。一动不动。
                            忽然间我的指尖开始发凉。
                            雨太大,看不清楚究竟是谁站在那里。但是为什么,那个背影却好像早已印在我的记忆里?
                            凉意开始弥漫过全身。
                            我推开壁柜找出最结实的一把大伞,打开家门冲了出去。
                            靠在电梯里,握着伞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我认定,站在那里的人是念夏,我不知道。我更希望我跑过去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陌生人的面庞。然后我可以把伞给他,劝他回家。
                            但心中已明知,那是不可能。
                            房间里手撑在窗台上定定的一眼,看不清身躯,看不见容颜。但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心中已然知晓。
                            念夏,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电梯停在一楼。
                            我冲向门口。转动圆形的锁要冲出去,然而风太大,门竟然推不开。用尽全力撞开门冲出去,扑面而来的雨水瞬间将我浇得湿透。撑开伞顶着风向那个人影一步步走过去。原本是想一路狂奔,但是根本做不到。
                            很快便意识到这样的天气打伞其实是累赘。狂风中我无法握住手中的伞,反倒不得不不时停下。终于咬咬牙松了手,伞跌入地面的积水中。
                            雨水浇在脸上,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跌跌撞撞向那个黑色的身影走去。
                            果真,是念夏。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我忽然感到一种可以将我淹没的恐惧。
                            冲上去拉住他的手。
                            暴雨声中我只能喊得声嘶力竭。
                            沈念夏,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家啊。
                            他依旧不动。刘海儿被雨打湿,紧紧贴在额头上。他慢慢地转头看向我。空洞的眼神,没有一丝神采。
                            那一天的经历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昏黄的天际下,念夏死灰色的一片沉寂的眸子。
                            跟我回去啊。我几乎哭出来。
                            这一瞬间念夏的身体慢慢向前倒下来。我赶忙一把扶住他。
                            将念夏的手臂环过我的肩膀,扶着他向单元口走去。个子很高的念夏靠在我的身上,我吃力的一步步扶着他在铺天盖地的暴雨中行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是怎样将念夏弄进的电梯。进了电梯我毫不犹豫地按下 16。电梯上升。我紧紧地抓住念夏的手臂,担心一放手,这个苍白的男孩子会就此沉沉睡去。
                            我……不能回去。念夏忽然含混不清地说。
                            什么?我不由得一惊。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回家还能去哪儿?你没带钥匙吗?
                            家里有人,但是……念夏的身体向下一滑。我更加用力地扶住他,虽然我的力气也已经快要用尽了。
                            有人就行了嘛。我长出一口气。
                            但是我……回不去……
                            我认定他已经神志不清,便不再理会他如同梦呓一般的话。
                            然而终究,这一次他没有回到家里。


                            20楼2013-05-04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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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楼打开门的,似乎就是他的母亲。脸色惨白到显出青色的女子。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眼睛红肿。
                              我是15楼的……话未说完,就被眼前女子惊悸的眼神慑住。
                              她用很低的声音说,求你把他带到你那里。
                              我一时怔住。你说什么……
                              求求你,先把他带走,晚上我去找你行不行,你快……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马上离开……一秒钟都别停……
                              门在我面前沉重地关上。
                              虽然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感到情势的骇人。
                              于是打开电梯,扶着念夏走了进去。
                              电梯即将关好的一瞬,我似乎听到门又被打开的声音,然而已顾不上多想。
                              我想的是,已经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的念夏,究竟会怎么样。我知道这样的雨,无论怎样结实的身体也禁不住一个小时站在雨里的折磨。若是他从开始下雨便站在雨里,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事到如今,也只能把他带到我家。
                              打开家门。顾不上他一身的水,扶他在沙发上坐下。找来浴巾裹在他的身上,却发现根本没法吸干水。我若是男儿身,定然要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而现在我只能抱着从父母留在这里的落满尘埃的衣柜中找来的衣裤,不知如何是好。
                              念夏。我轻声叫他。
                              他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阮夕照平生第一次如此慌乱。终于眼泪落下来,打在他依然潮湿的手背上。
                              他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是清醒了一些。
                              夕照?声音低至几乎听不见。
                              是我。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我也是一身泥水的狼狈,什么也没有说。
                              还能去洗个澡吗?我问他。
                              他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我想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我抱着自己的衣服冲进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套上衣服又冲出来。
                              念夏坐在沙发上定定地注视着地板。
                              你可以换的衣服在卫生间,卫生间在那里。我俯下身轻声说,还有力
                              气去洗澡吗?
                              他缓缓抬起头。
                              良久,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我看着他摇摇晃晃向卫生间走去,听到关门的声音。
                              犹豫片刻,还是握着手机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做好了拨打120的准备。万一他在里面晕倒,我定是再也应付不来。
                              然而一切都很平静。淋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听见他要推门,我赶忙溜回客厅。
                              沈念夏穿着我父亲的白色衬衫走出来。眼神竟是恢复正常。我恍惚中觉得大雨中眼神空洞的念夏不过是出现在我梦里的人。然而他愈加苍白的脸色和外面继续剧烈着的雨声还是告诉我,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不顾念夏的拒绝,执意要他到床上躺下休息。自己则扯过一把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到底发生什么了?还是急急地开口问。
                              念夏转过头看向窗外。已是入夜。无星无月的沉沉天幕。
                              不说也就算了。不过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在雨里再那么站下去,现在可就是躺在医院里了。我也被浇得够惨,你忍心让你的救命恩人不明不白地挨浇吗?
                              我见他神色已经很平静,于是语气里也带上了玩笑的意味。
                              但是他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算了,我不逼你了。我叹口气准备推门出去到客厅里看电视,顺便收拾湿淋淋的沙发。临出门之前还是说了一句,如果把什么事都留在自己心里,什么样的人都会崩溃。
                              关门之前却听得他淡淡地说,你当真想听吗?
                              我迅速地走了回来。想。
                              为什么?他的眉毛微微一扬。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21楼2013-05-04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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