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流云远去，清风稍许。

玉鼎真人斜卧窗边，看着院中执剑起舞的少年。
屋内，一盏孤灯如豆。

“最近，你那乖徒儿似乎都不肯与你来往了呀。”
前来串门的太乙似叹气地说道。
“太乙，戬儿生我的闷气，你这么愁做什么？”玉鼎淡笑，随手将太乙空空的茶杯倒满，“他今天不一直与我在一起么？”

太乙斜视倒茶之人却不做声。

院中人兴致正在头。
剑如疾风，太乙低头啜茶间玉鼎真人精心栽培的一株垂柳便面目全非。想往日修剪那株柳所花费的心血，让玉鼎心疼得几欲起身将杨戬给擒到屋内，以免他继续破坏。
只是，心疼归心疼，却始终无法起身训斥那人。

袅袅古堤边，青青一树烟。

玉鼎饮罢一盏茶，回头对太乙建议道：“或许，你该回去看看你的儿子了？”
太乙耸肩摇头：“你与你那乖徒儿闹别扭，可是妨碍到我了不少。难道你不知你这徒儿天天舞剑，搞得整座昆仑山的人都把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了吗？”
玉鼎继续轻笑：“我还以为你今天是看我不快前来安慰我的，原来是为了你自己。”语气淡然间自然少不了几丝戏谑味道。
太乙竟一时无言以对。

这家伙什么时候向普贤看齐了？
太乙暗想道。大脑转了几个来回后又摇头。
也是，如果这家伙真如别人所说温柔似水怎会培养出一个性格古灵精怪的徒弟？！

“太乙师叔，天色晚了，您可以离开了？”

太乙正想着如何在这里蹭玉鼎顿晚饭，却冷不防被下了逐客令。
太乙继续叹气：“师徒二人一起下逐客令了，我哪里还待得下去。”右脚慢慢迈出金霞洞的门口，却立刻又想起什么般转头对玉鼎笑道：“这青春期的孩子就是爱闹别扭，你小心……”

话未落，人先去。

放下斩仙剑，玉鼎起身转进厨房。
不消几分钟，便有淡淡香味散开。

杨戬坐在木椅上沉默不语。

“还在与师父执气？”
玉鼎一手托菜放在杨戬面前的黑桃木桌上，全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是师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弟子怎敢有怨言？”

玉鼎一惊，宛然失笑。

若追起这次杨戬生玉鼎闷气的原因，可谓再小不过。最起码在玉鼎看来。


入夜。
月华如练，冷风习习。

“戬儿，这么晚怎么还不去睡？”

玉鼎真人为风所惊醒，起身却见有人负手立在庭院中。被夜风染成墨黑的长发乱作一团。
皱了皱眉，玉鼎真人走向前，顺手抚了抚长发，略带怒意询问。

“师父，今日原始天尊与您商量有关让我收弟子的事情了？”一反常态，全无平日乖巧喜人，杨戬头也不回地反问。
“而且听说您很开心地答应了？”

玉鼎真人听罢苦笑：自己除答应外还能做什么？
“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谈，现在先回去睡觉吧！”

杨戬摇头，终于回头看了玉鼎真人一眼，离开。
次日便与玉鼎真人较起真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几日听杨戬轻哼这几句诗，聪明如他怎会不明这徒儿的意思。只是，知道又如何。
还不是就这样装傻？

“你若不想离开，我也不为难你。”
玉鼎真人漫不经心的语气依旧，内容却让杨戬一惊。

杨戬长叹一口气，摇头道：“若要徒儿说，师父想让戬儿离开的话，戬儿自然会离开。”

意料之外的答案。
玉鼎真人愣愣看杨戬几秒，却见他浅笑得无声无息，全无平日傲然之气。

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玉鼎上前揉了揉少年的长发——没镜子玉鼎真人也可猜得出此时自己笑得有多僵硬，只是，为什么这乖巧的徒儿就是看不见呢？
“这是真心话，还是与我执气？”

杨戬略略迟疑了一下，稍稍仰头，微笑：
“不是真心话，但也不是执气。”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玉鼎真人轻轻点了下头，这样就好。
——“吃饭吧，戬儿。”


不多久，杨戬便离开金霞洞辅助太公望进行封神计划。
玉鼎似无心似的，偶尔看几眼。

太乙来串过几次门，他笑道：“你那徒弟越来越夺人眼了。”
言下之意，你最近关注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门前东流水，流尽光年。

一直到红水阵的相遇，玉鼎真人抱着杨戬，大脑不再反复斟酌，便说出那一番话。
其实，昔日怀中的孩子，早就长大了，只是才发现而已。

玉鼎真人自嘲式笑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守着空荡荡的院子，杨戬闭上眼睛，反复念着这一句。

在水一方，便在水一方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