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萧素并没有能毕业,当然也没有回湖南去教书。她去参加毕业考试的最后一项科目,就没有回来。
同学们跑来告诉江玫时,江玫正在为《英国小说选》这一门课写读书报告,读的书是英国女作家艾米莱?勃朗特的《咆哮山庄》。江玫和齐虹常常谈论这本书。齐虹对这本书有那么多警辟的见解,了解得那样透彻,他真该是最懂得人生最热爱人生的,但是竟不然——
萧素被捕的消息一下子就把江玫从《咆哮山庄》里拉出来了。江玫跳起来夺门而出,不顾那精心写作的读书报告撒得满地。好些同学跟她一起跑出了西楼,一直跑到学校门口,只看见一条笔直的马路,空荡荡的,望不到头。路边的洋槐上发散着淡淡的香气。江玫手扶着一棵洋槐树,连声问:“在哪儿?在哪儿?”一个同学痛心地说:“早装上闷子车,这会子到了警察局了。”江玫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再没有一点力气,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了。大家都拥上来看她,有的同学过来搀扶她。
“你怎么了?”
“打起精神来,江玫!”
大家嘁嘁喳喳在说着。是谁愤愤的声音特别响:“流血,流泪,逮捕,更教人睁开了眼睛!”
是呀!江玫心里说:“逮走一个萧素,会让更多的人都长成萧素。”
江玫弄不清楚人群怎样就散开了,而自己却靠在齐虹的手臂上,缓缓走着。
齐虹对她说:“我们系里那些进步同学嚷嚷着江玫晕倒了,我就明白是为了那萧素的缘故,连忙赶来。”
“对了。你们不是一起考高等数学吗?听说她是在课堂上被抓走的。”江玫这时多么希望谈谈萧素。
“是在考试时被抓走的。你看,干那些民主活动,有什么好下场!你还要跟着她跑!我劝你多少次——”
“什么!你说什么!”江玫叫了起来,她那会笑的眼睛射出了火光。“你!你真是没有心肝!”她把齐虹扶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推,自己向宿舍跑去了。跑得那么快,好像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着她。
她好容易跑到自己房间,一下子扑在床上,半天喘不过气来。这时齐虹的手又轻轻放在她肩上了。齐虹非常吃惊,他不懂江玫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曲着一膝伏在床前说:
“我又惹了你吗?玫!我不过忌妒着萧素罢了,你太关心她了。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我常常恨她,真的,我觉得就是她在分开咱们俩——”
“不是她分开我们,是我们自己的道路不一样。”江玫抽咽着说。
“什么?为什么不一样?我们有些看法不同,我们常常打架,我的脾气,确实不好。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只知道,没有你就不行。我还没有告诉你,玫,我家里因为近来局势紧张,预备搬到美国去,他们要我也到美国去留学。”
“你!到美国去?”江玫猛然坐了起来。
“是的。还有你,玫。我已经和父亲说到了你,虽然你从来都拒绝到我家里去,他们对你都很熟悉。我常给他们看你的相片。”齐虹得意地拿出他随身携带的小皮夹子,那里面装着江玫的一张照片,是齐虹从她家里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