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临行前阿玛叫我入了书房，第一次我才觉得自己堂堂正正的是个嫡女，或者说在旁人眼里他们把我当嫡女看。他坐在书桌前指节扣着桌，眉头蹙起，第一次觉得，阿玛老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只是很快又压了下去，他纵容着刘姨娘时，也未如此。他的声音里呈现出的倦态让我无法忽视。
“去了多帮衬你姑妈。”
他这样告诉我。
康寿宫的雕梁画栋是不同于别处的，肃穆而古朴，肩舆停，搭了瑾言的手往里去，恭谨垂立，瑾言上前通报：“翊坤佟嫔求见太妃娘娘。”

（凤尾森森，康寿里流光静谧，唯有自鸣钟清亮的回音敲出一室鲜活。随着年岁，愈发不爱那些雕饰旖旎，便是檀香也只会在颂经上香时才点。卸了十二方锦的织金长鸢袍安于塌上阖眼片刻，所有的荣华都现实黑暗却是最好的证明。）
（弘治，宣庆。）
（看过紫禁城太多的日升月恒，生老病死，如今也不过轻烟一缕只有曾经的那声“阿章”魂牵梦萦。似敢身边的脚步声虽了却无痕，但耳力也听出是宁徽进来了，道出一声佟嫔在外候着。是沛毓么？若没记错我入宫时她还是个孩子，如今却也…二十年的光阴，心中竟也会隐隐期待起来。）
叫佟嫔进来。

抬眼望扁牌上的康寿二字，虽不是慈宁，但到底不如慈宁。看见今日姑妈能安泰在宫中度日，昨日也是风起云涌踏遍紫禁。康寿比之翊坤多了一份沉静内敛，却处处精致。立于苑外等候半晌，苑内出来的宫人同他打扮不同，像是姑妈身边人。她深深一福，引我进康寿去。
进屋内在花厅小坐，斟了热茶却也是无心饮。帘开影现，那中年美妇气度雍容，踩的花盆底步步稳健，连忙立侍福身扣拜：“臣妾佟佳氏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记得我从佟府离开时沛毓还不及我腰，拽着我的衣摆奶声奶气地问我会不会再去看她，谁知这再次相见，却非此去经年。）
（曾想过不少沛毓再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或错愕我拉起他手问不认识姑妈了么，或她一声甜甜的姑妈便能唤起所有对往事的回忆。她却行了大礼，口称臣妾佟佳氏和太妃娘娘。）
（转首看了桌上滚烫的茶水已便温凉，心下明白了几分，沛毓确有才智，眸光一扫，也不急叫她起，反转问宁徽淡淡道）
宁徽，你的差事当的可是愈发好了。
（宁徽连伏首在地，道不知其意，蹲置又言）
康寿的花厅，是谁负责？
（从后一宫女出列，便想也未想摆手道）
出去把康寿的院子打扫了，原因自个儿想着，本宫向来喜欢聪明人。
（三言两语宁徽脸上恍然大悟，这才叫了沛毓起身，退了两边宫人只留宁徽，而宁徽亦是去扶了沛毓，说了不少赔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