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终年
金基范出殡的那天,是金钟铉拿的骨灰盒。
遗体告别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金钟铉才一身黑色西装急匆匆地赶到殡仪馆大厅。
追悼会场地金希澈没有要求要最大的,要了个中厅,简简单单地做了那些噱头,本不想邀请金钟铉,最后还是咬咬牙给他发了个短信。
基范后天遗体告别,希望你能来。
没有告诉他地址,但其实一问便能知晓,就看他是不是有心,有没有在意。
除去全部外人,连悼词都是自己亲笔写亲口念,没有对逝者虚伪的歌功颂德,只有作为最亲的亲人对他的最深的爱。
刚念完悼词就听见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金钟铉一身肃穆难掩憔悴走了进来。
金希澈弯了弯嘴角,苦涩地笑了起来,眼泪刹那夺眶而出。
我最爱的弟弟,你终于还是赢了。
金钟铉不顾其他人的眼光,走到透明玻璃棺材前,强硬地想要掀开盖子。温流和珉豪上前拉住他,而泰民则眼尖地看到金钟铉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走过去抓起他的右手才发现他一直紧握着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手中的另一枚戒指。
花纹他再熟悉不过。
那个晚上,他双膝跪在地板上亲吻金基范光洁的额头,旁边工作台上的纸上画的就是这枚戒指的草图。
他的基范哥花了好多的心思为这个男人打造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戒指,为他的新专辑熬夜通宵愁眉苦脸几天几夜的作品。
Lovely。
泰民捂着嘴巴低声啜泣起来,崔珉豪连忙抱住泰民轻声安慰起来,金希澈在看到戒指后转过头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不说话,温流讷讷地放开手,他并不知道这其实的曲折,只以为这是他俩的情侣戒指。
金钟铉却好像突然脱了力一般跪坐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冰凉的地砖上。
那个缠着他鼓励他的男孩终于不见了。
那个曾经被自己嗤之以鼻却还是不放手的男孩终于不见了。
那个不管他是不是高兴都要对着他温婉地笑的男孩终于不见了。
那个在自己的冷嘲热讽中脸色苍白却还是不懂得什么叫放弃的男孩终于不见了。
再也没有金基范了。
再也不可能会有人那么炽热地爱上你了,金钟铉。
站起来接过珉豪递上的纸巾,收拾好自己,和工作人员一起来到焚化炉旁边。看着他们把他的尸体熟练地放进炉内,不算宽敞的小房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了无生气。
关上炉门,没过一会儿,金钟铉就看到火苗猛地蹿了上来,一下子掩盖住了金基范的整个身体。
我将你最后的样子铭记在心,这辈子,都不忘记。
烧了约半个多小时,工作人员开始做装盒的准备。拉出来的时候已然一片灰白色,一些比较大的骸骨没烧完全,应金希澈的要求没有将它们捻碎,用了个比较大的骨灰盒装好,盖盒之前,金钟铉走过去,把戒指轻轻地放在骨灰上面,工作人员盖好盖子,双手交给金希澈。
金希澈没有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金钟铉。工作人员便转身端到金钟铉面前,说:“请节哀顺变”。金钟铉点点头,接过骨灰盒,冲着盒子上金基范的照片笑了笑说:“回家了。”
一路无言,直到把骨灰盒埋好。其他几人见金钟铉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先下去,在车里等你。
金钟铉蹲下来慢慢地凑上去,抚上墓碑上的照片。
“该说什么呢,说什么你都听不到了吧。我真的挺笨的,明明早就对你有了异样的感觉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总是觉得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和我有相同性器官的人却偏偏就爱上了。似乎没和你说过我为什么这么讨厌同性恋呢。因为我的家庭就是被一个同性恋给毁了的。我亲爸爸为了他不要那个家,我妈差点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现在落的半身不遂的下场。我知道这些都不能为我的愚蠢做辩解。金基范,我不说对不起,因为我有自信你更想听到的是——”
金希澈先送了其他三人回家,把金钟铉送到公司后门,熄了火掏出一支烟点燃。
“知道那枚戒指为什么刻了‘Lovely’么?”金希澈狠狠地吸了一口没等金钟铉回答便又开口,“因为那个傻子说,他爱的那个男人说他可爱,他希望有一天,那个男人能够拿着他设计的戒指,刻着那个形容词,告诉他他爱他。”
金钟铉依稀地想起,他没有当面说过金基范可爱,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让他觉得可爱的就是那个叫Key的丫头。
“那个小傻蛋儿的QQ昵称叫Key。他不让我告诉你。Bling这个艺名是他要我取的,说那是你喜欢的英文名。住院的时候还想着要恭喜你出道,身体都那样子了还说我要做他演唱会的嘉宾。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笨蛋。”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笨蛋,只知道往前闯,受了伤也不会停下脚步,只是边闯边独自一人默默地舔舐伤口,明知道那样不好还是不懂得停下。
“我告诉你并不是为了什么,他死了,我觉得也没必要瞒你了。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不止泰民,连温流也爱着基范。他俩认识是在基范高一刚进去的时候,一开始他根本就看不起温流,其实你不知道,在你之前的任何人,基范都抱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泰民和珉豪,还有身为哥哥的我,他对其他人都不曾上心。”
“他高一,温流高三。他进了学生会,温流一直都很照顾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温流毕业的时候他在一群学长学姐面前完全没有形象地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后来两人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他高三的时候温流突然说要出国了,其实你该能理解,像温流这种人肯定会先为基范考虑,他要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自己必须强大,但那时候的基范不理解,两人冷战了很久温流都没有放弃出国的决心,最后一个人走了。那时候温流给过基范一枚戒指,小孩子家家的那种,说以后赚钱了就换成婚戒。那天基范也去了机场,看到温流走了后,他就把那个戒指扔了。”
“半年前,温流回来前快递来一枚戒指,基范只看了一眼。在两人见面后他直接把戒指还给了温流,并且说他已经不爱了。你也知道温流这样的老好人,既然对方的幸福不是自己,那么只能努力让自己喜欢的人幸福。他帮基范拍你练习室的照片,把那些照片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只盼哪一天能够送给他,只是没想到,看到那些照片的第二个人,居然是你。”
“其实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弟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现在的你肯定满心满眼都是后悔,即使我说了这些也许只会让你更加难过,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不是我弟弟,也许你现在的成就还要推迟一年。我不否认你的才华,但也要和你这么说,我是因为基范才对你特别在意。金钟铉,别觉得那时候的你对他冷冷淡淡我就会对你打压雪藏,说到底你还是因为金基范才会让我如此把你这个还没出道的练习生放在和别人不一样的高度来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引起他的注意,既然招惹了他,你这一生的荣耀都将带着他的名义,你摆脱不掉的。”
“金钟铉,你此刻有多少懊悔,我就有多少难过。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许还可以苟延残喘好几年,是你让他提前预支了他余下的生命。”
“我会让你爬上顶峰,我会实现他的愿望,我会让你知道,一个人站在山顶,孤寂地俯视山下的那种寂寥心情。金钟铉,祝你成功。”
金钟铉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侧头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地闭上眼睛。
好像是在梦里。
你惊慌失措地推开练习室的门,怯怯地问我能不能躲一躲。
你冰凉的指尖碰到我的耳廓。你笑着搂着我拍照,我兴致寥寥地看着镜子里的你不动声色。
你坐在练习室的尽头,冲着镜子乖巧地笑,拿着相机不知疲倦地按快门。
你站在我面前,连平时流光溢彩的丹凤眼里都盛满了悲伤,忍着眼泪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溃。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