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百目鬼终于重新启唇,声音低沉。
「……明天,我和五月七日就要走了。」
四月一日闻言微松一口气,笑着开口:「这个我知道啊。蜜月不是么。」
「……不是。」
对方简短的否认让他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略微捏紧了话筒。
「……那是什么意思?」
百目鬼在那边轻阖眼帘。
「明天早晨,我和五月七日就要坐第一趟列车……搬去千叶了。」
像是有千万簇烟花相继在脑海里炸开来,四月一日眼前一黑,几乎握不住手里的话筒。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如约而至。
「……四月一日?」
见他长久不作声,百目鬼试探唤他。四月一日这才从之前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呃……是吗。」四月一日脑袋里依旧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因为实在是有些突然,所以我……」
「嗯,我知道。」百目鬼颇为体贴的替他解了围,「事先没有通知你,抱歉。」
「不……没什么。再说既然是你们两个人的决定,我也……」
「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愿而已。五月七日虽然放不下你一个人在这边,但最后因为我还是没再坚持。」
「这样……啊。」四月一日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突然间十分迫切的想要撂下话筒,独自一人去院子里走一走。
但这个意愿现在尚无法实现。四月一日还有些事情要做。
「……我去送你们吧。」再开口时,四月一日都为自己轻快的语气感到惊讶。
而百目鬼明显要更为惊愕。「你……」
「遥先生告诉过我,过了今晚,我就可以踏出这家店了。所以不用担心。」四月一日放缓语气,「还有……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我会去送你们的事情,暂时不要让小羽知道。」
「……嗯。我明白了。」
四月一日微微敛眉,「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相互道别后,却没有一人首先将电话挂断。
当四月一日终于苦笑着先将话筒搁下,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即使心绪万千,不说出口也枉然。……』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
小全、小多尚在睡梦中稳固着店四周的结界,四月一日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起身后又替呼呼大睡的摩可拿掖了掖被角。
换好绣着桃枝的月白长衫,四月一日望了一眼外面尚深沉的天色,终于迈步踏出了十年间从未离开的店门。
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中饱含着露水的芬芳。四月一日回过身来望着眼前这幢华丽复古的欧式建筑,蓦地百感交集。
一切均始于此地,终点却遥遥无期。
但我并不后悔和你、和你们相遇。
因为无论你们去了何方,我将一直在这里等待。
……等待我们重逢的那一日。
浓墨的苍穹随着分秒的流逝渐渐被曦光打亮,雨未停。
「小静,还不上车吗?」小羽提起月台上最后一个行李袋,立在列车门口问。
凉风带起她茶色的发丝,少女素净的面庞犹如冰山上凝出的雪荷般清丽泠然,温润的碧色瞳仁中满是一尘不染的澄澈。
「……喔。你先上车吧,我稍后就去。」百目鬼撑着伞直直立在月台中央,目光却在流动的人群中游移不定,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小羽安静凝望他几秒,随后缓缓颔首。「……那好。不要错过发车了。我在上面等你。」
「嗯。」百目鬼看着她消失在车门口,偏首重新将视线扎入人群。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右眼中竟然蓦地映出了自己的背影。
猛然回过身来,只见四月一日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正冲他笑的春意盎然,一袭月白长衫早已被雨水浸透,异色双眸里的倒影满满都是自己。
「……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