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七月蜂系列

一切的开始似乎都缘于那一天。

那是民国三十四年的秋日，天气晴好。中秋节已过，但暑气仍未褪尽。
午后静谧的馀庆里，过街楼下的石板路上，不经意地传来皮鞋声响。一名身穿浅色薄西装，头戴巴拿马草帽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
他便是军统行动组长，张弛

开新篇了！！祝贺！没让我等很久呦！呱唧呱唧！
这回写哪一时段呢？

只见张弛抬头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掏出雪白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踏步穿过过街楼，右转，进入支弄，看着一扇扇黑漆大门上方的门牌号，直到最顶端，他在找寻。
意外地，西式浮雕下黑漆大门开着，天井里一张小藤椅上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人淡如菊，天蓝色中西式圆领短袖中长衫，肩上暗扣，齐膝，正好露出了白色长统袜，脚上是黑色的一带框篮鞋，直发偏分，耳边夹着闪亮的水钻发夹。

正文
“请问，这里是陆宅吗？”她正低头在白色丝帕上绣花，其实绣的不是花，她的水准让她永远没有勇气绣那娇艳的花草，绣的是字，“吉羊”，大红丝线，艳丽吉利的颜色。她属养，而且是最倒霉的腊月里的挨刀羊，自然只能在绣活上找回点吉利。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往往取决于初次见面的一瞬间，就在那一刻，张弛坚硬的心忽然被感动了，他眼前浮现出幼时，母亲坐在门前树下做活的情景,尽管石库门的天井是浅浅的，而且没有树，只是能向客堂的台阶两旁左右对称罢着两盆娇鲜的杜鹃。
“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家了？”张弛的眼眶湿润了。
“是，先生找谁？”她低头刺绣，默默地想着心事，嘴角边正待现出微笑，忽然耳边响起富有磁性的男声，一愣，指尖被针刺破，不禁一皱眉。

“我找陆云白先生。”张弛微笑，说话间已经进走天井，天井浅浅的，三两步便可进得客堂，她有点慌了，忽然不知怎样应对，起身打量眼前这男人，约摸三十多岁（后来她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时吓了一跳），高大健壮，五官醒目，自信，阴郁，浑身上下有一股难以捉摸的气质，剑眉下一双大而长的单眼皮眼睛目光如炬，灼灼直逼人心。
“先生是？”
“我叫张弛。”张弛进入客堂，这下她更是慌了，心想这男人怎么不懂规矩？上海寸土寸金，一个门里往往分租几家房客，所以上海习惯找人都是从后门走，决没有直接登堂入室的道理。

“先生跟我来，陆先生他住厢房。”正在尴尬间，只见一个年约十八九岁，身穿白底红花透气凉纱衫和香云纱黑色裤，梳着一条烫发辫的大姑娘引着张弛穿过摆放全套红木家具的客堂，走入西厢房后次间门口，轻轻扣门，用力一推，门开了，但屋里空无一人，于是抱歉地说，“陆先生刚才还在，估计一会就回来，请您稍等片刻。”

张弛又回到客堂，适才那位使女为他奉上茶水后便不再出现，“陆小姐，你是云白的女儿吧？”
“我叫陆纯白，是你朋友的堂妹！”陆纯白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右手拽着胸前的一个淡青色蝴蝶形玉佩，“先生，这里是我家！我哥他们住底楼厢房，下面客堂和二楼全是我们的。”
陆纯白腊月十四的生日，当时虚岁十五，如果算周岁，只有十三岁零八个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而张弛足足比他年长二十三岁，所以他俩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对等的。
“呵呵，”反正干等，抗战胜利国府还都，军统进驻上海肃奸接收敌产的大好时节，张弛的心情难得之好，于是，平时在属下面前严厉的行动组长和这小姑娘搭讪起来。
“陆小姐的意思我明白，就是我张某人不应该坐在这里是吧？”他揶揄地盯着她。
“没关系。”陆纯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张弛点头微笑，“那陆小姐陪我说话目的是监督我吧？担心我是坏人？”
“这是我家，我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她负气一屁股坐在张弛对面红木椅子上。

“怎么不绣花了？”张弛继续微笑。
“监督你啊。”陆纯白如今骑虎难下，她今年秋天刚入初中二年级，这个年纪的姑娘，是真正的女孩子，女人的身体开始令男人喜爱，而心里上孩子的纯真又使她不知道怎样应对此类成年男子，毕竟这个男人与她平时常见的男性完全不同，比如，学校的男学生和男先生。

暂时无话，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陆纯白不知道怎样打破僵局，想离开，又觉得不妥，凭空让一个陌生人在自家客堂坐着，怎么想都不是事。
“珍重芳姿昼掩门。”她想起红楼梦中宝姐姐的诗句，她高小便开始读红楼，“我要是不把门开着就好了。”她这样想，“不过门关着也一样啊，他会敲门，然后一开门，还是这个结果。”她发现自己很愚蠢，于是垂下眼睑，不让眼前的男人看出她的不安和焦躁。
张弛微笑着望着眼前的女孩，从小外出念书，少年从军加上十几年的特工经历，血雨腥风的光阴使他强悍睿智而又有着很深的城府，在他眼里，这个自以为自己很早熟的女孩就像一个简单的大布娃娃，又像一只可爱的小宠物，巴嗒巴嗒地望着他。

文人常把女人比作花。张弛眼里，有的女人是浓郁的红玫瑰，比如他心中一直暗恋着的，当年湖南干训班他最宠爱的弟子楚香雪，而有的女人却像一束洁白的百合，而眼前这个女孩，就像夏日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小花，静静地开放，看似不起眼，却很让人心疼。
他当然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善意的好感，他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