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女吧 关注:199贴子:2,109

【龙女】锦绣洛神 from书海小说网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锦绣洛神》,别名《穿越洛神赋》,数年前在龙女博客上便曾提到过,去年4月份于晋江龙女专栏开始连载,至2012-7-7更至32白绢,再后来一直木有更。。。2013-3-14 15:41:35不知为何改名《穿越类》,字数5,内容全无。
2013-06-03始,书海小说网重新开始登《锦绣洛神》的修改版,日更,截至发帖时刚好更到30白绢,与原进度平齐。
鉴于书海版与晋江版细节方面有出入,为免与以后情节、性格、伏笔等处接不上,现重开一贴转载文章。
龙女大概每天早上8、9点更,最新章节请看http://www.shuhai.com/book/9815.htm


1楼2013-07-02 23:13回复
    第二章 屠龙
    龙脊上一团白影,远望如披着摇曳的云气。
    它来得很快,激荡的水波如刀割般,在巨大的龙头处翻开。
    织成一边手足并用,尽力让自己躲避开虬龙冲来的方向,一边努力睁大酸痛的眼睛,才看清那白影仿佛是凝结成一团,不是雾气般的丝缕,在龙颏下那颗珠子的金光照耀下,显露出隐约的轮廓来。
    砰!
    水波又是一阵激荡,织成只觉自己宛若风暴中的一尾小鱼,好不容易奋力游开了数尺的距离,却被这来回晃荡的水波又结结实实地拍回了原地!
    那虬龙,却越发地近了!
    心里哀叹一声,织成拔出了腰间的短匕。
    严格地说,从大小而论,这是一把削笔刀吧?也是时空穿越局给她的不多的标准配置之一。说是让她防身,可是除了剌喉才能见血外,恐怕伤不了任何坏人……何况敌方是条蛟龙?
    在传说中才听过的龙族!
    只是眨眼之间,蛟龙已冲到了眼前!
    织成的右手握紧了短匕,将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了右腕,准备殊死一搏!
    金光越发明亮了,在那一瞬间,织成看到了一副终生难忘的景象:
    那团白影,哪里是什么云气,竟然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他一手揪住蛟龙鬣须,稳稳当当骑在龙脊之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任那蛟龙疯狂的摆动,却不能将他掀下身来。
    哪怕是隔着水波,在骊珠的照耀下,仍可看清他如画的眉目。一身白衣似绢似绡,衣角裾袂,在水中飘摇不定,恍若山间云气一般。
    他是那么美……织成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用“美”这个字来形容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可是,如此脱俗出尘的他,如果不是从天阙碧霄中飘然而来的仙人,便是自紫府龙宫中蓦然浮现的水神,令人见了不得不赞叹,不得不自惭形秽。
    男子眼神一动,似乎看到了织成,露出讶异的神情来。或许不仅是讶异,还有惊喜、疑惑、甚至是……惧怕?
    但是在水中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左手连连晃动,似乎是做出“闪开”的手势。
    织成此时手足酸软,觉得无数股大小不同的力道,夹杂在不同的水流中冲激而来,将自己紧紧缠绕在波涛中,哪里还能闪得开去?
    那男子似乎明白了她的困境,蓦地抬起左手,袖底飞出一条白色的绫带,向织成迎面飞来!
    织成忽觉腰上力道一紧,整个人已穿过水波,只是电闪火石之间,砰地跌坐在某处实物之上,腿脚感受到了冰凉的硬意。
    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掌心却被割得生疼,低头看时,不仅倒吸一口冷气:
    片片鳞甲,如层层叠叠的刀刃般,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
    蓦地抬头,云气般的白衣映入眼帘,近在咫尺。
    一条绫带,将自己与那白衣身影紧紧缠绕在一起,如此才不会跌下水波之中——她竟然是被那男子拉到了龙脊之上!
    轰!
    暗涛涌动,水花喷溅,从昏黄的水波深处,蓦地出现一个身穿麻衣的男子,他口中大声念诵什么东西,脚下踩水,手持长剑冲过来,剑指的方向竟然是龙脊上的男子!
    男子右手驭龙,左手往下一按,正拍在蛟龙的一只角上,蛟龙发出“昂”的一声闷吼,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象牛的叫声。如钢柱般的龙尾狠狠一扫,织成只觉龙脊一阵剧烈摇晃,若不是紧紧抓住那白绫,恐怕自己也要跌了下去。
    那麻衣人又如何受得了?顿时象断线的风筝,被远远抛开,幸好水中有阻力,虽然受了这大力的一扫,还不至于摔个疾死。
    他反应也算快疾,手中宝剑虽然失在水中,但仍挣扎着抽下腰带,用力一振,腰带挺展开去,泛出冷冷寒光——那是一条软剑!
    软剑耶!织成只在博物馆见过笼在玻璃罩子里的仿制品,而且是没开刃的那种,剑身还结满了斑驳的铜铁锈迹,哪里象这一条软剑,寒光森森,如假包换!
    麻衣人手挥软剑,再次向着龙脊上的男子发起冲锋!
    这麻衣人与那男子,究竟有何解不得的深仇大恨,定要如此不依不饶?
    自然这麻衣人无论是水功还是武功都相当不错,如果和男子单打独斗那还可以纠缠一段时间,可男子却有水中的坐骑——
    他此时是骑龙而来!单看他揪住鬣须的手法,不难想到那具有酷似马匹缰绳的用途。虽然看蛟龙的样子还没完全被他降服,但指哪打哪是肯定的——而身为蛟龙,自然是遨游四海自由散漫的,却被人当坐骑驾驭了这么久,性情自然暴躁,又岂会饶过这拦在当路的麻衣人?
    只见惨白的光芒闪动,那是蛟龙张开了血盆大口时,森然的长牙的颜色——那样寒光森森的软剑,根本没有伤及蛟龙的分毫,却如一片草叶般轻飘飘飞了开去,而麻衣人早被龙牙拦腰咬成了两截!大团的血腥气顿时在水中扩散开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织成只听到自己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竟然连穿越局的人也忘记骂了。急切间想要找到戒指上的开关,只觉得自己手指僵硬不已,却哪里能够?


    4楼2013-07-03 14:06
    回复
      “妙哉灵符,如见宸门……”
      奇怪,明明水中不能开口说话,也理应除了波涛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为什么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过来?听方向分明是从自己身前传来的。
      是那个男子!
      一字一句,铿锵有声,那蛟龙更是焦躁起来,龙头一甩,将牙间的尸骸残肢狠狠抛了出去!
      织成只觉坐下的片片鳞甲,时而竖起,时而拧转,似乎暗蕴了强大的劲气,随时便要翻腾而起。而她也在那片刻真正体会到了“如坐针毡”四字之意。然而不知用那男子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它周身僵直,除了头尾外无法自由地动弹,此时一边大口喘息,颈下珠光越是大盛;一边尾巴狠狠拍动,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而在男子口鼻前的空间里,竟然没有浮上哪怕一个小小的水泡来——难道他不用呼吸?
      织成脑海中念头急转,忽然想起男子这两句话颇有些象道教中的咒语。她在现代社会中好歹也看过些修仙小说和电视剧,明白道教中有很多修习呼吸吐纳的法子,能使气流在人体内自然循环成小周天,暂时不需要与外界的空气接触也能存活,完全可以让人在水中闭气一两个时辰的。
      但是,闭气就该没有声音发出来啊!但那声音坚定清晰,分明就发自于男子的喉腹之中!
      “嵯峨当丑,壬癸洞灵……”
      男子忽然左臂上振,掌中显露一块方形物件,而那物件上射出一道白光,哗地在水中倾泄开来!就象是舞台上的那种探照灯一样,紧紧地将蛟龙锁在光罩之中!
      蛟龙似乎颇为惧怕这道白光,发出昂-昂的沉闷吼声,仔细看时,但见那道白光竟由千万缕尖细的光线组成,每一缕光线如一根极长的银针,竟径直透过龙鳞,还在微微颤动,而那些鳞甲下也慢慢渗出血来,很快融化到周围的水中,消失不见。蛟龙起初还在试图翻跃前扑,但似乎那透过鳞甲的白光十分厉害,血水渐渐越来越多,水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蛟龙的闷吼声更是多了几分痛楚之意。
      纵然电视剧中的特效比起这个场景还要玄幻,但那毕竟只显现在屏幕上!此时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仿佛织成平生所受的一切关于科学知识都烟消云散,只是目瞪口呆,骑于蛟龙背上,随波逐流,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又有几名麻衣人从水中一弹而起,向着男子狠狠撞过去!水中本来光线暗淡,这蛟龙一阵翻滚,更是将水底泥砂搅了起来,水中就更难视清了。也不知这些麻衣人先前躲在哪里,但看他们水性甚好,至于他们的剑术,作为外行的织成,只瞧见数道剑光交织在一起,越显得泠泠的寒意,水也似乎寒冷了几分。
      男子右手被迫松开龙须,反腕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只听叮叮当当,剑光闪动,他已与那几个麻衣人交上了手。
      织成虽然也见过击剑,但现代击剑与古代剑术显然有着很大的不同,一是姿势好看——男子振腕一剑就削飞了一个麻衣人的长剑,动作干脆俐落,有种说不出的优美感;二是杀气太重——麻衣人们的剑,直接往胸口、背心等要害处招呼,而一瞬之间,但见男子的剑尖闪电般插入另一个麻衣人的肩头,血很快在水中融成了血雾;三是太快了——她还没完全看清,那几个麻衣人伤的伤,倒的倒,已经被击得溃不成军。
      但是他分心去对付这些麻衣人,手中白光虽然依旧笼罩着蛟龙,却明显弱了些许。
      忽听一声极尖亢的龙吟声,如裂金石,顿时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却是那蛟龙发出来的声音,它振鬣张口一吐,竟然吐出一颗有着黑黝黝光芒的珠子来,疾速向那男子掌中闪闪发光的方形物件射去!
      只听砰地一声,水花激溅,珠子正撞在男子掌中那方形物件上,白光一晃,却是那方形物件受大力所激,竟然脱手而出!
      男子猝不及防,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重创,整个人蓦地伏倒在龙脊上,从口中喷了一蓬血雨,摇摇欲堕,几乎要摔了下来!
      织成大惊,本能地身子前俯,将他连扶带抱地稳住身体。水光之中,但见男子双眸尚未闭合,但眸中神采大减,竟然还从口鼻间冒出一串气泡来。
      织成知道那发出白光的方形物件绝对不是凡品,所以才被男子用来镇伏蛟龙。可惜男子的修为不够精深,而这蛟龙脱身心切,刚才吐出来的必然是最后保命的法宝,说不准还是那传说中的龙珠,拼着真元受创,也要暂时抵住了白光的厉害,寻找逃逸的机会。
      但它这困龙一击,还当真颇有威势,那男子受麻衣人攻击分心,一时顾暇不及,竟让它狡计得逞,连闭气竟也不能,看样子是受了重伤。
      只见男子眉头皱紧,显然是气息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呛进了水去。织成心中一软,毫不犹豫地拔下自己口中的氧气管,塞入了他的唇间!
      男子先是一惊,但随即感觉到一股新鲜的气息从口中细管中逸出,整个焦灼的胸腹如遇春风甘霖,顿时缓过气来,明白织成是一片好意,不觉眼中闪出又是诧异、又是惊喜的神采来。
      这一切只在顷刻之间,但那几个麻衣人见这男子吐血受伤,不禁都是大喜,其中隔得最近的一个更是双足猛蹬,借着水力,恶狠狠地从侧面扑来!
      织成不假思索,脚下连踢龙腹!
      她没有骑过龙,不过以前好歹骑过马吧……
      想来无论是什么生物,用脚踢它的腹部,它好歹会明白是让自己冲过去的意思……
      只觉身下一纵,却是那蛟龙负痛,果然身形一摆,向着那麻衣人冲了过去!
      麻衣人正划水前扑,忽然眼前一黑,是个硕大无朋的深洞出现在他面前,那是蛟龙的巨口!当面双排森森长牙,轻易地就将他咬住,只是一摆,血染水波,他已消失在龙口之中!
      其余麻衣人大骇之下,纷纷掉头踩水,想要逃离开去。蛟龙身形弓起,复又铺平,借着这一拱之势,箭矢般向前追去!
      它竟是被激起了凶性,想要将这些人全部都吞了!
      水波铺天盖地而来!织成只觉身形一阵剧烈摇晃,先前憋着的一口气息化为水泡,一串串飘了出来。
      忽然唇间一动,却是那男子又将氧气管塞了回来,他自己却蓦地俯在了蛟龙背上,显然是重伤之余,体力已将耗尽了。
      织成正待去扶他,忽见眼前一物,缓缓飘来。
      竟是男子先前拿出的那方形物件!
      织成无意识地伸手一捞,堪堪将它握在了手中。只觉触手润滑光腻,方形物件的背后甚至还有绞缠成花纹状的纽耳,不禁吃了一惊:好象是一方玉雕的印章?
      血腥气猛烈扑来,眼前的水色竟然瞬间化成一团血色水雾!而一根骨肉翻出的残肢,不偏不倚正穿越水波,落在了她的面前!她这才蓦地发现,四周水波里已没有麻衣人拼命踩水离开的动静。
      蛟龙把他们全都吞食了?
      哗啦!
      大片水波猛掀而起,一只巴斗大小的龙头,蓦地转了过来,没了男子的遮挡,那龙头正好抵在了她的面前。狰狞惨白的利牙,足有人手指长短,张大的嘴巴真如一个血盆。
      更令人惊怖的是,牙间还挂有丝丝缕缕的血肉!甚至还有一片麻色的衣带!
      啊啊啊啊啊!!!!!!
      魂飞魄散,尚不足以描述织成此时惧骇之万一,跑?在水里跑得过它?飞?还没找着戒指开关呀,再说在水里能飞么!打?我什么打……等等,我手里好象有个物件……
      它它看上去比石头还要硬些,而且足足有织成的拳头大!
      虽然转过千万个念头,其实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蛟龙张口咬来的刹那间,织成已仓猝地将那方形物件高高举起!好重!一时没料到这么重,手腕几乎要转了筋!
      一阵腥热,熏得织成差点晕过去——是蛟龙的血盆大口已触到了她脸上!
      我不要死!
      我壮志未酬……心愿未了……我的设计……我的存款……我的起轩……
      最后两个字,仿佛一道闪电劈空而过!我不能死!
      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织成挥起那玉印,劈头盖脸地向着那张狰狞丑恶的龙脸砸去!
      昂!
      蛟龙发出一声振耳欲聩的惨叫,喷出的腥臭气让她再次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马上就要从喉咙口跳了出来!
      但它居然没有向着织成咬下去,反而那龙头却扭了回去,仿佛想要躲避一般。可是她就骑在它的背上,往何处去躲?
      织成举着那玉印,更加有力地向它砸了下去。
      砸!
      一缕白光,从玉印中射出来!
      织成什么也没察觉,她只知道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次又一次的砸向龙头!
      龙头左扭右摆,纵跃狂嘶,在整个河床上翻腾起大片大片浑浊的泥沙、碎肉、残骨……甚至是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可是不用看,不用看,织成只是本能地拼命砸下去!
      砸在哪里她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落下时的感觉都不一样,有时硬,有时软,有时还带有微微的弹性。或许是蛟龙的脑门、长牙还是眼珠?不管了!
      砸死你!砸死你!砸死你!
      白光越来越多,都从玉印中倾泻而出,她甚至看清了蛟龙睁大的眼珠。奇怪,先前她那么害怕,此时近在咫尺的,几乎有拳头大小的眼珠,她竟然不怕了。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当是场恶梦罢了!
      是在那个世界的一场恶梦,还是在这个三国世界的一场恶梦?又有什么区别?
      似乎过去多年来的压抑、委屈和痛楚都找到了出口!
      那玉印当真结实,被她一阵乱挥乱砸竟然没有丝毫裂碎的迹象,而且白光越来越盛!而渐渐从亢奋中清醒过来的她也忽然发现,蛟龙在白光的笼罩下,根本翻腾不起大动作,只是连连发出昂昂的怪叫。


      5楼2013-07-03 14:06
      收起回复
        是浓得化不开的云雾,看不出是在哪里。但云雾中仓皇行走的女子,却有几番熟悉,她披散着长发,衣衫宽大,越显得清瘦柔弱。虽是人形,却象也是一片云雾,仿佛随时便要化散开去。
        “喂,你……”
        好象听到在出口叫着她,可她又看不到自己在哪里。但那个女子却抬起头来,向她凄然一笑。
        那是我!
        “啊……”蓦然便清醒过来,这是哪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与家中迥异的布置顿时吓了她一跳。
        记得床尾外墙上挂着液晶电视机,左边是一张粉色的书桌,桌上有手提电脑,还有一堆常用的化妆品。旁边一张小小的化妆桌上,倒堆满了设计图纸。
        有时忙于设计新产品,天昏地暗的,哪有空收拾桌子?
        不在自己的家里!对了,我穿越了的啊!
        动了动手指,织成彻底清醒过来,周围的情境,便一一看得更清楚了。
        一顶绣满花草的素色绫纱帐,被虾须铜挂勾高高挂起。
        这才发现自己是卧在一张床榻上,摸了摸被褥都是绸缎的,但看上去只有七八成新,却十分柔软舒适。
        等等,她记得自己是在马上的,四周血肉横飞,然后……
        身上感觉很舒服,低头一看,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物,腰间垂下的一只香囊里,还散放出淡淡的清香。
        仿佛为了印证她回想的正确性,并不熟悉但很令她记忆深刻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瑜郎,这女郎是你什么人?她先前是你带入洛神庙的,此时你竟还敢瞒着陆大人把她藏在这所偏僻的别院之中?”是那位五官中郎将,他的声音很冷。
        织成虽身处温软被中,想起他那冷淡的眼睛,顿时清醒过来。
        虽有过一小段的共患难时光,可是她不会玛丽苏到认为他会将她放在心上。单听他此时的质问,便知道在他心里,实在是不以为然。甚至在洛神庙中他随手将她提在马上冲出重围,对他来说跟随手从水中捞起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倒是陆府好大派头,要知道这是乱世,是“白骨生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时代,多少人衣食无继流离失所,陆府别院却还如此精致。
        单看这室中陈设,虽不是样样崭新,但唯了这七八成新的雍容气度,才更象是世家含蓄的作派。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陆焉的声音响起来,还是那样温和自然:“但从这位女郎的相貌,相信大公子和植公子都看出来了,她与甄家有些牵连。”
        织成心中一跳:陆焉这是打的哪门子主意?他明知自己与甄家毫无瓜葛,却为何要扯出这番鬼话?
        曹丕没作声,曹植却惊叫起来:“你说这女郎跟阿洛所在的甄家有牵连?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她,便觉得眼熟,现在想来……”
        陆焉的声音,又镇定又温和:“我先前已仔细询问过,这位女郎正是出自河洛一带的中山甄氏,却是甄家的旁支……”
        织成在内屋瞪大了眼,听他真挚中带有叹息,继续瞎扯下去:“不过战祸绵延,很多人死在战火之中,她侥幸逃出来,亲人全无,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来说她的族姐阿洛后来跟了大公子,一路千里迢迢投奔,身边所带的仆婢为护她不幸丧命。她却恰好在洛水边遇到我,当时我已失血晕倒,是她喂我食水才至苏醒,并从我口中得知阿洛已死的消息。”
        他叹了一口气,道:“也幸得她没找到邺城,二位公子都知道的,有很多人忌讳提起阿洛。”
        这次却是曹氏兄弟都没作声,想必是默认了陆焉话中的意思,听陆焉继续叹惋她莫须有的悲惨身世:“她无处可投,我想她好歹救了我一命,身世可怜,就是看在阿洛的面上,总不忍抛下她不理。方才洛神庙中,好歹又有了患难之谊,看她昏迷过去,实在可怜,不找别院来安置她,又该如何?难道我堂堂陆府,却没有这样一个女子的容身之处么?”
        曹丕果然没有再反驳,只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恰好今日我们去了洛水,便遇上了她,莫非冥冥之中,是阿洛的意思么……”
        这几句话虽然仍是平淡,但仔细辨听,却觉当中大有悱恻之意,仿佛他那幅冷淡平静的面具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纹。
        在历史上的记载中,甄洛是曹丕正妻,后又为皇后。可是之前听陆焉提起她,却只含糊地说“跟了大公子”,显然只是姬妾的身份,甚至是妾身未分明。
        但此时他们几人提起甄洛,私下的称呼竟然不是袁夫人,也不是曹夫人,甚至不是甄姬,反而称之阿洛,仿佛她的身份只是甄氏的一个女郎而已,且与他们三人都有着深厚的情谊;依此推之,则甄洛在曹丕的心中,理应也不仅仅只是一个死了的姬人。
        一个念头跳入脑海:
        天下之锦,最盛者在于蜀,次者吴,最后才是魏。然而“流风回雪锦”那样明丽珍异,那些名传于后世、被她从史料中读到的蜀吴两地的锦种中,根本没有这个名字。且“流风回雪”四字便是出自于曹植的《洛神赋》,虽然此时的曹植还在洛神庙转悠,对着神像冥思苦想,根本还没写出这部千古名篇;但此锦一定与曹氏兄弟必然有着瓜葛。
        看曹氏兄弟与甄洛的情谊,说不定这种锦正是他们专为甄洛所织的呢,就象自己所处的那个世界里,所谓的高级订制一样!
        想到这里,织成猛地睁大了眼,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
        恰好此时曹植忍不住嚷了一句:“大哥,阿洛逝后你一直郁郁寡欢,这女郎既长得有几分象她,又是她的族妹,不如你将她收为姬人,聊慰相思之苦……”
        织成听到此处,心更猛烈地一跳,差点跳出胸腔来。
        如果曹丕真有此意,如果她伺机接近曹丕,如果……不不!她可不想对不起以轩!她要堂堂正正,靠自己的能耐拿到“流风回雪锦”!何况曹丕何等的身份,早就见遍了各色美人,哪怕是她有几分象甄洛,也并不能得到他的欢心,这所谓的美人计就算了吧。
        果然,曹丕的声音响了起来,语调平平,不但没有任何波动,还带有一缕明显的嘲意:
        “貌似阿洛?莫说只肖似六七分,便是有了十分……如果我只是找个替身,遍求天下美人,难道还找不到比这女郎更像阿洛之人么?何况阿洛她……神采发自内心,艳色深入骨髓,顾影徘徊间,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这才是她成为河洛第一美人,并与江东二乔齐名的原因。”
        曹植与陆焉二人都没作声,显然是不知如何回答。
        “阿弟,我知道是你关心我。”曹丕的声音放缓:“可是阿洛啊,这世间只有一个阿洛。”
        他的话语中,除了对她的一缕嘲讽,自始至终都平淡无奇,哪怕是涉及到甄洛时,他会有一丝情感的流露。但若换个人说来,必然是有了十分的情深款款,断然不会象他这样,总觉得听起来干巴巴的。
        若不是他天生凉薄,便是极擅掩饰,细想起来,无论是在洛水边对袁府妇人下毒手,还是在洛神庙中血战麻衣人,明明他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神情,冷淡、平静,象是静湖的水面般,任你怎样的风波,他自巍然不动……除了甄洛。
        对,除了甄洛,似乎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流露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可是,在他挥剑杀敌之时,隔他那样近的她,又分明感受到那具冷静躯壳下,激湍汹涌的血气!还有,历史上流传下来的,他那些典丽繁华的文章。俗话说文为心声,若他当真是这样无情之人,又怎能写得出来?
        这是一个矛盾的人,一个危险的人。
        织成在心里暗暗下了定论:有情亦无情,否则又怎会成为大魏的开国皇帝?
        陆焉却在此时说话了:“大公子肯这样想,阿洛地下有知,必然会感铭于心。其实我亦觉得植公子这建议太过荒谬,一个旁支弱女,别无依傍,如果真被大公子收在宅府中,寂没于众姬之中,我想也并非好的结局。”
        “呃,是啊,大哥说得对,她与阿洛眉眼相似,但论风流态度,远不及矣。”曹植一时语塞,却不甘示弱:“那瑜郎你说怎么办?她一个女子,又对你有救命之恩,所以既不能侍奉权贵,也不能做粗使婢女。不安置在我们的内宅之中,又能去哪里?
        若说我后宅吧,那里的美人姬妾只有比大哥的更多,我又不象大哥一样手段厉害,管教有方。如果我将她放在那地方,引人注目不说,让那些女人环绕在侧,管教她骨头都不剩了一根。要不然……要不然她还是去邺宫吧,以她这样的姿色,在邺宫也不会得蒙上宠,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地度过余生,也算是造化了。”
        织成不禁抚额。
        在这个时代的女子,倒还真没多少出路。正如曹植所言,高贵者可为人嫡妻,低贱者要么为奴为婢,要么为姬为妾。象她这所谓的甄氏旁支弱女,在他们的眼中自然是属于后者了,能令其衣食无忧终老一地,已是天大的福气。
        “女郎救了我一命,人非鸟兽,岂能无报恩之心?我早已拿定了主意,要寻一别院,暂时将她奉养起来。将来有了合适的机遇,再妥善安排。”
        陆焉的回答却十分出人意料。
        连曹丕也忍不住出声道:
        “瑜郎,我知你一向心肠柔软,但此事你要三思。你阿父这人梗直方正,最恨少年人耽于女色,有时对我们兄弟都要敲打一番,要是他发现你带了陌生女子放在别院,以他对你的期望之深,即使这女郎姿色不显,只怕也会重重责骂你呢。”
        “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清浊自辨。”陆焉还是那样气定神闲:“阿父要责骂,我也是这般说。”


        13楼2013-07-09 15:24
        收起回复
          第十章 新人
          “你想去织造司?”还是曹植惊讶地开口了。
          织成的这个请求,实在出乎他的意外,不由得细细打量了她两眼。
          他生性放旷不羁,自诩为爱美护花之人,随手救助过的美人不在少数。
          有豪富之家的姬妾,亦有出身世家的女郎。
          她们有的是触怒了主家惶恐不安,有的是在战乱中无家可归,所以他对她们的安排,亦算是驾轻就熟。
          女子一如雀鸟,只需有美丽的羽色来悦目,其他的并不重要。
          给她们一方安然的天地,她们自然也会乖顺地呆在那里。
          所以做权贵的姬妾,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因了他曹子建的名头,衣食无缺,甚至可以说是荣华依旧。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一个女子,竟然推托了这样的生活,甘愿去到织造司那样的苦役之地去,做一个卑贱的织奴!
          那地方又有什么好的?难道这也是她要博得权贵宠爱的招数?从小他见过的女子,所用手段层出不穷,行事出乎意料者也不在少数,目的无非都是为了出位争宠罢了。
          “你去那里,其实不易博得荣华富贵,”他皱了皱眉,不由得说道:“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几个贵人。”
          “子建你错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来,是曹丕。
          他一手端起茶盏,另一手随意的搁于膝上,宽大的袍袖,随意自然地垂下来。背脊笔直,不紧不慢,连眼风都不曾向她这边扫上一扫,正是典型的贵族公子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
          “这位甄小娘子,连在你我的面前都不肯用敬语和卑称,又岂是久居人下之辈?”
          他注意到了她的用词?不再是“奴”,而是“我”。
          就是“我”,又怎样?
          织成暗里翻了一个白眼。
          他的语气里,也暗藏着不屑,还有冷淡,对于她的选择,他甚至没有曹植的好奇。
          说起来,他好歹还与她共过浴血战阵,但对他而言,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五官中郎将,而她,只是一个甄氏旁支的低微女子。
          织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定定地望向陆焉。
          “女郎,织造司隶属御府,御府隶属少府管辖,少府为九卿之一,过去与大司农并称。大司农执掌财政,少府执掌中服御诸物衣服宝货珍膳之属,即以山海之税,供养皇室亲贵。
          少府属官有守宫令、尚方令、御府令等。守宫令为守宫府的主官,掌御用纸、笔、墨、尚书财用诸物及封泥。如我父陆彧于灵帝中平六年即曾拜守宫令,与御府诸人也相当熟悉。尚方令为尚方府的主官,掌制御用刀剑弩机诸上好器物。
          御府令为御府的主官,掌典宫奴婢作亵衣服补浣之事,到近年来因明公重视织锦一事,才在御府下分设浣衣司、纹绣司、织造司、珍饰司。分别执掌织补浣衣、绣花裁剪、纺织锦缎和打造饰物等事宜。”
          陆焉不厌其烦,缓缓地为织成解说:“御府中用人虽然都是女子,但年龄出身不一,有民间女子,有被弃的妇人,也不乏罪婢。因为人事复杂,出过几次纰漏,打杀过数百人。还有,自御府令以下,主官向来由内侍出任。”
          他给她讲了这么大一通,无非是告诉她两点:一是织造司看起来只是纺织之事,但事实上既要对内宫负责,又是朝廷所关注的军费所在,也就是曹操最关注的地方。倘是出一点纰漏,要么是欺君,要么是误了军国大事,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二是这织造司中女子众多,身份来历又各不相同,自然为暗涛汹涌的大是非地。偏偏那些主官又多是阉人,其身体残缺,心理扭曲,又会对女子有多少怜惜之意?个中倾轧之事,不足为外人所知,倘若有个不小心,或许也是个死。
          死,这个字眼她并不陌生。当初她去报名做穿越志愿者时,已经想到了死的可能。毕竟是正当乱世的三国时代,种种变故根本无法预料。眼下她既然来了,又怎么会畏死?如果畏死,又何必来?
          织成真心实意地对陆焉再行一礼:“还请陆君成全。”
          他父亲做过守宫令,这掌管笔砚之类的官职,其实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机要秘书,有机会接近中枢秘事,并不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官。灵帝中平六年,距今时间太久,他父亲自然早升了大官,然在御府中的人际关系还是在的。陆焉如果出面将她弄入织坊去,自是不费吹灰之力。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一定会弄好她所有的文书身籍证明,不至于惹人怀疑。
          后世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借鉴,也无法给织成伪造。本来她是打算说父母亲族整个村子都死在战乱中的,但毕竟这个借口也不是那么保险。
          而陆焉既然当着曹氏兄弟的面,开口编说她是甄氏女郎,自然会让所有人相信她这个身份。
          织成与陆焉相处的时间并不久长,二人之间还隔着一个阳平印,她想进入织坊,也是有避开陆焉之意。陆焉这样聪明的人,心中不会没有计较。但他待人接物之间,自有一种皎皎明月般的光辉,一旦明白她坚持进入织坊的心意,在这种小事上必不会为难她。
          何况她多少还有个“被谪贬的仙子”的名号,他又亲眼见到她“飞”的能耐,在这信奉鬼神的时代,多少还是会让他有所顾忌。
          更何况他若真的起了加害她的胆子,也犯不着费这样多的心机啊。
          陆焉果然不再多言,只是微一沉吟,道:“女郎心意既决,虽不必象那些罪婢一般入贱籍,但亦不宜再用甄姓……”
          织坊中的罪婢,那是一早便上了贱籍的。还有一些类似后世打工妹的织工,却是良家子的身份。织成要去织坊做工,当然不能说出甄姓来。以时下的风气,人人都以声名为荣。世家女操此贱役,不但不惹人同情,若是甄氏族人知道,只怕还会想办法将她暗暗干掉,以保全家族清贵的名声。
          “我母亲姓董,我的小名叫做织成。陆君,不如我就……就用董织成这个名字吧。”
          什么就用,我明明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
          “原来你叫织成啊?”曹植来了兴致:“‘何人衣章彩,公卿皆织成。’织成,这也是由锦分化出来的一种丝织品呢,你有这个名字,果然与织坊有缘。”
          “这件事派个人去处理就完了。”曹丕放下茶盏,看了一眼陆焉:“打发了这小娘子去织坊罢。”
          陆焉应了一声,带织成出去,交给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鸣镝,你送这位女郎去织造司。另外我先前交待你的事……”织成只扫了一眼,便发现门外这小小的院子里,戒备森严,刀枪林立,少说也有五十余名护卫。外围恐怕护卫人数就更多了。显然刚才那场剌杀,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鸣镝长手长脚,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看上去颇为精干。
          他俯身行礼,双手呈上一只长方形的锦包:“公子,都准备好了。董氏女郎的黄册在此。”
          “唔,好生送女郎去吧。”
          陆焉本欲转身,却还是看了织成一眼,叹了口气:“女郎一切小心。既入织坊,苦且累多,那些人都肉眼凡胎,恐怕我也不能明着庇护你……”
          “如果不行,你就想办法去找鸣镝,他会设法将你送走。以你原来的身份,原不能为奴为婢。”陆焉轻声道:“如果呆在织坊,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去看你的。”
          “多谢陆君。”她向着那个清逸出尘的雪色背影,行了一礼。
          他能说这几句话,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已足感盛情。
          织坊不是净土,此去危机重重。可是为了“流风回雪锦”,她什么都愿意。
          只要知道了织造它的秘密,她就能回到她的世界,与以轩双宿双(和谐)飞,做一对神仙眷侣。与此相比,一些些的苦累,又算得了什么?
          她从来就是一个坚韧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坐在陆家一辆不起眼的青幔小车中,忍受着地面颠簸带来的不适,织成握紧了手中的包袱,暗暗下了决心。
          这包袱也是陆焉令人为她准备的。简单的葛布袱皮,四个角一系,就可以松垮垮地挽在手里。
          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女子人手一个的提包,出门时无论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用的都是包袱或褡裢。总的来说原理差不多,只是形状和缝制方法不同罢了。装东西虽然多,但是挽着的确也是太没有型了!
          织成是做时装设计的,当然不可避免也要关注搭配的各种单品,箱包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她知道汉、三国、魏晋南北朝,大件物品用木箱,随身物品一直都用的包袱或褡裢,更小的东西如银锭铜钱之类的,就会用织物缝成的荷包、锦袋之类的盛着并随身系在腰带上。只到了唐朝,才开始出现可以背的背笼、手提的藤箱之类的东西,将负重物的重心从单肩移到了双肩或是单臂、手腕。
          所以陆焉为她准备的包袱,当然是眼下必不可少的东西。刚才她已打开看过,里面放有两双鞋子、两套春衣、两套夏衣、两件夹衣并一件冬衣,加上她身上走前刚换的一身衣服,应该是最普通不过的行装。
          不过,在一个小布包里,她发现还有……三套内衣裤及膝袜之类。
          虽然她并不是迂腐的古人,但对这个异性古人想得到给她准备内衣裤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转念一想,说不准他只是吩咐下去,由婢女们准备而已,也就释然了。
          当代女性们的汉服主要有袍、襜褕、襦、裙等,这在包袱里的衣物中是齐全的。但因为她只是个织工身份,所以这些衣物全部是用的八成新的葛布,没有一丝锦缎的影子,甚至还有一套贫穷人家穿的短褐,即方便劳作时穿着的粗布短衣。
          另外就是些平时的洗漱用具,比如一只装有青盐的小瓶,以及被划成一束细丝的小竹管——牙膏牙刷?宋朝人经常会有柳枝刷牙,形状与这竹管倒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些面脂水粉之类的东西,盒子普通,也没有很香的味道,但用手捻一捻,很细腻,质量似乎还不错。
          摸了摸仍然被系在颈中,藏在衣下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她回去的依恃,织成长吸一口气:
          邺城,我来了!
          织造司,我来了!
          流风回雪锦,我来了!
          暮色渐渐落下,地面平坦,一望无际。但此时正前方的水平线上,却矗立起一座大城,透过城门城墙看过去,隐隐绰绰有无数亭台楼阁的顶,象层层叠叠的荷叶,浮在暮色聚成的水面上;又仿佛无数爪牙怪型的鱼龙,半潜半浮在深不可测的渊中。
          然而,有一股无可抵当的繁华喧闹气息,却终是穿越城墙,扑面而来!
          那是邺城。
          东汉原来的都城在洛阳,建安元年时,汉帝被曹操迎到许县,名义上的都城就变成了许(今河南许昌东)。
          建安九年,曹操以秋风扫落叶的势头,一举铲除了盘踞在邺城的袁氏残馀势力,领冀州牧,即以邺城一带为根据地,经营河北大后方。
          建安十三年,曹操被封为丞相后,索性就将邺城做为了大本营。皇宫虽然还在许都,但这对曹操来说不成问题,他在邺城又为汉帝建了一座别宫。将大部分宗亲贵室以及朝廷机构相关的人员都搬了过来,渐渐的府第如云,园林汇聚。而这些官宦权贵们又带动了如蝇附骥的商贾百姓们来此定居,邺城人烟越来越是繁盛,堪称车马辐辏,热闹非凡。正经的国都许县,倒冷清得多了。
          后来曹操被封为魏王后,邺城就成了魏都。
          而在十多年后,曹丕建立了魏朝后,虽然定都洛阳,以洛阳为京师,但却将长安、谯、许昌、邺城、洛阳并称为“五都”,足见邺之重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还没有魏国,连权倾一时的曹操还只是丞相,没有成为魏王。
          当织成所乘坐的青幔小车,以及护送她的鸣镝一起,正好赶在城门落下前入了邺城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力,便被放行。
          此时无论是织成还是鸣镝,无论是城门口的士卒还是街道上如织的人流,他们谁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辆青幔小车,以及车中的人,都将在邺城的历史上留下怎样浓墨重彩的篇章。


          15楼2013-07-10 15:21
          收起回复
            第十三章 裂帛
            几乎象军训一样的速度洗漱喝粥后,辛大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辛室口。昨天光线昏暗,织成只到此时才注意到她的长相。
            其实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这样的年龄,如果放在织成以前生活的大都市,还可以打扮得潮一些,长发齐刘海,娇嗲些称自己“女孩子”,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在这早婚早育为风潮的三国时代,三十岁的女人却已成了“大娘”。
            织成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父母很重视启蒙教育,所以她三四岁就会识字,读书也就比其他孩子早,虽然和以轩同届,以轩却足足大了她三岁。但她也有了二十五岁,在这个年代大概算是剩女了。
            不过因为营养足,平时重保养,当代科技在美容方面的手段丰富,所以鸣镝为她填的资料是二十岁,也算大龄女青年。
            说起来,她与曹丕是同年。
            如果真的甄洛在世,这一年正好二十八岁。想想甄洛以这个年纪,还能让小她三岁的曹丕念念不忘,身为二十五岁女青年的织成,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辛大娘的相貌还算齐整,大概因为织头的饭菜还是要强过织工的,比如早上抢粥时就见不着她的身影,所以身材也还丰腴。不过或许是生活的压力,她的脸色不太好,鼻子两侧已经各有一条法令纹出现,或许是因她平时总是板着脸、嘴角下抿的表情太多而形成的。
            她此时还是板着脸,嘴角下抿,虽然没说一个字,但是那些还闹哄哄的女子们顿时安静下来,迅速排成一队。十四娘和织成自然站在倒数第二和第一。
            辛大娘掉头先走,这队女子就静悄悄地跟在后面。出辛室门后,路上又遇到几队女子,都是从各自的居所赶出来的,想必就是其他织坊的织工。果然她们的队伍都较长,大约有近百人,只有辛室的人最少,队伍最短最可怜。
            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吧,这些女子都面有菜色,个别皮肤白晰的,面上也明显有着新鲜感和怯懦,估计和十四娘、织成一样,是新来的织工,还没受过多少磨斫。
            转过回廊,前面就是一扇木门。是几块粗糙的木板钉成的,连漆都没有,中间有不少隙缝。辛大娘停下脚步,冷冷道:“按织造司的要求,我们辛室还有六匹锦没有织完,今天务必要完成,不得有误。”
            众女一齐躬身称命。
            辛大娘又转向织成和十四娘,道:“你二人刚来,就先跟着二娘学一学罢,织锦是个苦差使,可偷不得懒,只须瞬间不当,一匹锦便跟着废了。那样珍贵的上等好锦,价值十万钱甚至数十万钱的,虽然轮不到你们来织作,但即使是一般的锦也值一万钱一匹,万一有个长短,便是卖了你们的命也赔不起。”
            她这话说出来阴森森的,织成和十四娘脸上都露出惊惧的神情来,辛大娘这才似乎满意了些,转身推开了门。
            吱呀,门开了。
            织成一眼看清门内情形,不禁大吃一惊!
            门外毫不起眼,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间极大的房室,青瓦覆顶,地铺石板,此外别无装饰。但估计室长约百丈,宽也有六十丈,满满当当放了十架巨大的木制提花机。
            这是织成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提花机。以前她只在博物馆见到过,那时她全力协助贺以轩设计以锦为主打的“秋风洛水”系列服装,自己也在这种织物上下过很大的功夫。
            为了更大限度地还原古时锦的风貌,织成放弃了现代织锦使用的电动织机,请教了很多专家,复原了古老的提花机,还对提花机进行了一些现代化工艺方面的改进,大大地提高了效率。
            “秋风洛水”系列中有一袭名为“流风回雪”的锦衣,就是织成研究了大量博物馆中留下来的前人作品,亲自织出来的锦料,原意不过是取《洛神赋》中“流风回雪”的典故,没想到竟然暗合了贺以轩那幅画上女子的衣饰。不过织成这袭“流风回雪”虽然典雅艳丽,却仍比不上画上女子的锦衣那般宛若神工。
            织成仰望着那些提花机,它们比历史上所记载的“三尺高”还要高上许多,结构复杂,部件繁多,全部是用上好的木料制成,木质细腻紧密,泛出暗暗的光华,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触摸。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发热的眼眶,使得视线竟然有些模糊。
            就是它们了。这些古老笨重而又凝聚无数智慧的提花机,却能织出那样美伦美奂的锦面,也能织出她全部的梦想和幸福。
            只要在这里扎下根,找到“流风回雪锦”的织法。
            她趁人不备,假作掠鬓,擦去了眼角的泪花。扫了一眼提花机的下方,只见那里一排垂下很多脚踏子一样的东西,只是每一个“脚踏子”又连着一束综片,足有百余之多,密密麻麻,加上平铺的锦面上纵横交错的彩线,整个提花机简直就象是一个被木质部件和各色线束包围的迷宫一样。
            织成知道不能小看那些“脚踏子”和综片,“脚踏子”的量数被称为“蹑”,用脚踩在不同蹑上,可以拉动不同的综片以及线束,而这些综片被踩的频率和先后不同,就能织出不出的花色图案来。
            但是……
            她皱了皱眉:一架提花机居然有百余镊,这可是太落后的技术了。镊多,织工操作起来很费心神,新织工也很难掌握,这样一匹锦织出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岂不是就高出了很多很多?
            织工们很快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坐了下来,简单地说一架提花机需要两个人操作,一人是挽花工,要坐在提花机最高的位置,那个地方称为“花楼”。
            有千万根光滑明亮的丝线,就从那里一泻而下,每一根的线头又都坠在连竹棍上,称为“衢脚”。挽花工每提一根,下面相应的“衢脚”就会随之而动,而坐在提花机下面的织工,就要赶紧将手中的织梭不断抛掷出去,引出经线,织上纬线。
            除了十四娘和织成,其他人几乎都是熟手,辛室所织的锦也都是一些寻常的花色,不算怎样繁复。所以各人坐好位置后,但听机声咿呀、线提梭抛,一时也令人眼花缭乱。
            二娘显然也颇为熟练,她是提花工,与她搭档的织工是十一娘。十一娘是个圆脸的妇人,平时很少说话,一双眼睛也是怯生生的,但手上功夫着实不差。
            织成倒还罢了,毕竟曾经亲手织过锦,十四娘简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道:“这样难织,我怎生学得会呢?”
            忽听有人道:“十四娘,你先过来,大娘要见你。”看那人时,却是元娘。
            织成和十四娘顿时想起昨晚二娘所说的,新进来的织工都要孝敬织头和绫锦院的大人。两人早上起来都有准备,各自揣了些细软在怀中。
            元娘也只在二十七八岁,细长的眼睛,有三分姿色,却阴沉沉的不甚爱笑。
            织成想她既然是这个织室呆的时间最长的,必然有几分本事。果然大家都在织作时,她却在辛大娘身边。虽然做的是些传话之类的差事,但分明轻松了许多。
            十四娘答应一声,垂下头来跟着元娘去了。辛大娘是织工,也有个监工的作用,她就坐在织室的一角,远远地看着在。
            织成不敢看向十四娘去的方向,只默默地看着二娘等人织锦,也搭不上手,就拿起二人的木杯去添了些水。
            这才想起来,看这些人的木头杯子,显然是织室统一发放的,自己和十四娘,怎么连个杯子都没有?
            二娘眼睛没空扫过来看她,却仿佛猜出了她的疑惑,笑道:“见过大娘,自然杯子就有了。”
            织成笑了笑,忽听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到地上,又是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一个耳光,元娘尖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哪里来的贱奴,也敢用这些东西糊弄大娘?大娘希罕你这些东西?”
            织成大惊,再也顾不得许多,掉过头去看时,只远远看见十四娘已经跪在墙角处,低垂着头,挽着的头发散了一半,似乎在哭泣。
            元娘已走了过来,向织成不阴不阳地道:“轮到你了,十五娘。”
            织成见二娘等人连目光都不曾动一下,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心中更是警惕,向元娘行了半礼,随她走过去。
            墙角处放有一张布席,旁置一方小几。辛大娘盘腿坐在席上,手中端有一盏茶水,正自慢慢地喝着,神态悠闲。
            地上却落有几瓣木头碎片,并几滴血迹。织成心中一跳,看十四娘头发上果然有暗色的液体在慢慢渗出来,一股怒意不禁油然而生。
            她看着辛大娘,并没有开口说话。辛大娘倒放下茶盏,任元娘殷勤地接了去,这才抬了抬眼皮,道:“你来了?”
            织成从怀中取出两根银簪并那对珍珠耳坠,轻轻放在几上,低声道:“十五娘家中贫穷,又是逃难至此,仅有的东西便在此处了,还望大娘笑纳。”
            辛大娘扫了她一眼,元娘却尖叫起来:“把衣服脱了!”
            织成猛地抬眼向她望去,元娘桀桀笑道:“这里都是女人,脱光了也不损你的名节,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名节可言!怎么,莫非你贴身藏着什么要紧物,不肯被人瞧见了?”
            十四娘抬起头来,含泪带怒地瞪向元娘。织成这才发现她的衣襟已经被扯破了半幅,露出里面的小衣来。小衣是绸缎制成的,上面还绣有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只是如今也被撕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颈子上还有几道红印,显然是指甲划过的痕迹。
            元娘骂道:“看什么看?不是脱衣服,还发现不了你贱奴藏了东西在衣内呢!你不知道咱们织室可是重要的地方,万一藏些尖利凶器坏了锦面,可都是个死罪!”
            织成猜到十四娘在颈上悄悄系了什么值钱的饰品被发现了,又被发现小衣颇为精致,才惹恼了元娘。当下干脆地解开衣裙,露出小衣,也不过是好些的细葛布料做成的,绣了些简单的花草。颈上光溜溜的,衣内一望过去也是显然什么饰物也没有。
            幸好昨晚睡下后,趁着没有灯光,二娘和十四娘都无法看见,她摸索着把红宝石戒指取下来,塞在榻下一道墙缝里。
            只因以前看过不少电视剧,古时女子入监后是要全部搜身的,虽然这织室不是监牢,不至于那样强行搜寻女子身上的财物,但也要防着一手。果然今日就应了她的猜测。
            辛大娘淡淡地说了句:“以后做事多经些心,多向姐妹们学习。”
            一边用手轻轻在桌上一划,那些簪子耳坠等就都落入她的袖中不见了,动作熟溜之极。
            又听她叹道:“你们才入织室,不知道我们辛室也有我们的难处。如果不时常在绫锦院中的大人面前打点着,以我们目前只能开六张机的人手,单只是让我们三十天织六匹锦,就是要了我们的小命。所以我收你们的财物,不过是在手里打个过儿,依旧要孝敬大人们,自己还贴补好些呢。”
            织成先前就估计过,依这个提花机的功率,织个最普通的平纹都要两束综,织斜纹就要四束综,如果再多些花样,要得更多。相应的蹑数也会增加,如此累赘的织法,估计一架提花机要六十天才能织出一匹锦。辛室目前包括有十五人,看样子元娘是老伺候辛大娘的,真正织工人手只有十四人,其中自己和十四娘还是生手。
            真正能织锦的,的确只有十二人,合计六张机,正常的速度是六十天织出六匹锦。
            三十天织六匹锦,这便是提高了一倍速度,除非人不食不睡才能完成。
            不过如果改进提花机的效率,倒也未见得不能完成。
            织成心中转着念头,只是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站着聆听。
            元娘塞给织成一只木杯,生硬地道:“就用这个喝水罢。”织成看了一眼十四娘,元娘哼了一声道:“这贱奴作死,把她的杯子摔碎了,活该渴死!”
            织成看向地上碎成几瓣的木杯残骸,哪里还不知道十四娘头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
            她心头的怒意虽然翻腾不绝,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于是扶起十四娘,勉强帮她整整破烂了的衣襟,道:“容十四娘、十五娘告退。”
            辛大娘手中茶盏仍然端着不动,轻轻向茶水面上吹了一口,道:“去罢。好好在一边学着,中午二娘和十一娘进食时,你们便换了下来。”
            元娘尖着嗓音道:“若是织锦出得半点差错,便取了你们小命!”


            18楼2013-07-12 23:54
            收起回复
              第三十二章 初露
              入秋后,难得有这样阳光明媚的时候,连平时阴暗简陋的织室,也似乎明亮了许多,墙边有野草探出头来,被阳光照成了透明的碧绿,分明是深秋,却有着春天般生机勃勃的景象。
              两根象牙般的手指,从一堆丝线中,细心地拈出深棕、土黄、朱红等几色丝线来。
              指根修长圆润,因了劳作的缘故,那肌肤并不似世人所形容的“柔荑”般光洁细嫩,略微有些粗糙,但灵活的指节中,却更透出一股力量来。
              在一旁翻晒沤丝的明河,不禁被这只手吸引过了目光,自己手上的活计反而慢了下来。
              这位辛大娘,和自己以往所见的几位辛大娘……不,是所有织室的大娘们,都有些不一样呢。
              织成挑线极是认真,不时对着阳光照来的方向,将线的颜色放在一起仔细地比较。
              明河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姐姐也真是仔细,这几色又不是什么大贵的颜色,让我们来便行了,也值得浪费姐姐的心力?”
              蚕丝在未“练”之前,丝胶很多,手感会比较硬,当然也无法将其纺织成丝绸锦帛。所以先要把丝浸泡在草木灰制成的水中,浸渍七日,称为“沤丝”。沤后的丝再晾在阳光下曝晒,使上面附着的色素和胶质都分解,晚上再悬浸在水井里,使已分解的色素和胶质溶解于水中,从而获得柔软、纯净、易着色的“练丝”。
              此时的上方御府,下属的浣衣司、纹绣司、织造司、珍饰司中,“沤丝”这一环节是由浣衣司负责的,沤好的“练丝”会送到织造司,再进行专门的染色。
              当然这个色泽的选择,是由各织头自行决定的,因为各织室的织物色泽不一。但是进行染色的却是织造司的染坊,象织成这样亲自沤丝、染色的现象,也只有在“敬神衣”的前夕,才会出现在各织室。事关重大,谁也不肯假手于人,每一环节都要亲力亲为,若不是只有蚕才能吐丝,恐怕恨不得连丝也是从自己肚子里吐出来才放心。
              织成笑着摇摇头,道:“各织室都在亲自沤丝染色,我这个辛室的大娘,好歹也要做出个勤快样子。”
              “可是……”明河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道:
              “这些天咱们这倒是多有一些生面孔在转来转去,所以姐姐你是做给她们看的?”
              织成将挑出来的一缕青色丝线放在一边,吩咐道:“这个颜色要再用夜露浸一浸,才会明快清爽。”
              明河欢快地答应一声,又低声道:
              “可是姐姐,我这心里总是不安,你画出来的那个图样,过去可从来没出现那种风……风致,万一不合贵人们的口味,可怎么办?”
              织成斜了她一眼,明河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织成方才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你需明白,我对敬神衣一事,比你更是上心。否则,”
              她嘴角微微一展:“只怕我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明河嗔道:“姐姐又胡说了!这些年明河可没有象佩服姐姐这么佩服过一个人,要是姐姐落到那一步,我看这织室中的人,也早就死光了。”
              她见织成只是微笑不言,不禁向室内瞥了一眼,附在织成耳边道:“只是槿妍姐姐,这些天依旧是不肯见人,也不见她提要出去的话。”
              “她不肯见人,也不出去,就不必理她。但她在辛室一天,咱们就需得用辛室的规矩约束她。”织成将一缕银白丝线缠绕在指尖,淡淡道:
              “不准任何人接近,也就是了。”
              “是。”明河答应一声,看了看织成,似乎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对槿妍,是否过于无情。”织成并不抬头,便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
              “过去槿妍与你我三人,好歹共过生死患难,如今我这样对她,你也会对自己担心,是也不是?”
              “啊?”明河脸上浮起红晕来,连忙摆手道:“我怎会与她相同?她是心怀别念,效忠于陆府,而我心中只有姐姐……”
              织成抬起目光,锐利地扫过来:“明河,我从未问过你的出身。你虽自称家境贫寒,但以你的见识心地,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你想终老于此么?”
              “啊不……我……姐姐你……”
              “不必说什么我在哪里你便会在哪里的鬼话。”织成打断她的话头:“你小小年纪,便在辛室呆了这许久,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若真是时时都这样热血,恐怕你骨殖都已化为黄土了。”
              她将挑出来的丝线,仔细地拢在一起:
              “这是我喜欢明河你的地方,因为我也不会终老于此,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
              “姐姐……”
              “这个帮手,有聪慧的头脑,懂得分析时势,善于机变却又无依无靠,只能与我一样孤身突围,如此才会心无旁鹜。”
              织成细长的手指,一根根缕过丝线:
              “我亦不是傻瓜,槿妍虽与你我共过生死患难,但她并不象你我一样心无旁鹜,她的心中有陆府,还有陆少君……如此便会有顾忌,有顾忌就会有破绽,有破绽就易被人利用。我是绝计不会要一个可被利用的人,留在我身边的。”
              明河眼光一闪,试探道:“姐姐,槿妍她与我们也有生死之交,那晚……”
              “仅是一次生死的交情,不过是刹那的热血,甚至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又怎禁得起琐碎的折腾?便如那泥糊的堤坝,只需洪水大些,反复冲击,自然也就溃了。但是明河,我并非无情之人,槿妍若是真的一心为我,不被我发现她在暗中对我窥伺监视,我亦会依旧用真心对她。可惜,她做不到,她在陆府呆了十余年,与我们相处的时间,相比之下就太短太短了。”
              “明河绝不会背弃姐姐……”
              “话亦不用说得太满。”织成微笑着抚了抚明河的头发,却无视她那因为要着急分辩所以涨得通红的脸色:
              “可是如果我能给予明河你的利益,始终大于别人所给予你的,我相信以你的聪慧,绝计不会背弃于我。”
              明河的脸色几度变幻,终于平静下来。先前的顽皮灵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她微微一笑,俯身行礼,脸上已是极为恭敬的神色:
              “多谢姐姐!”
              都是聪慧的人儿,话已说到这样田地,再多一个字也是多余。
              练好的蚕丝犹如雪瀑,在风中轻轻摇摆,阳光照映其上,反射出莹莹晶光。
              不知道刚才一番话,明河心中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
              但是……织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就一直沐浴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中,手指缕着丝线,听到耳畔传来明河翻动练丝的悉卒声,心中静谧无比?
              只可惜这世间,看似明媚灿烂,实则虎狼环伺。人命轻如蝼蚁,男子尚且难以求生,对于没有家族依靠的她们来说,摒弃那些小儿女的情肠,丢下不必要的矜持,无情也好、冷漠也罢,只要能挣扎着活下去,都比丢了性命,前功尽弃的强。
              一如曹操即将在铜雀台设宴并“敬神衣”之仪,将来迎来的那位贵客蔡大家一样。
              蔡大家,后世闻名的蔡文姬,此时还叫昭姬,晋时为避司马昭之讳才更名。她出身高门陈留蔡氏,父亲又是名闻海内的蔡邕,自己也博学多才,但一朝国乱家变,还不是流落异域,委身于胡人?如果不是曹操念及与蔡邕的交情,以重金赎她回来,恐怕余生便会湮没于胡尘白草之中了。
              但饶是如此,流落十余年的心酸颠沛,恐怕外人也不足为道罢。
              这些道理,生于陆府的槿妍是不懂的,但长于织室的明河一定懂。
              明河的声音,又小心翼翼地传来:
              “可是乙室所藏的那两匹白绢,终究是个祸端,乙大娘心狠手辣,元娘……不,丰仪她也是豺狼心肠,若寻机告到了廷尉那里……”
              “那都是小事,其实丰仪等人都是小事。我所担忧的,只是时间。”
              “时间?”
              “是啊明河,你想想,我们每人的壮岁之期,能有多久?若是在这小小织室中消耗时间过长,才是我们最大的损失。”
              三年之内,必要探知流风回雪锦的秘密。
              织成在心里加了一句。
              明河却轻轻地啊了一声,不觉已带上了几分钦佩:“姐姐所思,果然是异于常人。话说在这织室中熬着,不知未来,亦不知……”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有些惆怅。
              “亦不知何时才得良人,那时若头都白了,岂非是耗费了大好年华。”织成打趣的说话,顿时引起明河的娇嗔:“姐姐!”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得想到,如何离开这织室的法子。不,不是离开,是如何能走得更远。所以,丰仪之事,倒是小事了,我们不必在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所忧心的,无非是不知她何时发难罢了。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便是乱麻一般。若是一根根去缕,千头万绪的纠葛,费明又费力,倒不如一刀斩上去,一了百了。”
              织成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答道:“明河你想想,那两匹白绢之事,丰仪自认为这是她的王牌,轻易不会拿出来,一定会瞅准时机给我所谓致命一击。我想她一定会在敬神衣前后发动,那时乙室有了五色锦,或许会大出风头备受贵人青睐,而我辛室落于人后,更显得我的无能。此时加上白绢一事,我不获罪也难。那时即使乙室大娘之位她得不到,好歹还有辛室大娘的位子。而她们所依恃的,不过是院丞大人。”
              “院丞那边,乙室也好,丰仪也罢,她们处心积虑交好已久,恐怕一时不会为姐姐你所打动……”明河斟酌道:“姐姐你来织室时日尚短,且又有富安侯府与陆少君之事在先,院丞他对你多有忌惮。”
              “我自然知道。”织成笑道:“可是当时我若不祭出这样的身份,恐怕小命都活不到如今。所以两害相衡取其轻,我也只能先保命,得不到院丞的信任,也是顾不得了。”
              明河又叹了口气:“可恨咱们在那些贵人的心中,是贱如蝼蚁,否则只要陆少君或是富安侯发声话,便将咱们接出去却又如何,也强似在这里捱苦受怕。”
              “明河你又错了。”织成打断了她的话头:“以你我今日出身,你以为陆少君或富安侯又将咱们当个什么金贵人?已经陷身织坊,纵使弄了出去,在那样的王侯之第,也不过是个奴婢,且难以出头。倒不如在这织室之中,若是处措得当,或许以后倒能自由自在呢。”
              她睁大双目,瞬间眼波流转,在阳光下如七宝璀璨,看得明河都不由得心中一动。只听织成笑道:
              “此时倒用得着槿妍了。当然,还有你……明河,你胆子大是不大?”
              “妹妹的胆子么,”明河抿嘴笑道:“当大的时候,自然是大的。”
              “那你且附耳过来,我给你说个大胆的法子。”织成嫣然一笑,随意地在明河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却脸色陡然大变,几乎是弹身而起,又惊又怖地瞪着织成。
              “如何?你怕了?”
              织成好整以暇,笑吟吟道。
              “姐……姐姐……此事委实太大……”明河磕磕巴巴,几乎字不成句:“我……我……”
              “大破之后,方有大立。不走些险招,如何扭转局势?若是凡事受人所制,见招拆招,却不是我的风格了。此事当然不是你一人所为,还需与素月一起合谋。她看似怯懦,胸中却大有邱壑。”
              “可是……”明河的裙摆簌簌发抖。
              织成好笑地盯着这一向胆大如今却惊如糜鹿的少女:“你的胆子还需再大一些,当然,此事需要有些铺垫,方能多几分把握。那,你再附耳过来……”


              37楼2013-07-24 20:38
              收起回复
                从厕房出来,织成用力地伸展腰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种惬意的感觉顿时传遍了全身。
                但随即汗毛竖起,一种被窥伺的感觉浮上了心头。她蓦地转过身去,正撞见了数步开外射来的两束阴沉眼神。
                是乙大娘。
                且不论各室之间早有心结,自那日被织成以中了邪崇的名头,给她灌了一嘴的大粪,弄得颜面扫地时起,她的心里,便牢牢记住了这个辛室新来的大娘。
                何况相处日久,更是知道这个辛大娘不是省油的灯盏,她虽不知道那晚辛室发生的动乱,但事后单看辛室众人对她俯首帖耳,便知其厉害之处,果然如丰仪所说,还要胜过以前的辛大娘。这可不是件好事情,八家织室,人人都这样厉害,自己还要怎样出头?
                还有那通幅五色锦!织成这般防备,自己始终无法得到,新怨旧恨一起来,此时看着织成的目光,便有了十二分的不善。
                织成淡淡一笑,招呼道:“乙大娘。”
                乙大娘身边立有两个织奴,都是膀大腰圆,就人数而言,倒是显得很有气势。但织成就这么单身站在那里,也不见得就被压倒了气势。
                这个贱婢!
                乙大娘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织室这样的地方,终日劳累,吃穿也不好,再光华眩目的丽人放进来,不出三月也就面如菜色。失了润泽的容颜,五官再怎样精致,也会显得毛糙。
                眼前这个辛大娘也不例外,因为瘦,显得衣服宽大。
                只是,同样是菜色,她也要比别人精神,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站在那里的模样,挺拔笔直,不象别的织奴那样畏缩,反多了几分英气。倒象……倒象别人都是她脚下的尘土,她却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一轮笃定的、冷静的、光彩的明月。
                “哼,”乙大娘听见从自己鼻子里出来一声冷哼:“辛大娘好散坦,看这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神衣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过是竭尽心力罢了。”织成简单地答了一句,脸上却露出笑意来:
                “说起来,还要感谢院丞的关照和各位姐妹的扶持。”
                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拨弄着腰间的丝绦:“大娘你瞧瞧,单是这条丰仪……啊,就是元娘,送给我的丝绦,便知我辛室的织锦水准不凡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乙大娘的脸色微变。
                那条丝绦,是以宝蓝与赭黄的丝线相间缠织而成,手工精美,一望便知是上品,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织奴所得有的。
                如果没有记错,她分明在某处也见过一条同样熟悉的丝绦,织法无异,只是颜色是宝蓝与玄黑相缠。
                丰仪哪来的这条丝绦?
                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乙大娘冷哼一声,再不搭理织成,昂头走了过去。
                织成微微一笑,目光转处,但见明河站在拐角处,对着自己做了个手势。
                “院丞遣人来请大娘。”
                明河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教走得不远的乙大娘等人身躯一紧。
                “大娘还是先梳洗一番再去。”
                回到自己室中,织成换了件干净的衣衫,鬓发也紧紧地梳拢,用发针一一别住,倒象是男子发髻,透着股英气。
                明河脸上带着笑,不过笑中也有紧张,低声道:“姐姐这样打扮,倒俐落。”
                素月在一旁候着,也是短衫紧髻,双手托着一只尺许大小的漆盘。
                “要去拜见院丞,自然好生妆扮。”织成笑着回她一句,又瞥了眼角落里一声不吭,正端碗喝下清水的槿妍。
                在织室呆得久了,可是槿妍喝水的姿势仍然还是那样优美。
                清水不断从裂了许多小槽的碗边渗出来,浸湿了她的手掌。可是槿妍的手腕,以一种非常玲珑的姿势别过去,没有一滴水能湿到她的袖边,被水浸湿的手掌,反而有一种莹润的白,微微泛出光芒来。
                明河已呆了一呆,顺势转移了话头,低声赞道:“陆府家教,果然胜过寻常的世家。”
                “人能顺应环境生存,才是最大的本事。织室不是陆府,从这一点来说,明河你就要强过槿妍了。”
                织成淡淡说了一句,也不顾槿妍闻言一僵,举步出门。
                门外有个小侍者,面色青白,穿着紫色丝袍,已经不耐烦地等了片刻。明河见织成向那小侍者行了一礼,竟迈步跟着去了。
                明河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喃喃道:“大娘这一去,不知……”
                “怎的不叫姐姐了?”槿妍讥诮地摆了摆手上的水珠,直起身来。
                明河无谓地一笑:“让我们叫她姐姐,那是大娘有胸襟,我们却也要识得好歹。其实便是叫上一千声姐姐,她在我们辛室女子的心中,却仍然是当之无愧的大娘。”
                “不,”她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仅是辛室的大娘,总有一天……会是这绫锦院……织造司……上方御府甚至全天下的……女子心中,当之无愧的大娘。”
                槿妍嗤地一声,笑出声来。
                明河并不理她,掠了掠鬓发,径直出屋去了。
                槿妍却慢慢收起了讥笑的神情,却有些怔忡,喃喃道:“天下女子?”似乎方才明河之言,并没有完全不放在心上。


                39楼2013-07-24 20:47
                收起回复
                  那一瞬间,丰仪只来得及扫了一眼,但见布下果然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上面却赫然是一枚织梭!
                  为什么会有织梭?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却见织成一跃而起,已掠起那柄织梭,寒光一闪,梭头如电,已剌入了夷则的咽喉,又往外用力一拔!
                  鲜血四溅!丰仪的半边脸颊,也喷上了温热腥膻的血点,她本能地想要呼出声来,却见素月将盘子往旁一放,随手扯下那方葛布,扑上来便塞住了她的嘴巴!
                  夷则咽喉被剌,想要叫喊已是无法发声,他脑袋倒也灵光,以与体重完全不相符的敏捷程度,飞身向外扑去。
                  但再快也快不过织成!
                  织成更无犹豫,紧跟而上,扬手又是一梭,扎在了夷则的后颈之中!
                  夷则身形一晃,但见寒光频闪,却是接下来的几梭,全部都扎在夷则的咽喉要害之处!她下手又准又狠,顿时将那肥肥白白的脖子,扎成了一个烂蜂窝!
                  扑通一声,却是夷则肥胖的身躯,沉重地倒在席上。
                  他还未断气,一只手犹自颤巍巍地想要抬起来,但挣扎几番,终是无法动弹,只是大量的腥血伴随着气泡,争先恐后,从喉中汩汩地涌出来。
                  丰仪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瘫软,哪里还抵抗得住素月,被她按了个结结实实。织成于这兔飞鹜落的瞬间,干脆俐落地收拾了夷则,抛下织梭,随手便抽了他腰间丝绦,和素月一起,将丰仪捆了个四马攒蹄。
                  “大……大娘……”素月其实也手脚发软,强撑着一口气到了现在,早已慌乱无助,连姐姐二字也忘了叫,结结巴巴道:“如今……如今该怎么办?”
                  “你怕什么?咱们以后要做大事,眼下杀个把阉奴都让你这般惧怕,如何做得了大事?”
                  素月挣扎着爬起来,强行镇定心神,答道:“是。”顿了顿,颤声道:
                  “大娘,咱们……要不要换件衣服?不然稍后……”
                  织成衣衫前面,尽是被溅的鲜血,而素月身上虽没有那样怵目的殷红,但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如果这样走出去被人瞧见……
                  织成浑不在意地在夷则的锦袍上擦了擦手,道:“无妨。”
                  丰仪嘴巴被堵,四肢被捆,但一双眼睛却犹自凸出来,口中咿咿唔唔,似乎还要奋力说出话来。
                  织成盯着她,忽然冷笑一声:
                  “你先前让我叫你元娘,我也早就不想叫你丰仪了,因为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姐妹!”
                  丰仪又咦唔了几声,似乎颇为急切。
                  织成笑道:“我自然知道你的算计,你对我不满已久,只是瞧那次夷则也没有奈何得了我,才静候时机罢了。你无非想着,隔了这许久,也不见陆公子那些贵人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另待之处,又避过了我刚当大娘时的风头,此时要了我的性命,最是稳妥不过。所以这是你认为杀我的第一点理由:时机刚好。”
                  她不管丰仪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接着道:
                  “第二呢,则是你担心我入了夷则那阉奴的肮臜眼,所以要先下手为强。正好在侧室中听闻我要送上织锦来讨好院丞,便想好了这借刀杀人之计,是也不是?”
                  “你会怎么说呢?”织成道:“唔,你一定会对夷则说,我行事狠辣,身后又有几座靠山,虽不常用,但依陆少君等人上次对我的态度,若逢了恰当的时机,亦未尝没有提拔我的意思。我已是织室大娘,再往上一步,当然是往绫锦院中来了,这便是养虎为患。若是在敬神衣中得了贵人的青睐,更是不可想象。
                  正好我私拿织锦来讨好夷则,这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私动织室之物,本来便是大罪。即算陆少君等人颇有微辞,到时若再将你藏在厕室中的白绢也拿出来,栽到我的头上,且有乙大娘做证人,这事便是板上钉钉,再稳妥不过的罪证了,是也不是?”
                  丰仪睁大了眼睛,脸色已变得死灰。
                  “夷则向来视我等性命如草荠,又对我心存芥蒂,听了你这一番话,如何不心动?故一听我要见他,便立马允了我前来。嘿嘿,且不论我本来就不怀好意,便是好好的,院丞大人忽然态度这般变化,我也得起了疑心,又岂能束手就缚?”
                  丰仪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身躯又开始扭动起来,脸也涨得通红,似乎还有什么话急切地想要说出来。
                  “怎么,元娘你想说,我这般杀了院丞,只不过泄一时之愤,自己也脱不了身,是也不是?”
                  丰仪身子一僵,显然正被织成说中了。
                  “我既然敢来,自有我的主意。”
                  织成微笑着摸了摸鬓角:“众人亲眼所见,我受院丞召见,又按他派来的内侍指点,梳妆打扮。看在有心人的眼中,岂能不了解夷则心中的肮脏念头?而我全然不知,依旧欢天喜地前来。这第一便是去了我的嫌疑。”
                  “至于第二么,所谓绫锦院的院丞,在你这等织奴的眼中,自然是天是地。可是对于御府和织造司来说,却并不是非夷则不可。看重绫锦院,亦不过是看重那些供给朝廷以备军需所用的织锦。夷则本身又是阉人,无亲无故,若是他死了之后,织锦数量不减反增,你倒说说看,谁还会追究他的死因?”
                  她笑吟吟的,将丰仪嘴里的那团葛布仔细塞得更紧些:
                  “而我,当然是有了让织锦数量增加的法子,让织造司大露脸面,到时只怕织造司的司官大人们,还恨他死得太晚了些。”
                  “大娘原来都已想好了这些?”素月小心翼翼地看向织成,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奴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我只是逞匹夫之勇?而你等既无法取信于院丞,又担心我的手段,前后全无退路,才不得不与我同谋?”织成笑道:“这一注,你却是下对了。”
                  素月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忙道:“素月绝无二心,还望姐姐明察。”
                  “人的心意,哪能一开始便坚定如一?你便有二心,见多了我的手段,也就慢慢没有了。”织成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又向丰仪道:
                  “当然,我不会傻到承认我杀了夷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不得不抹干净的。所以,今日之事,是你与院丞私通,却被我不慎撞破。院丞想要护我,你却吃了醋,所以发疯杀了院丞,甚至追杀我与素月。”
                  丰仪眼中露出恐惧的光,激烈挣扎起来,无奈被素月紧紧压住,只是拼命地想要叫出来,脸红得更似要滴出血一般。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微不足道。”
                  织成站直身子,负手看她,神态洒脱:“你也好,夷则也好,都小瞧了我们。竟敢放了我们入后院,还为着心中的肮臜念头,大刺刺地摒退了所有的内侍,只留下那一个守门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织成闲闲道:“我与明河素月等人,当初既能在辛室中生死相搏,还杀了那个十三娘。又为什么不能在绫锦院的后院之中,杀上几个人呢?”
                  她俯下身,望向丰仪因为恐惧已毫无生气的眸子深处,低声道:
                  “况且我有一门最得意的技艺,当初也是凭恃着它才在辛室立了足的,如今故伎重施,元娘你怎么就忘了呢?”
                  她还是一字一顿,看似随意地缓缓吐出来,却叫素月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四个字,两件事,杀人、放火。”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1楼2013-07-25 16:05
                  回复
                    免费章节已经发完啦,现在还在考虑要不要充钱。。。从来没有花钱在网上看过书的说~也不知道买多少能刚好够。。。更不知道龙女会否坑。。。
                    每日更新能看到一小段字,也在这里发一发~中间有漏掉的,希望能看到的亲帮忙补发~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3楼2013-08-01 23:12
                    回复
                      第三十六章 辩白
                      站在一旁的院副常新,更是汗如雨下。
                      织成跪在阶下,从眼角的余光,便能看到他那官袍的下摆正在不停地颤抖。
                      一般来说,正官死了,象这种副手不应该是最高兴的么?若是上面急切之间派不出合适的人选,往往便会将副手提拔上来。
                      可是看这常新的模样,却是恐怖之极。特别是听到织造司的司官即将过来的消息时,他若不是站在陆焉身边,竭力还在保持贵人在前的体面,只怕早就瘫软在地了。 陆焉曾经说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4楼2013-08-01 23:19
                      回复
                        第三十七章 疏忽
                        “什么?”
                        不仅常新,连高喜在内的各内官都吃了一惊,霍然站直身子,但随即双腿发软,幸得不曾当场跌倒,在贵人面前失仪,但一个个都是面色大变。常新更是抢先喝问出来:“锦库怎会失火?谁人行凶?”
                        “禀告各位大人……”那内侍的嗓音颤抖,几乎说不成句:“是咱们绫锦院的锦库!库内被人淋了石漆,烧起来很快,等到被人发现后泼水救火,也只剩下十之四五了!”
                        “天亡我也!”


                        45楼2013-08-01 23:20
                        回复
                          第三十八章 法治
                          可是阴谋之事,需要的不仅是她的勇气,还需要实力。所以她想到了借陆焉的势,将此事的结果敲钉转角,按她的意思定下来。即使乙大娘冲出来,但无凭无据,她心中丝毫不惧。
                          只是斗争经验不足的她,终究是疏忽了!
                          那个小内侍!是,他不但可以证明,丰仪也就是辛元娘没有带来任何石漆,也完全可以证明,是她主动求见的院丞,并自称有珍品进献。
                          这倒还不足以为惧,但如果他在绫锦院内官们的示意下,按照乙【大娘的?】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6楼2013-08-01 23:21
                          回复
                            第三十九章 盘中
                            以司马芝之能,眼下不是没有手段查下去,只是人证物证俱毁,重新查证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对于堂堂的大理正来说,所接的案子必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几乎是日理万机,而织造司毕竟属于内府,内府死个内官和织奴,对于士大夫们来说便如死上两只蝼蚁般,无足轻重。且也的确不是大理正应该插手的范围,若堂堂二千石的高官来处理这样一件事,正如杀一只蝼蚁,竟用上一柄牛刀一样。
                            若事无巨细都要大理正出手,则官居二千【石的?】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7楼2013-08-02 14:28
                            回复
                              第四十章 献图
                              她之所以敢大放厥词,除了她的来历使得她的内心强大,并没有所谓对贵人的敬畏外,还因为有他。
                              她是借他的势。
                              虽然从头到尾,他甚至没说过几个字。
                              但她就是知道,只要他在,哪怕她捅破了天,他也会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帮她把天顶住。哪怕曹丕真的捣乱,她也是不惧的。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小到大,为了生存,她习惯借势。
                              小时打架就借那些混混的势,大了在公司学会拿老板虎皮当大旗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8楼2013-08-02 14:2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