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杂咏
part 1 春日浩瀚
花匠托里斯·罗利纳提斯来到布拉金斯基家庄园是在一个春天。本应该前来接他的人没有如约出现。他在庄园的后门踌躇犹豫着是否要踏进这看上去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但终于,强烈的好奇与兴奋战胜了他,它们拉动着他的裤腿把他引向等待着他的花园。
刚下过雨,花园里的一切都还覆着透明湿润的痕迹,清澈而惹人怜爱。绕过那些阻碍了他视线,修剪精巧的树丛,托里斯沿着铺了碎石的曲折小路往更深处走去。在那里,偌大花园迷宫的深处,他发现了意料之外的宝物——不仅指那一大片垂首的紫风信子花丛,还有伫立其中的那个女孩。她的面容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却有一双与那蔷薇色脸颊不相符的眼睛。那两块紫水晶里混合着一种冷漠与懵懂的光亮,太过复杂,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无忧无虑的澄澈。然后,那双眼睛看向了托里斯。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托里斯的大脑停止了运作,仅仅依靠本能而保持着呼吸。那白金色的头发和蛋白石般的皮肤融进他的眼睛里。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个轻浅细微以至于显得有些傲慢的微笑,像尚未回暖的初春,带着凉意的精美。托里斯愣在原地看着那被风信子环绕的女孩,就像看见了一整个浩瀚的春日胜景——将融的残雪,透明的雨水和盛开的风信子,有着清冽而馥郁的气息。
就在那个春日,一个花匠遇到了他此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一朵花。并且就在那一个瞬间,他决定为她奉上他余下所有生命的时光。
part 2 初夏幻梦
托里斯到来庄园次年的夏日,在庭院的一颗橡树下,一场秘密的野餐会已几近结束。
托里斯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娜塔莉亚,觉得自己似乎正沉湎于一个梦境,里面充满了翠色的草地,格纹的野餐布以及很多很多的覆盆子塔。初夏的日光被揉碎成光斑落在娜塔莉亚挺直的鼻梁上,把那一小块皮肤映得几近透明,让托里斯快要克制不住吻上去的欲望。但他终究只是悄悄用手指抹去娜塔莉亚嘴角残留的果酱。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气味,让托里斯分不清楚那究竟是来自娜塔莉亚的嘴唇,还是那块放在一旁尚未吃完的覆盆子塔。蜜蜂的嗡嗡声在周围萦绕不去,但这全然没有打扰到娜塔莉亚的午睡。
午后的时光是慵懒的,带着令人舒适的拖沓。这时候,无所事事都能成为一种享受。而那么多空白的时间正适合进行一些不那么实际,甚至可以是说美妙过头的妄想。比如,一个花匠和一个贵族小姐的浪漫爱情故事。它在他的脑海里像一颗被种下的种子,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成长盛开。那让他的脸颊蓦地发烫,像被阳光灼伤了一般,连耳尖都泛起粉色。
托里斯仰躺在离娜塔莉亚一个手臂远的地方,仰头看着头顶深绿浅绿交织的树荫,一边为自己之前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感到羞耻,一边又为此愉悦不已。那种隐约的期望像柠檬苏打似的在他心间冒着酸味的气泡。但事实又宛如一根尖刺,轻而易举地戳破那脆弱的幻想。
无论他种出的花——那些蔷薇、风信子和许多的向日葵——能博得多少娜塔莉亚的笑容,甚至能让娜塔莉亚逃掉她的礼仪课来参加这场不合规矩的野餐会,那些花也终有枯萎的季节。她始终是布拉金斯基家的小姐,而他始终是与泥土为伴的花匠。
泥土为花朵提供养分,而花朵在淑女们的鬓角边绽放,泥土只能在地下安眠。
不过仅于此刻,在让人眩目的夏日光晕里,那些事实也显得模糊不清了。当托里斯看着娜塔莉亚的侧脸时他想。这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境,如此不真实,但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