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战雷》,编导在破题时视角之新颖和开阔,绝非单纯将“热爱祖国、热爱人民”进行到底之类可以比拟的。雷,不仅仅是排雷兵面前、纵横交错蛰伏于大地山川,随时吞噬人命的地雷;它还是蛰伏于每个人的心中,由人性本能的趋生避死之下的恐惧、争强好胜心之下的急躁、亲情牵挂之下的犹疑、悔恨和自卑之下的自暴自弃,甚至责任和亏欠双重的重压下、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煎熬中无奈的自我封闭和麻木的“心雷”。而正是物质上有形的地雷的客观存在形成的强大压迫力,才使得盘踞于每个人心头的无形的心雷,在生死一发之间变得再也无法回避。因此,战雷所战的,不仅是地雷,更有心雷。而正是创作者对于不同个性不同经历的战士在面对地雷时不同的心雷,入木三分、不加任何粉饰但又宽容、充满悲悯情怀的揭示,才使作品比单纯追求热血昂扬的军旅剧更多了一份宽度和厚度。其实,无论再正义的战争,也都不应该是娱乐可以轻易消费的对象,哪怕以一种热血飞扬的姿态。而对于战争和战争反人性的反思,却恰恰是中国战争剧的软肋,但凡有主创者愿意往这个方向踏进一步的,就值得我对其刮目相看。而对于创作者而言,“雷”也许还有更宽泛的意义,那是对创作可能的“雷区”谨慎又充满技巧的触碰,比如在中国荧屏把鬼子杀完一遍又杀N遍之后,那段似乎早被文艺刻意遗忘了的、正渐行渐远的历史和那段历史中的军人,即便依然停留在远眺的位置上,一个深情的回眸和一个满怀赤诚和感恩之心的敬礼,其传递出来的人文情怀依然令人动容。
因此,具备这般宽度和厚度的《战雷》,它打动我的,不仅是拆雷的那一刻,那群军人的勇敢和牺牲,更是在这一刻之前,他们曾经的挣扎、犹豫、纠结、压抑和放下。当怯懦的张晓菲,闭起眼睛剪下最后一根引信时,荧屏外的你,在终于也能长出一口气的同时,泪盈于睫,你想跟着他们一起欢呼,为生命之重欢呼、为求生存的意念下生命绽放的潜力之灿烂而欢呼、也为那一刻可托生、可付死的战友情而欢呼;当羁傲不驯、玩世不恭的高等终于立下决心要为自己的人生换一种活法时,你看着他在一个排雷兵的战斗集体里,面对着一个个生与死的抉择和考验,在血与火的锤炼下,在师长、战友、兄弟的支撑中一步步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找到了自信、找到了自尊、找到了人生的价值,你为他心痛流泪,更为他骄傲欣慰;当你看到林峰,在自己人生经历的一切残酷、惨痛、悲壮、荣耀、亏欠的重压之下,从逃无所逃开始,到被动地面对,到主动地承担,你看着他一步步从自己为自己织就的僵硬的隔离膜中挣脱出来,慢慢地终于能开始笑了,终于能玩一把幽默了……在他以坦然轻松的微笑迎接即将来临的牺牲时,你眼中奔流着泪,但心却从来没有那么敞亮过,因为你知道在彻底拆除心雷的这一刻,林峰才是真正活着,哪怕下一秒钟就会走向寂灭。因为只有在这一刻,生命的燃烧不是为了偿还过往亏欠的沉重,也不再需要依靠一个完美的成功对昨日做交代和了断。人生的价值在于怀抱着希望对今天的承担,即便这样的希望和承担,其选择的代价是粉身碎骨!因此,当荧屏上的战雷炸响时,有一簇美丽的火焰在我们的心头炸响,因为所谓影视“造梦”,真正优秀的作品,总能让它的观众因为它(故事和人物)而移情,因为移情而观照进自我的内心世界。因此,和战雷一般灿烂炸响的,还有梦想,个性迥异、成长经历截然不同的那群工兵大男孩们的梦想;在事业、家庭、亲情种种责任的挤压之下打拼的那群军官的梦想;那个以共和国国防事业为自己一生责任和目标的老军人的梦想;也有我们的梦想,那些曾在天空中明亮着,抑或在现实的泥地里黯淡,它们可还在那里?在荧屏梦想点燃的那刻又重新被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