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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每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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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现在的同学写文章很多都喜欢写华而不实的东西,因此本社将每日一篇精选散文来帮助大家领略散文真正的魅力之处,提高大家的写作水平。


1楼2013-07-09 21:14回复
    13.07.09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籍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贴;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13-07-09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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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7.11

       新建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我的衣襟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是临来时妈妈从院子里摘下来给我别上的。她说:
        “夹竹桃是你爸爸种的,戴着它,就像爸爸看见你上台时一样!”
        爸爸病倒了,他住在医院里不能来。
        昨天我去看爸爸,他的喉咙肿胀着,声音是低哑的。我告诉爸,行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代表全体同学领毕业证书,并且致谢词。我问爸,能不能起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六年前他参加了我们学校的那次欢送毕业同学同乐会时,曾经要我好好用功,六年后也代表同学领毕业证书和致谢词。今天,“六年后”到了,我真的被选做这件事。
        爸爸哑着嗓子,拉起我的手笑笑说:
        “我怎么能够去?”
        但是我说:
        “爸爸,你不去,我很害怕,你在台底下,我上台说话就不发慌了。”
        爸爸说:
        “英子,不要怕,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那么爸不也可以硬着头皮从床上起来到我们学校去吗?”
        爸爸看着我,摇摇头,不说话了。他把脸转向墙那边,举起他的手,看那上面的指甲。然后,他又转过脸来叮嘱我:
        “明天要早起,收拾好就到学校去,这是你在小学的最后一天了,可不能迟到!”
        “我知道,爸爸。”
        “没有爸爸,你更要自己管自己,并且管弟弟和妹妹,你已经大了,是不是?”
        “是。”我虽然这么答应了,但是觉得爸爸讲的话很使我不舒服,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次,我何曾再迟到过?
        当我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有早晨赖在床上不起床的毛病。每天早晨醒来,看到阳光照到玻璃窗上,我的心里就是一阵愁:已经这么晚了,等起来,洗脸,扎辫子,换制服,再到学校去,准又是一进教室被罚站在门边。同学们的眼光,会一个个向你投过来。我虽然很懒惰,却也知道害羞呀!所以又愁又怕,每天都是怀着恐惧的心情,奔向学校去。最糟的是爸爸不许小孩子上学乘车的,他不管你晚不晚。
        有一天,下大雨,我醒来就知道不早了,因为爸爸已经在吃早点。我听着,望着大雨,心里愁得了不得。我上学不但要晚了,而且要被妈妈打扮得穿上肥大的夹袄(是在夏天!),和踢拖着不合脚的油鞋,举着一把大油纸伞,走向学校去!想到这么不舒服的上学,我竟有勇气赖在床上不起来了。
        等一下,妈妈进来了。她看我还没有起床,吓了一跳,催促着我,但是我皱紧了眉头,低声向妈哀求说:
        “妈,今天晚了,我就不去上学了吧?”
        妈妈就是做不了爸爸的主意,当她转身出去,爸爸就进来了。他瘦瘦高高的,站在床前来,瞪着我:
        “怎么还不起来,快起!快起!”
        “晚了!爸!”我硬着头皮说。
        “晚了也得去,怎么可以逃学!起!”
        一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但是我怎么啦!居然有勇气不挪窝。
        爸气极了,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爸左看右看,结果从桌上抄起鸡毛掸子倒转来拿,藤鞭子在空中一抡,就发出咻咻的声音,我挨打了!
        爸把我从床头打到床角,从床上打到床下,外面的雨声混合着我的哭声。我哭号,躲避,最后还是冒着大雨上学去了。我是一只狼狈的小狗,被宋妈抱上了洋车——第一次花五大枚坐车去上学。
        我坐在放下雨篷的洋车里,一边抽抽答答地哭着,一边撩起裤脚来检查我的伤痕。那一条条鼓起的鞭痕,是红的,而且发着热。我把裤脚向下拉了拉,遮盖住最下面的一条伤痕,我最怕被同学耻笑。
        虽然迟到了,但是老师并没有罚我站,这是因为下雨天可以原谅的缘故。
        老师教我们先静默再读书。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五分钟。老师说:想想看,你是不是听爸妈和老师的话?昨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今天的功课全带来了吗?早晨跟爸妈有礼貌地告别了吗?……我听到这儿,鼻子抽答了一下,幸好我的眼睛是闭着的,泪水不至于流出来。
        正在静默的当中,我的肩头被拍了一下,急忙地睁开了眼,原来是老师站在我的位子边。他用眼势告诉我,教我向教室的窗外看去,我猛一转头看,是爸爸那瘦高的影子!
        我刚安静下来的心又害怕起来了!爸为什么追到学校来?爸爸点头示意招我出去。我看看老师,征求他的同意,老师也微笑地点点头,表示答应我出去。
        我走出了教室,站在爸面前。爸没说什么,打开了手中的包袱,拿出来的是我的花夹袄。他递给我,看着我穿上,又拿出两个铜板来给我。
        后来怎么样了,我已经不记得,因为那是六年以前的事了。只记得,从那以后,到今天,每天早晨我都是等待着校工开大铁栅校门的学生之一。冬天的清晨站在校门前,戴着露出五个手指头的那种手套,举了一块热乎乎的烤白薯在吃着。夏天的早晨站在校门前,手里举着从花池里摘下的玉簪花,送给亲爱的韩老师,她教我跳舞。
        啊!这样的早晨,一年年都过去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学校里啦!
        当当当,钟响了,毕业典礼就要开始。看外面的天,有点阴,我忽然想,爸爸会不会忽然从床上起来,给我送来花夹袄?我又想,爸爸的病几时才能好?妈妈今早的眼睛为什么红肿着?院里大盆的石榴和夹竹桃今年爸爸都没有给上麻渣,他为了叔叔给日本人害死,急得吐血了。到了五月节,石榴花没有开得那么红,那么大。如果秋天来了,爸还要买那样多的菊花,摆满在我们的院子里、廊檐下、客厅的花架上吗?
        爸是多么喜欢花。
        每天他下班回来,我们在门口等他,他把草帽推到头后面抱起弟弟,经过自来水龙头,拿起灌满了水的喷水壶,唱着歌儿走到后院来。他回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浇花。那时太阳快要下去了,院子里吹着凉爽的风,爸爸摘下一朵茉莉插到瘦鸡妹妹的头发上。陈家的伯伯对爸爸说:“老林,你这样喜欢花,所以你太太生了一堆女儿!”我有四个妹妹,只有两个弟弟。我才十二岁……
        我为什么总想到这些呢?韩主任已经上台了,他很正经地说:
        “各位同学都毕业了,就要离开上了六年的小学到中学去读书,做了中学生就不是小孩子了,当你们回到小学来看老师的时候,我一定高兴看你们都长高了,长大了……”
        于是我唱了五年的骊歌,现在轮到同学们唱给我们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我哭了,我们毕业生都哭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
        做大人,常常有人要我做大人。
        宋妈临回她的老家的时候说: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他还小。”
        兰姨娘跟着那个四眼狗上马车的时候说: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招你妈妈生气了!”
        蹲在草地里的那个人说:
        “等到你小学毕业了,长大了,我们看海去。”
        虽然,这些人都随着我的长大没有了影子了。是跟着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吗?
        爸爸也不拿我当孩子了,他说:
        “英子,去把这些钱寄给在日本读书的陈叔叔。”
        “爸爸!——”
        “不要怕,英子,你要学做许多事,将来好帮着你妈妈。你最大。”
        于是他数了钱,告诉我怎样到东交民巷的正金银行去寄这笔钱——到最里面的台子上去要一张寄款单,填上“金柒拾圆也”,写上日本横滨的地址,交给柜台里的小日本儿!
        我虽然很害怕,但是也得硬着头皮去。——这是爸愔说的,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闯练,闯练,英子。”我临去时爸爸还这样叮嘱我。
        我心情紧张,手里捏紧一卷钞票到银行去。等到从高台阶的正金银行出来,看着东交民巷街道中的花圃种满了蒲公英,我高兴地想:闯过来了,快回家去,告诉爸爸,并且要他明天在花池里也种满蒲公英。
        快回家去!快回家去!拿着刚发下来的小学毕业文凭——红丝带子系着的白纸筒,催着自己,我好像怕赶不上什么事情似的,为什么呀?
        进了家门来,静悄悄的,四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他们在玩沙土,旁边的夹竹桃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好几个枝子,散散落落地很不像样,是因为爸爸今年没有收拾它们——修剪、捆扎和施肥。
        石榴树大盆底下也有几粒没有长成的小石榴,我很生气,问妹妹们:
        “是谁把爸爸的石榴摘下来的?我要告诉爸爸去!”
        妹妹们惊奇地睁大了眼,她们摇摇头说:“是它们自己掉下来的。”
        我捡起小青石榴。缺了一根手指头的厨子老高从外面进来了,他说:
        “大小姐,别说什么告诉你爸爸了,你妈妈刚从医院来了电话,叫你赶快去,你爸爸已经……”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我忽然觉得着急起来,大声喊着说:
        “你说什么?老高。”
        “大小姐,到了医院,好好儿劝劝你妈,这里就数你大了!就数你大了!”
        瘦鸡妹妹还在抢燕燕的小玩意儿,弟弟把沙土灌进玻璃瓶里。是的,这里就数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我对老高说:
        “老高,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就去医院。”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镇定,这样的安静。
        我把小学毕业文凭,放到书桌的抽屉里,再出来,老高已经替我雇好了到医院的车子。走过院子,看到那垂落的夹竹桃,我默念着: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3-07-11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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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7.15
        翡冷翠山居闲话
        作者:徐志摩
        在这里出门散步去,上山或是下山,在一个晴好的五月的向晚,正像是去赴一个美的宴会,比如去一果子园,那边每株树上都是满挂着诗情最秀逸的果实,假如你单是站着看还不满意时,只要你一伸手就可以采取,可以恣尝鲜味,足够你性灵的迷醉。阳光正好暖和,决不过暖;风息是温驯的,而且往往因为他是从繁花的山林里吹度过来他带来一股幽远的淡香,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气,摩挲着你的颜面,轻绕着你的肩腰,就这单纯的呼吸已是无穷的愉快;空气总是明净的,近谷内不生烟,远山上不起霭,那美秀风景的全部正像画片似的展露在你的眼前,供你闲暇的鉴赏。
        作客山中的妙处,尤在你永不须踌躇你的服色与体态;你不妨摇曳着一头的蓬草,不妨纵容你满腮的苔藓;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扮一个牧童,扮一个渔翁,装一个农夫,装一个走江湖的桀卜闪,装一个猎户;你再不必提心整理你的领结,你尽可以不用领结,给你的颈根与胸膛一半日的自由,你可以拿一条这边颜色的长巾包在你的头上,学一个太平军的头目,或是拜伦那埃及装的姿态;但最要紧的是穿上你最旧的旧鞋,别管他模样不佳,他们是顶可爱的好友,他们承着你的体重却不叫你记起你还有一双脚在你的底下。
        这样的玩顶好是不要约伴,我竟想严格的取缔,只许你独身;因为有了伴多少总得叫你分心,尤其是年轻的女伴,那是最危险最专制不过的旅伴,你应得躲避她像你躲避青草里一条美丽的花蛇!平常我们从自己家里走到朋友的家里,或是我们执事的地方,那无非是在同一个大牢里从一间狱室移到另一间狱室去,拘束永远跟着我们,自由永远寻不到我们;但在这春夏间美秀的山中或乡间你要是有机会独身闲逛时,那才是你福星高照的时候,那才是你实际领受,亲口尝味,自由与自在的时候,那才是你肉体与灵魂行动一致的时候;朋友们,我们多长一岁年纪往往只是加重我们头上的枷,加紧我们脚胫上的链,我们见小孩子在草里在沙堆里在浅水里打滚作乐,或是看见小猫追他自己的尾巴,何尝没有羡慕的时候,但我们的枷,我们的链永远是制定我们行动的上司!所以只有你单身奔赴大自然的怀抱时,像一个裸体的小孩扑入他母亲的怀抱时,你才知道灵魂的愉快是怎样的,单是活着的快乐是怎样的,单就呼吸单就走道单就张眼看耸耳听的幸福是怎样的。因此你得严格的为己,极端的自私,只许你,体魄与性灵,与自然同在一个脉搏里跳动,同在一个音波里起伏,同在一个神奇的宇宙里自得。我们浑朴的天真是像含羞草似的娇柔,一经同伴的抵触,他就卷了起来,但在澄静的日光下,和风中,他的姿态是自然的,他的生活是无阻碍的。
        你一个人漫游的时候,你就会在青草里坐地仰卧,甚至有时打滚,因为草的和暖的颜色自然的唤起你童稚的活泼;在静僻的道上你就会不自主的狂舞,看着你自己的身影幻出种种诡异的变相,因为道旁树木的阴影在他们纡徐的婆娑里暗示你舞蹈的快乐;你也会得信口的歌唱,偶尔记起断片的音调,与你自己随口的小曲,因为树林中的莺燕告诉你春光是应得赞美的;更不必说你的胸襟自然会跟着漫长的山径开拓,你的心地会看着澄蓝的天空静定,你的思想和着山壑间的水声,山罅里的泉响,有时一澄到底的清澈,有时激起成章的波动,流,流,流入凉爽的橄榄林中,流入妩媚的阿诺河去……
        并且你不但不须应伴,每逢这样的游行,你也不必带书。书是理想的伴侣,但你应得带书,是在火车上,在你住处的客室里,不是在你独身漫步的时候。什么伟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优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风籁中,云彩里,山势与地形的起伏里,花草的颜色与香息里寻得?自然是最伟大的一部书,葛德说,在他每一页的字句里我们读得最深奥的消息。并且这书上的文字是人人懂得的;阿尔帕斯与五老峰,雪西里与普陀山,来因河与扬子江,梨梦湖与西子湖,建兰与琼花,杭州西溪的芦雪与威尼市夕照的红潮,百灵与夜莺,更不提一般黄的黄麦,一般紫的紫藤,一般青的青草同在大地上生长,同在和风中波动——他们应用的符号是永远一致的,他们的意义是永远明显的,只要你自己心灵上不长疮瘢,眼不盲,耳不塞,这无形迹的最高等教育便永远是你的名分,这不取费的最珍贵的补剂便永远供你的受用;只要你认识了这一部书,你在这世界上寂寞时便不寂寞,穷困时不穷困,苦恼时有安慰,挫折时有鼓励,软弱时有督责,迷失时有南针。
        一九二五年七月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13-07-15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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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了。今天,为大家推荐一篇苏童的《三棵树》。
          13.07.31
          很多年以前我喜欢在京沪铁路的路基下游荡,一列列火车准时在我的视线里出现,然后绝情地抛下我,向北方疾驰而去。午后一点钟左右,从上海开往三棵树的列车来了,我看着车窗下方的那块白色的旅程标志牌:上海——三棵树,我看着车窗里那些陌生的处于高速运行中的乘客,心中充满嫉妒和忧伤。然后去三棵树的火车消失在铁道的尽头。我开始想像三棵树的景色:是北方的一个小火车站,火车站前面有许多南方罕见的牲口,黑驴、白马、枣红色的大骡子,有一些围着白羊肚毛巾、脸色黝黑的北方农民蹲在地上,或坐在马车上,还有就是树了,三棵树,是挺立在原野上的三棵树。
          三棵树很高很挺拔。我想像过树的绿色冠盖和褐色树干,却没有确定树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三棵树是什么树。
          树令我怅惘。我一生都在重复这种令人怅惘的生活方式:与树擦肩而过。我没有树。西双版纳的孩子有热带雨林,大兴安岭的伐木者的后代有红松和白桦,乡村里的少年有乌桕和紫槐。我没有树。我从小到大在一条狭窄局促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从来没有爬树掏鸟蛋的经历。我没有树,这怪不了城市,城市是有树的,梧桐或者杨柳一排排整齐地站在人行道两侧,可我偏偏是在一条没有人行道的小街上长大——也怪不了条没有行道树的小街,小街上许多人家有树,一棵黄桷、两棵桑树静静地长在他的窗前院内,可我家偏偏没有院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天井,巴掌大的天井仅供观天,不容一树,所以我没有树。
          我种过树。我曾经移栽了一棵苦楝的树苗,是从附近的工厂里挖来的,我把它种在一只花盆里——不是我的错误,我知道树与花草不同,花入土,树入地,可我无法把树苗栽到地上——是我家地面的错误。天井、居室、后门石埠,不是水泥就是石板,它们欢迎我的鞋子、我的箱子、我的椅子,却拒绝接受一棵如此幼小的苦楝树苗。我只能把小树种在花盆里。我把它安置在临河的石埠上。从春天到夏天,它没有动窝,但却长出了一片片新的叶子。我知道它有多少叶子。后来冬天来了,河边风大,它在风中颤动,就像一个哭泣的孩子,我以为它在向我请求着阳光和温暖,我把花盆移到了窗台上,那是我家在冬天惟一的阳光灿烂的地方。就像一次误杀亲子的戏剧性安排,紧接着我和我的树苗遭遇了一夜狂风。狂风大作的时候我在温暖的室内,却不会想到风是如何污辱我和我的树苗的——它把我的树从窗台上抱起来,砸在河边石埠上,然后又把树苗从花盆里拖出来,推向河水里,将一只破碎的花盆和一抔泥土留在岸上,留给我。
          这是我对树的记忆之一。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站在河边向河水深处张望,依稀看见我的树在水中挣扎,挣扎了一会儿,我的树开始下沉,我依稀看见它在河底寻找泥土,摇曳着,颤动着,最后它安静了。我悲伤地意识到我的树到家了,我的树没有了。我的树一直找不到土地,风就冷酷地把我的树带到了水中,或许是我的树与众不同,它只能在河水中生长。
          我没有树。没有树是我的隐痛和缺憾。像许多人一样,成年以后我有过游历名山大川的经历。我见到过西双版纳绿得发黑的原始森林,我看见过兴安岭上被白雪覆盖的红松和榉树,我在湘西的国家森林公园里见到了无数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珍奇树木。但那些树生长在每个人的旅途上,那不是我的树。
          我的树在哪里?树不肯告诉我,我只能等待岁月来告诉我。
          1988年对于我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那年秋天我得到了自己的居所,是一栋年久失修的楼房的阁楼部分,我拿着钥匙去看房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楼前的两棵树,你猜是什么树?两棵果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秋天午后的阳光照耀着两棵树,照耀着我一生得到的最重要的礼物,伴随我多年的不安和惆怅烟消云散,这个秋天的午后,一切都有了答案,我也有了树,我一下子有了两棵树,奇妙的是,那是两棵果树!
          果树对人怀着悲悯之心。石榴树的表达很热烈,它的繁茂的树叶和灿烂的花朵,以及它的重重叠叠的果实都在证明这份情怀;枇杷含蓄而深沉,它决不在意我的客人把它错当成一棵玉兰树,但它在初夏季节告诉你,它不开玉兰花,只奉献枇杷的果实。我接受了树的恩惠。现在我的窗前有了两棵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我感激那个种树的素未谋面的前房东。有人告诉我两棵树的年龄,说是十五岁,我想起十五年前我的那棵种在花盆里的苦楝树苗的遭遇,我相信这一切并非巧合,这是命运补偿给我的两棵树,两棵更大更美好的树。我是个郁郁寡欢的人,我对世界的关注总是忧虑多于热情,怀疑多于信任。我的父母曾经告诉过我,我有多么幸运,我不相信,朋友也对我说过,我有多么幸运,我不相信,现在两棵树告诉我,我最终是个幸运的人,我相信了。


          8楼2013-07-31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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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8.01
            《寒风吹彻》刘亮程
            雪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开始降临到生活中。三十岁的我,似乎对这个冬天的来临漠不关心,却又好像一直在倾听落雪的声音,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村庄和田野。
              我围抱着火炉,烤热漫长一生的一个时刻。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
              就在前一天,我似乎已经预感到大雪来临。我劈好足够烧半个月的柴禾,整齐地码在窗台下;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无意中像在迎接一位久违的贵宾--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扫到一边,腾出干净的一片地方来让雪落下。下午我还走出村子,到田野里转了一圈。我没顾上割回来的一地葵花杆,将在大雪中站一个冬天。每年下雪之前,都会发现有一两件顾不上干完的事而被搁一个冬天。冬天,有多少人放下一年的事情,像我一样用自己那只冰手,从头到尾地抚摸自己的一生。
              屋子里更暗了,我看不见雪。但我知道雪花落,漫天地落。落在房顶和柴垛上,落在扫干净的院子里,落在远远近近的路上。我要等雪落定了再出去。我再不像以往,每逢第一场雪.都会怀着莫名的兴奋.站在屋檐下观看好一阵,或光着头钻进大雪中,好像有意要让雪知道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寒冷早已盯住了自己活蹦乱跳的年轻生命。
              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残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他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就像现在,我紧围着火炉,努力想烤热自己。我的一根骨头.却露在屋外的寒风中,隐隐作疼。那是我多年前冻坏的一根骨头,我再不能像捡一根牛骨头一样,把它捡回到火炉旁烤熟。它永远地冻坏在那段天亮前的雪路上了。那个冬天我十四岁,赶着牛车去沙漠里拉柴禾。那时一村人都是靠长在沙漠里的一种叫梭梭的灌木取暖过冬。因为不断砍挖,有柴禾的地方越来越远。往往要用一天半夜时间才能拉回一车柴禾。每次拉柴禾,都是母亲半夜起来做好饭,装好水和馍馍,然后叫醒我。有时父亲也会起来帮我套好车。我对寒冷的认识是从那些夜晚开始的。
              牛车一走出村子,寒冷便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你从家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千二净,让你浑身上下只剩下寒冷。
            那个夜晚并不比其他夜晚更冷。
              只是这次,是我一个人赶着牛车进沙漠。以往牛车一出村,就会听到远远近近的雪路上其他牛车的走动声,赶车人隐约的吆喝声。只要紧赶一阵路,便会追上一辆或好几辆吉拉柴的牛车,一长串,缓行在铅灰色的冬夜里。那种夜晚天再冷也不觉得。因为寒风在吹好几个人,同村的、邻村的、认识和不认识的好几架牛车在这条夜路上抵挡着寒冷。
              而这次,一野的寒风吹着我一个人。似乎寒冷把其他一切都收拾掉了。现在全部地对付我。我掖着羊皮大衣,一动不动爬在牛车里,不敢大声吆喝牛,免得让更多的寒冷发现我。从那个夜晚我懂得了隐藏温暖--在凛冽的寒风中,身体中那点温暖正一步步退守到一个隐秘的有时连我自己都难以找到的深远处--我把这点隐深的温暖节俭地用于此后多年的爱情和生活。我的亲人们说我是个很冷的人,不是的,我把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你们。
              许多年后有一股寒风,从我自以为火热温暖的从未被寒冷浸入的内心深处阵阵袭来时,我才发现穿再厚的棉衣也没用了。生命本身有一个冬天,它已经来临。
              天亮时,牛车终于到达有柴禾的地方。我的一条腿却被冻僵了,失去了感觉。我试探着用另一条腿跳下车,拄着一根柴禾棒活动了一阵,又点了一堆火烤了一会儿,勉强可以行走了。腿上的一块骨头却生疼起来,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疼,像一根根针刺在骨头上又狠命往骨髓里钻--这种疼感一直延续到以后所有的冬天以及夏季里阴冷的日子。
              天快黑时,我装着半车柴禾回到家里,父亲一见就问我:怎么拉了这点柴,不够两天烧的。我没吭声。也没向家里说腿冻坏的事。
              我想很快会暖和过来。
              那个冬天要是稍短些,家里的火炉要是稍旺些,我要是稍把这条腿当回事些,或许我能暖和过来。可是现在不行了。隔着多少个季节,今夜的我,围抱火炉,再也暖不热那个遥远冬天的我;那个在上学路上不慎掉进冰窟窿,浑身是冰往回跑的我;那个跺着冻僵的双脚,捂着耳朵在一扇门外焦急等待的我……我再不能把他们唤回到这个温暖的火炉旁。我准备了许多柴禾,是准备给这个冬天的。我才三十岁,肯定能走过冬天。
              但在我周围,肯定有个别人不能像我一样度过冬天。他们被留住了。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情……尔后整个人生。
            我曾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把一个浑身结满冰霜的路人让进屋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那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带着许多个冬天的寒冷,当他坐在我的火炉旁时,炉火须臾间变得苍白。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在火炉的另一边,我感到迎面逼来的一个老人的透骨寒气。
              他一句话不说。我想他的话肯定全冻硬了,得过一阵才能化开。
            大约上了半个时辰,他站起来,朝我点了一下头,开门走了。我以为他暖和过来了。
            第二天下午,听人说村西边冻死了一个人。我跑过去,看见个上了年纪的人躺在路边,半边脸埋在中。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被冻死。我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他的生命中肯定还深藏着一点温暖,只是我们看不见。一个人最后的微弱挣扎我们看不见;呼唤和呻吟我们听不见。我们认为他死了。彻底地冻僵了。他的身上怎么能留住一点点温暖呢?靠什么去留住。他的烂了几个洞、棉花露在外面的旧棉衣?底磨快通一边帮已经脱落的那双鞋?还有他的比多少个冬天加起来还要寒冷的心境……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我的一小炉火,对这个贫寒一生的人来说,显然杯水车薪。他的寒冷太巨大。
            我有一个姑妈,住在河那边的村庄里,许多年前的那些个冬天,我们兄弟几个常手牵手走过封冻的玛河去看望她。每次临别前,姑妈总要说一句;天热了让你妈过来喧喧。
              姑妈年老多病。她总担心自己过不了冬天。天一冷她便足不出户,偎在一间矮土屋里,抱着火炉,等待春天来临。
              一个人老的时候,是那么渴望春天来临。尽管春天来了她没有一片要抽芽的叶子,没有半瓣要开放的花朵。春天只是来到大地上,来到别人的生命中。但她还是渴望春天,她害怕寒冷。我一直没有忘记姑妈的这句话,也不只一次地把它转告给母亲。母亲只是望望我,又忙着做她的活。母亲不是一个人在过冬,她有五六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要拉扯着他们度过冬天,不让一个孩子受冷。她和姑妈一样期盼着春天。
              ……天热了.母亲会带着我们,趟过河,到对岸的村子里看望姑妈。姑妈也会走出蜗居一冬的土屋,在院子里晒着暖暖的太阳和我们说说笑笑……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等到这个春天。好像姑妈那句话中的\'天\'一直没有热。
              姑妈死在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我回家过年,记得是大年初四,我陪着母亲沿一条即将解冻的马路往回走。母亲在那段路上告诉我姑妈去世的事。她说:\'你姑妈死掉了。\'
              母亲说得那么干涉,像再说一件跟死亡无关的事情。
              \'咋死的?\'我似乎问得更平淡。
              母亲没有直接回答我。她只是说;\'你大哥和你弟弟过去帮助料理了后事。\'
              此后的好一阵,我们再没说这事,只顾静静地走路。快到家门口时,母亲说了句:天热了。我抬头看了看母亲,她的身上正冒着热气,或许是走路的缘故, 不过天气真的转热了、对母亲来说,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天热了过来喧喧。\'我又想起姑妈的这句话,这个春天再不属于姑妈了。她熬过了许多个冬天还是被这个冬天留住了。我想起爷爷奶奶也是分别死在几年前的冬天。母亲还活着。我们在世上的亲人会越来越少。我告诉自己,不管天冷天热,我们都常过来和母亲坐坐。
              母亲拉扯大她的七个儿女。她老了。我们长高长大的七个儿女,或许能为母亲挡住一丝的寒冷。每当儿女们回到家里,母亲都会特别高兴,家里也顿时平添热闹的气氛。
            但母亲斑日的双鬓分明让我感到她一个人的冬天已经来临,那些雪开始不退、冰霜开始不融化--无论春天来了,还是儿女们的孝心和温暖备至。
              随着三十年这样的人生距离,我感觉着母亲独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我无能为力。
            雪越下越大。天彻底黑透了。
              我静坐在屋子里,火炉上烤着几片馍馍,一小碟咸菜放在炉旁的木凳上,屋里光线暗淡.许久以后我还记起我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围抱火炉,吃咸菜啃馍馍想着一些人和事情,想得深远而入神。柴禾在炉中啪啪地燃烧着,炉火通红,我的手和脸都烤得发烫了,脊背却依旧凉飕飕飓的。寒风正从我看不见的一道门缝吹进来。冬天又一次来到村里,来到我的家。我把怕冻的东西-一搬进屋子,糊好窗户,挂上去年冬天的棉门帘,寒风还是进来了。它比我更熟悉墙上的每一道细微裂缝。


            9楼2013-08-01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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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8.03
              《燕子》席慕容
              初中的时候,学会了那一首《送别》的歌,常常爱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有一个下午,父亲忽然叫住我,要我从头再唱一遍。很少被父亲这样注意过的我,心里觉得很兴奋,赶快再从头来好好地唱一次:
              “长亭外,古道边……”
              刚开了头,就被父亲打断了,他问我:“怎么是长亭外?怎么不是长城外呢?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啊!”
              我把音乐课本拿出来,想要向父亲证明他的错误。可是父亲并不要看,他只是很懊丧地对我说:
              “好可惜!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以为写的是我们老家,所以第一次听这首歌时就特别地感动,并且一直没有忘记,想不到竟然这么多年是听错了,好可惜!”
              父亲一连说了两个“好可惜”,然后就走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屋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前几年刚搬到石门乡间的时候,我还怀着凯儿,听医生的嘱咐,一个人常常在田野间散步。那个时候,山上还种满了相思树,苍苍翠翠的,走在里面,可以听到各式各样的小鸟的鸣声,田里面也总是绿意盎然,好多小鸟也会很大胆地从我身边飞掠而过。
              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那一只孤单的小鸟的,在田边的电线杆上,在细细的电线上,它安静地站在那里,黑色的羽毛,像剪刀一样的双尾。
              “燕子!”我心中像触电一样地呆住了。
              可不是吗?这不就是燕子吗?这不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燕子吗?这不就是书里说的、外婆歌里唱的那一只燕子吗?
              在南国的温热的阳光里,我心中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唱起外婆爱唱的那一首歌来了:
              “燕子啊!燕子啊!你是我温柔可爱的小小燕子啊……”
              在以后的好几年里,我都会常常看到这种相同的小鸟,有的时候,我是牵着慈儿,有的时候,我是抱着凯儿,每一次,我都会兴奋地指给孩子看:“快看!宝贝,快看!那就是燕子,那就是妈妈最喜欢的小小燕子啊!”
              怀中的凯儿正咿呀学语,香香软软的唇间也随着我说出一些不成腔调的儿语。天好蓝,风好柔,我抱着我的孩子,站在南国的阡陌上,注视着那一只黑色的安静的飞鸟,心中充满了一种朦胧的欢喜和一种朦胧的悲伤。
              一直到了去年的夏天,因为一个部门的邀请,我和几位画家朋友一起,到南国一个公园去写生,在一本报道垦丁附近天然资源的书里,我看到了我的燕子。图片上的它有着一样的黑色羽毛,一样的剪状的双尾,然而,在图片下的解释和说明里,却写着它的名字是“乌秋”。
              在那个时候,我的周围有着好多的朋友,我却在忽然之间觉得非常的孤单。在我的朋友里,有好多位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心得的专家,我只要提出我的问题,一定可以马上得到解答;可是,我在那个时候唯一的反应,却只是把那本书静静地合上,然后静静地走了。
              在那一刹那,我忽然体会出多年前的那一个下午父亲失望的心情了。其实,不必向别人提出问题,我自己心里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我想,虽然有的时候,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是应该面对所有的真相;可是,有的时候,我们实在也可以保有一些小小的美丽的错误,与人无害,与世无争,却能带给我们非常深沉的安慰的那一种错误。
              我实在是舍不得我心中那一只小小的燕子啊!


              11楼2013-08-03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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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8.05
                《散步》 莫怀戚
                我们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亲,我的妻子和儿子。
                母亲本不愿出来的。她老了,身体不好,走远一点就觉得很累。我说,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多走走。母亲信服地点点头,便去拿外套。她现在很听我的话,就像我小时候很听她的话一样。
                天气很好。今年的春天来得太迟,太迟了,有一些老人挺不住。但是春天总算来了。我的母亲又熬过了一个严冬。
                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块小块的新绿随意地铺着,有的浓,有的淡;树上的嫩芽也密了;田里的冬水也咕咕地起着水泡。这一切都使人想着一样东西——生命。
                我和母亲走在前面,我的妻子和儿子走在后面。小家伙突然叫起来:“前面也是妈妈和儿子,后面也是妈妈和儿子。”我们都笑了。
                后来发生了分歧:母亲要走大路,大路平顺;我的儿子要走小路,小路有意思。不过,一切都取决于我。我的母亲老了,她早已习惯听从她强壮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小,他还习惯听从他高大的父亲;妻子呢,在外面,她总是听我的。一霎时我感到了责任的重大。我想一个两全的办法,找不出;我想拆散一家人,分成两路,各得其所,终不愿意。我决定委屈②儿子,因为我伴同他的时日还长。我说:“走大路。”
                但是母亲摸摸孙儿的小脑瓜,变了主意:“还是走小路吧。”她的眼随小路望去:那里有金色的菜花,两行整齐的桑树,尽头一口水波粼粼的鱼塘。“我走不过去的地方,你就背着我。”母亲对我说。
                这样,我们在阳光下,向着那菜花、桑树和鱼塘走去。到了一处,我蹲下来,背起了母亲,妻子也蹲下来,背起了儿子。我的母亲虽然高大,然而很瘦,自然不算重;儿子虽然很胖,毕竟幼小,自然也轻: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稳稳地,走得很仔细,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


                13楼2013-08-05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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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社如此勤劳我甚是欣慰啊⊙ω⊙


                  IP属地:江苏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13-08-06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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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8.15
                    【= =我又来了,今日推荐的是林清玄的《梦醒时分》】
                    证严法师曾说过一个故事:
                    有一位七十四岁的老人,每天清晨都出去扫地,打扫别人家的门口,因此每个人看都他都非常喜欢。
                    有一天,几位年轻人问他说:"老伯,你今年几岁了?"
                    他说:"我四岁。"
                    那些年轻人以为他脑筋不正常,再问他一次,他还是说四岁,年轻人只好问他说:"你今年是七十四岁?还是八十四岁?"
                    那位老人回答说:"论年岁,我是七十四岁,但论真正的做人,我只有四岁"
                    年轻人问他:"这是怎么说呢?"
                    他说:"我七十岁以前迷迷糊糊过人生,不识道理,只是众生之一;但自我听了道理之后,迄今四年,我才懂得为人群服务,才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在真正的做人,所以说我只有四岁而已。"
                    法师最后下了结论:"能体会佛的道理,才是真正出生的日子。"
                    学习佛法的人喜欢讲"开悟",把开悟当成深远不可捕捉的情境,但是,如果把开悟摆在那么高深的境地,绝大部分人穷其一生也难有开悟的经验。
                    证严法师的故事给我们从一个新的观点来看开悟,落实到生活上,开悟的最初步就是"觉非",觉察到过去行为、语言、思想的错误加以修正,就是开悟的基础,所以说,"修行"的最初步是"修正自己的行为"。
                    这时候,人有一个清明的心,来做自己身口意的主宰,有如从梦中醒来一样。
                    一个人在梦中所经历的,不管是多么真实,都是处在虚妄与迷惘的状态,在梦中完全失去主宰自我的意识,只是随境流转,不能自己。因此,每一次从梦中醒来,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当人不断的"觉非",不断的"修正行为",慢慢的就走向正法,走向究竟开悟之路。
                    这个世界也有人的梦是不醒的!不知道从哪里来,迷迷糊糊投生到这个世界,熙熙攘攘的过了一生,最后,糊里糊涂的离开这个世界,投入另一个不可知的迷梦之中。
                    开悟,即是"醒转",是把迷梦反转,觉悟真理的实相,进而证见真理,断除烦恼的扰乱,圆具封锁量妙德,身心自在。
                    只要一个人"开佛知见"的那一刹那,他就算从漫漫长夜醒来了,仿佛在沉睡中突然听到闹钟的声音,站起来做一天的工作,明明白白做自己的主人。
                    悟了以后的人还是要好好的生活与工作,就像醒来的人要生活与工作一样。不同的是,悟了的人,有一个更开阔的心胸,有更明晰的智慧之眼,以及更广大的慈爱,来对待自己的人生、对待这个世界。
                    我很喜欢佛经里对菩萨的另一个称呼"开士",开有明与达的意思,不仅慈悲智慧大开,还能指开正道来引导众生。凡夫在时空的轮转中突然张开心眼,就成了"开士",这样一想就忍不住自问:每天梦醒时分张开眼睛的一刹那,我的心眼是不是也随着张开呢?
                    究竟的证悟虽然很渺茫,可是从"觉非"而言,悟出自己的人生大道也并不远,每次想到七十四岁的老人自认为真正活了四岁,我就会自问:我今年几岁了?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0楼2013-08-15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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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8.19
                      卖茶
                      夏天一到,采茶忙,卖茶也忙。浮东山村的茶事也别有一番风味。解放前,靠近浮东,只有浮西的英溪有个茶号收茶叶。浮东的祖辈们卖茶叶,要经过浮梁闻名的老庵堂,这条青石岭是二十华里,可到英溪茶号来回要钻八十华里的山林呀。卖茶旺季,半夜那山林间是一个火把接一个火把,一担茶叶接一担茶叶,一个汉子接一个汉子。赤膊汉子更显精神。那火光、那声势倒也热闹,倒也威风。也有更大胆的,走这条夜路,我村老李聋子一个人也卖过茶叶。人们叫他聋子并非真聋——聋子不怕鬼吗。
                      人民公社那时候,我们山村也分到了田,各公社都有了茶站。队里汉子是种田郎,姑娘、媳妇采茶忙,作茶、卖茶就剩给老年汉。每天午饭后,老人们卖茶要来回步行三十多华里小马路。老人卖茶路过外村田畈,总要问声忙,说年轻人田里功夫作得好,答话的总要叫老人进屋喝茶,公公伯伯的叫声不断。天长日久,老人们的卖茶价钱是好、是坏,路边种田的一看老人们的脸色就知道。
                      年复一年,作茶、卖茶都是老人们的行当,好大汉、小青年再辛苦也不敢说老人作茶、卖茶的事轻巧,因为不知作茶功夫的深浅,更不知卖茶要跟收茶的外地人怎样交道。要是老李聋子卖到好价钱回到队里,年轻人再道声公公辛苦了,他便使劲吸一口旱烟,话匣子更开了:“现在毛主席管天下,白天卖茶辛苦什么?”接着又像往常一样说着过去白天作茶,打火把卖茶的故事;接着旱烟筒往腰间长手巾上一扣,胡子一摸,又要吊半句他的茶叶功夫——你再问,他再也不说了。
                      实行责任制后,茶叶包上了户。现在什么都变了——那老人们的话要说得中听,小青年赏你一根带嘴的“红山茶”香烟,气体打火机吓得你一仰;要在作茶功夫上卖关子,说半句还摸胡子,把资料书一翻,灵不灵照书行,你老没说话的位子,闷着去;近年小青年时兴做的绿茶多着呢,除了“毛锋”还有这个“仙芝”那个“仙芝”的,老人的手硬如锯锉,不听话,连做小青年的徒弟都别想,只得呆在一旁干着急。再说到卖茶叶,那收茶叶的是同学,自行车、摩托车到茶站来回不要一个时辰,还赶到家吃早饭。现在小青年采茶、作茶、卖茶样样难不住。老头子失去了作茶、卖茶的专利行当,上山采茶又没有老婆子的手头麻利。老婆子见老头子阴沉着脸,手忙脚乱,心里暗暗好笑。
                      各家种各家的田,各家养各家的山,只有卖茶是同路。小伙子总是要把好时机,往常再懒的也能起得早——有邀姑娘一起卖茶的,有帮姑娘家卖茶的,有赖着人家大娘、婶子抽“红山茶”的……这时公公、伯伯们总是酸溜溜的,又甜咪咪的,嘴里翘着“红山茶”,望着大路上的年轻人,乐得摸胡子的手不记得放下。
                      晨光里,茶叶一袋接一袋,自行车、摩托车一辆接一辆,小青年一对接一对;一路茶香,一路铃声汽笛声,一路夏的春风。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1楼2013-08-19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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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8.20
                        禅意古风
                        说到禅意,不敢妄肆地与佛教草草�夜常蛭造Х鹧Ф贾跎佟�我印象里的禅意,最多是意念中对佛的一种敬仰与不可知的神秘感。最初的禅意,是从童年之时萌发,父亲带我回老家,缝上了农村的赶集和庙会,清晨的雨后,村里沟沟壑壑的土路上尽是柔软新鲜的羊粪蛋子,他们和湿润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一座小小的关帝庙门口聚满前来上香的村民,大家用乡音交谈。有吸烟杆儿的老汉,也有怀抱小孩的年轻媳妇儿,无论是生是熟,自带有一种心无芥蒂的憨实与质朴。庙门口贴着红红绿绿的纸帘,偶有破损,落下来,被行人的脚压进泥里,却也别有一番快乐的气息来点缀这热闹的场面。
                          庙内是关羽的塑像,旷日久远的时光已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印迹,唯有那双虎虎生威的双眼,依然不失神采,小孩子看见是要害怕的。前面桌子上摆放着几个香炉,很多香烧断后,变成灰跌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庙堂内的光线昏暗,这种有点肃穆和静逸的氛围自然让人神魂与共,我相信很多对宗教没有信仰的人在这种气氛之下也会徒生敬意。
                          作为小孩的我,就是在这座小庙内初次完成了对神的理解和膜拜,但直到磕头烧香完毕后,我也没再敢多看几眼关羽那怒目圆睁的双眼。幼年的我不懂历史,不懂得三国的分分合合,起起落落。但我知道这神祗的塑像后定有段历史和精彩故事,才能让这小小的村子如此沸腾和热闹。
                          一直以来,总觉得乡村之中埋藏着许多典故与历史,乡村的文化气息除了旧时的鄙陋和落后外,在很多时候还是要多于城市的。故乡逢年过节时要搭戏台,要看戏,要捏面人,村民们要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画上生旦净末丑的脸谱来踩高跷,这是很多一直在城市中生活的孩子们无法理解的。其实,很多晚辈的村民也不理解,他们把这种行头称之为“耍热闹”。因为他们的父辈和父辈的父辈们就是这样着耍热闹的流传下来,在他们心中,这种热闹有种可以归属的亲切感,甚至是群体凝聚感,这是属于他们独有的文化,别人理解不理解,接受不接受并不是他们在意的。他们只知道,耍了热闹的年,就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日子就能红火起来。
                          这就是古风,这是文化流传的方式。
                          古风是古人流传下来的习惯和作风,长久地保留在某个地域,就会形成这个地域特有的文化。
                          有些乡人和古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语言说白话,生活设备现代化外,在思想与根基上,他们有着不能抹杀的亲源。很多偏远的山村中,都流传着古老的生活方式,种田,登山,捕鱼,砍柴,烧火,拉风箱做饭,无一不保留着古老的风尚。现在有许多老人,他们一辈子就生活在乡村里,过着简单重复的生活,可能连汽车和电脑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是他们却能惊人的长寿。说到这儿,我就想到了陶渊明,一个与土地和田园有着天然亲缘的人,若不是骨子里的耿介不平之气,恐怕他退隐后的生活也会相当圆满和随意。
                          古代的文人作诗要讲气韵,讲味道,讲对仗和平仄,与现代自由开阔的诗歌大相径庭,对与丈,平与仄,似乎都在阐述着一种极度浅显而又极度深奥的道理,有来就有往,有迎就有送,这是一种守恒的定律,是我们思维当中一种自发的观念,不单单是为了韵律和节奏而措辞。这是一种气势,一种磅礴而又婉约的感情,是文人们从人格中散发出来的高古之气,是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微妙。
                          每天奔波于城市之中,马路与汽车的风尘早已将都市人的灵魂渲染的七零八落,繁忙与紧张的节奏早已使我们摒弃了宁静与安详的愿望。有点可悲,有点可叹,就连“为赋新诗强说愁”的自嘲与寥落,都无暇顾及。但我多希望,在垂垂老去的时候,能够驾一扁舟,放歌山野,去吹一吹乡间的风,涤一涤已疲惫的灵魂,一田,一屋,一山水,足矣。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2楼2013-08-20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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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最近开始忙了,暂停推荐。。这里给大家推荐林清玄的菩提十书。


                          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3-09-07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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