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异乡的夜航冗长沉闷,整个机舱打着昏暗的灯光,疲惫的旅客靠在椅背上早已睡熟,偶尔撞进耳朵的只有极少数未眠人模糊的低语,异国的腔调卷曲而优雅,分不清,辨不明。一切像是午后粘腻浓稠的阳光,让人一旦沉浸其中便涌起阵阵倦意。
但我知道此刻的我不能睡去,揉着太阳穴又按了服务铃叫了一杯咖啡,调高了屏幕亮度继续在手提上噼里啪啦地敲着。
四周的黑暗连成一片,只有我头顶的射灯依旧孜孜不倦地亮着,为一篇即将成型的企划案鞠躬尽瘁。它并不柔和地照在我身上,仿佛舞台上正上演着一场乏味的独幕哑剧。
它在等待我怎样妙笔生花地创造出一篇完美的企划案,能够像轻型鱼雷一样杀得对手片甲不留。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将遮光板拉开一个小缝,外面就霎时冲进并不浓烈的阳光,刺激着早已适应黑暗的瞳孔。我眯起眼睛,模糊地看到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9:32。
这是巴黎时间,对应着北京六点的清晨。
距离航班落地,两个小时;距离公司开会,四个小时。都说白领挣得少死得早,这话一点都没错,天天经受着精神肉体双倍折磨,我看我一个月内掉在浴缸里的头发都能织成一条油光水滑的黑色长围脖,为奔走在冬日严寒里的壮士们保驾护航,熠熠生辉。
是该睡一觉了吧,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连续一个七天平均睡眠在五个小时以下吧。闭眼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打横罗列的消息。
除却众多工作上的邮件和短信霸占了大半个屏幕外,最后一条的开头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它淹没在“XX公司第四季度市场分析”、“企划进度如何”、“明早九点钟开会”等诸多公式化口吻的消息中,俏皮得有些过分,像是混进白天鹅堆里的丑小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让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信息来自吴亦凡。
十个小时前,在戴高乐机场,我收到了这人的短信:“怎么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跑到法国去了?你幼小的心灵又受到什么伤害了?”
这可说来话长。
从前没人问起过的时候倒还好,有些事情封缄在我身体里就像埋藏在深海里的秘密。可这会儿打吴亦凡嘴里问出来,那些秘密就像按捺不住的火山一般,一个劲儿地往外喷涌。我正打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事,但偏偏这时耳边响起了机场的final boarding call,一声比一声急,催得人心烦意乱,我只好用语音回他:“我登机了,见面再说。”
于是他迅速地发来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登基”贺电。
瞧,他还是有那么足俱槽点的冷笑话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