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
地铁站里人流涌动。
手机铃声、刷卡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各式各样的人穿梭在地铁换线的大厅里,带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各自上演着各自的人生。
“隔壁的欧巴桑真是烦人。”
“新番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诶你要不要看?”
“小鸟游君好帅!怎么办好像喜欢上他了呢。”
“唔,为什么物价又上涨了。”
“你跟我解释清楚你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在等待地铁进站的时候,天天也会这样子默默地听别人的对话。不经就会感叹世间百态,想到自己经历的失落,也许在别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就会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恭喜毕业。”
听到这句话时,天天躬坐着的身子猛然直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坐在旁边的一位白领阿姨在打电话时顺口说出来的句子。
天天盯着手中报考指南的封面,是一所名校的正门照。
列车急速地驶入车站,在安全门还没有有打开之前,人流已经开始往前涌入。
在很久之前,曾有一封淡红色信封的信,天天在上面写了宁次的名字,却没有勇气给他。那封信的样子现在清晰的刻画在天天的脑海中,每一个细节,就连里面的句子都历历在目。之所以会那么清晰,大概是因为,那时没有勇气的天天,曾暗自下定了决心,如果毕业了,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宁次。
但是后来,天天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可能是因为要做的功课太多,可能是因为胆怯的缘故根本就不敢吧?谁知道呢。
安全门打开,天天站起来,淹没在人海中。
“我啊,因为很不会写情书,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真正下笔了却只有一句话呢。
宁次,我跟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把我带回你家吧。”
地铁内的冷气很足。因为很挤的缘故,天天不得不和陌生的人挨的很近,这一点让天天很不舒服。大多数人开着手机盯着自己手机的屏幕,耳朵里塞着各式各样的耳机,有的人还会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脑袋。
天天想,她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夏天,这个没有如她所愿的夏天。
——恭喜毕业。
“天天!”
是错觉么。
“天天!”
为什么感觉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天天望向窗外,她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那是高三最后冲刺的日子里,每天都会在眼前安静地坐着的身影,他像平常那样,穿着校服,手比成喇叭状,大喊着自己的名字。
好像时光从来没有从他们身边溜走一样。
“宁次?”
列车门在此时非常准时的关上了。天天看着宁次的身影迅速地倒退出自己的视野。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在疑虑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宁次。
“喂,天天。在下一站下车。”
“啊?”
“我在下一站等你。”
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宁次就把手机挂了。
天天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什么叫“我在下一站等你”?宁次怎么可能快的过地铁啊?!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天天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握紧手机,等待列车进入下一站。地铁在隧道里平稳地穿行,天天看着报站表不停闪烁的箭头,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这么缓慢。她隐隐觉得,也许人生中某个重要的时刻就要来了。
那是她曾经做梦都期盼着的时刻,但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宁次和她之间的差距,不是说想跨越就能跨越的。巨大的差距会让天天害怕,也许宁次现在只是一时脑子发热,等到以后,他不要自己了怎么办?与其这样,还不如没有开始的好。
人声,嘈杂声,车轮与地铁的摩擦声。
随着离下一站的距离越来越近,天天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为什么一开始要有期盼呢。如果不是一开就有期盼的话,现在想要放弃,就不会那么不舍了呀。
所以,当天天出了月台没有看到宁次的时候,意外的松了一口气,她很清楚,现在的她,绝对不能见到宁次,连声音也不能听到,绝对不能。
她强装镇定的给宁次发了一条短信:“没有看到你,所以我先乘下一班地铁回家了。”
但是下一班地铁也不是那么快能到的,所以天天现在后悔自己听了宁次的话下车,就应该直接坐回家的。她的手心捏出汗来,只希望下一班地铁能在宁次赶到之前进站。
然后,毫无预兆的,天天的右手感受到了一个强力的触感,接着自己被牵了起来。
如果以旁人的视角来看,那就是,一个长发的少年牵起了一个团子头少女的手,一路狂奔。
“喂!等一下!宁次你要干嘛?”天天看出来宁次浑身是汗,校服的大半已经被打湿,宁次的呼吸也很不均匀。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嘛。”
“诶你那算什么意思啊?!”天天极力想要挣脱宁次,却被宁次抓的死死不放。
天天就这么一路被宁次拖着出了地铁站,宁次把她带到一个自行车前,天天看出来那是小李的自行车。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先别管,坐上去。”
天天被反常的宁次弄的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听宁次的话乖乖做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宁次也坐了上去,右脚把踏板轻轻一勾,用力的踩了下去,车轮随着链条的带动飞速运转。因运动产生的风把天天校服的裙摆吹起来。
烈日当头。
“宁次,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天天看不到宁次的表情,但他觉得宁次回答得认真到自己都没有办法反驳他。
自行车快速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他们路过路旁的自动贩卖机,路过生得茂盛的香樟树,路过把冰箱放在外面的便利店,路过撑着太阳伞的女生,路过塞着耳机把手放进口袋里的男生。
“但是我知道,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你把我说的话听完。”顿了一会儿,宁次突然这么说。
“什么?”的确,天天现在坐在飞奔的自行车上,想逃都没有办法逃了。
“那天为什么打了电话给我却又不开门?”
说实话这是天天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她没有办法说出原因,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失格,明明想要宁次来安慰自己,却又硬生生地把他推开。
“因为……”咬了咬下嘴唇,既然没有办法逃脱,那就只好面对了,天天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声吼了出来:“我不想见到你啊!”
“为什么只有宁次那么优秀?!为什么不管我怎么认真怎么努力地追都追不上?!为什么好像一切都非要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叫我中途下车也是!现在被你困在这里也是!为什么我非要听你的?!像你这样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有什么资格来安慰?!为什么宁次那么狡猾!让我喜欢上你了却没有办法站在你身边?!”
说出来了。
车轮交错的铁架一闪一闪,夏虫拍了拍透明的翅膀起飞,阳光似乎想要把所有的能量,全部在这一个夏天燃尽。
尽管末尾带着哭腔好像很没骨气,但是,终于说出来了。
“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么。”相比天天的歇斯底里,宁次显得异常的冷静。
“以后你会遇见更加更加更加优秀的女孩子的,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啊!”
“我当然比你更明白,”在天天还没把整句说完的时候,宁次就抢着回答了,他看着前方的路,始终没有回头,“我以后,绝对会遇到比你优秀得多的女孩子。她们头脑比你聪明,长相比你好,脾气也比你温柔,会做好吃的料理,懂乐器会多种语言,大方得体各种社交场合伸缩自如。”
“你就是想嘲笑我看我狼狈的样子的么?!”天天觉得自己已经失控了,也许下一秒就会跳下车也说不定。
“但是,没有办法啊……”
宁次放慢了骑车的速度,龙头一拐,缓缓向路边停靠。宁次从自行车上下来,看到后座上的天天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哭了。他把自行车架住,在天天面前蹲下来,抬起头,看着天天用手挡住的脸。
“在遇到她们之前,我已经遇到你了。”
温柔的夏日,阳光透过树叶漏下斑驳的光影打在宁次脸上。
少年温柔的低语像极了一首来自远方的歌,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足够让眼前的少女投降。
天天还是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宁次见状站了起来,绕到天天的背后,与天天背对背。
“话说,因为那封淡红色的信等了很久你都没有送来,所以我偷看了。”
“什么?!”天天猛地从后座上跳了下来,她看到宁次的眼神,远远地望着什么东西。
“你不觉得外面很热么?”天天顺着宁次的眼神看过去,那是……“所以,跟我一起回家吧。”
那是宁次的家。
蝉声肆意泛滥,似乎它们看懂了这一幕,急切地催着天天,快去吧,跟他去吧。
天天看着宁次高大的背影,他突然回过头,自信而狡黠地笑着,“天才是不会让自己被拒绝的。”
这时天天忽然想起她第一次遇见宁次的时候,那是一个同样炎热的夏日。她把长发的宁次认成一个女生朋友,然后拍了他的肩膀,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她看着他的白眸在想,如果以后能认识这个人就好了。
连天天也没有想到,他们真的认识了。从初识到互相了解,也不过短短三年而已。
那些与宁次在一起的日子像放电影一般反复回映在天天的脑海里,不知道此刻的宁次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天天长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握住宁次的手,像握住一生那么沉重。
你们知道的,2013的夏天才刚刚开始。
他们还有三个月的夏天,十二个月的一年,七年的磨合期以及……一辈子。
高中年代最后的夏天总会发生些什么,不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
那些注定在一起的人,就算没有递过情书,就算在该开门的时候没有开门,就算曲曲折折不知道错过了多少个该说而没有说的机会,最终都会在最适当的时候重逢。
那些夏日的懵懂时光,从来没有从他们身边溜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