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拂了一身满
他又一次陷入绵长的梦中,却不是回忆的梦。他梦到常夏挽着那个风雪狂傲的女孩走向一片白茫,然后那抹白色变得沉重,最后变成猩红的血。天上落下的白雪也被染得猩红,空气里是一阵铁锈的气味。他向着常夏离开的地方跑去,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他身上也满是猩红色的雪花。他被压的摔在地上。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漫天下的红雪变成了落下的梅,那些梅花落在他身下,他的肩上满是堆积的落梅。他伸手拂去,转瞬间又有新的梅花落下。他不断重复这个拂去梅花的动作,不断重复,最后梅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又一次摔在地上,坚硬的东西磕到他的额头,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那个东西是一块檀香木雕成的石竹花,上面串着的红绳显得格外刺眼。他在梦里泪如雨下,捧着石竹花按在胸口大声地哭泣。落在他身上的花瓣越来越重,将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他渐渐掩盖,他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握着石竹花的手却越加用力。
然后有一双手拨开那些拼命覆盖上的花瓣,将他从满眼的梅粉色中解救出来。那人把他搂在怀里,那人大声叫着他的名字,那人拼命擦去他脸上肆意的泪水,那人在自己面前哭泣,把面无表情的自己抵在胸口的温暖着,用尽全力的说: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在自己的梦里却显得这么卑微。他可不是故意把他梦的这么卑微,醒来以后千万不能告诉他,不然自己可能会被他欺负个半死。指不定那人还会像以前刚来到自己和常夏家里时候那样,霸气的指使他和常夏做着做那呢。
对了……常夏,常夏……“我要去找常夏。”
他推开抱着自己的绿萼,蹲下身在梅树前挖了起来。一寸……两寸……三寸……手上沾满了泥土,他却没有停手。绿萼扑上来阻止他不断挖着土的动作,他像是那天为他呵气一样的动作,抓住他的手不肯他挣扎逃开。
他哭喊着对檀香吼,他说:我还给你!我把他还给你!我把常夏还给你!求求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伤害你自己!他却充耳不闻,用尽平生力气甩开绿萼,看到绿萼摔在一旁树边,他抱歉的看了他一眼。对不起,等我醒来以后,我会跟你道歉的。
他继续动手,挖到满手都是鲜血和泥土混合的污浊,终于看到一只熟悉的带着茧子的手。他想要握住那双手,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污泥。他在树干上蹭掉泥土,鲜血流的更加起劲。他伸手抓住那双僵硬的手,冰凉的温度不复以往的温热。
“好冷……比冬雪还冷。”他抓住那只手,用自己的手将那只手握住取暖。“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他平静的说着话,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他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天上落下的不知道是雪还是落梅,一片片砸在他身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天空变得阴暗,最后失去了知觉。
绿萼抱着昏迷不醒的他,轻易的把他和那只手分开。檀香即使是昏迷了依旧在哭泣,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眼泪却不断在流淌,他像是在做一场漫无边际的噩梦。他在梦中惊恐哭泣,却又不肯醒来,他害怕现实比梦境更加残忍,他不愿意继续面对。
绿萼常常站在他的床边一言不发,看着他日渐消瘦却又无可奈何,檀香明明是在折磨自己,可是绿萼却觉得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他在他身边沉默了很久,檀香消瘦的速度很快,半个月不到就已经奄奄一息。
绿萼看着他静静躺在床上,瘦骨如柴的手指握着石竹花的项链。眼睛依旧紧闭着,流下的却不是眼泪而是鲜血。他抓起他空置的那只手,将一把匕首放在檀香的手心。
“檀香,我知道你恨我。”他轻轻开口,一如以往的温润口气。“你恨我杀了常夏。”
常夏这个名字像是触动了檀香不能触动的禁忌,他开始小小的发声,像是小动物被烫伤时候发出来的疼痛的声音。绿萼看到他的反应,脸上出现悲哀的神色。
“既然我欠你常夏的一条命,那么现在,我还你。”他说着话,一把扯过檀香握着匕首的手,往自己左胸口扎去,檀香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传开的温热触感和空气中的铁锈味让他吓得松开了手。他惊恐地想要嘶吼,可是却没有力气,只能无声的张大嘴,然后昏倒在被鲜血染红的床榻之上。
窗外落梅飘落一地,层层叠叠像是落了一地的血。落梅的花瓣被风吹的在空中飞舞,几番周折,落在檀香瘦弱的身上。绿萼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一旁的大夫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他看着檀香昏迷中的睡颜,淡淡的露出一个微笑。
即使不择手段,我也要把你禁锢在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