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晦暗的甬道,怎么进的便怎么出,似乎并无其他岔路。
纲吉扯了扯六道骸的外衫,“喂,这里出不去。”
被扯的人停下了脚步,垂下异色的眸,回了句南辕北辙的话,“骸,六道骸。”
“哈?”纲吉像是没反应过来,程亮的眼睛睁得滚圆,呆愣的样子勾来一个甜腻的吻,双双交换了呼吸,唇齿厮磨间听那人调侃的笑道,“今早不还在问我的名字吗?难得我愿意告诉你,可记清楚了,回头抱你时,再不许喂来喂去的,倒白费了你这点火的本事。”
纲吉的脸刷的红了一片,散不去的躁热和羞怯直蒸腾到头顶,那人却并不放过他,薄唇一路咬到他耳根,暖湿喷在耳骨既轻且柔的诱哄道,“唤一声来听听。”
“骸……”极轻的单音节,才出了半个音便没在了克制的唇间。
“乖~”笑叹着轻舔,迫着怀里人松开了紧咬的唇。
感受到对方的呵护,兔子抵挡的手软了下来,还轻轻攒住了那藏青色外衫。动作细微,却有着莫名而起的信任与依赖。
大抵抱着他的人实在狂霸得过了头,哪怕‘是不是?许不许?可不可以?’这样点头摇头的简单询问都没有,便我行我素的做了别人的主。纲吉这样软糯的性子最怕遇到这类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就贴附了上去,愈近愈是安心。好像所有需要烦恼操心的事摆到这样的人面前就化成了一条清晰敞亮的道路,自己只需顺着对方的步调走,轻松没有负担。
也是夜夜梦到这人的缘故,面对面时并无对陌生人的戒备与胆怯,相反的,由得对方横着来竖着来,竟丝毫不反感,只因那强势又是顺着毛捋,包括方才牢内的轻薄也都是半推半就的,若是自己有一丝的坚定的不情愿,这人想必也不会强迫他……
唉?怎么不知不觉间就为这人说起了好话? 别人占了你的便宜,你还没原则的护着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就是,不就是……
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的意思了?
表情纠结的拧在了一起,六道骸看了好笑,“就这么让你费思量?喜欢我便安心的交给我,不喜欢……Kufufu~我也不会放过你。你便死心吧。”
直接了当,目的明确,不容反抗,正是纲吉最招架不住的方式,却也是最舒心的方式。他这个人,犹豫是块弊病,遇到想不明白的、抉择不了的,干脆绕道而行,附和他人,全没所谓。说白了总有点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意思。
就像现在,喜欢不喜欢都说不上来,统共不过见了两次罢了……茫然,心下空白,却认命的偎在别人怀里,乖顺的“噢”了一声。
“Kufufufu~~你‘噢’一声就完了?”六道骸有点哭笑不得。他怎么从不知自己竟这么容易被人信赖?
“恩?不是让我死心嘛?”答得理所自然,半分抗拒的意念都没有。
信赖,是个玄妙的词汇,之所以玄妙,是因为有背叛的存在。
第一次见到这兔子就觉得他应当是个不知背叛为何物的人,似乎人情冷暖都如他那灿橙的金瞳,一眼就能望到底,清澈无边。
倒也无妨,这信赖越早建立,就越容易将想要的弄到手。只是到那时,这小东西还会不会如此乖顺?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吧。
异色瞳孔中流动的艳红凝滞住,瞬间翻转现出“一”字。邪眸一扬,水做的笼便分崩成一片一片碎裂开。顺着裂缝涌进来的湖水又惧着纲吉,避让出了来时的青苔路。没了阻碍,揽着人轻易的便跳上了岸。
呼一口清新的空气,迎着兔子合不拢嘴的惊诧神情,笑问,“怎么了?”
纲吉摇摇头,心说没怎么,就是自己卯足了劲也冲不破的牢,这人挑个眉甩个眼色就轻松摆脱了,未免有些强得离谱了吧!想来那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也正是基于对自己力量的自信。
想到方才在牢里若忤逆了这人,这人会不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他?越想越是满头心虚的黑线,纲吉一边在心里鄙视弱小的自己,一边对六道骸可怖的实力产生了些许敬畏。也总算是明白了一些这人会被囚在秘密水牢的原因了。
哎,如果Giotto知道这人是因为他才逃脱的,会不会直接赐他一百个板子再把他送给那斯佩多,任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啊?
看出纲吉的心思,六道骸淡淡的给出解释,“这水牢原不过是斯佩多的幻术罢了。没了那碍事的锁链,任何幻术在地狱道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地狱道?”
“恩,是我这六道轮回眼的能力之一。”
“六道轮回眼?”
“Kufufufu~~~ 你感兴趣?”
纲吉点点头,手轻柔的抚上了那血红的瞳,小心翼翼的,仿佛那不是属于人间的东西,而是缀在阎王宝鼎的鬼魅妖石。
六道骸被这举动中不易察觉的怜悯所刺,眼神冷了下来,凉凉的问,“想要?”
要?要什么?
没等纲吉想明白,身子突然被抛了出去,砸在石子路上,巨痛沿着腰蔓延开,挣扎着却爬不起身。那妖瞳的主人缓慢的走过来,蹲在他身前,精致优雅的五官逐渐放大,最后与他鼻尖顶着鼻尖,却再没了方才的暧昧,徒剩几丝狠戾的警告。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纲吉张开口想问,那问话又被吓得咽回了喉咙。因为面前的人竟伸出两指掐在自己诡异的红色眼球上,唇边仍挂着浅显弧度,却是冷笑。
“所有人都想要,若是给你,倒也无妨。”说着,两根纤长的手指毫不犹豫的剜了进去,比那诡异的红瞳更刺眼的腥红就喷了出来,溅在纲吉呆愣的脸上。橙色眼瞳猛的收缩了一阵,终是忍不住惊惧的惨叫出声。
“纲吉!”
一个温适的嗓音突然插入,唤回了纲吉快要崩散的神智。回过神发觉自己仍在六道骸的怀里,妖异的红瞳毫发无损,鬼魅的“一”字溢出了森寒邪气,那神情分明是在说,这是底线,不要妄想靠近,否则死无全尸。
虽然已知是幻觉,但脑中的体验太过真切,以至于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发抖。纲吉艰难的抬起头试图寻觅那个拯救自己的声音。
眼神落在面前的两人,白衣墨发清清冷冷的是云雀前辈,不敢求救,因为喊了,那人也未必理他。另一个杏色衣衫暗银底纹的是……那温煦声音的主人。
急于摆脱身心的恐惧,向着这人无助的伸出了手,想要寻到庇佑。迪诺不作他想,拽住纲吉颤巍巍的手腕,一使力便带进了怀里。
六道骸没有阻拦,只定定看着那兔子把头埋在迪诺的胸口,肩膀的曲线时高时低,不知是在喘息平复还是在轻颤哭泣。哪一个都没关系,至少让他知道了,温柔大多是幻象,这世间之人并非都如你眼中的和煦可亲。需防、需戾,软弱何以为王?!既是答应了Giotto辅助他上位,这便算是成王败寇的第一课吧!
正想着,迎面一把暗银拐攻过来,跳开一步躲了开,望向那拐的主人犀利的紫瞳,不见血不罢休似的,那样子正是来寻仇的。可他现在并无心思打架,不由苦笑道,“怎么又是你?我可没心思和手下败将再战一回。”
这话与其说是要息事宁人,到更像是一种高傲的轻蔑。云雀凤眼微眯,肃杀的气场爆裂开,正欲动手,却无端被身后的鞭子连人带腕的束缚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动了七分力,却挣脱不开,急火烧上心头。
“别乱来,天快亮了,斯佩多随时可能回来。先回宫再说。”迪诺抱着纲吉率先跳上了一匹良驹,随后将鞭子的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用力一扯强拉着云雀上了另一匹马。
云雀还要挣扎,却被人箍住了腰,身后的马鞍上贴过来一个人。藏蓝的发丝被风逆吹过来,和他的墨色缠在了一起,身形顿时一僵。
“六道骸!”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没再乱动,厌恶与他人的肢体接触。
迪诺闻声转头看去,目光沉了沉,张开口想说什么,六道骸更快,“我的人已被你们带回了行宫?”
“不错。”迪诺点头,却见云雀不甘的横他一眼,心里顿生不舍,云雀的性子和纲吉正是反着的。兔子的求救是直接了当的,雀儿却是更加迂回一些。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愿开口,那种强迫自己面对一切的样子反到更令人心疼。
迪诺在心里叹气,对着六道骸似激似拨的问道,“我怎么不知你这样的人喜欢和手下败将共乘一骑?”这话不免换来云雀恼怒的瞪视。真是孩子气。
“KUFUFUFU~~~不过心血来潮。”六道骸幽幽的笑,笑够了,唇一敛,手一扬,“还你!”
迪诺没料到有这么一下,手忙脚乱的就去接被抛过来的云雀,同时怀里猛的一轻,却是六道骸趁他不防,把怀里的兔子勾了去。
待要反应,那马已跑出了些许距离,异色眼瞳回望,含笑,洒脱的一句,“两清。”
回身揽住了身前瑟缩不语的兔子,安抚的吻落在耳边,“好了,不过逗你玩,别怕了。”
那样子细婉轻柔,不是讨饶又是什么?
迪诺看着那样的六道骸,到心生羡慕。他若敢放开云雀,再讨个原谅,说句别气了,顺便偷个吻,怕不被大卸八块?
人与人,怎么如此天差地别呢?叹息着,手里的鞭子松了开,腹部预料之中的挨了一肘子,环着的手臂却没挪开。俯在耳边委屈道,“我可是帮你脱离了魔爪,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嘛?”
“再啰嗦就把你咬杀。”云雀冷哼一声,却没挣脱他的圈抱。
迪诺的脑袋搁在他肩头,看不到云雀的表情,却是欣然的笑。他当然知道,雀儿若是下狠手,绝对不会是赤手空拳的,还让他有心思说话,至少得断两根骨吧。
如是一想,心下豁然,缰绳轻拽,飞马扬鞭,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