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赵伊刚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被飞过来的卷宗砸中了额角，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那苏家的公子，自持家底深厚，又实在是有那么一点本事，在为了不知道什么芝麻大的小事，发着脾气。
斜着瞄了一眼苏绅，心中冷笑，他这名字起的真真好，想必苏老爷子在S城一生叱咤，两只脚踩着污泥血腥才爬到了这山巅的位置，老来却希望自己的儿子清清白白，人品道德，取了这么个绅士的名字。
可到头来基因这东西，始终是改不了的，稍熟悉苏家的人大概都知道，苏家的独子苏绅，明面上看起来是俊朗不凡彬彬有礼，可那性子里的精明狡诈，像足了苏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眼中的傲慢和煞气，可不是薄唇带笑便能掩盖的了的。
“不好意思，手滑了。”苏绅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言语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轻蔑，是身居高位的人，惯常有的语气。
“没事。”赵伊笑笑，手心揉了揉自己已经鼓出包的额头，捡起卷宗，殷切的递了上去。末了还用手平整了下边角。
苏绅眉目动了动，没有说话。
赵伊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反馈的溜须拍马，自顾自在一边坐下开始工作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苏绅这种角色，是万万惹不起的，就算腹诽的再厉害，也还是要对他毕恭毕敬。
“朴氏的案子，到哪里了？”苏绅手下没停，不经意的问。
“还没动静，不知道什么原因，市局压着没送上来。”
苏绅冷笑了一下，手上略停顿，又在键盘上高速的敲击。
“朴方展的身份背景和这次的事，市局恨不能深挖三尺，把朴家整锅的端了好表功，据说，还想把他儿子拉进来一块办了……”赵伊继续说着不知哪听来的小道消息，一面紧张的观察着苏绅的反应。
苏绅倒是真的又停了下来，嘴边浅浅的露了笑，“真是，痴心妄想。”虽是笑着，可赵伊就是觉得寒气逼人的，闭了口，剩下那些传言苏家大女婿吴亦凡出面交涉一直压着的传闻，断然是不敢再说半个字。
苏绅看着赵伊那副样子，薄唇动了动，接着说道，“是不是还传说了是吴亦凡在里面动了手脚，才一直没能把朴方展的儿纸送进去？”
赵伊不敢应，默不作声的看着苏绅，苏绅极其不屑的瞪了赵伊一眼，结束了谈话。
这苏家大女婿吴亦凡和朴方展的儿纸朴灿烈的丑闻，几年前似乎风风火火煞有其事的传过一阵，多少人说见过他们出双入对，神情动作都极为亲密，却从未见过真有什么证据流出来。后来吴亦凡和苏家小姐订了亲，这谣言未熄反而传的更加离谱，好事的人说，吴亦凡从订婚宴上撇下苏家小姐和朴灿烈走了的。这宴席参加的人本就是S城极少数的权贵，又牵连着苏家名声，消息便是真是假，更加无处求证了。

直到后来，吴亦凡真的结了婚，又和苏准恩爱有加，这谣言才算不攻自破了。可没想到，这次朴方展落难，陈年的旧事，便又被有心人纠扯出来说，反反复复的，不知是图谋了什么。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豪门权贵新的丑事，茶余饭后的谈资，越是扑朔迷离，越是引人入胜。
还未到下班的时间，接了小妹打来的电话，苏繁清亮的声音让苏绅乌云漫天的心情，消散了许多，“二哥，晚上回来吃饭么？”
“不去，你也知道，爸爸看见我和见到仇人一样。”他们兄妹素来亲密，苏绅和苏繁说起话来，多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那头略略失望，撒娇道，“二哥你回来看看我不行么，我都想你了。”
苏绅无声的笑了笑，“下次吧。”
苏家三兄妹，性格各异，苏准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生性温柔，而小妹妹苏繁恰恰相反，直爽天真，不知人间苦痛一样，永远热情洋溢。而苏绅，作为要继承了苏家的唯一一个男孩，恰到好处的面如冠玉，心怀城府。
说起来苏绅也算是个不一般的人物，顶着半黑半白的苏家独子的身份，竟一头扎进了政府，还是在司法界。苏家暗地里违法乱纪的事不少，可这人似乎没有半点疑虑，办起案子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气势，甚至还亲手查封了苏家名下的几处夜总会，处理起别人，自然更加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不知是真的不畏权贵，还是要处理的人和事，都怕了他身后的苏家。不过几年，便提拔成了最年轻的副检，可谓一时风头无二。
旁人只道他背靠大树好乘凉，谁又知其中悲苦。
闹得最大的一次，差点让老爷子打瘸了腿。到底是年轻意气不知害怕，以为再顽劣，不过被骂上几句，岂料老爷子真的发怒喂了自己一枪，在医院住上了大半年腿脚才算好全。
这些种种，骄傲的苏家二公子，又怎么会对外人说起。
所以众人只道他无边富贵权势尽享，可被这权势富贵所累的苦，便再无人看得到。
苏家大宅，古色古香的小别墅，闹中取静的在S城中最繁华地界的一片绿地中，林木掩映，幽深带着余韵。苏牧城从三楼踩着木制的地板慢慢的下楼，每一步，都稳稳的发出木头的空响。饭厅里，两个女儿站起来，叫了声爸爸。
苏牧城坐下，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忽然冷不丁的问，“怎么家里的男人，都不在。”声音虽轻，却带着威严。
苏繁口中还带着未吞咽的饭菜便喊着，“二哥被爸爸打怕了，都不敢回来，爸爸要反省！”苏家最小的孩子，宠溺中长大的老幺，被默许了没规矩的。苏牧城喝了口汤，清清嗓子，并不搭理小女儿，看向苏准。
“亦凡的公司最近有大的项目，所以在忙……”

“最近？”老爷子重复了一下，“具体什么事情，你没问过？”
“爸爸……”苏准给老爷子夹了一块鱼，“我不懂生意上的事情，所以就算亦凡告诉我了，我也记不住的。”
苏牧城不再追问，继续吃饭。
苏繁一直看不惯她姐姐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凭着他们苏家今日今时在S城的地位，什么样的男人娶了苏准，都是天大的恩赐万年的福泽。可那个吴亦凡……除了一副还不错的皮囊，他到底是哪里好，让大姐受了万般的委屈，还能当作没痛过一样，处处为他。
想着便拍了桌子，完全不顾及苏牧城还在，“大姐，外面的人都在传，说他插手了朴家的案子，是真是假？他就忙成了这样，回来吃顿晚饭，都成了奢侈？”
苏准惊慌失措，并不是怕小妹妹的质问，只是怕这样下去，苏牧城恐又要问起，明明是已经平息了的事情。她隔着饭桌对苏繁使眼色，“都是外面无知的人瞎传的话，你怎么能也和他们一样无知。”
“我哪里无知了，当年，我虽还小，却也是看的明白记得清楚的，那……”小姑娘还没说完，苏牧城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苏繁，没人教过你，饭中勿言么？”
老爷子发话，苏繁自然不敢再继续，只能把那将出口的怨气生生吞了下去。
3
苏绅再一次见到朴灿烈，细细想来，已经隔了五年之久。
检察系统的高层会餐，订在S城中最有名的老字号馆子，古色古香的外壳，包裹着极其奢华的内里，像极了这个浮躁的社会，再冠冕的罩子，也掩不住物欲的核。进了门，服务员引着苏绅往楼上的包厢去，他眼睛那么大致的扫了一圈，刚巧看到那人的侧脸。
短短的头发，卡其色的风衣，拱着背，低着头，看不分明脸。
可苏绅确定那应该就是他，一点都没变，低头小心的咬着刚刚出笼的小笼包的皮，下一秒，被烫的缩着脖子。和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分毫不差。苏绅站着不动，门口的方向忽然有人叫了灿烈，他抬起头转过脸，抿着嘴角向上弯。
“苏先生，苏先生？”服务员催促着。
苏绅却回不过神来，那人的脸忽然就这样真切的出现在身侧，仿佛将岁月折叠了起来。第一次见到朴灿烈，他便是在吃小笼包。
那时候苏牧城刚刚动了洗白的念头，苏家有的是钱，可惜都是黑的，非但拿出去转一圈回来，才能算是干净了
。苏牧城和政府里的人素有来往，在旁人的引荐下，几乎是独资的，挂着某国资投资公司名字，弄了个私募基金。
吴亦凡的生物芯片公司算是刚刚小有所成，缺资金缺厂房。于是有钱的苏家，有项目的吴亦凡和管着土地的朴方展，便因为各方的利益需求，牵扯到了一处。

养小白脸，养的如此动情，回去一定要问问老头子，是不是让他来学这个的。想到苏牧城发怒变白的脸，苏绅微微牵了嘴角。吴亦凡回身看见苏绅，便是这意味不明的笑，带着不知源何的骄傲。
吴亦凡的眸子暗了暗，似乎刚刚想到而不经意的提起，“一直顾着说生意上的事，都忘了介绍了，他是朴灿烈，国土资源局朴局的儿子。”
苏绅募然僵滞的脸，让吴亦凡心情大好。
风水轮流，管你是投资人还是什么，骄傲的笑意，最后在谁脸上，才是赢家。
苏绅更加阴沉，他讨厌被人看穿，合作伙伴抛之脑后，心中剩下的恐怕多是敌意。
这第一回合，剧情尚可，配角太耀眼，成就了吴亦凡的小胜。
两人再对视，都已换上了和煦的笑。
苏绅这才回去做了功课。
吴亦凡真真算是白手起家，名校理工科出身，大学尚未毕业便开始创业，幸而生的好皮相，又懂的人情知进退，公司越做越大，两年前，S城举办世界级博览会，全国各地运来几十万棵树苗，吴亦凡的公司，免费给所有的树木植入了芯片，借此，和市政建设局，国土资源局等部门交好，从而顺利的拿到了政府招投标的宠物项目，S城的每条狗，每只猫，都带着吴亦凡公司的芯片。
也就是那年的圣诞节，朴局家的公子走失了宠物，吴亦凡给找了回来。飘了雪的街头，吴亦凡抱着冻僵的贵宾**到朴灿烈手里。霓虹辉映，铃声悦耳，吴亦凡揉着朴灿烈的发，我说能找到的，这下相信我了吧。
朴灿烈被朴局护的周全，纯得好似天山下将将融化的一汪雪水，受了恩惠，感激不尽。眼中灼灼的，映着对面人英俊不凡的脸。
吴亦凡那晚冻伤了手，于是年年同样的位置生了冻疮。痛痛的痒痒的，朴灿烈年年放在手心里捂着揉着，吴亦凡却想，冻疮才是浪漫的伤，像极了爱情，知冷知暖，明明痛着，却时时抓挠着心脏。让你想偷闲片刻忘了爱人，都不行。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原来从始至终幼稚着、奢望着、幻想着、咬牙扛着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再打灿烈的电话，无尽的语音提示，音调上扬的带着少年特有的愉悦感，像是带着倒刺的利刃，在身体中进进出出，拉着每根神经，每寸皮肉，扯的粉碎。
如此这般熬了半月，苏牧城亲自到了公司，隔着办公桌只问了一句，月底订婚，时间上你来得及吧。
不是没骨气，也不是在权钱面前低了头，只是，抵不过被人轻易抛弃的伤痛，想着如果有了爱自己的人在身边，或许就没这么难熬。苏牧城纵然用了不上台面的手段，可苏准只是个柔弱女子而已，一片痴心，又有什么错。
订婚宴前，才正式的见了一次，算是约会，女人羞涩的靠近，用灼热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感觉让他不能自已的想起灿烈，心如寒冬，脸上却灿若春光。美丽的女子大胆的拉了他的手问，你会对我好么，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可，我会尽力。
那是真心的承诺，那是他为自己无处安放的感情，尝试的新去处。
却未曾想过，订婚宴上，灿烈会出现在那里，质问着自己，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背叛的坏人……
亦凡，亦凡……是朴灿烈在叫他么，努力睁开眼睛，像是用尽力气撞开一扇紧闭的门，白光刺眼，像是拍立得的照片，轮廓在眼前慢慢显现，那是他承诺了要一辈子对她好的妻子，泪光涟涟，看着自己。
“我没事……别哭了……这样不漂亮……”吴亦凡尽力抬起了手，忽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苏准依旧止不住的流泪，她抽噎着说，你怎样，我都可以，但不要这样，真的，我不能失去你，绝不能……
吴亦凡握紧妻子的手，什么时候，他的周围，全是死结，一个接着一个。
庆幸的是，两个人都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和擦伤，没有大碍，三天后吴亦凡出院的时候，才知道朴灿烈只住了一天。他去了城西的旧居，朴灿烈正坐在客厅里，慢慢的剥着一个柚子。
不知是因为天气阴沉还是柚子皮的颜色反衬的脸色有些暗沉发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手臂上还包着纱布，他用力的时候脸上疼的乱七八糟扭作一处。吴亦凡便站在那里看着他，一点一点的，穿过厚厚的皮，将鲜活饱满的柚子肉挖出来，放在一边，却不吃。
“看够了就走吧，”他忽然说，“不用再派人跟着我，我哪也不会去，你救了我父亲出来，咱们，就这样两清吧。”
吴亦凡从楼上下来，地上潮潮的，抬头望了天，有雨滴，重重的砸在脸上，潮湿而疼痛。

苏绅看了看朴灿烈，问了一个业务相关的问题。
吴亦凡胸有成竹的说着，手却一直没放开，身边那个人，便不时的回头看他，短短数秒，十次回眸。
苏绅看得心揉成一潭幽深的湖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几番暗涌。
那时候，苏绅是快乐的，即便这样一个人，并不属于了自己。
苏繁的推搡打断了回忆，“想什么呢？不好的事情，就尽量忘记吧。”小姑娘嘴里忽然说出严肃成熟的话来，表情却还是那班天真烂漫。
是啊，苏绅站起来，不好的事情，当然越快忘记越好，可美好的呢，要怎么忘？
苏牧城一生清瘦，到了年老，反而瘦的越发厉害，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深陷了更显得弱小而苍凉。看见苏绅，对他招了招手。
苏绅坐在父亲身边，垂首低头，心中便是有万千句子，也不知从何说起。
“朴家的案子，快到你手里了吧。”
心一惊，果然还是这件事。
“是的。”
苏牧城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这么紧张，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这朴家的儿纸和我们苏家，真是说不尽的缘分，当年，你为了他……”
苏绅眼皮一跳，打断了苏牧城插了一句，“爸爸，那是年轻时候的糊涂，现在，自然是没有的。”
“没有最好。”苏牧城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要是再有，谁也不能活，我苏牧城，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说完拍拍苏绅那条受过伤的腿，“一个你，一个亦凡，都是我寄予厚望的人啊……”
苏绅站起来，紧盯着苏牧城的眼睛对他说，“爸爸的意思我懂的，只是我早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而吴亦凡待大姐怎样，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当然，我是说如果，有人受到了无谓的伤害，那么我，绝对还是会第一个站出来，无论是伤，还是死。”
苏牧城忽然笑了，不愧是他的儿子。摆摆手对苏绅说，你回去吧。
出来就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苏繁。见苏绅脸色并不好，“怎么了？被骂了？”苏绅并不回答，只是说着我先走了改天再来，苏繁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门口，才扒着门说了句，“二哥，那个朴灿烈的事，你不管，不行么？”
苏绅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哪里好，值得你们这样，你也是，那个……那个人也是……”苏繁一直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不太愿意称吴亦凡为姐夫，甚至，不太愿意叫他的名字。
这个问题问倒了苏绅，是啊，他到底哪里好呢。
他是黑暗中长大的植物，看见了光，就不可自抑的靠了上去，这是本能，无法抗拒。
如果时间倒回，当年，他把吴亦凡带到朴灿烈的面前，如今，会怎么样？

9
**总队报上来的材料，一早便送到了苏绅的办公桌上，只翻了两页便摔了桌子，巨大的响动和摔散掉的满地卷宗，让赵伊不禁缩了缩脖子，想把自己保护起来。
这一次，苏绅的怒火似乎没有蔓延到这里。
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
赵伊赶紧收拾着地上的卷宗，**局上报的起诉建议书上，白纸黑字，并排着两个人的名字，朴方展、朴灿烈。
再翻开其他的材料，整套证据，准备的很齐全，独独缺了朴灿烈的笔录，当然，他人还在外面，也没有对他采取任何强制措施，各类告知书一律缺少，这样的卷宗，摆明了是要把烫手山芋扔给苏绅。敢把苏绅的路铺到绝处的，恐怕除了苏家老爷子，再无他人。
苏绅只觉得周身如炼狱，窝囊的说不出话，年轻的时候，还曾幼稚的依仗着独子的身份，只因为那人在苏家势力范围内的酒吧险些丢了性命，便堵着一口气找了个由头扫掉了苏家名下二十多间酒吧和地下赌场，官位平步青云，却被父亲一枪打在腿上，差点残了一条腿。
此番，苏牧城是事先打了招呼的，不做，便是亲生也要死，苏牧城要的是威严，不听话的儿子，权当没有。
苏绅站在二楼大厅抽烟，落地的玻璃窗，阳光照在裸露的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烟草顺着口腔流窜到身体的各处，呛的每个细胞都想流泪。
不经意的迎着阳光望了出去，就看见大院的门口，站着一个人，还是那高而消瘦的身形，仰着头，傻傻的看着。
原来疼痛到极致，便会出现幻觉，苏绅自嘲，转身扔了燃尽的烟草，转身流连，那幻影竟冲这边挥起手来，裤兜里手机震动，门卫说，苏检，有人找。
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灿烈便说，“苏大哥，好久不见。你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苏绅苦笑，怎么会没变，只是在对方眼中，自己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路人，若是换了吴亦凡，恐怕眼底的一丝闪烁，都会被发现。
灿烈垂着一双眉目，咬着唇，为难的样子一点也不掩盖，转瞬抬了头来，笑的好似冬日薄透的光，“苏大哥你不要为难，我来，并不是要求你救我的父亲，”他揉了揉手臂，“我想着，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帮我和他说，我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苏绅望着桌上瘦到骨筋可见的手背，上面还有着针眼和青紫，忍不住追问，“你的手？难道是……”
灿烈摇摇头，“不是，小的感冒而已。”他说着站起来，“我先回去了，谢谢你。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能够报答你。”他说的真诚，抿着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苏绅想着材料上的名字，心痛难耐，灿烈转身要走的瞬间，到底还是追问了心里压了许久的疑问，“灿烈，你当年……当年为何不跟吴亦凡一起离开？”
对方本就瘦弱的背显得有些佝偻，他回身看了苏绅一眼，那些种种，是多年来第一次被提起，仿佛尘封了心底最深的伤痕，被揭开了疤，瞬间血流如注。

吴亦凡不在公司，也并不在家，苏准亮着客厅的灯等到入夜，自己的丈夫却迟迟未归。家里的佣人都睡下了，空荡荡的房间寂静的令人发毛，仿佛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想法，都带着流动的声响。像一把细微的锯子，在苏准那根紧绷了多年的神经上来回的割磨……
门庭的挂钟，指针重合指向终点，苏准站起来，换了衣服拿了钥匙，开车到城西那栋旧居。
关了车灯，远远的看见昏黄的路灯下，吴亦凡英挺的侧脸，眉目模糊，只有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轮廓，他歪斜的靠在灯杆上，手里的烟头，升出淼淼的烟，如一团薄雾，将那些忧愁那些爱与痛统统笼罩。
她停了车，就那样看着，吴亦凡仰着头，痴痴的看着楼上一直亮着的那扇窗。
一根接一根的，吸不完的愁雾，停不了的自我麻痹。
终于楼上的灯熄了。吴亦凡垂下头。
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的，向车子的方向走来。
苏准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她在心里演练着待会面对面的时候要如何掩藏心中真实的感觉假装若无其事的告诉丈夫爸爸已经同意了帮忙，而就当她准备开车门下去的时候，吴亦凡从车子边上走了过去。
他没有看到她。
尽管她一直目光炯炯的望向他，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望向他，他也还是没有发现。
一颗心只为你，你却看不见。
没有爱情的时候，再亲近的关系，也是路人。
他宁愿在楼下看着窗，也不愿，将眼光分给路人。
哪怕，一丝一毫。

12
苏牧城死了。传闻说，苏牧城是被害的。
这无疑是S城年内最大的新闻，由于苏家在S城根系深广，与其说这消息像是一颗炸齤弹，将S城整个炸开了锅，倒不如说是一场高级数的地震，震荡翻转，摧毁性的不得安生。
苏绅赶回家的时候，警齤察、记者、各色不知什么部门什么来头的人，挤满了苏家的老宅。苏准一身黑色套裙，脸色更是白的吓人，靠着身边吴亦凡的搀扶才稍稍站稳。
“大姐，”苏绅叫了一声，苏准看过来，挂着满脸的泪，“二弟你终于回来了……爸爸他……”说着竟就在吴亦凡怀里昏了过去。
苏绅皱着眉，穿过警备线到了书房，苏牧城仰面躺在地上，腹部中枪，血流的满地都是，猩红的，干涸中带着些黏腻，脸上的表情，难以表述的诡异。负责现场勘察的警齤察认得苏绅，便拿了初步报告给他。
“近距离的枪击而且还在我父亲的书房，一定是认识的人。”他皱着眉翻了翻记录，“苏家每个角落都有摄像头，查一下就知道是谁。”
“没用的，”苏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白色睡裙，长直的黑发如漆披散在肩头，手上和裙子上都是猩红的血迹，她木着一张脸，“我发现爸爸遇害之后第一时间查看了摄像头，摄像头被关闭了。”
“被谁？”
“……”苏繁颤抖起来，下唇不停抽动，刚刚冷静的样子不复存在，终于等来了苏家的男人，苏繁再也扛不住的，伏在哥哥肩头大哭起来，“是……是爸爸……是爸爸自己。”

苏家的事几乎第一时间便满城风雨，传言的核心莫过于苏牧城的死因。虽然报纸上报%道的均是心脏病发，但枪杀的消息，还是像病毒一样迅速的传播了出去。便是用上了最顶层的关系，也没能阻止进一步的蔓延。
赵伊放下手中的报纸，苏绅没有来，名牌放在位子上。
他想了想，走过去拿了起来。
对朴方展解除强制措施。施的决定书在苏牧城死之前便做好了，若不是横生了这样的枝节，今天是由苏绅，亲自去办理朴方展的释放手续。赵伊给苏绅去了条信息：朴方展的羁￥押期限已过，我今天去办理解除手续。然后关了手机，塞进抽屉。

手续办的异常顺利，大多数人的焦点都放在苏家的二少爷没有出现，而进一步使得苏家的案子疑云重重，谁也不在意一个已经拖了很久没有办好的案子的嫌疑人，要被工作人员带到哪里去。
赵伊拿着苏绅的名牌和决定书，十几分钟，便见到了穿着破旧军大衣的朴方展。朴方展只淡淡的看了赵伊一眼，便一言不发跟着上了车。检察院的公车，开启执行任务的警灯，一路畅行。
“灿烈呢？”朴方展问。
赵伊从前排递过去一个沾着血的牛皮纸袋，“灿烈让我给您的，里面是全套假的身齤份证件，以及，去国外的机票。”
“灿烈呢？”朴方展看着袋子上猩猩的红，不祥的预感如大石压在胸口。

赵伊把车子开上高￥%架，一边加速行驶，一边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平缓，“他去城西的房子拿点东西，飞机上见，位置……位置是他亲自选的，挨在一起的两个位置。”
“哦……”朴方展点点头，转而狐疑的又追问了一句，“他真的没事吧？”
“没有。”赵伊坚定的回答。

怎么会没事呢，朴灿烈半夜给自己打电话，约的地点却是城郊的一家私人诊所。他赶到那里的时候，他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液，干涸的星星点点，衣裤上更是大片的血迹。手里拿着的，便是这个纸袋。
早在吴亦凡和苏准的订婚宴毁了之后，朴方展便一直怕苏家会对自己不利，早早安插了自己的人在苏绅身边，防的，就是有朝一日苏家对灿烈不利的时候，能有个照应。赵伊之所以在苏绅身边忍气吞声这几年，完全是朴方展的安排。他是朴方展昔日战友的儿子，十几岁车祸夺走双亲，这些年全是朴家出钱养活他，供他念书，这恩，自然是要报的。
“这个，你拿去给我爸爸，让他登机等我。”灿烈说话间剧烈的喘息，他的手死死的抓着领口，原本英挺的鼻子，仿佛喘不过气一样紧紧皱在一起。
“这是……你怎么……”
“苏牧城死了，明天大概就会满城风雨。赵伊，”少年双手抓了他的肩，注视着他，一双美眸漆黑如点墨，“帮我把我爸送走，一定。”
“那你呢？”赵伊追问。
朴灿烈笑，淡的好似一缕烟。双眼没了刚刚的执着，冰凉的手顺着肩头滑下来，触到手背的时候寒冷若冰霜。
我要取了胸口这颗子弹。无论生，或者死。

我真疯了。刚刚建小号陪同学打英雄联盟，有个神经病上来选个提莫，站到野区草丛就不动了，任凭别人说他骂他也不吱声，从头站到尾。知道结束了我才发现，这个神经病的ID叫做“我是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