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种族,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观念……你以为有什么能够跨越这般的的深渊?爱?不,那只不过是厄洛斯玩笑似的魔法,让你本已痛到麻木的心恢复过来,然后清晰的感受到更加深刻的,无可逃避的痛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人类的世纪,已经到了十八世纪。
守护大地的女神雅典娜与意图侵占大地的冥王哈迪斯之间名为圣战的战争,又将要开始。
罗德里奥村的墓地里,一个穿着夸张的金色铠甲,肩上还有两片巨大的金属翅膀的年轻男子坐在一块墓碑前,这身看起来相当沉重的铠甲穿在男子身上却意外的显得轻盈,一点也没有妨碍到他的行动。他抬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墓碑,动作十分温柔。
“维尔,好久不见。是不是又在怨我只顾忙碌圣域的事而忽略你了?明明就近在咫尺,却不来看你一眼……”他深蓝色的眼中充满了歉意,“让你感到孤独了,真是对不起。不过……也许,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吧……维尔,圣战就要开始了啊……”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陷入了回忆。
记忆中的她,笑得比任何女孩都要灿烂。黑色的眼睛总是弯弯的,盛满了迷人的风采,恍若银河。更兼她有一头漆黑可鉴的青丝,不知迷倒了多少罗德里奥村多少青年小伙。
“维尔……我想,我确实有点想你了……”
她是那样温柔又能干的女孩,似乎“贤良淑德”这样的评语就是为她而创造的。有她待在身边,他总是能感受到安心。
“如果……如果我能多关心一下你……维尔,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男子低下头,棕色的发丝遮住眼,抚摸着墓碑的手不用自主的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那时,刚刚拿到圣衣的他,还没来得及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分享这份喜悦,就被派出去执行一项紧急任务,几个月之后才有机会回来。
向教皇报告了情况之后,换上了便装的他大步的走向女孩的居处,打量着手里精致的银色发夹,努力压制住心底的那份惴惴不安。
这发夹,别在维尔的头上一定很漂亮吧……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
屋里没人。
他有些奇怪。按理说维尔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可是怎么不见人影?
“哎呀呀,希绪弗斯大人!您不知道吗?那姑娘可惜了,就在上月,得了肺炎,不过几个星期就去了。”
银色的发夹砰然落地。
“开玩笑吧……怎么会……维尔怎么得的肺炎?”
“这可就不清楚了。听说是每天跑到村头去等什么人,结果不小心淋了雨着凉得了感冒,又没有及时治疗,就恶化成肺炎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天他走得实在匆忙,只能找人匆匆带了个口信给她“对不起,等我回来,再和你庆祝吧”。
她就这样一直等着,连感冒了也不以为意,一直等着他……是他害死了她!
“维尔……对不起……对不起…………”
希绪弗斯垂下头,握成拳的手无力的滑下。
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猛的变了脸色。
夜空里高悬的满月,仿佛被什么吞噬了一般,迅速地,变成了冥月。
“这是……圣战开始了!”
延续千年的圣战啊,那是希望与绝望的战斗。世界认真的开了一个玩笑,神明和人类,却在玩笑般的拼命。
为什么,只是一个人犯了错,就认为所有的人都有罪?
为什么,只是一个神动了邪念,就认为所有的神明都是敌人?
我讨厌阳光,尤其,是在我的魔药渐渐失效,喀纳斯一天比一天衰老的时候。
我冲上大地去收集那些草药,即使赫利俄斯的马车还在天空之上。我用黑色的斗篷把自己遮掩,不想去看这刺眼的光芒。他无时无刻的提醒着我,时间在流逝,喀纳斯在衰老。
喀纳斯一直是个温柔的人。他直到最后,也都一直笑着,已经浑浊不堪的蓝色眼睛,还是和初见时一样,温柔的微笑着。
“赫卡忒,不要哭。要知道,我从未抱怨过命运,相反,我很开心,能与你有这样一段美好的时光。和普通的人比起来,我早该知足了。”
纵使一生不曾劳碌,时光也在喀纳斯的手上留下了痕迹。我将他的手贴在脸上,仿佛挨着苍老的树皮。
是啊,喀纳斯,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我能将你的寿命延长至此,并与你一起度过这段时光,我本也应该满足了……但是,我亲爱的夫君啊,神明的生命,那是何其漫长!失却了至爱,我该如何度过这漫无尽头的时光?!
“潘多拉,记住了,我离开之后,要代替我,辅佐陛下。”
喀纳斯,我终究是为了你,抛却了神明的责任。并将它,压在了本不应该承担的人类女子身上。
“真是扰人清静的喧嚣之声……居然连亡者的国度都被这撼动震撼,我的印象里,只有那诸神皆有参与的特洛伊战争才有此声势,难道是那奥林帕斯之上的诸神又决议要做什么?”
在冥界疾行的女神喃喃道,星眸漆黑如夜,黑发几乎与身上的黑袍融为一体,插着鲜红和雪白的曼珠沙华。
已沉睡了数千年的赫卡忒摸摸前额,有些昏沉。现在的冥界,感受不到其他神只的气息,连冥王都不知踪影。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无所谓,赫卡忒只想知道,为什么理应会一直和喀纳斯的灵魂一同在人间转世的自己会突然回归?喀纳斯的灵魂又去了哪里?
“几千年……真是漫长的岁月啊……”那么多的记忆……让赫卡忒仍觉得有些头晕。
赫卡忒一路追寻着她曾经最忠诚的猎犬刻耳柏洛斯和侍女潘多拉的气息,一直来到了天际之上。她看到了那幻化出来的,庞大的星之魔宫。
“什么人!”突然听到有人的呵斥声。赫卡忒微微侧过脸,冷眼看着那个穿着黑色战甲,怀里抱着一架魔琴,长相很委婉的男人,没有说话。
这个男人的那身铠甲……怎么看着那么像那个话唠的斯芬克斯?赫卡忒微微皱眉。
天兽星·斯芬克斯·法拉奥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人。黑色斗篷的阴影让他看不清来者的面孔。但是,从感受到的,那深不可测的小宇宙来看……莫非,这是一位女神?
“你……难道是冥界的女神?”
赫卡忒没有否认,只是突然被大地之上的又一阵喧闹吸引力注意力。透过层层云雾,仍然可以看到金色和黑色的光芒在相互碰撞,引得大地摇晃颤抖着。
“真是惊人的力量……”赫卡忒抚额,努力整理着自己这数千年来的纷乱的记忆,终于想起了那个金色的身影,“那是,雅典娜的圣斗士?”
“您说的没错,女神。”法拉奥的目光也被大地上的战斗所吸引,“那正是冥王军最大的敌手,雅典娜的圣斗士。现在,冥界三巨头之一的艾亚哥斯大人正在与射手座的希绪弗斯战斗。”
希绪弗斯?希绪弗斯!
赫卡忒猛地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赫卡忒放下手,足下的云雾随之分开,让她能清楚的看到正在拼死战斗的那两个人。黑眸隐藏在阴影之中。
“噗哈哈哈哈……”在看到希绪弗斯连敌人也一起拯救后,法拉奥忍不住大笑出声,“真是愚蠢的人啊,果然是圣斗士的作风!愚不可及!”在听到希绪弗斯回答艾亚哥斯的话之后,法拉奥抚摸着怀里的魔琴,眼神诡异,“‘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真想好好的称量一下,他那颗所谓的忠诚之心究竟重量几何!你会愿意的吧,为了打开这扇门而献上你的性命!”
法拉奥还在激动地幻想着,却猛地觉得心口一凉。他机械低头,只看到胸口的那一个大洞。
“既然你这样热衷于称量他人的忠心,不知道你的心脏又有多重?”赫卡忒冷冷的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冥斗士,黑眸中似乎有怒火在迅速地结集。她挥手将血淋淋的心脏抛上了面前凭空出现的天秤,随后嘲讽的勾起嘴角:“看啊,载着你心脏的这端迅速的垂向了陛下,看来你应当归往冥府!”
赫卡忒的话音一落,法拉奥就倒下了,双眼犹自圆睁,似乎不敢相信冥界的女神居然会对他这个冥斗士下手。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真的有了一把秤就能与忒弥斯比肩?”赫卡忒厌烦的摆手,幻化出来的天秤消失了,血一样红的火焰开始吞噬法拉奥的尸体。赫卡忒重新看向大地,默默地拉低了斗篷。
“喀纳斯……”一声长长的叹息消散在赫卡忒的唇边。
大地上,正与希绪弗斯苦战的艾亚哥斯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个部下已经被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神干掉了。就在刚刚,希绪弗斯自盲双目,领悟了第八感,瞬间扭转了战局。
他败了。
满身伤痕的希绪弗斯无意对艾亚哥斯赶尽杀绝。现在的他,只能在天马和耶人两个青铜圣斗士的搀扶之下站稳身随即就感到了可怕的小宇宙。
冥王降临了。
天马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像之前一样开始了和儿时的好友现在的敌人的战斗。希绪弗斯一心的担忧着那个少年,直到扶着他的耶人紧张的大叫“你是什么人”时才回过神来。随后,一双微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射手座的希绪弗斯啊……”微热的气体喷在他的耳边,希绪弗斯顿时僵住了。连耶人那瞬间消失的鼓噪也没有注意到。
这个声音……莫非是……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维尔?!”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这个平凡的人类女孩。”那个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却莫名的让人有了些想流泪的感觉,“是不是我开口呼唤你的真名之时,你就会想起我了,我亲爱的夫君,喀纳斯?”
喀纳斯?喀纳斯……
明明这个名字与自己毫无关联,希绪弗斯却觉得心脏仿佛在瞬间被狠狠地击中了,乱了跳动的节奏。他就那样僵直的站着,听着耳边的轻声细语。
“喀纳斯,我亲爱的丈夫,纵使足覆金靴的瑞亚已跨过千年时光,纵使我们已在这世上纠缠不知几多轮回,喀纳斯,我依然,如此爱你……但是,亲爱的喀纳斯,为何你这一世,要成为雅典娜的圣斗士?还是说,你厌倦了那无休止的转世之旅?”女声叹息着,声音轻轻的,似乎害怕惊醒了沉睡者一般,“若是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温热的唇猛地吻上了希绪弗斯的双唇。
仿佛是打破了湖面上厚厚的坚冰,数不清的零碎片段如鱼儿一般跃出冰面,纷纷浮现在他的眼前。是的……他早该意识到的不是吗……维尔……不,特里维娅……那不就是你的名字吗……
希绪弗斯的意识涣散了,恍惚中,他念出了一个从未说出的名字:“赫卡忒……”
“我在,亲爱的夫君……我们,回家……”
射手座的黄金圣斗士轰然倒下,倒在了黑袍的女神怀里。
赫卡忒的手轻轻拂过希绪弗斯满是血污的脸庞。伤口消失,血污抹去,神态安详,英俊的面庞宛如天神。
射手座圣衣轰鸣着从希绪弗斯的身上脱落下来。冥月女神赫卡忒用自己的长袍裹起希绪弗斯,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人类的世界变了,神明的世界也变了,这个世界,都变了,变得陌生了。仿佛我们是隔着一层玻璃,清晰,却不深刻的看着这个世界。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依然在一起。
你没有变,还是那样的俊美,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阳光。
我也还是千年前,我们初逢之时的模样。
但是,我们,再回不到千年前了……
“又到月末了吗……”黑袍的女神垂眸看了一眼脚旁呜呜叫着的小狗,轻轻叹了口气,顺手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雪白的曼珠沙华插在鬓角,起身走向神殿深处的床榻。撩起那绣满红色花纹的黑色床幔,便露出床榻上俊美如天神的男子,神态安详。
赫卡忒微凉的指尖抚摸着男子的脸庞,一寸一寸,从微微皱起的浓眉,到他坚毅的面庞和柔软的棕色鬓角。
“喀纳斯,我要出去了,很快就回来。”赫卡忒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不必担心。”
触手处,一片冰冷。
仿佛冰寒狱的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