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书，你又输了。”
“啧啧，这是第几次输给师兄了呢？”
“第五佰九十九次。”
“……不如干脆凑到六佰次罢？”
“还是改日再说罢。最近掌门夫人身体有恙，掌门便告假回仙灵岛，蜀山不论大小事皆由我和太武师兄经手，真有点儿累了啊～”
貌似真的“看不见”玉书满脸黑线的表情，青石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雕花木窗户被推开的“吱呀——”声清晰入耳，玉书抬起头，满室月华如水，顺着那人的银发缓缓流淌到月白色长袍的肩上，可他却只微仰着头，眸子里看不出是悲是喜。
但是，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落寞在里头。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这样想着玉书摇了摇头：“也罢，忆如小姐过世后，掌门夫人身体便一直不大好；那阿书先回去了，师兄记着早些休息啊。”
接着，门被轻轻阖上的声音传了过来，脚步声渐隐着一点点听不见了；而晚风、虫鸣、滴水.....以及各种夜间才有声音却愈发清晰，将青石原本就不甚浓厚的睡意，驱散得半点儿也不剩了。
也许是方才须臾门窗同敞的关系，原本熏了淡淡檀木香的室内稍许有了些寒意；而空气中混杂的浓郁草木气息，也让原本馨而微甜的熏香散了不少。青石却不愿关窗，只负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仿佛在深深凝视着窗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禅房花木深。
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掌门夫人，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
“阿青，一定要将这妖物焚烧得干干净净。”
“弟子遵命。”
而待他再度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张惊愕而愤怒的脸：“这.....是灵儿的东西！”
然后那人便心急火燎冲了出去，自己忙跟着追了出去，却看到他业已怒容满面的站在师父独孤宇云面前：“你们，究竟把灵儿带到哪儿去了！？”
蜀山派向来不收女弟子，也极少接待女客，可站在那人身旁劝他冷静的，分明是一位少女。她一袭紫衣，青丝斜束，面容花明雪艳姣好天然，可那双眼角上挑的丹凤眼，却分明透着一股子英气与执著。
她说：“李大哥，你暂且别冲动。”
顿了顿，复又加上一句：“先听听剑圣前辈怎么说罢。”
然后，他们一起进入了那据说“所入者无人生还”的锁妖塔，接下来便再没有消息了。可某一天，蜀山禁地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隆隆”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片天崩地裂砾尘呛漫——司徒钟师叔说，那是锁妖塔内七星盘龙柱封印断裂了。
后来，师父御剑独自前往锁妖塔，似是决心搭救被困在塔内的那三人。
再后来，师父又去了一趟苗疆，回来后却并未提及此事，于是一切如昨如常。
只是，蜀山弟子内却有这样一种说法渐渐传开：那日，随那年青人一道入锁妖塔的紫衣少女，被师父从塔内救出时，便已香消玉殒。
那位年青人，正是蜀山现任掌门；而彼时的紫衣少女，便是现在的掌门夫人。

【二】
蜀山玉书真人，生平最怕之事有两件：一是吵，二是输。
这第二件说来也情有可原。玉书在拜入蜀山为徒之前是家中最小的少爷，上头的两个兄长均是谢家宝树，却都不如小弟这般天资聪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小少爷身体生来羸弱，只好从小独自静养家中，除了生身父母、贴身奶娘和几个郎中外，几乎没见过任何人。这便造就了他孤僻自傲的性子，玉书还记得，在入蜀山之前，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居高临下的态度，可谓目下无尘得有几分矫情。
直到后来，家里人送他来蜀山派修行道术，并拜入天璇宫门下。
玉书还记得，初见那人时他还是天璇宫大师兄，一袭月白色长袍，面容不过韶华年纪，却偏生了满头的银发，垂在肩上如霜如雪。
你便是玉书师弟？
对，我就是玉书。
初入蜀山，有何感想？
恕我直言，蜀山，也不过如此。
那时，自己揣测了那人听后的一百种反应，并且无论哪一种，他都能够从容应对。可那人闻言只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罢，既无好奇心，就先至天璇宫与我手谈一局吧。
那一晚，他们可算得上秉烛夜谈，但算起来统共只角了三局。第二日清晨，玉书刚头昏脑涨的走出天璇宫，外头早有幸灾乐祸的师兄上前来问：师弟，情况如何？玉书还记得，当时自己并非如旁人想象那般痛苦万分，只不过一时难以接受罢了。于是他冷静半晌，硬生生将胸中抑郁压下去，然后微笑着回答：有劳阁下关心。只不过第一局玉书没赢第二局青师兄没输第三局我快要和局可青师兄突然反悔了，而已。说完，还不待眼前人有所反应，身后便传来玉书听了一个晚上现下脊背都发毛的轻笑声。
可那人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然后便是连上昨天，那输掉的五百九十九局啊！想到这儿，玉书不由摇着头叹笑出声。在自己还不是玉书真人那会儿，那人就说过围棋手谈，输赢并非重点，最重要的其实是那一个“谈”字。可惜世人皆醉心结果，一局谈下来，反倒加重了心结。那时候自己正在走神，只听清最后五个字，于是张口就是足以让自己后悔终生的话……
“咳，我说玉小书，独自个发呆有什么意思啊！来来，师兄带了好酒，今夜你我来个不醉不归！”熟悉的声音如洪钟般入耳，天机宫的门被人“啪”的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醇郁的酒香，然后是小徒弟弈小旦含了哭腔的“师父，我是真的拉不住罡斩师伯......”
来了，自己最怕的事终于来了！
玉书顺势在心里翻个白眼，却还是往旁边挪了一挪，然后头也不抬却微笑着开了口：“嗯，罡斩师兄。五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三】
青石从天枢宫出来时正是辰时。
或许是昨天半夜骤雨忽降的关系，此时的蜀山较平日更为清冷，呼吸间也满是氤氲水汽；青石虽目不能视，此刻却完全能够想象出来，眼前该是怎样的一片云蒸霞蔚白虹贯日。
浓云沉墨色，浮雨化丹青。
望尽似犹见，重烟晦却深。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天璇宫门前的时候，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这样一首五言诗；青石愣怔了半晌，随即毫不费力的把这归功于“和玉书待太久了”“近墨者黑”。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况且自己从来不会为无关紧要之事钻牛角尖。这样想着，青石缓缓推开了天璇宫的大门——
“青师兄。”
咦？这个声音......
“青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玉书?”其实在开口之前已经知道了答案，可青石还是略带疑虑的提问出声了。当然并不是因为不确定，而是......一大早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天璇宫，并在自己回来时用了“你可算回来了”这样肯定的语气，怎么想都不太和谐。
“是我没错。罡斩师兄时隔五年重归蜀山，掌门又在仙灵岛不能同他彻夜长谈。师兄昨夜便兴冲冲抱了一大坛子好酒来找我，说什么不醉不归......呵呵，现下他还独自躺在天机宫地板上呢。”玉书说着笑了起来，语气却颇有几分无奈。
“哦？罡斩师弟么？我听闻他同夏侯公子一行人去了座仙岛，岛名‘虹芝’，那似乎是个‘岛上一日，人间一年’的地方。”
“对啊。他还说，此次结伴而行的那位暮姑娘，颇有几分蜀山掌门夫人的神韵呢。”
暮姑娘？青石脑海内顿时浮现出那位绿衣女子窈窕的身影，可还未待他发话，这位被骚扰了一夜的师弟却先开口了：“可是，我却觉得，不像。”
玉书初见掌门夫人之时已是青石的师弟，彼时他将将褪去那一身少年轻狂，略得几分师兄的风范。那日，他与师兄照旧在天璇宫内对坐下棋，门外却依稀闪过某个平日里耳熟能详的温醇声音：如妹，快别闹了。
那定是掌门没错，只自己第一次听到掌门同别人说话时用那样的口气，那样的无奈却宠溺。
于是，玉书难得走神了一回，他满心好奇的侧过头去：门外，离天璇宫不远的汉白玉阑干旁，掌门一袭青衫飘然而立，而他的面前，站了个青丝斜笼紫衣猎猎的女子。由于晨光太过强烈的关系，玉书几乎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见她以袖掩唇，似是轻笑着向掌门说了些什么，而掌门也不由露出了同样的表情，随即伸出手去帮她绾过那一缕被风吹散的发丝。
阿书，别走神。师兄偏在这时唤他。玉书“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然而满目的黑白交错，他却已不知自己该走哪一步了。
也罢，那就先说与你知晓吧。门外那位，正是我派掌门夫人。
似是与师弟回想起了同样的事，青石微笑着拈起棋子在指尖把玩：“阿书，你那时想说什么？”
玉书闻言愣了一愣，随即轻叹着笑了笑：“当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到掌门夫人，突然就明白掌门为何要废除‘蜀山禁收女弟子’和‘蜀山弟子终身不得婚娶’，这两项了。”
“这着实是明智之举，不是吗？”
“可是，我听闻掌门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妻子。那女子原为苗疆女娲后人，后为降伏水魔兽不得已而牺牲。正是在那女子牺牲后，掌门续娶了掌门夫人。”
“哦？”
“诗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掌门这未免太......三心二意了些。”
“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况且掌门这实属续娶，何来‘三心二意’一说？”
玉书听罢却并未露出往日对角失败的表情，他只轻轻地笑了一笑：“青师兄可听过‘画妖’一物？”

【五】
“哎......玉小书你什么时候学会埋汰人了？对，我忘了你成天跟青师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近墨者黑嘛......不过，玉小书，你知道画妖么？就是那种会随人心而变幻的妖怪。当年，我们的掌门大人就被画妖足足骗进画轴里半个多月......而且啊，画妖变幻出的还不是掌门夫人，据说.....是掌门的第一个爱人，叫什么‘灵儿’......”
御剑离开蜀山的时候玉书突然想起了罡斩师兄那日喝醉后的胡言乱语，不由又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无端的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那画妖.....好像在苗疆城附近的一片桃林里，好像还是青石师父主动请缨下山除妖的。”
青石师父？
青师兄！
在自己与那人相伴共围棋的数十载记忆里，那人素来以清冷稳重形象示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按掌门的话来说，就是“真真正正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然而，自己偏又知道，那人其实并非真如所言那般完美缺：比如独处时他恶作剧一般报出“连上这局阿书你已是五百九十九输”；比如自己偶尔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天璇宫时，他眉头微蹙的一声疑虑:阿书，是你么；比如那晚月辉满室那人却独自不言不语立于窗前；比如......自己年少时一句错问。
彼时，他与自己说的不过是围棋，可午后的阳光却将将好落在他脸上。自己就这样清楚的看到了那人落寞的神情——或许连那人自己都未曾觉察，可那千真万确只能是，落寞。
“青师兄，你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那句话被自己真真切切的问出了口，然后马上意识到不对赶忙噤声了。其实，那人并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反应，就连回答也十分平淡：夜观星象过度所致。可正因那所谓的“平淡”与“自然，”自己反而更确信了事实其实并不是那样，只是那时年纪真的太小了，小得连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都不能清楚的表达出来。
其实，不是“青师兄，你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而是“青师兄，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想知道的，其实是这样才对啊。
不过，应该马上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习惯性的摇摇头让自己别再钻牛角尖，玉书眯起眼俯视下方已缩小得星罗棋布的河流和大地，渐渐放慢了速度，最终向某一点降落下去。

【六】
“苗疆附近有一处桃林，每逢青阳时节，十里桃花皆酽酽怒放，纵地处偏僻无半户烟火人家，然留连处教人浑然往返，却也是世间难得的欢喜清净。”
青石想起掌门的这句旧言时正值午后，此时的阳光暖和得将将好，薄薄的覆在发上肩上，恰似一身再轻不过的烟罗纱，恍然间还生出几分微醺般的醉意。
“客官，小店自制的花蜜茶还喝的惯不？”店家却在这时走上前来，一道笑盈盈的问，一道哗啦啦往青石的茶盅里续水。方才渐淡下去的花香再度甜蜜起来，青石纵平日里性子淡漠，此时也不由莞尔了：“茶香馥而微苦，当真别具匠心。”
地处偏僻无半户烟火人家......呵呵，人事境迁，逍遥师弟，这回终究是你所言未实啊。
怀着这样莫名而又豁然开朗的心情，青石端起茶杯，敛袖浅尝一口，耳畔却阴测测传来一个大煞风景的声音：“青师兄.....”
“阿书？”虽然不至于被骇到，但青石还是握着茶盅愣怔了须臾，随即不着痕迹的将手落回桌子上，轻声问了一句。
“是我没错。”伴随着木椅在地板上被拖开的声音，玉书坐了下来：“青师兄，你......”
“嗯？”
“你为何.....唉，罢了，你先自便，想问的太多了，暂且让我整理整理思路。”
“嗯。”青石点点头，再度端起了茶盅。
其实，在他问出那句“为何”前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甚至对他的到来也不是那么意想不到；倘若搁在平日，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断然不会这般踌躇，只是眼下.....
眼下突然就觉得，就这样什么也不说的相对而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想着，青石竟难得有些困惑，可马上也就释然了——自己从来不堪为鸡毛蒜皮而纠结。他捧着茶盅，思索着端坐了好一会儿，然后率先缓缓开口了：“那画轴.....在桃林之南一荒僻无人处，近年来封印之力渐弱，故而画妖现身。而画妖可幻化出人之至思，大多数人因一时情迷而误入画轴，终害己身。”
“我.....在画轴里看到的，是我大师兄，蜀山派原定的掌门继承人，后于锁妖塔崩塌众妖攻入蜀山之时，卒。”
“我听闻当年掌门一行破除了锁妖塔内七星盘龙柱封印，导致龙柱断裂妖塔倾塌，其间大部分妖物随天鬼皇返回妖界；可却有另一部分，却由于百年不得见天日而性情大变，出逃后直接攻上蜀山。那一战据说很是惨烈，想必.....大师兄便是因此而牺牲的吧？”
“是。那一战，我损了一双眼睛，师兄他.....却为护我，折了一条命。”
即便心中对此早已隐隐有感，可当答案由“那个人”亲口说出时，玉书还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所幸的是对方目不能视，而自己的反应又只是一瞬——若在平日玉书的想法定是这般。可此时，他只皱起了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内蔓延开来，似是喟然又似是不忍。青师兄，你......玉书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依稀又回到了彼时对自己欲知为何都难以道破的年少时节——真没长进啊，这样想着，玉书叹了口气，好像放起了什么一样：“青师兄，你又是如何将那画妖识破的呢？”
“师兄性子很古怪，看似一派春风其人如玉，其实无人知晓他所想究竟为何；他领我入蜀山门下，告诉我修身治国平天下独有修身最为重要；平日里却除授课外，私下也常同我对月手谈——可也仅仅是下棋。初来时我专攻棋道，术法修行自比同门缓慢，他却从不多加指点；后来我下山考核，因法术不到家而身负重伤，我千里传书与他，他却视若无睹，那次，我险些丧命。后来我问他为何，他只笑笑说，那是你修为不精。”
“那时我年少气盛，此件事罢，硬生生装作对他所为毫不在乎，也不同他多讲一句话，只咬牙拼了命修行术法。”
“可蜀山那一战，却是他以命相搏，换得我苟且至今。我始终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若说慈悲，那时为何这般薄凉待人；若说绝情，又怎会甘心以命换命。”
“因此在画轴中，我问他，倘若某天妖塔倾塌妖物侵入蜀山，他可会保护我，他回答，无论何时，师兄一定护得阿青周全。”
“如若是真的大师兄，我想，他还是会笑我修为不精，直至落入此处都毫无觉察。”

【八】
在蜀山天机宫——也就是玉书真人门下，素来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倘若有必要却不打紧之事须询问玉书师傅，那末，不必去天机宫，直接来天璇宫即可。关于这点，玉书真人的爱徒弈小旦作出了此番解释：倘若玉书师傅身在天机宫，那末他一定是在藏书阁内钻研典籍，此时最好不要贸然拜访，以免扰了他清静；倘若玉书师傅不在天机宫，那末他只有可能在天璇宫与青石师伯对弈；而此时他通常心情不错，对弟子所求所问，均尽己所能的传到授业解惑。
那么，既不在天璇宫也不在藏书阁？
抱歉，这是不可能的。
然而，玉书本人对围棋并非如外人所想那般痴迷，他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犹记得与青石师兄初次对弈时，那人曾问过自己：何为弈者的最高境界？当时，自己略做思索，便毫不犹豫的说道：妙算嘉谋，斜飞正跳，万变皆归一。因为于彼时的自己而言，以静克动，以不变应万变乃最好的处事箴言，可谁知师兄只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便饶你先手罢。
然后他们对角三局，自己三局皆输。
后来，自己在蜀山勤奋修炼小有所成，勉强算入了道，那人再次问自己：现在呢，何为最高境界？
自己此时的回答是：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
然后他们连夜对角十局，不出所料，十战十败。
第二日清晨，还未待那人开口，自己便脱口而出：青师兄，我觉得，最高境界应该是那半句闲敲棋子落灯花。言下之意即我并非专攻棋道，对弈不过随性而已，你又何必每次都把我杀的片甲不留呢。
熟料，那人却轻笑点点头：师弟终于得道了，孺子可教也。旋即又加上一句，以后你便常来吧。
“阿书，到了。”随着那人一句提醒，玉书回过神来，默念心诀，两人顺势乘剑御风而下，稳稳着了地。
“是这里么？罡斩师兄前晚同我说过，掌门似也是在此处初会掌门夫人的。”玉书说着，顺道四下环顾了半晌：一川烟草，满城风絮；两行红柑，十里春晴。“他还说，彼时掌门剑法胜在一个“快”，其余并无精妙之处；与掌门夫人的第一战，是借了那位赵姓女子的法术；第二战，是一时的少年意气热血上涌，想着不赢不快，这才险胜了一招。”
“如此说来，逍遥师弟应是林家堡入赘女婿在前，蜀山掌门在后了。”
“青师兄，说句实话，师弟一直觉得掌门对那些经纶世务颇为淡泊，也曾想不通他怎会放着林家堡悠闲自在的日子不过，反而硬生生扛下这副担子。现下.....呵呵，莫不是他当初觉得自己不过一介白丁，配不上掌门夫人少堡主的身份？”
“哦？那师弟大可自撰一本《蜀山野史》，反正你那藏书阁里稀奇古怪的野史轶事也不少。”两人谈论的分明是八卦，可青石却似毫不在意一般，“逍遥师弟当日接任蜀山掌门一职，一是前掌门独孤宇云所托，二是掌门夫人之病需广纳良药，第三....我想，也许是他想完成故人‘救济苍生’之遗愿。”
“原来如此。对了，青师兄，你特地来一趟苏州，又是为了何事？”
“我么.....”这般呢喃着，青石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那个时候，自己是多大年纪？
十四岁？抑或十五岁？似乎，与初入蜀山的阿书差不多。
当然，自己不如他那般轻狂，却比他还要自傲几分。
那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
姑苏城内分明是一片凤箫声动笑语盈盈，可自己却偏要在城外以天为盖地为庐。
“小公子，你不去放河灯么？”
那人偏偏这时走了过来，自己却低着头看也不看：“观棋不语真君子。”
“哦？原来是自摆珍珑。”那人只一眼便悉数道出，旋即整一整衣襟，在自己对面缓缓落座“不知，小公子可愿与在下手谈一局？”
“......”
“如果在下输了，那便自行离去不再打扰公子。”
“如果......我输了呢？”
“那么，”那人说着，露出一个近似顽皮的笑容：“如果在下侥幸赢了公子，就烦劳公子陪在下一起，在这这护城河边放河灯。”
只是，棋罢不知人换世啊。
“青师兄？”见眼前人总不做声，玉书于是皱眉轻唤；而他在这时抬起头：“阿书，陪我放河灯，好么？”

【九】
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
小儿竞把清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此番时节，既非正月元夜也不是十五中元。可苏州城外护城河里，却分明是一片烟火莲灯。三月夜，东风徐来，原本团团而聚的莲灯于是一盏盏潋滟着散开，满河的五光十色烟波迷离，恍如身在梦中。
“青师兄，如何？”
“该你告诉我如何才是。”
“美不胜收。”
“就这一句？白念了那么多书。”
“........”
“也罢，就告诉阿书你吧：当年我与大师兄初遇，也是在这城外河边。”
“哦？”
“当时正值元夜，我却独自在城外摆珍珑棋局；他恰好路过此地，便说要与我手谈一局。倘若他赢了，我们就收好棋盘去放河灯。”
“结果如何？”
“一字之差，我陪他在这河边放了一夜的灯。第二天早上，他问我要不要随他回蜀山修行，我答应了。”
“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记挂着他，难怪那么快就识破了画妖。”
“阿书，”听罢此言，那人却突然展颜而笑了，分明是无一丝光亮的眸子，玉书却依稀觉得，那眼波也是笑着的：“阿书，刚出画轴，我便明白，师兄他，真的已经不在了啊。”
“就这样么？”
“就这样。在这之后，你便来了。”
这回只略微愣怔了一下，玉书便马上站起身来：“青师兄，既然如此，我们进城逛逛如何？”

【尾声】
去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月在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青师兄，此番掌门夫人痊愈后，你和太武师兄估计有得忙了。”
“怎么，阿书你觉得他有可能解甲归田？”
“是啊，忆如小姐重蹈女娲后人覆辙之时，想必掌门已经明白，故人博爱苍生之愿，终不是一个蜀山派便可实现的。”
“那为何一定要卸职归隐？”
“师兄，难道你没有发觉，掌门毕生所愿，如今只剩下一个‘笑隐红尘’了吗？”
“先前你不是还说他三心二意么？”
“其实，较之于纳兰的画堂春，我更喜欢近日读到的另一句。”
“哦？”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今年元月夜，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似乎，眼下的一切都如诗所云。
只要，去掉最后一句。

本来想顺便配图，但是貌似弄得不是很好= =
于是....就先这样吧....

表示玉青其实是我的仙剑本命CP，两个人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互黑的时候也很萌，玉小书各种输给青石哥简直是我的菜啊啊啊啊啊！！！
月如的话，大本命的CP是我最不待见的仙剑男主角，我想这是一件可悲的事= =因为不待见男主于是写不出同人，但是又想写关于月如的东西，于是只能用喜欢的CP来引出她（以及他）来了。
貌似这文的对白略啰嗦啊= =|||如果有什么地方实在觉得恶心，请不要大意的告诉我，喷或者吐槽也没关系。

我以为是青爹和夙玉就很激动地进来了

好文，顶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