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这东西，好比篮球，一个人抛出去，要有另一个人接住才有意义。而现在我面临的问题是，我的笑容抛出去了，篮球吧唧一声落了地，连声响都没有。 
希澈扭头看着窗外，仿佛完全没有听见我说话。 
也许在想什么事情吧，我这样想。记忆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再次突兀了出来，强烈的吸引着我。于是我情不自禁的走到床的另一侧，去观察他的眼睛。 
同样是深不见底。 
完美之极。 
却没有一点生命的感觉。 
一潭死水。 
我吓了一跳，连忙摇晃他：“希澈，希澈，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漆黑的眉毛皱了起来。 
“干什么？” 
“你……你刚才……”我很想用一个科学的词语来形容他刚才的饿灵魂出壳，但发现这种努力根本就是枉然。科学不支持灵魂出壳，希澈好好的坐着，呼吸心跳都很正常。 
“告诉你，如果不是做检查，请你今后不要随便碰我。” 
希澈从下往上看着我，但给我的感觉却是居高临下的饿俯视。 
“希澈，我想你忘记了，昨天主任刚刚任命我负责你的日常治疗，我们应该做朋友的……” 
“别的 医生没有告诉你吗？” 
突然被打断的感觉让我有点走神，我呆呆的看着他，随机的发出一个疑问词。 
“不要跟病人做朋友。” 
“因为他们会死。” 
说到“死”的时候希澈的目光莫名其妙的亮了一下，好像蜜蜂捉到花的香气，或是饿狮看见大群的羚羊。他无比兴奋的感觉着这个字从他的舌尖滚落出来，刺激着我的身体一个激灵。 
我的手的确在轻轻的发抖。它握住希澈的病历。 
希澈。白血病患者。因已成功的寻获到配型骨髓，住院接受治疗期间，择日行骨髓移植术。 
包裹着兵力的铁夹子依然冰冷，但起内容却是让人温暖的。 
一想到这里，我又无端的饿快乐起来。连希澈的阴阳怪调，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希澈，你看。你需要的骨髓已经找到了， 不日你就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少年了，这样你还说自己会死吗？” 
那束亮光轻佻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就深深的隐藏在长而密的睫毛里。他无比轻蔑的看了我一眼，冷笑着：“骨髓还长在别人的身上，你知道什么。” 
他语气中的不屑让我觉得愤怒。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希澈变的这样偏激，但我不能接受希澈在接受别人声明的饿馈赠是却是这样讥讽的态度。 
我不能接受游人把生命当儿戏。 
“希澈，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的，你找到了一个血型相符的骨髓，你有新生的机会了，你那么的幸运，我布置到你还在埋怨什么。” 
“我又没有要新生。只是某个女人愚蠢的行为罢了，我为什么不能埋怨？” 
希澈继续冷酷的笑着，他的脸孔在千里之外。 
“什么女人……我不明白……” 
“我妈呀。只有她一直不停的寻找配型的骨髓，若照我的意思，早给自己一个痛快了。”希澈恶狠狠的说着，他白璧无瑕的脸上因为凶狠而扭曲着，完全不复美感所言。 
“你是说……手术是你妈的意思？|” 
“当然，你以为我这么喜欢医院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你们这些所谓伟大其实屠戳生命的手碰我的身体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你们有机会居高临下的向我宣布我生或者死吗？你以为你们是谁啊？” 
当希澈字正腔圆的说完最后的着几个字，他满意的发现我的脸色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了暴怒。 
平静。平静。平静。 
我一再的这样告自己。 
我知道我们两个的交谈将不欢而散，我知道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已经疯了。还好，那个人不是我。 
“既然这样的话，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妈妈是愚蠢的女人，医生的手是肮脏的……除了检查我不会碰你的，当然我也会转告你的母亲，为了你的情绪考虑，在手术前尽量不要来看你，这样好不好？”

希澈俊秀非凡的脸上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潜伏在深处的豺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他微微的向后靠着，靠着，说了一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果然没有人愿意理睬希澈，希澈永远是一个人的……”

3 
我沮丧是大家意料当中的事情，仿佛早就在等我去栽这个大跟头一般，他们非常默契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垂头丧气这四个字终于挂在我的头顶。他们会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或者老气横秋的对我说：“小伙子，别泄气，这样的事情以后多着呢，想开点就好了。” 
可是我想不开，希澈乖张孤僻的脸就在眼前，比他娇俏可爱的第一印象还要深刻，我像看见一块好好的美玉被糟蹋了一般，心痛的感觉直扎到心底。 
我决定去找崔医生。 
崔医生是好好先生，地球人都知道。但好好先生也有脾气，当我说出希澈这两个字后它酝酿出一片低气压。 
“不要问我希澈的事情，我宁愿从来没有治疗过他。” 
崔医生粗暴地打断我。 
“可是，大家都说，希澈的事情最好问问您。”我必恭必敬。 
这句话其实应该打个折扣。 
大家的原话是，希澈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去问崔始源。 
我不得不问崔医生，那次的病程记录几乎都在他本人手里，病历上只写了何时入院，何时出院。 
据说是主任和希澈两个人都同意他保管病程记录。这一点非常让人费解。 
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好吧。我简短的告诉你。你怎么对他好都是白搭，死心吧。”崔医生面无表情的说。 
左胸的第二肋间有点痛。 
“可是，他只有十六岁啊，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负责他的时候他才十三岁，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十三岁……如果任性一点的话也是可以原谅的……” 
“任性一点----”崔医生冷笑着，目光咄咄的看着我，他的身体是在靠近吗？以至于眼睛是那么的近，那么的近……镜片的反光居然能够清晰的反射出我那张极度吃惊的面孔，在瞳孔收缩的那一瞬间放大。 
“是任性一点吗？” 
“任性一点的人会在医院里自杀吗？” 
“会吗？！” 
崔医生那咄咄逼人的面孔仿佛还在面前，但再见到希澈的时候，我还是露出了笑容。 
不是不相信崔医生的话，而是----如此漂亮的希澈实在让我想不起“戒心”两个字。于是，也就刻意的忽略掉了。 
我仍然期望能好好待他，继续做我那有关救赎的，雪白的梦。 
“希澈 ，我首先说明，今天我是要检查你，才触碰你的。”我举起双手，向他展示我干净的手掌，“而且，我来的时候有洗过手，所以绝对干净。” 
希澈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理我。 
好彩头，至少他没有当场抢白我。 
开始检查。 
一切还好，来时的低烧已经被完全压服了，只是心跳有点快。透过薄薄的胸壁，我几乎能够看到他那脆弱的心脏，正在拼命的将稀薄的血浆一点，一点泵到全身的血管里，以支持他十分虚弱的身体。 
“还好，明天会给你输400毫升的血。”我顿了顿，故意幽默的说；“会不会看见那么多的血？我明天让护士把你的眼睛蒙起来？” 
我知道一些幼儿的白血病患者就是这样输血的，当然也可能包括像希澈这样的少年和一些自认为很勇敢的成年人。 
希澈的睫毛抖了抖，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不得不承认带着诡异笑容的希澈也是极完美的，不过就是长了黑翅膀的天使罢了。 
“我输血的时候，一般医生比较害怕哦。要不要我让护士把你的的眼睛蒙起来？“ 
希澈笑得十分开心而且可爱。 
“上次输血的时候我把导管间断了，流了好大一地血，很壮观哦，昏倒了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 
希澈笑得更加开心。 
我承认我有点想吐。 
我的表情让希澈越发得意，他的脸在我的前方匀速递进着，长长的睫毛几乎扫到我高耸的鼻梁，“还有一次，我乱调输液开关，回的血一直流到了输液瓶里。” 
“……” 
“13岁的时候，我有在病房里自杀哦，是真的自杀……” 
“每次都好多血，你怕不怕？”

“人家说，医生都是不怕血的。好看的医生怕不怕血？你怕不怕血？你怕不怕？” 
希澈已经笑的无法收拾了。 
这个男孩，有着一张比我漂亮很多很多的脸。他应该是幸福的，他有一个爱他的妈妈一直在帮他找配型的骨髓，他有一个爱他的主任为他的治疗方案殚精竭虑，他有一个爱他的住院医生为他解决心理问题而悉心开导，他有一个好心的陌生人为他提供骨髓展开希望，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他的健康关心他的幸福，16岁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整天浸泡在蜜罐中的吗？ 


“希澈，你才16岁，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呢/‘ 
我平静的问。 
希澈又一次把身体向后靠。 
后来我知道每次他表达自己失望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出现这种动作，他小心的包裹着自己的内心，不让别人看透它，伤害它。而事实上，他自己伤自己的最深。 
希澈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那简直不应该在一个 16岁的少年脸上。 
它过于妖化。它志在必得。 
”为什么不呢？“ 
他笑着，上下睫毛覆盖着遗篇深不见底的海。 
”16岁，什么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啊。” 我很累。 
在与希澈的战斗中我从来没有赢的感觉，这让我说不出的沮丧。 
其实如果我了解希澈的过去的话，我应该知足了。因为他对于自己不喜欢的 人根本就不理不睬，一切不配合，对我他算是乖了，至少药有好好吃血有好好输，如果是以前的医生知道希澈这么好对付，早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去烧高香了。 
希澈除了有点轻微的人格变态，喜欢自虐和虐人外，真的没有什么不可爱的。 
TNND，如果他的变态也能称之为可爱的话，我真是荣幸的想吐。 
更可恶的是，他明明跟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着干，但是主任面前又乖的像头猫，据说希澈得白血病有14年历史，只有主任从头守到尾。想想看希澈真是聪明，把主任的马屁拍得啪啪响，不仅医生护士忍气吞声，还有“单人”病房可以住，我深深佩服希澈的深厚心机，果然不是一个16岁的少年可以比拟的 。 
生气归生气。我还是希望希澈早日顺利手术，于公于私都是。 
可是希澈的手术迟迟没有进行，据说那个配好型的人出差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消息是我告诉希澈的，他冷哼了一声，扭头看着窗外。 
那一声哼，几乎又要让我暴跳起来。 
什么东西……什么……什么…… 
什么东西？在令他害怕？ 
希澈依然冷着一张臭臭的脸，床单外面的手指却在发抖。 
我看着他的手指。 
一瞬间真的有换位的感觉。我感受着他的恐惧，他的紧张，他的孤独，他强压在自尊面具下的那份少年的惶恐。 
没有人可以对生命无动于衷，哪怕是像希澈这样的人。 
于是，我泛滥的同情心又把我不理智的淹没了。 
于是，我泛滥的同情心又淹没了我对他的正确评价，想对他更好一点。 
当然。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刚刚成为医生，我关爱病人，我…… 
我的态度反映到行为上，对护士的态度就越来越好，除了阳光般的笑容，还有很多可口的点心在送。 
小护士的心用到希澈身上没有我不知道，用到我身上的却明显增加了。 
小护士会在我为希澈检查的时候开心的笑，会用比平时更温柔的声音跟我说话，会在希澈给我眼色和冷嘲热讽的时候帮我说话，会…… 
“那个小护士好像对你很有意思。” 
等护士出了房间，希澈突然这么说。 
我并不觉得小护士的态度有问题，她的表现形式在我的情史上连毛毛雨都不算，不过希澈提醒了我，希澈提醒我到刚才那个人可能有意思。 
“啊，这么说来，我记得她的样子好像长的并不难看。” 
我努力的回想刚才出去那人的模样。 
希澈偏着头看我，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喜欢吗？笑起来甜甜的。” 
我低下头，记录我的病历。 
“不难看又不代表好看，我的眼界很高的”

7 
那天下午我去巡房，又一次看见那个美丽的女子，她依然在哭，我好象每次看见她的时候她都在哭。 
希澈素面如霜。 
同样的一双眼睛，为什么上午的时候可以笑成弯弯的月牙，下午就变成冷硬的冰块？ 
我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像上午的时候希澈敏感的捕捉到我态度的变化。 
“希澈，妈妈以后天天都来看你好不好？妈妈来照顾你？”那个可怜的女子哭着哀求，如果声音也可以流泪的话，我相信它现在流的是血。 
“不好。” 
希澈的话言简意骇。好懂的另人费解。 
“希澈，我们还有机会啊，你好好养身体，养好了我们再等，我们可以一直等下去啊。” 
“给人玩了那么多次，还没有烦吗？” 
希澈冷冷的笑着，轻轻的呼吸好象在抚动古老的窗台上厚厚的尘埃。 
女人哭泣着走了，不是她自己要走，是我要求她走的。 
希澈被子里的手不住的颤抖，让我忽然觉得害怕。 
如果要真的发作，希澈好象每次都是最后一个。 
然后就是最痛苦的一个。 
送走了女人我回到了希澈的病房。他依然固执的看着窗台，其实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可希澈就是固执的看着。 
“为什么你妈妈会突然来？不是不要她来吗？” 
“我告诉她，不要再做梦了。” 
希澈淡淡的说着，好象说着一个莫不关己的事情，他清秀的侧面在下午的微光里模糊一片，柔软的，仿佛彻底的溶进墙壁，纸一般的苍白。 
我的心沉……沉……沉……“你知道了？” 
“恩……”希澈微微思索着，然后淡淡冷笑着：“其实很容易的，给骨髓库打个电话，问那个人的骨髓手术什么时候做——然后都知道了。” 
“也很容易猜到这样的结局。知道自己的病人死路一条，如果态度还没有变化，大概就真的无可救药冷酷了。” 
说到冷酷，希澈脸上果然就浮现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来，他冷漠残忍的看着对面枯坐的自己的灵魂，目光一点，一点的，就这么死去了。 
“希澈，别泄气好吗？你都有三个换骨髓的机会了，也可能有下一次……只要你不放弃治疗，很可能马上就会发生奇迹的……” 
“没有下一次，没有奇迹。”希澈生硬的打断我的劝告，异常断绝的说道，“关于我的病情我也直接问过主任了，他说我活不过今年的三月。” 
三月吗？ 
是的。 
三天前我就知道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是不承认罢了。我刻意的忘记了主任交代下来的话，继续做我无知贪婪的梦。而现在，相同的话从希澈嘴里的一个字，一个字冰冷的蹦出来，我几乎像受了侮辱一般难以接受。我无望的想要捕捉写什么，甚至希望希澈的手指在被子里面抖成糠……而我伸进去握住它们的时候，除了刺骨的冰寒，它们坚硬如磐石。 
“不要以为我很脆弱，如果我是那样的人，大概活不过8岁。” 
希澈无比讽刺的冷笑着，将手轻轻的抽离我控制。 
“不应该是这样的。希澈，不要这么压抑自己的感情好吗？”我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为什么要哭呢？” 
希澈很奇怪的看着我！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结局啊。“ 
“人性的背叛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俯仰皆是啊。” 
然后他久久的看着我，看着我现在的表情比他更像一个初闻噩耗的病人。 
“别的医生没有告诉你吗？” 
“不要跟病人做朋友。” 
“因为他们会死。” 
同样的话，同样说话的人，同样的听众。我有一种时空倒错的感觉，仿佛希澈还是那个乖张的希澈，我还是那个嫩头青的医生，希澈在说到死的时候眼睛会忽然一亮，然后满意的看着我的愤怒在胸膛里积聚。 
一瞬间我明白了母亲的担忧，也明白了主任的游移。他们没有点明的顾虑，就是人那飘忽不定的感情。可惜我清醒的太晚，我一头扎进希澈淡淡悲伤的目光里，怎么游都游不上来。 
“对不起啊，又让你伤心了。” 
“不过我只有十六岁啊，所以，所有的错都可以被原谅的，不是吗？” 
希澈这样笑着，眼睛里是怜悯的悲伤。我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还是，只是单纯的觉得愧对别人。 
对不起哦。 
让你伤心了。 
其实我也不想的。 
虽然我只有16岁，任何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但我还是不想承担太多。 
太多的情感跟太多的幸福一样，都是要还的。 
可惜我没有时间还。 
如果上帝可以多给我一些时间的话，我会让你觉得幸福。 
既然不能够，那就让你觉得我很幸福好了。 
我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希澈。 
一个真正的天使.

8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有些冒失。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的借口可以推翻自己的坚持。 
我可以说自己刚刚工作，要学的东西很多，工作很辛苦，情绪上也不太稳定，身体上好象也大不如从前……不过我知道每一个人最初的借口都是这样的。然后我们就被这样那样的借口束缚住了，忘记了自己做出决定的初衷，忘记了自己 曾有过的悲天悯人。 
我报名参加了骨髓验型，我知道两个人的骨髓相符好比找出两个人的指纹相似一样，属于大海捞针的低概率事件。但我依然在每个夜晚祈祷我的骨髓是和希澈相似的。我想让自己彻底的再自私一次，如果我可以救一个人的话，我希望他是希澈。 
骨髓验型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希澈，在他的原罪理论里，我想他也不愿意知道。 
希澈彻底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安静而乖巧。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其“颜”也善，希澈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温柔与恬静，正好可以证明他对死亡的感召。其实我更希望希澈象刚入院的时候一样，颇有生气的捉弄我和其他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知道希澈至少还有力气跟死亡开玩笑。 
原来这样也是奢侈的。 
希澈再也没有精力，去捉弄任何人了。 
崔始源医生和希澈冰释前怨了吗？ 
我想是的。 
没有人可以在他最后的时光里怨恨这个孤独的灵魂。我不止一次的看见崔医生站在希澈的病房门外默默的注视，然后我又会在他的身后注视他，直到他转过身，对着我微笑。 
“为什么不出声？你要进去吗？” 
我摇摇头。我很想跟他谈谈，谈13岁以前的希澈。 
我不想崔医生是因为同情他才宽恕他，需要原谅的，其实是我们。 
“原来，你还在担心这些事情啊。”在医生休息室里，崔始源长长的叹着气。 
“崔医生，您不要再生希澈的气了，其实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男孩子。”我恳切的说。 
崔医生看着我，久久的看着我。 
可怜。 
他轻轻的低喃着，久不闻声息。 
我不知道他在说谁，是说我可怜？还是他可怜？还是……那个人。 
而下一句话又让我坠入五层迷雾。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男孩子。 
崔医生宽容的笑着，笑中带伤。 
知道为什么从前的病历都是由我保管吗？这是希澈和主任双方都同意的，代表了他们的信任。希澈虽然讨厌我，但也知道着只不过是他的任性罢了。他在我面前剪过导管，拔过针头，甚至自杀过……纵然主任和希澈自己不说什么，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吗？院方也不会说什么吗？希澈自己也知道给我带来了不得了的麻烦，所以他自杀后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崔医生对不起。当时我就哭了，我知道我会一辈子陷在那句对不起中怎么爬都爬不出来。我说希澈你是好孩子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说医生你是好人，你不要管我了，让我死吧，我死了就不会给你找麻烦了……我当时怎么说的？我很清楚的记得。我说希澈我不会让你胡闹下去的，你要死了我就去吊销医师执照，我真的去吊销我的医师执照。 
我当时真是这样想的，我控制不了自己愤怒的情绪。而希澈——希澈他闭上眼睛，长流的泪一直从眼角流进耳朵里，他用那样虚弱的声音说：医师你人好好我下次一定不让你治疗因为我一定会死所以我不要你失去你的医师执照你一定一定不要失去你的医师执照…… 
韩庚，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要对希澈用心吗？ 
因为你会舍不得。 
我就是例子。我不想你也成为例子。 
那天我很想告诉崔医生。他所说的话我懂，就是不能自己罢了。 
我想他其实也懂的。 
所以我依然做我的韩庚，我依然，做我应该做的事。 
我依然细心照顾希澈，并彻底沦陷自己在他的时间里。 
在希澈最后的岁月里，我的记忆总是一段一段的。很奇怪，当初时间的发展总是线性的，为什么回忆就总是片段呢？我很想把这些珍惜的回忆串成一根线，但是不能够，这些记忆总是以希澈的昏迷开始，再由希澈的清醒结束。 
希澈的身体真的是无可挽留的衰弱了下去。他不停的低热，然后高烧，昏迷呓语。出血，说着说着话会突然呕出一口血来，然后自己若无其事的擦去。他很可能在任何一个没有预兆的情况下陷入昏迷或昏睡中，或者是我给他读书的时候，或者是我给他讲我生活的时候，甚至我还在给他做检查的时候……希澈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昏睡，这种昏迷是短暂的，患者自身往往完全没有意识，所以他会在下一刻清醒的时候微笑着说你的故事怎么不讲了，我还没有听够呢……主任说这种昏迷和昏睡会随着病情的恶化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我不知道哪一次他睡过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每次他睡去的时候我都不动，我静静的等待着他再一次清醒，我要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间断过，就好象我一再的告诉自己我从来没有害怕过。 
有时候，他会带着淡淡的微笑，无意识的昏迷了过去，那个笑容会一直凝固在他的脸上，好象最后的诀别。然后我的记忆就会忽然的蹦断，我会完全的忘记自己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忘记去看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可能散大的瞳孔……我知识静静的坐着，等待着，等待着他再醒过来……好象我不这样做，他就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一样。 
我像一个守护着自己鸟巢的母鸟一般，静静的等待着希澈最后的诀别。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忽然的睡过去。 
因为每次醒来的时候我都会看见你的脸，由一种失魂落魄再变成感恩的微笑。 
但是我尽量不让你知道。 
就像我自己都不承认一样。 
我会努力在清醒的时候微笑。 
让你继续刚才的故事。 
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你刚才讲到哪里了。 
我不想说对不起。 
因为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错。

怎么有这个结局?...|||似乎变喜剧了..
……………………………………………………………………………………………
“韩医生。” 
“……” 
“你哭了？” 
“……” 
“给！这是希澈让我留给你的，他说一定让我看见你哭了再给你看这个东西。”护士向我递过一个信封，“他真的很淘气。呵呵！” 
“……”我展开信。 
“韩庚。我有救了，在韩国做手术。记得来找我，因为没有你的陪伴，我很孤独。我怕孤独。等你……” 
“为什么去韩国？主任呢？”我问小护士。 
“说是在网上找到的一个骨髓相符的捐献者。署名叫“花瓣”的。主任也去了，是他出的钱还叫上了他韩国的好朋友在当地最好的医院一起为希澈做手术。” 
“…………”我起身要下床。 
“韩医生，你要去哪里？” 
“韩国，去找希澈。” 

十六岁，我的人生还没有走完。十六岁，我找到了我最喜欢的人，我要和他一起过完一生。 
十六岁，我是希澈，别为我哭泣。

是哦

安格的那篇是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