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生存的世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如果你得知你一切的生活，不过是梦境一场，你是选择继续沉睡，还是醒来？——
夜已深，白昼里的喧嚣已逐渐趋于沉寂，黑夜似乎是将梦境带给了整个城市，除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近近远远的居民楼和公寓都渐渐熄灭了灯火。
昏暗的房间里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一台老旧的台式机发出的暗淡光芒照亮了显示屏前一小块书桌，和伏在桌上睡着了的男人。男人走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毛糙的发稍在显示屏的照射下呈现出微微透明的浅红。从桌面的杂乱程度和电脑上滚动播放的新闻来看，他在睡着前应该一直是在工作着。新闻不知停歇地刷新着，但是内容都离不开一个名字，“草剃出云”，一个在警方口中，甚至整个城市眼里都危险至极的网络黑客，确实，在这个人类离不开网络的时代，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一个黑客能够带给社会的危害。
男人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几下，睁开了暗金色的眼睛，他半眯着眼扫了扫屏幕上的新闻，似乎是出于对无法将草剃出云抓捕的警方的蔑视，他嗤笑了一声。
“犯罪者……还真敢说。”
他这样说也有着自己的原因，因为他也是个黑客，且一直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良民。
突然，显示屏上的白光消失了，只出现了一个不停闪动的绿色光标，正当赤发男人陷入疑惑时，电脑像是有人控制一样，自己打出了字来——
“初次见面，尊”

下了雨的天气让人烦闷，周防离开星巴克后冒着雨走回了公寓，他感到头昏脑涨，只想快点扎进被窝睡一觉。虽然他对于这一大堆乱糟糟的事情不太耐烦，但是他知道，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也许就快要解开了，他就要触到真相了。
第二天他睡到天大亮才醒，时钟上的时针早已走过了数字9，他惊得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即使他总坏规矩，做为一个工薪阶层的小职员，也不能因为隔三差五的迟到丢了饭碗。他赶紧跳下床穿上衬衫和自己的廉价西装就跑了出去，一想起自己已经免不了被上司训一顿的命运了，他还是暗自系上领带，以求上司看到他时不会因为他凌乱的着装而更加火大。
“周防先生，为什么总有你这种漠视规矩的人？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大角色？”愤怒的上司大声训斥着周防，周防只能尽量站得直一些，心里却是偷偷想着“谁知道呢，也许我不久真能成为什么大角色，能遇上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要知道你待的可是世界顶级的企业，瞄着你这个职位的人多的是！如果你肯好好干，未来有多么可观你想过没有？”
“拉倒吧，”周防腹诽着，“像我这样的底层员工，怎么比得上那些走后门的能得到升迁机会。”
“如果你还想好好干，就老实回到你的办公桌，不想，就卷铺盖另谋高就，听懂了？”
“……”周防瞄了一眼外面擦着玻璃的清洁工，这个世界有着他所不知的异常和真相，经过昨晚和草剃的谈话，他已经不想再应对这些职场杂事，他想快点和草剃取得联系，得知一切。
“周防先生，我问你的回答？”
“是的先生，”周防回过神来，“我这就回去好好干活。”然后他离开了上司的办公室。
他刚回到办公桌，快递公司就送来了一个包裹，周防不知道自己订过什么东西，怀着好奇的心情他拆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部手机，似乎还是通着的。
“喂？”周防接起电话。
“尊，快跑，他们来抓你了。”
“你说什么？草剃？他们是谁？”
“抬头看看，你就知道了。”
周防稍微把头伸出办公桌的隔板，他看见两三个探员带领着一队警察走进了办公室。
“尊，现在你听我的话，跑到隔间，压低身体逃出办公室去杂物间”
周防没有多做思考，他偷偷溜到隔间，刚钻进去，有一个探员就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暗叹草剃提醒的准确，周防赶紧摸到了杂物间并立刻锁上了门。
“现在我该怎么做？”
“你窗外有一个清洁工的玻璃清洗架，顺着它爬到楼顶上。”
周防钻出了窗户，他现在几乎在办公楼的顶层，下面的车流来来往往，若是掉下去一定是会没命了。

“如果你不爬出去，你就会被他们抓起来，尊，快一点。”
周防一狠心，站到了窗外窄窄的阳台上，他一手抓着窗框，一手握着手机，拼命地想去够清洗架。但是就在他刚要碰到架子时，手机从他的手中滑了下去，像坠入深渊一样向着遥远的地面坠落而去。
完了。
楼下已经挤满了人，他们都想知道警方兴师动众想要抓的是什么人，不一会儿周防就被两个警员拧着胳膊架了出来，塞进了警车。人群里一个亚麻色头发的青年注视着这一切，摸出手机悄悄打了个电话，“草剃哥，他被捕了，我们只能快点行动了。”
周防被带到局里后被隔离在了单间里，面前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拉了一张就径自坐下了。而他刚刚坐下，门就开了，两个探员走了进来。
一个有着墨蓝色头发的探员坐在了他面前，周防翻了翻眼睛，探员都是一个德行，黑西装白衬衫黑领带，皮鞋擦得锃亮，墨镜耳机不离身。不过这个发色异常的探员和别人有点不同，总之他那个特别的发型让周防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微妙。
“周防先生，我是探员宗像礼司，初次见面。”墨蓝发色的探员开了口，低沉冷质的声音毫无波澜。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动着手里的资料册，看样子是周防的“罪行记录”了，“周防先生，你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软件公司的职员，有着光明不可估量的未来；”
红发男人不做回应，他知道这个探员要说什么。
“一个，是网上有名的黑客，犯下不少网络犯罪，等待着你的只有监狱。”宗像合上资料册，和周防对上视线，“而且据我们调查，你近来接触了草剃出云。”
周防心里一惊，但是表面仍无分毫变化。
“这样吧，周防先生，”宗像将资料册推到一边，双手随意搭到一起，“你可以和我们合作，协助我们抓捕草剃出云，而我们可以抹消你所有的案底，如何？这无疑是个值得考虑的建议。”
“呵，”红色头发的男人低笑了一声，他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不错的建议，不过说是建议，其实我没得选择不是么？”
宗像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人。
“如果我说拒绝，如何？”周防挑衅地发问。
宗像侧过头示意另一个探员并站起身，“很抱歉，周防先生，你没有选择的权利。”语气是完全的敬语，听着却是满满的威胁和恶意。
周防感到自己后颈被一个手刀击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周防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的家里了，他在床上好好地躺着，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他脑子里很乱，有点分不清是做的梦还是现实了。
写字桌上的电脑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只有电源灯还在一闪一灭地亮着，像是感应到周防的视线似的，电脑又亮了起来，绿色光标慢慢推动着，字母接二连三出现在屏幕上。
“尊，到赤目町高架桥的桥下，我们要带你走了。”
周防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时机终于到了。
和上次的会面一样，只不过雨更大一些，街上没有人了，连车都没有，周防没有打伞，成股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但是他无暇顾此，只是一直盯着桥洞的方向。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来，车窗降下后草剃简短地催促道:“快上来！”
周防钻进车里，这时他才发现车后座上有另外一个青年，他有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虽然也穿了一件深色的衬衫，但是没有戴墨镜，周防一坐下他就搬出了个大家伙，“他们在你身上植入了追踪芯片，我来帮你取出来。”
周防侧身对着青年，感觉那个机器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阵电流的麻痹感和刺痛后，青年扳过他的肩膀把手心里的芯片展示给他看，弯起眼睛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我是十束多多良，我们的king，那天没有把你救出来，让你受苦了。”
开着车的草剃头也不回地说，“尊，这家伙自从知道你是救世主之后就天天说要叫你king，明明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孩似的。”
之后车上气的氛就一直比较沉闷，好在沉闷没有持续多久，车就停在了一栋房子前，草剃示意十束先带周防进去，然后自己才跟上。沿着长长的楼梯走到尽头，十束站定对着周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king，你和草剃哥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小女孩？”周防看见小小的安娜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禁向草剃投去疑惑的视线，他无法想象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在母体里做着那么危险的事情。
“尊，没关系的，我不进入母体，我是你们的主机，负责你们在母体里的掩护和支援工作。”安娜似乎能看透周防内心的想法，看周防仍然是一副困惑的模样，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看，这里没有接口，所以我不能进入母体。”
“她是纯种人类，不是被机器量产出来的，和我们不一样。”草剃轻轻摸着安娜的头说。
“纯种……人类？”周防想起了自己刚从母体脱离出来时那些成千上万的被连接在营养舱里的人。草剃拍了下脑门，“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
来带你亲眼见识一下事实吧。”草剃拉着周防将他带到一张躺椅前，十束和安娜已经准备完毕，安娜在操作板上调出了各项数据，十束持着数据连接线招呼着周防，数据线上有长长尖尖的插头。
“你会觉得有点怪。”十束扶着周防躺下，将插头插进他脑后的插口。
周防在强烈的刺激下猛烈抽搐起来，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身处一片无尽的纯白，他和在母体时一样，乱糟糟的头发，黑色的夹克，他举着手看了一会，直到草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这里是主架构，是我们的资料载入程式，应有尽有，也可以进行模拟训练。你看，你身上的插孔已经没有了，和以前形象一样，这是你的残留自我影像，我们已经在电脑程序中了，这是你在虚拟世界中的头投影。”
周防摸着凭空出现的沙发，他询问:“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吧。”
“哦，尊，你认为真实该怎么定义呢？我们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大脑接收到的电子讯号。”草剃挥了挥手，他们立刻置身在繁华的街道，远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这是你熟悉的世界，但是它是互动的虚拟世界，也就是母体，你只不过一直在梦境里，”地面随着草剃的停顿颤动了起来，高楼的表面渐次被腐蚀一样开始剥落，厚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电闪雷鸣，车，人全部都消失了，他们脚下是灰黑色的巨石和望不见边际的焦土。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尊。”
周防睁大眼睛，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感到有些难于接受。
“我们的资料残缺不全，不过我们知道在21世纪初人类研究出了AI，这个人工智能繁衍出电脑人，战争起因已经不得而知，但是人类遮蔽了天空，以为就此可以消灭依赖于太阳能的电脑人，明明之前人类一直依赖着电脑生存……命运还真是充满了反讽，”草剃苦笑，“它们却找到了新的能源——人类。”

“人体产生的生物电压超过120伏特，它们拥有了用之不尽的能量，在一望无际的场地里，人类不再是自然繁衍后代，而是被栽培出来的，我一直不敢相信，直到我看到他们将死人融化后的液体喂食给新生儿，如此规律地运作着。”
残酷的事实犹如铁锤一样击中了周防，他知道这很难相信，不过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因为他也亲眼见到了。
“你得到答案了，母体，那不过是电脑模拟出来，用来控制我们的梦世界。”
连接被断开，周防扶着头坐起，他了解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即使能，他也不想再回去了。
“尊，对不起，我们不能解放到了特定年纪的人的心灵，他们无法接受真相，我们无法面对那种危险，我们别无选择，当母体成型时，有一个人在其中出生，他有随意改变母体的能力，重建真实世界，解放了第一批反叛分子，告诉我们真相，只要母体存在一天人类就没有自由，他死后，先知预言他会再度降临，他将带来母体的毁灭，战争的终结，和全人类的自由。”
周防走下躺椅，他背对着人们，一时间舱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我相信我找到了。”草剃在他关上门时最后这样说。

周防露出一个笑容，草剃的邀战激起了他血液里好斗的野性，他摆出搏击的姿势，挥拳向草剃打去。
面对着周防带着呼呼风声的拳头，草剃也不躲，他抬手截住攻击，另一只手立刻击向对手的侧肋。
“截拳道”周防挡下攻势时暗自想。
周防的攻击很有力量，也不乏技巧，他能够灵活运用刚刚学到的知识不断变换招式，可草剃比他想得更淡定，每一次都能接住他的攻击并迅速反击，本来周防是主动攻击的一方，几分钟打下来他却占不到任何的便宜，反倒吃了草剃好几招。他一边应对草剃的拳脚，一边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战术不对。
看准了一个间隙，他一脚踢在草剃心口，本以为这次一定能造成有效伤害，草剃却仍然从容地用双手接住了他的脚，顺势用力一带，周防就被旋转着扔飞了出去。
“你的缺点不在于你的技巧，尊，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打不过我吗？”金发男人问道。
“你的速度太快了。”经过一番搏斗，周防喘息渐重。
草剃扬起一边眉毛，“发现了吗，在这个空间里，你还需要呼吸吗？”
周防屏住呼吸，竟然没有一丝窒息感。
“别让自己被禁锢住，你也能这么快。”
来给安娜送饭的八田嚷嚷着就走进主舱，他看见显示屏上对打的两个身影和全神贯注观望的安娜，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过了大约十几秒，他才回过神来，又马上大喊着冲回了食堂，边跑边喊:“快来啊！草剃哥在和尊哥对打！快来看啊！”一时飞船里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和没吃完的饭，一股脑地冲进主舱，迫不及待要看看救世主和他们一直以来的领导者的对决。
“天啊，他好快。”
显示屏上周防的身影几乎都带出了残影，草剃也不示弱，即使被密集地攻击，他也能稳稳接招。
周防一个不稳被草剃撂倒在地，金发男人腾空跃起向着他狠狠砸去，周防见状立刻滚向一边，草剃的拳头将地板砸出一个深坑，他回身向红发男人一踢，周防顺着柱子跑上去，腾空转体跳到草剃身后，但刚一落地还未站稳，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整个人向后飞去撞在柱子上，柱子被撞断，他咬牙爬了起来。
“尊，你还能更快，不要顾忌。”
周防稳了稳，重新摆好姿势再次开始，每一招都比之前更快，更准，更狠，最大的不同是他眼里不同于刚才的光彩，那眼神里充满了自信。草剃不再能招架住了，他节节败退，周防最后将他猛踢在柱子上，一拳挥向他的脸，停止在距离他鼻尖一厘米的位置。
“尊哥赢了！”千岁半是惊讶半是欣喜地惊呼出声。
“恭喜你，尊。”草剃包住周防的拳头笑着说，“我要解放你的心灵，我只能给你打开那扇门，你要自己进去。”

草剃摸出手机，“安娜，换成跳跃程式。”立刻，道场不见了，他们站在摩天大厦顶端，可以看到整个城市和下面来来往往的车流，周防想起他那次惊险的逃亡经历。
“解放你的心灵，尊，不要恐惧，不要犹豫，不要怀疑，放下这些。”草剃快速奔跑起来，脚在大楼的边缘用力一蹬，像飞起来似的，竟然跳过了两栋大楼之间三十多米的距离，稳稳落在另一栋大楼楼顶。
“你也可以。”
周防没回答，他退后几步，开始助跑起来，在到达边缘时，他奋力一跃。
“他会成功吗……”看着显示屏的镰本小声嘟囔着，尽管他们都愿意相信这个经历千辛万苦找到的救世主，但是毕竟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第一次就跳跃成功，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
周防最后稳稳落在了另一栋大楼上，所有人，包括草剃，包括安娜，都吃惊得说不出话。
“看来我们真的没有找错人啊……”
训练终于结束，两人被断开连接回到现实，周防摸摸自己的牙齿，指尖上沾染了些许的红色。
“在虚拟空间里死了，在现实中也会死是吧。”他收回手指转身问身边的人。
“嗯，大脑死了，身体也不能活。”

第二天草剃早早就来到周防的房间叫他去训练，他踢着靴子跟在金发男人身后向主舱走，可惜他好像没怎么休息好，但是要说起来他也没什么时候能多精神，平日里身边总带着一种慵懒的气息，但是好在只要他一进入虚拟世界，就比谁都要锐利。
例行准备之后他们就进入了训练程式，场景是平凡的街道，不过从街上人群的拥挤程度来看现在好像是上班早高峰时间段，周防每走几步就要撞到一个人，而草剃在其中淡定地踱步向前，不和周防讲话，也不回头看周防有没有被落下。
当周防的耐心快被磨光的时候草剃开了口:“母体是一个系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在母体里看到的每个人都是我们要拯救的人，而这些人现在都被母体控制着，所以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
周防一边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跟上前面的人一边说:“呵，这样一想倒也挺好理解。”
“而且你不要忘了，有的人已经习惯于非常无望地依赖着这个系统，并愿意誓死守卫着它。”
红发的救世主哼了一声，眼睛往旁边一扫看到了一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姑娘，他本想看看别处，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竟没有移开视线。
“尊？我刚刚说的你听到了吗？你在看什么？”
周防这才扭回头来，他发觉有点不对劲，可说不出为什么也懒得去表达。
草剃抬手指向他身后，“小女孩是吗，回头再看看。”
周防回头望去，根本没什么小女孩，而是一个探员出现在他身后，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静止！”金发男人喊道，瞬间，整个世界都停住了，那个即将一枪崩了周防脑袋的特工也维持着举枪的动作不动了。
“这个程式是安娜编写的，红衣服的小女孩，很可爱吧？但是这个黑衣人，和你在母体里见到的探员一样吧？其实他们是电脑人，我更喜欢叫他们Agent。”草剃走到探员身边对周防说，“他们可以不受控制在任何软件进出，可以任意更改程序，他们把守每一个重要的关口，无孔不入，可以一拳击碎水泥墙，即使被乱枪扫射也毫发无伤。他们可以任意改变形象，你见到的人都有可能是他们。”
他静下来观察周防的反应，但明显对方没什么兴致，现在周防在想的是唯一和他正面对峙过的那个蓝头发的，当时他只当是个普通探员，原来竟是个能力危险的棘手对手，也许将来更是免不了几次交锋恶战了。
“不过你一定能战胜他们。”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周防的注意，他把目光收回来听草剃的下文。
“因为他们能力终究受限于程序和系统，所以他们永远强不过你，或快不过你。”

吠舞罗一行人一直在原地点警戒等待着，等的时间久了，八田开始因为着急而焦躁了起来，他从楼里出去在附近转悠了起来，这个地方离他在母体里的学校有点近，他看着熟悉的景色，有点感慨起命运的不可思议来。
八田在一根电线杆旁边坐下，他记得他经常带着好友伏见猿比古一起逃课，有时候去电玩厅，有时候就在路边一蹲，打上一下午的psp，那段日子他至今还很怀念。那时候他怎么会想到那一切都是虚幻一场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过来了一个人，八田警惕地握紧了枪，在他看清来者后，惊讶和喜悦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膛，那是一个他日日思念却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人，满心的欢愉让他脱口喊了出来：
“猴子！”
八田心里充满了重逢的喜悦，下意识地就迎了上去，伏见和半年前他们分别时没有区别，苍白瘦高，衣服款式平凡低调，镜片后常年没精神的双眼倒是因为看到好友而有了兴奋的神采。
“猴子！这么久你都在哪儿？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八田迫不及待地发问，当时他们都是有点叛逆的在网上捣乱的黑客，只是觉得好玩而搞搞破坏，但其实严格来说是八田拉着伏见陪自己进行所谓的”网络革命”啥的，而伏见这家伙虽然兴趣缺缺但也技术不凡，草剃曾向二人同时发过邀请，本来是想将两人同时带走的，但是因为出了点岔子，第一次只带走了八田，当他们再进入母体找伏见时，却再怎么都没能找到他。
“啊，因为被盯上了嘛……我也得拼命的躲那些黑西装，真是棘手呢。”伏见摊摊手，随意地说。
“我还以为……你被怎么样了呢……臭猴子！安全也不给我们报个信！”八田虽然很担心，但看好友安然无恙就也松了口气，嘿嘿笑着一拳打在伏见肩上，伏见也只一直笑，伸手揉乱了八田精心打造的发型。
安娜一直在主舱中紧张的忙碌着，这时她发现了一段不太正常的数据流，八田附近似乎有异常，于是她立刻拨通了他的终端。
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交谈甚欢的二人，八田只好中断了这次要带伏见一起回去的谈话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心急的他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当然也没有看到一旁的友人瞬间沉下去的脸色。
“喂？安娜？什么事？尊哥他们回来了吗？”
“八田，你附近有什么什么人吗？你的数据不太对。”
“没有……啊，我找到猴子了！！”
“伏见？”
当他回头时，他发现伏见已经不再是几秒之前的形象了，一阵诡异的变化以后，伏见的眼镜变成了墨镜，休闲的卫衣也变成了整洁的黑西装——
“你！？猴子你？！”
安娜的惊呼被终结在伏见的枪声里。
伏见举着一支手枪，一击击碎了八田的手机，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那里面有什么八田看不明白，他已经被眼前的情况搞懵了，脑中被疑惑和恐惧充满，只能本能地向后躲避着慢慢向他靠近的伏见，他想也许伏见只是穿成这样和他开玩笑，可是那着装，还有那挂在耳朵上的耳机……
“A……Agent？！”
伏见点头。
这对八田来说就好像晴天霹雳一般，他胸中的恐惧和疑惑刹那间变成了愤怒，翻滚的怒火让他头脑发热，灼烧着他的理智，暴怒的他开始向伏见开枪，弹壳不断落下，黑发的Agent毫不介意，只轻松地全部躲过，但并不动手还击，好像游戏一样看着八田。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去吠舞罗的！你答应过我的！”八田怒吼着，他无法接受伏见背叛自己的事实。
“哦……misaki……你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抱着那不切实际的天真妄想吗？我实在是认为你们自以为救世的伟大幻想可笑啊~”伏见躲闪间懒懒开口，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这就是你背叛人类投奔人工智能的理由！？你居然这么说！”
伏见抬脚踢掉了八田的枪，将他摔在地上，“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八田被摔得不轻，他咬着牙爬起，狠狠瞪视着对方，“因为你可以得到想要的？权势？”
“……权势……那些东西我不在乎呢”伏见笑着否定，紧接着抬头露出疯狂的笑容，“我只对……有血有肉的东西感兴趣啊……mi……sa……ki……”
“别那样称呼我！”八田提起拳头向伏见打去，伏见狰狞地笑了起来，还击不多，但是拳拳到肉，八田承受不住，喘息间感到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他正想着是不是脱身要紧，腹部挨了重重一击，一口鲜血立刻喷了出来，整个人痛得无法直起腰，跪倒在地上，伏见居高临下看着八田痛苦地抽搐着。
“看着我吧，misaki——”
“砰——！！！”

“看看你，”宗像说，“你的救世主救得了你，救得了人类么？”
草剃挣脱宗像抓着他头发的手，眼神里带上了凶狠望向居高临下的蓝发Agent，对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突然就带着戏谑狠狠扇了草剃一巴掌，力道非常大，草剃感到脑袋里嗡嗡作响，嘴角流出了血，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把他带回去。”宗像转过身冰冷地下令道。
……
安娜失神地看着屏幕，双手微微发抖，在一阵难以忍受的死寂后，她颤抖地说：“草剃……草剃他……他被抓走了。”
八田几乎是瞬间就跌跪在了地上，“都怪我！都怪我引来了猴子！都怪我最后没有让草剃哥先回来！”喊叫中已经带上哭腔，他用力捶打着主舱的地板，浑身剧烈颤抖着，悲恸的叫喊声攫住了众人的心，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周防沉着脸，他问安娜：“他们抓走草剃后，会发生什么？”
千岁声线不稳地说：“他们……会拷问草剃哥，直到问出锡安主机的密码。”
“每位舰长都有锡安主机的密码，如果被母体那一方知道，他们就会长驱直入，所有人类都会毁灭。”
众人看着还在躺椅上的草剃，他的额头正在渗出冷汗，紧紧抓着扶手的双手上青筋暴起，他应该正在遭受着残酷的拷打。
“他很坚强，”十束说，“但是他撑不住多久的，他们会侵入他的大脑，那时候他什么都会说出来。”
“我们该怎么办？”周防问。
“只能……拔掉他的插头，我们不能让他说出来。”
“让草剃哥就这样去死吗？！”八田大喊，他明白，他们别无选择，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
周防看着显示屏，闭上了双眼。
＝＝＝＝＝＝
草剃被反绑在椅子上，额角嘴边都流着血，白衬衫被汗水打湿，沾染着斑斑血迹，整个屋子里回响着他粗重的喘息和宗像的皮鞋跟敲击在地面上响起的清脆的脚步声。
“你们似乎是觉得人工智能没用，”宗像接过一边伏见拿着的针管，从不知是什么的药剂瓶里抽了一管，回身对草剃说，尖锐的针尖在屋内冷光的照射下闪着更为森冷的寒光。“其实你们人类才是应该被淘汰的一个物种呢？”
草剃喘息着瞪视着他。
宗像用力抓住他脑后的头发，力气大得他完全不能挣动，草剃被迫抬起头露出脖领，针管粗暴地刺入血管，冰冷的液体带着寒意流入身体，还有些对着未知恐怖的恐惧，草剃发起抖。宗像扔掉针管，捏住草剃的脸挑起一边嘴角笑了，金发男人因为疼痛闭紧了眼睛，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你们将其它生命踏在脚下，视若尘芥，自以为高高在上，可是你们是怎么对待这个世界的呢？”草剃睁眼，琥珀色的眼睛有点浑浊，他想那药剂也许是迷幻剂，他有点神志不清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宗像，和以前一样，他的双眼隐藏在墨镜后，看不出什么表情和情绪。
“看看现在的真实世界，这些都是你们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才需要我们人工智能来代替你们，只要你们继续肆意妄为，其它的生物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宗像贴近草剃的耳朵说，“你们这些毒瘤，你们和病毒别无二致。”
“呜……呜呃！”草剃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不过你们该感谢我们的人道主义，人道主义...嗯，”宗像笑了，似乎在玩味这个词语，“没有将你们灭绝，感谢我们还让你们有做为能源而存在的权利。”
虽然吠舞罗众人已经得出了拔掉插头的结果，他们还是迟迟不肯下手，没有人想亲手送别自己亲切的大哥，可靠的领袖，八田眼睛都肿了，安娜也束手无策，徒劳地看着草剃的数据流，它现在正极不稳定地变化着，那是他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周防看着草剃，他想起三轮一言的预言。
而他从来不相信自己是救世主。
“安娜，”周防发出声音，“给我接上插头，我去救他。”
安娜从椅子上跳下来，惊惶地看着他，她抓住周防的手，“尊！你不能去！你会死的！你们都会死的！”
“不，不会的。”周防摸摸安娜的头顶，八田跟着跳起来，“尊哥去的话！我也去！”十束摇着头按下八田的肩膀对他叹道：“八田，这不是我们能做的了。”他望向周防，眼里没有焦虑和悲伤，那里盛满的是无尽的担忧，“KING，你真的要去么？”
周防坚定点头。
“就算你能救回草剃，你也会死的。”
“不会，”周防停住了，他想了一会，轻轻笑了，“因为，我是救世主。”
草剃在药剂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已经濒临崩溃，宗像冷眼看着他，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个金发的男人还真是能忍，不过他忍不了多久了，不论多么强大的精神力，在他们的拷问下也一定会有崩塌的时刻，他扶住草剃的脸，用极轻的声音说：“好了，告诉我，锡安主机的密码，是多少？”
草剃眼里已经失去焦距，但是他还是拼命抓住仅剩的一点点理智摇头企图摆脱宗像的钳制，动作太大，他一口血喷到了地上。
宗像很有耐心地再次托起俘虏的脸，“告诉我，密码是多少？”
俘虏终于失去了理智，他吐着血，合着含糊不清的气声喃喃地低声说：“密码……密……密码……”
“对，告诉我。”
“是……”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房间的玻璃被打碎了，宗像惊讶地回头，窗外竟然是一架阿帕奇，驾驶座上一抹红色特别刺眼，周防正不断地向着屋内开火，宗像按着耳麦不停催促其它Agent赶快支援，他回头看被绑住的草剃，后者因为被打断似乎有恢复神智的迹象。
“出云——！！！”
草剃的神色清明起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开桎梏，向着破碎的玻璃窗跑去。

周防已经打开门对准了窗口，草剃在窗边奋力一跃勉强抓住门后，飞机就掉头飞走了。宗像看着渐渐开远的直升机，神色阴沉了一瞬间，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成竹在胸的浅淡笑容，转身走了出去。
”尊！你怎么来了！”草剃刚刚坐稳就赶忙询问。
”我必须救你。”
”你可以拔掉插头的！如果你被他们抓住，人类将怎么拥有未来？”草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够了，”周防打断他，”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人。”
正当沉默时，飞机剧烈地晃了一下，Agent们已经开始攻击他们，失去了平衡的飞机有下坠的趋势，周防立刻抓紧时间询问安娜最近的电话改变原计划，并且执意让草剃先走。
这一次逃亡的过程居然并不很艰难，他们没怎么被纠缠地就到了电话亭，草剃抓起话筒对周防说，你一定要马上跟上。
但是周防预料到了这一切不会那么简单，草剃的幻影还没完全消失的时候电话就被击碎了，他头也没回就开始跑。
不论他跑到那，身边的人都会立刻变成Agent攻击，周防握住终端不停地和安娜喊着，正在他想着如何甩掉追兵时，他们不追了。
这很奇怪。
到了他目的地的大楼里的时候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追了，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已经在等待着他了。
守着他到来的，就是那个宗像。
一句话都没讲，周防旋风一样冲上前就对着宗像打去，蓝发的男人侧头避开，反手一手刀劈向周防侧腹，急躁的救世主就势以手扶墙，腾空一个跟头勉强躲过。
”喔，你很厉害。”宗像不温不火地说，”不过我没猜错的话，草剃教给你的是逃跑而不是打吧。”
这个蓝发的Agent相较于别的家伙更令人讨厌。虽然Agent们都是冷酷危险的，但第一次见面时他给周防留下的印象更差，那种寒冷阴森的感觉就像他是黑暗中吐着信子的蛇，悄无声息地窥探着猎物，不急于出击但是有十成的把握。
”宗像...是吧？”周防退了几步摆好防御的姿势皱眉盯着对方。
”喔？”
”你很啰嗦呢。”周防跳起来在旁边的水泥柱子上踏了一脚，侧着一腿向宗像的太阳穴扫过去。蓝发Agent只轻轻侧了一下头，发梢擦着对方的裤脚掠了过去，那是对他能力的轻视和挑衅。他迅速起手把周防的腿按住，用力快速旋转起来，狠狠丢在墙上，身体撞在墙上的冲力不小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视野里紧接着出现了大片阴影，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动作，堪堪滚开躲过宗像的一脚，就听见旁边地面砖石破碎的巨响。
红发青年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架在头上挡住对方又一个下踢，双臂顿时一麻，他向后快速退了好几米，宗像毫不停歇紧紧相逼，但是仅仅几秒的时间周防已经足以恢复并反应，他把挥来的手臂就势架在肩上，双手用力弯腰向后把手里的人甩出去，宗像好像没招架住一样靠在墙上晃了几下，还没看清就瞥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呼啸而来，勉强躲过，墨镜却被踢碎了，额角渗出了丝丝血迹。
周防这才看清了对方一直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是通透明亮的紫罗兰色，非常美丽，也非常的凌厉。
”陪你玩了这么久，你还没有玩够，我可是要办正事了。”宗像眯起眼睛带着淡然开口，周防喘息着才回神，这家伙刚才肯定是放水了。
这个Agent是多恶趣味，是把敌人玩弄于股掌后再一鼓作气绞杀的类型，自己一时冲动就忽略了他性格的恶劣。

不得不说，周防能力的觉醒给HOMRA和全人类莫大的鼓舞，据十束的分析，他的存在目前似乎成为了一个Bug，不受限于母体，甚至拥有了改变代码和少许预知的能力，现在母体里无人能威胁到他。随着他们能力的增强，被他们所救，脱离母体的人越来越多了。
东躲西藏的日子过得紧张但也充实，救的人类多了，他们也需要回锡安补充物资，救助伤员，养精蓄锐。同时因为周防作为救世主的福音，锡安的长老们想召开会议来制定下一步的行动和具体的反击方案。
“鉴于周防的能力日益增强，也是时候进行更进一步的反击了。”长老们对与会众人说道。
“那么…是时候实行那个计划了吗？”
“那个计划不会为时太早了吗？”有人担心地发问，毕竟长老会里保守的人也不少。
坐在会议桌末尾的草剃清晰地发表意见：“我相信周防的能力，我们回做好万全的准备，补给和维护完成后，我们就动身。”
与此同时，宗像在母体里也开始了自己的调查。碍于权限等级，有些东西他无法取证得知，只好自己搜集情报来分析。
“这么久了还是无法进一步深入，我无法判断情况。”
其实锡安的计划说起来并不复杂，他们希望周防能到达母体深处的代码之源，来彻底破坏掉母体，以此完全地获得人类的胜利。但是路途注定艰辛，母体和灰色地带的人物也会阻挠。
“那就将他们燃烧殆尽吧。”周防舔了舔嘴唇，进入母体。
他们这次必须先找到领路人，他会带领周防到达代码之源，HOMRA派出少量人员负责掩护和扰乱敌方视听。而且因为这次行动至关重要，他们决定再去见一次先知。
先知并没有说太多，他告诉周防只需去苇中找一个黑发的少年，他会给出通往代码之源的指引。同时他也给了周防一个坏消息，久未有过伤亡的HOMRA将会迎来重大的变故。
“这次的选择权还在你的手里，你讲如何拯救人类，和自己的同伴，做出选择吧。”三轮一言拍拍周防的肩，慈祥地笑了。
“先知，我一直有个问题。”周防向三轮低头行礼，望着对方和善地眯着的双眼。
“请问吧，孩子。”
“你也是…代码一样的存在吧？为什么你要帮助人类毁灭母体？你不怕消失？”
三轮一言笑着戴上帽子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因果注定，轮回不止，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的存在罢了。”说着他看着周防皱起了眉毛的困惑表情继续笑道：“这都是我们自己的命运。”
从先知那里出来，周防将自己的关注点集中在两件事情上：一，他们去找领路人；二，他要开始注意随时会到来的HOMRA的变故。
他希望自己还能像上次一样，救出自己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