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行善记》
中.
01.
和一路飞奔到山下最近的一个客栈中,在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洗了好几遍又换上唐三给他买的新衣之后,戴沐白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了些,不再那么铁青得吓人。
客栈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几个行走江湖的人坐在大堂里吃饭,不时低声谈论着江湖上的八卦,小小的客栈里显得分外安静祥和。
唐三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他不知道戴沐白喜欢吃什么,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几道清淡的小菜,秉承着他一贯的低调作风。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的戴沐白一眼就找到了角落里的唐三,微微眯着眼走到他对面坐下。
唐三拿起茶杯正要喝,却见戴沐白大刺刺地在自己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一副恶急了的样子。兴许是洗完了澡人也舒坦了,戴沐白本来纠结在一起的眉眼舒展开来,那份霸气和狂傲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即使是风卷残云一般摧残着桌子上的菜肴,但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掩饰不住的优雅,让唐三重新找回了他熟悉的那个戴沐白。
唐三不由得微微一笑,也不跟他抢,喝了一口茶水,别开眼看着客栈外的景色。
夜晚的小镇有夜市,很是热闹,家家户户都把自家制作的商品拿出去卖,价钱不贵但都很足量,绝对不会有缺斤少两的事情发生。虽然小镇没有宵禁,不过夜市一般持续到子时就会完全散去,毕竟镇上的人还有自己的工作,夜市只不过是一个另类的集会罢了。
快速而优雅地把桌子上的清淡而不失美味的菜肴一扫而光,戴沐白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见唐三还望着窗外的景象,不由得屈指敲了敲桌面,好奇地问道:“喂,唐三,你在看什么呢?”
唐三回头,面纱下的唇角一扬,声音也染上淡淡的笑意:“小镇的夜市很热闹,沐白,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沐白”,是唐三在外面对戴沐白的称呼。这个称呼对戴沐白来说暧昧了点,但他也不太喜欢唐三一天到晚地喊他“教主”,就没有反对。而对于唐三来说,“沐白”这个称呼是再正常不过了,他对所有的朋友都是直呼其名的。
“唔,夜市?”戴沐白想了想,也没多犹豫便点了点头道:“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说完,两人也没再犹豫什么,起身就往热闹的夜市走去。
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看着道路两旁各种各样的小吃,玩具,首饰等等,耳边是小贩们卖力表现的吆喝声,时不时还有人起哄引来了善意的笑声,一直游离在世俗之外的唐三和戴沐白此时居然有了一种穿越的感觉。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些,在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来去匆匆,没时间,也没兴趣停下脚步看看这个世界。可是现在,他们站在人声鼎沸的夜市里,和无数个平凡的人擦肩而过,感受着他们以前从未有过的生活,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慢慢浮上心头。
戴沐白兴致勃勃地看着对他来说很是新奇的场景,时不时的还会光顾路边的小吃摊贩,不一会儿,手上就拿了一堆每种都被咬了一口的小吃。
“小三,这个给你!”戴沐白手里实在拿不下了,便把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牛肉串塞到唐三手里,也没注意到自己喊了对方的小名,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下一个摊贩进发了。
唐三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里缺了一小块的牛肉串,想了想,还是咬了一口。瘦肉上孜然的香气和其他调料混合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在唐三的味蕾上炸开,唐三很丢脸地被呛到了。
很奇怪,但很好吃……
唐三把戴沐白给他的一串牛肉串吃完了,也没想到自己相当于和戴沐白间接接吻了,抬脚追上戴沐白的步子,和他一起觅食去了。
子时过后,夜市散去,饱得直打嗝的戴沐白一只手揽着唐三的肩膀走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寂静冷清的路上,一只手里拎着坛酒,脚步略有不稳,两颊透出了一点浅浅的粉红。
唐三半倚在戴沐白身上,从略显凌乱的脚步中可以看出他也有点醉了,面纱下的脸上泛着红晕,只有眼睛还略带清明。
两人踉踉跄跄地靠在路边一棵树下,戴沐白打了个嗝,对唐三道:“小三……呃!你能不能把斗笠拿掉,让我……呃!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以前……呃!以前总是听人说,你有多神秘,脸都……呃!脸都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看……呃!今天我就要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呃!”
唐三靠在戴沐白身上,脑子有点混沌,听不清戴沐白在说什么,就迷迷糊糊地点头应了几声:“嗯……嗯……”
“嗯就是你同意了!呃!”
“嗯……”
在戴沐白的有心算计和唐三的无心抵抗之下,戴沐白成功地拿下了唐三的斗笠,然后……
然后就愣住了。
清冷的月光下,那人绝美的脸庞如同一朵白蔷薇,泛着微微的粉红,柔美动人。修长的黛眉,清亮的凤眸泛着水汽,原本的深邃内敛化为清澈,却出乎意料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卷翘纤长的睫毛弯起可爱的弧度,沾了一丝眼中的水汽,微微颤抖着覆盖了美丽的眸子,掩去了他眼中的风华绝代。小巧秀气的鼻梁,粉润的薄唇微微张开,柔软艳红得十分迷人。白皙的肌肤配上柔滑的青丝,身旁佳人绝美如斯,几乎让戴沐白窒息。
“沐白……”唐三有点意识不清,从喉咙里发出低沉悦耳的声音:“娘说,任何人看到我的脸都会后悔,你也后悔了吗?”
戴沐白愣了愣,忽然低低地笑出声,一仰身躺到了唐三的腿上:“后悔啊!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拿掉你的斗笠,补偿我饱受丑陋摧残的眼睛!”
唐三撇撇嘴,睁开眼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戴沐白,伸手戳戳他的脸颊,一脸迷糊又好笑地说:“沐白,你躺我腿上干嘛?我的腿可没有美人们那样软,当不了教主你的枕头。”
感受着头下与唐三说的截然不同的柔软感觉,戴沐白闭上眼睛,有点自豪又有点含糊道:“笑谈天下事,醉卧美人膝那是全天下男子的梦想,天下事什么的与我们无关,现在身边也没有美人,就拿你凑合凑合一下吧。”
其实根本不是凑合,这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有唐三的风华绝代?倾国容颜?戴沐白只是不想让唐三太得意。不过,又有哪个男子会因为自己的容貌之美更胜女子而得意的?至少,唐三不会。
唐三不再说话,戴沐白也不说话,在这个有着清凉微风和清冷月色的夜里,他们诗情画意地……睡大街了。
酒坛滚落在不远处,清淡的酒香融化在微凉的空气中,两人口中不时发出含糊的呓语,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02.
两个月后,扬州某座青楼中。
戴沐白坐在视野最好的贵宾席,怀里左拥右抱着两个穿着火辣暴露的美人,不时低头把美人给他剥的葡萄咬进口中,一派的惬意享受。
“美人,距离你们的头牌出场,还有多久呢?”戴沐白低头问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两个女子,笑容邪气而暧昧,琥珀色的狭长桃花眼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衬得戴沐白原就俊美的容颜更加俊秀出众,宛如天上的神祗,让这两个身经百战的美人也红了俏脸。
“大人,还有半刻钟。”靠在戴沐白左肩的女子羞怯地说道,声音娇柔婉转,很像还未足月的小奶猫。
哦,还有半刻钟。
戴沐白点点头,笑得分外舒畅。乖巧地靠在他怀里的女子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她们尊贵的大人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半刻钟对于戴沐白来说并不算久,他和怀里的两个美人嬉笑了一会儿就过去了。半刻钟后,青楼大堂的灯忽然全熄灭了,只余舞台上那一束灯光。
昏黄朦胧的光芒中,一个穿着大红色纱裙的女子双手贴腹,站得笔直。她的脸上蒙着一条同样是大红色的面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面纱下那绝美的容颜。一双点漆凤眸深邃得宛如星空,仿佛连时间也沉淀在他的这双眼眸中。
乌黑的如瀑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左鬓边挑起一缕长发编成辫子,乖巧柔顺地垂在胸前。贴在腹前的双手纤长雪白,从裙摆下露出赤裸的莲足,纤细的手腕和脚腕上各自系着一串铃铛,身子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寂静的大堂中,忽然响起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箫声,低沉婉转的音色虽然不如长笛的清亮明快,却别有一番意境。
仿佛有清澈的河水从石上缓缓流过,途径无数个草原,沙漠,森林,村庄,带着亘古的宁静,不疾不徐,不紧不慢,悠远而空灵。忽然有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片沉静的红色铺展开来,那女子轻轻旋身,手上和脚上的铃铛叮铃做响,牵动臂弯上卷着的红色绫罗,飘起优雅的弧度。纤细的腰肢缓缓下压,展现出惊人的柔韧。
她的动作很简单,只不过是一支普通的舞蹈,由她跳来却那样风情万种,一身红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飞扬,衬得她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美得那样肆无忌惮。
箫声渐渐低沉,拉长了音调,就好像一个孤独的人,走过曲折幽深的暗巷,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终至渺如云烟,最后消失不见。
随着箫声的徐徐消散,那女子的动作也慢慢停止,最后回复成原来的模样,端正笔直地站着,一身红色,沉静而内敛。
大堂里久久鸦雀无声,直到灯光再次重新亮起,那抹红色身影已经在台上消失,那些呆滞的人包括戴沐白才陆陆续续地回过神来。
尼玛!刚刚那人真是人吗?怎么有种见了妖怪的感觉?美得太逆天了这不科学啊!
在场的所有陪客的女子只觉得心里一群草泥马狂奔而过踏平心肝脾肺肾却踏不平她们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有这么一个妖孽在还要她们干什么啊?她一个人就完爆全场啦!
同样在心里被神兽践踏的戴沐白此时只想朝自己心窝上来一刀,他娘的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唐三这个克他克得死死的克星?!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就是唐三,刚刚那个风情万种风华绝代丰姿绰约的绝世美人就是我们可亲可敬可爱的唐三唐大侠!至于他为什么会以青楼头牌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还来了个一舞倾城,这就要从两个月前唐三和戴沐白的一个赌约说起了。
话说不仅这戴沐白身份尊贵,唐三也是身份超然,所以他们的生活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不起波澜。戴沐白还好一点,什么时候不爽就上死对头家去砸砸场子,多少还能打发一点时间。唐三就不同了,以他的身份和身手,谁敢跟他交手那还不是三个字活腻了吗?所以凑在一块儿表示闲的蛋疼的两人打了个赌:如果唐三能够在两个月之内成为扬州一个青楼的头牌,戴沐白就当唐三一年的随从;如果唐三没有做到赌约内容,那唐三就要加入沐月教。
其实从正常人的角度看来,这个赌约得无聊到什么境界才提得出来啊?真亏得唐三也真愿意去做这种事。
于是现在两个月期限到了,戴沐白乐呵呵地来扬州找唐三,原以为自己必胜,还准备好了一大堆嘲笑他的话,结果唐三的举动狠狠地抽了他一个嘴巴,那些话也变成了对自己的讽刺,令他火大而无奈。
虽然极其不情愿,不过戴沐白还是要脸面的,他绝对做不出那种毁约的事情来,只能乖乖接受。一想到自己未来一年里可能出现的悲惨生活,戴沐白顿时觉得欲哭无泪。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