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
上.
金圣圭遇见金明洙那天正好是2011年的除夕。
他邀了几个狐朋狗友，一群人打算在他自己开的酒吧里喝酒瞎聊着过新年。年底了附近的商铺都关了门，外面又淅淅沥沥下着雨。没人愿意主动出门觅食最后实在没办法，金圣圭打了肯德基的电话叫了四个全家桶，然后几个人就坐在高脚椅上啃鸡腿，昏黄灯光下彼此的嘴都泛着油乎乎的光。吃饱喝足了也没闲着，离零点还有好一段时间，于是张东雨左手揽着南优铉右手抓着李浩沅在吧台玩儿斗地主，李成烈操着副大嗓门儿站在二楼楼梯间嚷着谁输了谁就喝酒，一边的李成钟嫌吵干脆拽着李成烈的袖子上了二楼，丢给他一个手柄然后两人各自占着一个懒人沙发坐在屏幕前开始打游戏。
被孤立在一边儿的老板金圣圭两头都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搭理。结果捧着颗顾影自怜的心抓着包七星打算到门口吹吹风透透气儿。靠着酒吧外墙点燃了烟，吸了没两口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弹吉他，他夹着烟走出去一眼就看见酒吧前头的小广场那儿有路人零零散散围成了半个圈儿。其实金圣圭也学过一段时间吉他，后来某天弦断了，他也懒得再去找人接上，于是那把吉他就被他放在酒吧墙角当成了摆设。
那天他站在人群外面眯着眼睛听，弹吉他的人技术说不上有多好，但就是牵扯着他的心。到后来毕竟天气太冷，人群渐渐散去，最后竟然只剩下抖抖索索的金圣圭站在原地。他盯着对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顶，可对方没看他只是自顾自的把吉他仔细放进琴箱。
喂，你刚刚有个和弦弹错了。
金圣圭刚说完身后就刮过一阵风，冻得他只好把手重新插回外套口袋里。对方因为这句话抬起了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弯成柔和的曲线，嘴角沾着点儿狡黠的意味。
我知道。
后来金圣圭那天晚上把金明洙跟他的那把吉他一并也带到了酒吧里，进了室内后金明洙很大方的跟他那几个朋友都打了招呼，后来等金明洙去洗手间的时候李浩沅贼兮兮凑到他耳边说小子不错啊出去抽个烟都能钓个美少年回来。金圣圭抿了一口酒咬着牙根用力踹了李浩沅一脚，然后严肃着表情对着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李浩沅回答道。
滚，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龌龊呢！我跟他那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然而最终他跟金明洙所谓的纯洁的革命友谊不负众望的变了味儿，变成睡一张床盖一床棉被的关系。而那个声称自己是第一个预料到的李浩沅则彻底变成了一只烦人的小麻雀，见人就拉着对方分享自己是如何如何料事如神，到后来发展到把MSN上的昵称都改成了李半仙，签名那儿写着自己的业务范围除了算前世还有算姻缘，轰轰烈烈大有把算命发展成副业的趋势。当然了这是后话可以暂且搁置不提。
再后来那天晚上金圣圭端着两杯热奶茶走回来，就看见金明洙抓着ipod戴着耳机，闭着眼睛像个孩子般听得入迷，另一只手曲起正在木桌上轻轻敲打着节奏。他走过去把一个马克杯放到对方面前，金明洙听到响声睁开了眼，笑着对他说了句谢谢，然后摘下一只耳机问金圣圭要不要一起听。他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那个略微沙哑的男声缓缓唱着……
【Can you hear my heart beating?
Can you hear that sound】
仿佛咒语。

2.
时间接近午夜。
张东雨最后用一副好牌终结了三人的斗地主，那天晚上好运估计离家出走了的南优铉被灌的五迷三道儿的一时回不过神，到后来发酒把外套拉开硬是闹着要跟李浩沅比肌肉，还搭配着张东雨颇具特色的笑声当BGM。
之前平静的二楼此刻也像个小战场。打游戏过程中李成烈的那张嘴也不打算调试成静音模式，一旁的李成钟被吵的耳膜生疼，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上一回合他一时疏忽给李成烈抢到机会赢了一局，这会儿心里正憋着气儿呢连带着表情也是阴晴不定，咬紧牙根抓着游戏手柄的手加快了速度，不到两分钟就把李成烈给KO掉，满意的看见对方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消了音，那副乖巧的兔子笑容才重新出现。
后来一伙人窝在小沙发上开着电脑看新年晚会的倒计时，那个被金圣圭在二手市场淘出来的橙色小沙发被一群汉子挤压得变了形。被赶到小厨房里煮奶茶的金老板不知道外面的状况，而金明洙则是跟着到了厨房，靠着门框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在等奶茶煮开的过程金圣圭心情很好的哼着歌儿，全程对方没有打断就只是安静的听着他唱，昏黄灯光下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汪湖泊，竟有些波光粼粼。
端着奶茶每人一杯，甜蜜的香味带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弥漫在小客厅里，除去还没清醒的南优铉接过奶茶没等吹凉就张大嘴喝了一口结果被烫的直吐舌头，加上笑点低的张东雨跟李成烈因为这个差点儿没从沙发上笑抽过去这个小插曲的话，氛围大体上还是温馨而平静的。

零点到临的时候金明洙转过脸看见身边的金圣圭正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冲着电脑屏幕里那讲相声的人笑得眼睛连缝儿都找不着了，他没怎么看节目，光看着金圣圭这样儿就觉得足够有趣儿。室外有人在放烟花，听着人心里痒痒，李浩沅忍不住站起身提议去小广场看烟花，群众纷纷响应套着外套拿着围巾手套出了门。
这么晚了出来看烟花的人挺多的。大部分还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他们这一帮大老爷们儿挤在当中有些打眼，不过他们这群人向来不在乎这些，反倒是一个个攒足了劲儿往前头挤。金圣圭觉着他这群小伙伴其实压根儿就不是想看什么烟花，纯粹是看不惯人家小情侣腻腻歪歪于是抱着拆散一对儿是一对儿的想法在挤，所以说不能小看单身汉子的嫉妒心。
这时烟花在夜空炸开，五彩的火花迸裂开来，
然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空气中留下硝烟的味道。
金圣圭仰着脸眯着眼睛看烟花，不忘转过脸对金明洙喊了一句金明洙啊新年快乐，然后金明洙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着回答了一句你也是，新年快乐。
之后两人联系还挺频繁，
一来一往的对彼此的底细也摸了个清。

金圣圭知道金明洙比自己要小三岁，在本市那所名声在外的艺术学院里读摄影，平日里除了扛着台大炮到处跑就只剩下弹吉他这一个爱好，吉他毕竟玩儿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大部分歌曲倒也能对付得了。金圣圭叼着根烟吐了个烟圈儿，白皙的手指夹住烟弹了弹灰，然后对金明洙开玩笑说着那我们可以合作，你弹吉他我来唱，我酒吧里的那个驻场最近感冒请了假，只能身为老板的硬着头皮去上台。金明洙点点头说好啊没问题。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于是两人的合作就定在当晚。
金圣圭的酒吧平日里一般来的都是些熟人。
正值休假期间的张东雨闲来无事那天过酒吧来找金圣圭玩儿，听说他今晚打算唱歌了连忙呼朋唤友过来给金老板捧场。晚上七点多金圣圭那小酒吧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张东雨彻底被当成服务员被李成烈使唤着到处给人递着酒水。
身为伴奏的金明洙回家去拿吉他，等待的过程中金圣圭干脆搬了个高脚凳立在小舞台上，那是给金明洙的。然后弓着身子调试着话筒的音量。几乎是同时，金明洙背着吉他包推开了酒吧的门，把包放在舞台边从中拿出吉他然后走近金圣圭，黑色的毛衣夹带着一股深冬的凉意。
前奏从两边的音响流泻出来，伴随着节奏金明洙指尖熟练的拨出几个轻快跳跃的音，下一秒金圣圭的声音轻轻响起，柔软略带着些许慵懒的嗓音把整间屋子连同角落都填满。
他听着金圣圭唱着Do you hear me / I'm talking to you时尾音会俏皮的扬起。然后他看见金圣圭踱着步子向他靠近，左脚打着节拍，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气场骄傲又温暖。到达歌曲高潮部分时金圣圭的嗓音忽然变得深情缱绻，金明洙注意到对方此刻闭着眼睛，神情安然的唱着I'm lucky I'm in love with my best friend，
再睁开眼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却没有人打算移开眼。
【PS：金圣圭唱的那首歌是Glee Cast的Lucky】

3.
两人就这么暧昧不清相处着过了大半年，没人戳穿也没人点破。这样也不错，说穿了反倒没意思，金圣圭想。偶尔他兴致来了就左手抓瓶啤酒右手握着话筒冲到台上唱歌，金明洙如果在场的话就会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啤酒拿出随身背着的吉他坐到高脚凳上安静的给他伴奏。李成烈有次壮着胆子跑去问，问金明洙是不是跟他背地里有了一腿，金圣圭听到这厮粗俗的形容狠狠皱了眉，呵呵笑了两声抓着还在等答案的李成烈进了小厨房关了门就是一顿死揍，那天从小厨房出来之后李成烈再也没问过他俩的事儿。
和夏天一起来临的是热伤风。
外面太阳明晃晃的照耀着大地，秉承不烤死人不罢休的原则，让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眼望去就像是沙漠里看见的海市蜃楼。
酒吧老板金圣圭按照医嘱买了个大口罩，把鼻子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在外面审视着世界。他去医院看病，那位白大褂的秃顶男人面无表情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之后告诉金圣圭这段日子需要戒烟戒酒。金圣圭讨厌医院，要不是咳嗽咳了一个多星期都没见好他才懒得出门，何况外面这么热。或许是因为对医院没有好感，他觉得这里的医生护士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感冒无非就两种治疗过程，不打针就吃药，尽管后者慢一些好歹可以避免天天到医院报道。金圣圭理所当然选了后者，拿着几张鬼画符般的药单去药房领了一袋药，按时按剂量吃药。
与他狼狈为奸的那群小伙伴抛弃了身患流感的他，变着法儿的整天外带些辛辣油腻反正都是感冒病人吃不了的东西在酒吧大快朵颐，一次两次还能忍受，次数多了就忍不了了，好几次金圣圭都想拿扫把把这群不要脸的从酒吧赶出去，张东雨眼色快抓住时机挑了块酱汁比较少的喂给他好让他消气，嚼着嘴里的肉，金圣圭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却还是板着脸警告他们下不为例，然后李成钟带着兔子笑夹了一块肉又喂了一口，好吧消了气。

金明洙那阵子没怎么来，短信里跟金圣圭说是系里组织外出采风，并且这次作业的成绩跟期末挂钩。大学狗就是麻烦事儿多，他想。仔细想想自己这社会狗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心里顿时就觉得有些忧愁。酒吧傍晚开始营业，他住的地方离酒吧不远，两室一厅一卫还有个小阳台，重点是租金也算划得来。白天的时候金圣圭就搬张竹藤躺椅坐在他家那个小阳台上晒太阳，美其名曰借助红外线紫外线杀去那些寄居在身上的病菌。
啊这里蚊子好多嘴巴昨晚被咬了今早上肿老高T口T。
点开短信看见发件人那栏写着金明洙三个字。盯着跟那个有些幼稚的颜文字他有些想笑，金圣圭坐在躺椅上抓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回复。
哈哈哈哈哈你的嘴唇真有魅力连蚊子都被你吸引。
乐了没几秒就是一个喷嚏，乐极生悲就是这么个道理，熟练的扯了张纸擤鼻涕，团成一团丢进腿边放着的垃圾桶里。鼻尖的皮肤因为频繁的擦拭有些脱皮，这还没半天呢小凳子上摆着的抽纸就空了一大半。
那天晚上时钟刚过十点金圣圭就犯了困，不知道是药效发作还是别的原因，他把钥匙丢给张东雨让他帮着自己关门，他头疼要先去睡。回到家了洗漱完大概十一点多，开着床头灯躺在床上玩前阵子南优铉推荐的那款手机游戏，那天晚上他状态不对玩儿了好几盘都是game over，于是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跟金明洙发短信。
你睡觉了没？
打了几个字发送了过去，然后拿手撑着下巴等那边的反应。

5.
张东雨自认自己对金圣圭的脾性知根知底。
不是他夸口，你要是跟一个人从中二时期就厮混在一块儿，甚至连第一次看黄片儿的小伙伴都是这人的话你也敢这么说。金圣圭现在看起来貌似宠辱不惊，时光倒流十几年也是个十足叛逆的中二少年。
那会儿他的校服就没有好好穿上的那天，连到礼堂集会还硬要敞开。看电影里的帅气的小流氓主角打了耳洞，他第二天放学就背着书包进了首饰店，一狠心在左边耳朵戳了三个洞。然后隔天一大早就带着那因为沾了水肿的通红的耳朵骄傲又故作矜持的从他们面前走过。等其他人凑过来问他疼不疼的时候还挺做作的沉思了一会儿，霸气的说了句一点儿都不疼。
呸，不疼个屁。
那时候作为同桌的张东雨听到这话只想糊金圣圭一脸汽水，这人明明打个预防针都叫叫嚷嚷泪花儿四溅，还好意思说不怕痛。不过毕竟是哥们儿，他也就不好当面拆台。后来没过两天得瑟的金圣圭就皱巴着脸跑到他家门口，委委屈屈的叫着东雨啊你帮我看看我耳朵好像发炎了疼死了呜呜……
从中二过渡到成人，
这是个必经的过程。

等两人都毕业时，他们租的那套房子附近修了地铁，于是房租也跟着水涨船高。刚毕业的学生手头也不算充裕，加上金圣圭工作时间不稳定，张东雨在电视台实习生物钟也紊乱得不行，干脆决定搬家各自找地儿住去。
再后来等金圣圭东拼西凑开了个小酒吧，张东雨从实习跑腿儿也转了正。他时不时还是会去金圣圭家里住个几天，两人跟以前小时候那样儿靠在一起，只是手里的玻璃瓶的橘子汽水变成了罐装啤酒。
张东雨一边喝酒一边拿着遥控器瞎调台，找不到好看的节目想到什么就随口问了金圣圭一句，圣圭哥你是不是喜欢明洙？金圣圭没说话，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包七星，扯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叼着，然后拿手挡着从阳台吹进室内的风把烟点燃。
张东雨抓着遥控器把所有台都调了个遍，没找到一个感兴趣的干脆关了电视。室内突然陷入一片安静，然后张东雨听见边上的金圣圭声音里掺着点儿犹豫，他说，是喜欢的吧。

6.
转眼2012年过去了一大半，
夏末随便来一场雨水轻易的就能把滚烫的夏天冷却。
他开了部电影没看两下就猜到后面情节，一时间就不想再继续看下去。外面正下着雨，金圣圭走到窗户边然后展开手掌去接那些从屋檐上滴滴答答砸下来的雨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试图把那些透明水珠抓紧在手心里。
他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件挺奇妙的事情，他也清楚，在现如今的城市里，动真感情反而让人觉得不可信。可他不甘心，他固执的相信，地球这么大世界上的人这么多，总该有一个人是专门等着遇见自己。
C城没有分明的四季。印象中才短短不到一个星期，大街上的人穿着就从短袖T恤过渡到了开衫毛衣。金圣圭打小就怕冷，于是早早就把酒吧里的空调温度调到适宜。被李浩沅多次拉着宣传地球环保需要人人为之努力blablabla……
第一次金圣圭还低眉顺眼的跟着好好儿听，次数多了他发现对方每回翻来覆去讲的都是一样儿的东西，不免开始嫌弃。直到他拿酒水打折的条件来威逼利诱对方才讪讪住了嘴，跟着一块儿被李浩沅传销一般洗脑荼毒的李成烈忍不住泪眼汪汪充满感激抓住金圣圭的手，哽咽着说衷心感谢金老板啊还我们耳边一片清净。

8.
不知不觉中大家都穿上了毛衣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室外温度低的轻易就能哈出一口白气。
昨天他看电视里本地的天气预报说着寒流已席卷了C城以及整个东南地区。金圣圭穿着高领毛衣把自己裹得密密实实，为了防止感冒搅乱自己过圣诞过除夕的好心情。到年底了他那群小伙伴进社会了的就加班天天被老板压榨着最后一点儿劳动力，还留在象牙塔里的学生党则是忙着期末临时抱佛脚。他这个个体户也清闲不到哪儿去，他前些天特地去批发市场买了一堆圣诞节的装饰给酒吧搞点儿节日氛围，力志在这个圣诞把今年过年要发出去的红包钱通通给赚回来。
2012这一年年底很不平静，其实也没有哪年年底能平静的。只不过今年因为玛雅人的预言笼罩上了一层神秘气息。关于世界末日的谣言纷纷从世界的各个角落冒出来，他们说等到2012年12月21日，届时世界将会陷入一片黑暗。说到底都是末日情节作祟，不论你做的事情再荒唐再傻气，只要在那上面加上一个末日来临的时间背景，就会带了一些罗曼蒂克的气息。
这是十二月十九号，
离世界末日刚刚好还剩下两天。

金圣圭那天忙到大半夜才回家，洗漱完躺平打算睡觉突然就接到金明洙打来的电话。他听到电话那天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音，金圣圭握着手机在一片黑暗中坐起身。金明洙应该是喝了酒，声音比起平时要嘶哑一些，讲起话来还有点儿大舌头。他语气兴奋的说着哥现在外面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金圣圭有些无奈，这人深夜打一个电话难不成就是为了跟他分享雨水的声音。他问金明洙现在人在哪里？金明洙说我在楼下啊雨下的真的好大。金圣圭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开衫下楼，刚走出来就看见金明洙坐在他们楼道口那处脏兮兮的台阶上，身上已经湿透，发梢都在滴着水珠。
金圣圭看着那人狼狈的样子在脑子里酝酿了无数句脏话，可等真正走到对方身边看见金明洙的脸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莫名其妙就是下不了狠心。金明洙转过脸看见他笑了笑，顺着金圣圭扶着他的力道站起身然后用力的把人抱在怀里，好长时间都是一言不发。金圣圭隐约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儿，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服湿不湿，他伸着手回抱住金明洙，安抚性的一下一下顺着对方的背脊。
……刚刚我爸打电话告诉我说我妈死了，半夜里急性脑溢血，让我明天赶回去。
金明洙说完这句话后就把脑袋埋在金圣圭的肩窝不再说话，金圣圭感觉到自己的脖颈有温热的水滴聚集，是眼泪吧，因为雨水不会带着温度。他此刻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而这种时候说再多都化成虚无，他只能不断收紧抱着对方的手。
他想着时光这么轻轻一晃，自己跟金明洙也好了这么长时间。甜蜜过也痛苦过，那些爆发的争吵跟那些伤痛时的关怀也都是真切。每次说完伤人的话，字句就跟小刀划在皮肉伤勾出一阵疼，可是那些对视时的默契眼神也带着足够的暖热。

9.
两人其实都还没出柜，在一起的事儿也只有那几个亲密的朋友知晓。两人从未追问过彼此的过去更别说未来。金圣圭心想着他跟金明洙身上共同点不算多但关键时刻却足够默契，他们从未跟对方说过我爱你，或许是为了在分离那天给彼此留个余地。
金圣圭轻轻推开金明洙，帮着他把鬓角的头发捋到一边。你明天回去好好陪陪你爸，以后懂事点儿别让老人家再伤心……絮絮叨叨念了好一会儿，金明洙一直没打断，那双幽深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说完。然后金明洙突然伸手过来揉住他的头，认真地说，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金圣圭微微仰起脸看向他，金明洙用胳膊揽住他的脖子，轻轻的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金圣圭只是笑，没有应答。
第二天他把金明洙送去机场，等人在门后消失了他才离开。他不能点头，也不能说好。金明洙忘了他也曾经从他这般年纪走过来，更忘了金圣圭已经走到他的前头。有些感情不用意气用事走到最后，在半路停下来才最好，比如他跟金明洙。在出租车上金圣圭暗暗自嘲自己的清醒，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眶忽的一阵酸涩，他坐在后车座忍不住低下头捂住脸。
或许该分开了，把金明洙从自己生活里剥离开。
那天酒吧没开门，金圣圭在家睡了一整天。

他做了很多梦，在梦里有他一个人站在一片沼泽地里放风筝，有些梦里他一直在爬着看不见尽头的楼梯。还有很多很多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梦境。傍晚的时候他醒来，把最后一包泡面煮好后还不忘煎了一个荷包蛋盖在最上头，然后他走到冰箱拿了一瓶喜力，撬开了瓶盖喝一口。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号，
离玛雅人所说的世界末日还剩一天。
外面阴沉沉的倒真似末日前的乌云，金圣圭莫名想起前两日在酒吧看的那本不知是哪位客人留下来的杂志。上面有段话说这个世界已经老了，老得只剩下臭脾气跟坏记性，有事没事儿还经常想到死，不过在死之前他记得会留一份备忘录告诉之后继承他的新世界的。
金圣圭开了笔记本登陆了自己的MSN，上面几乎所有人的签名栏都改成了世界末日怎么怎么样，最搞笑的是他那个酒吧的驻唱小朋友，写着世界末日我也爱你，后面还跟着他那个小女朋友的名字。金圣圭不禁失笑感叹肆无忌惮的感情真美好，只可惜他做不到。
科技进步又怎样，经济发达又怎样，即使人类早就实现了在太空生活的梦想，即使同性恋也可以手拉着手走在太阳下。这些时代的进步与他而言几乎是无关的，这个世界给了再多的宽容他还是一样没有勇气去偏离那些早已定下的轨道，他承担不了那之后的曲折坎坷。他不敢接金明洙想给他的，也给不了金明洙想要的。也许张东雨说的没错，在感情里他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
而金明洙，
you deserve better。
FIN。

没了？